利文沂沉默,泪水却掉落下来。

那个死变态!苏晗恨得牙根直痒痒,一个大男人,居然欺负女人!心念转动,她又现出了笑容,“弟妹,实在不行,就收个妾室吧,这样一来,也有人帮你分担些苦处。”

“就算收了妾室,不也是闹得愈发厉害么?”利文沂擦着泪水,哽咽道,“以往也不是这样,现下,他因了腿伤,性子愈发地古怪。我每每提及和离,便要遭一番打,说和离之时也就是我的死期。”

“别哭,我帮你。”话说出口,苏晗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打算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话锋就和缓了一些,“我尽力而为,你再受委屈的话,就命人来知会我一声,我把你弄出后花园就好了。”

利文沂眼中闪过期许,继而又是黯然,“那…我再熬些时日吧。如今娘家的光景也是大不如前,回去也是遭人奚落。实在没有出路的话,我也只有削发为尼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爹娘疼着,可兄弟姐妹的脸色谁又能长期忍受?利文沂的命,何止一个苦字。苏晗要帮她之余,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是一石二鸟之计。可只要结果于她有利就好,再说,她跟自己说起来也只能算是陌生人而已,并没什么交集,且先前的关系并不融洽。由此,苏晗的不安转瞬即逝。

转过天来,蓝静竹上门做客。她还是第一次着女装的苏晗,上上下下打量许久,又笑着夸赞许久。

苏晗引她到西次间说话,红玉、翡翠奉上茶点水果,因为是先听说了蓝静笗的事,知道两女子有话要说,便带着人退出了门外。

没等苏晗开口,蓝静竹就先是好一番赔礼道歉:“我那四姐…唉!她那个人,不说也罢,就没有她做不出的丑事。肖大人将她送回府中之后,我爹爹就被她气得掀了桌子。我想着,这一路上,她恐怕是没少作怪,姐姐不要和她计较才是,我也是真怕姐姐因为那个人迁怒到我头上,这一路上真是提心吊胆的。”

苏晗忙笑道:“这是哪里话,我怕你生我的气才是真。我遇事就管不住自己的火气,情急之下更是动手伤了四小姐,就怕你恨上我呢。”

“早就该有个人给她点儿颜色看看了。”蓝静竹满脸无奈,“我爹爹来京城为官时,她被留在了祖籍,估摸着是我祖父祖母太纵容她,那些个姨娘也没往她耳朵里说过什么正经话,现下来到京城,除了给相府抹黑,是什么都没做过。”她笑着摆了摆手,“可莫要再提她了,再说我可就真的坐不住了,想想都觉得难堪。”

事情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出乎苏晗的意料。她很好奇蓝静笗以往都做过什么事,竟惹得蓝静竹这般看轻,不过,这也是好事。

苏晗目光微闪,道:“说到底,终究是我开罪了四小姐。过些时日吧,等她的伤痊愈了,你们姐妹二人来府上坐坐,能尽释前嫌最好,不能,我也算是尽心了,日后想起也不至于于心不安。”

“要她也来王府啊?”蓝静竹很头疼,两道秀美蹙起,“其实实在是不必,她那脑袋和别人生得不一样,听不进好话的。”见苏晗满脸期许,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好吧,若是她在府中闹起来,姐姐把她丢出府去便是,我…”说到这里,又蹙了蹙眉,“我就勉强和她一起过来吧。”

苏晗发自心底地笑出来。

午后,蓝静竹要走的时候,恰逢香绮潇从外面回来,两女子见了礼,这才道别。

香绮潇知道这就是苏晗曾提起的相府五小姐了,啧啧称奇:“姐姐是那个行径,这妹妹虽然比寻常女子看起来不拘小节,却是骨子里透着聪慧懂事。”

苏晗就坏坏地笑着揽住她肩头,“此际真恨自己是女子——若是男子,我便将你二人娶回家疼着宠着。”

“这叫个什么样子?”香绮潇笑着避开她,继而才打趣道,“王妃若做了男子,王爷可怎么办?”

苏晗勾了唇角,“和他啊…”路途上,也没少被人误会为断袖,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分开这几日,除了些许的不习惯,也不挂念他,大概是她就是这种人吧,习惯了和人道别,习惯了和亲近的人聚少离多,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孤单可言。

也该给香绮潇一个住在王府的名正言顺的理由了,她想着,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她引见给平日里的官员家眷。

过了几日,宫里传出消息。先是皇后被废,理由不少,一是善妒,二是无所出,三是管理六宫失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了,皇帝看一个人顺眼的时候,不好也是好;他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再好也是一无是处。

之后,就是苏月又得回了贵妃的地位,且开始代行皇后之职,管理六宫诸事。

贵妃姐姐,总算是扬眉吐气了。苏晗愈发确定,之前所传言的皇帝中毒之事,是苏月和皇帝配合出演的一场戏——由此,她被削官夺爵才能顺理成章;由此,接下来的戏,才能一环扣一环地唱下去。

为这一朝的荣华富贵,苏家没落,若稍有差错,说不定就会酿成人命关天的大祸。这些,苏月想过没有?她心里有没有愧疚?她可知太夫人的日日担忧、老泪纵横?

这种亲人,不要也罢。苏晗是真的寒了心。在被苏月召进宫的时候,她的态度不冷不热的——于她而言,苏月在后宫得势,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苏月面对着苏晗这样的态度,似被人泼了冷水,旋即也就明白苏晗已经想通了前因后果。曾在官场立足的人,即便是呆滞木讷,经年之后,也能变成半个人精,没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事。

可她也有她的为难之处。她想,总不能坐等被人暗算致死吧?苏晗做她的大将军时,初时的确于她有利,使得她得到了皇帝的宠爱,可之后,她要面对的就是太后、皇后成年累月的算计。她想活着,想风风光光的活着,就只能按皇帝的打算行事,否则,她终究是死路一条。苏晗在计较的,不过是失去的兵权,她若想重新得到,也不是不可能的——

思及此,苏月笑道:“妹妹以往过惯了繁忙的日子,这一旦闲下来,怕是很不习惯吧?”

苏晗道:“还好。闲来生病、养病,也算是个消遣。”

“妹妹若是愿意重返官场——”

苏晗笑着婉拒道:“不必了,谢贵妃娘娘记挂。臣妾如今疾病缠身,打理王府已是有心无力,官场终究是男人的天下,我在府中样养花种种草就好。”心里却是气闷不已,什么时候开始,轮到你干涉我的事了?再者,那是前朝的事,你安心在你的后宫作威作福不就好了?这种话哪是你能随口说的?这不是作死么?

苏月意味深长地笑,“我这也是听圣上提起过几次。圣上金口玉言,既说了什么,迟早是会办到的。妹妹身子不好,就好生将养,来日再大展身手也不迟。”

皇帝如今说话还算数么?苏晗没有接话。

“你我姐妹二人,不管怎么说,如今都已安稳下来了。”苏月迟疑地看着苏晗,“娘亲和陌儿是不是也该回京了?一家人失散,总归是不太好。”之后,半开玩笑似的道,“总不好你我连娘家都回不得吧?”

“我找不到他们的下落。”苏晗歉意地笑,“日后我请王爷多派人下去去找就是。”

“是,此事还需王爷尽力。”提到楚云铮,苏月的神色变了变。只盼着楚云铮不要真的做佞臣才好,若他有一日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她忙来忙去,就是为苏晗忙了。

苏晗告辞回府之后,半晌才消了气,气苏月为了一己之私什么都不顾了。将太夫人和苏陌弄回京城做什么?是真的要一家人团聚,还是要把两个亲人留作日后当做人质?威胁谁呢?威胁她,从而使得她跟楚云铮夫妻不和而分道扬镳么?打死也不让你见到人!她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出这一个应对的方式。

苏晗一直通过蓝静竹这条渠道关注着蓝静笗的伤势,又过了十多日,知道蓝静笗已经能下地走动了,便开始筹备起来,从王府送到外面的请帖,有二十余封,其中包括利文清的闺中密友,和楚云铮关系匪浅的一些大臣的家眷,还有她关系不错的诸如时开、卫荻涛等人的家眷。

此次春宴,一来是为着把香绮潇介绍给众人,二来是给利文清锦上添花,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她要把蓝静笗设计进王府。蓝静笗乐得做跳梁小丑,她就乐得给她弄个笼子供她闹腾。

春宴之前,肖复来了王府一趟,对蓝静笗的事仍是有些犹疑,道:“不如还是把她交给我吧,大不了我让她站着进门横着出去。”

“那怎么行?”苏晗失笑,“这种人你用这种方式,等同于是把她杀在了明面上,一万个不妥当。再说,她敢不敢来还不一定呢,先看看再说。”

肖复又用楚云铮压她,企图让她放弃,“王爷不同意。”

“他怎么说。”

“就送了你我两个字——胡闹。”

苏晗呵呵地笑起来,“不管他。这内宅我说了算。”

“要不就再等等,你们二人商议之后再做决定——王爷已经在回程中了。”

“哦?”苏晗没想到他回来得这么快,“事情都办妥当了?”

“嗯,去那里是为着回来整治京官,不是什么棘手的事。他此次行事比之往日,已经算是缓慢了。”

苏晗又问:“他到何处了?”

肖复皱眉,“回程他想必是换装易容了,出了山东,我便失去了他的消息,肖衣卫看不住他。”

苏晗笑得愈发愉悦,“说不定他就是故意和你斗法呢,偏不让你摸到他的行踪。”

“这才是他。”肖复有些沮丧,“肖衣卫也是愈发不正经办事了。”

“若我将四小姐弄进王府,你借我几个人手可好?我总不能整日里就盯着她一个人吧?日子还是要过的。”

“别说几个,几十个几百个都可以。”肖复爽快地应承下来,再一想此事,也就心情舒畅了起来。有这般的王爷王妃,再加上他手下无孔不入的肖衣卫,蓝静笗除了吃瘪倒霉,还能弄出什么名堂来。思忖片刻,又道,“肖衣卫也不全是男子,我单独调来几名女子供你差遣,这样,我也就毫无愧疚了。”

苏晗闻言自是十分欣喜,只怕蓝静笗不敢来,她不来,自己怎么能如愿以偿呢?上门和人讨待嫁的女儿做妾,是谁都不能做的事情。

好在到了那日,蓝静笗没有辜负苏晗的一番准备,大模大样地进了王府。苏晗亲自相迎,蓝静笗下了华盖马车,就面含讽刺地低语道:“王妃不是要把我带进王府么?那倒也是我求之不得的。今日我便看看,你的手段如何。可不要下了战马便一无是处,遭人笑柄。”

苏晗笑道:“你既是求之不得,为何不求蓝相,让他把你送进来呢?”

“总要计较些的。”蓝静笗瞥过苏晗,打量着王府,“王府虽好,可若只是做个侧妃,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尤其,上面的王妃是你。”

做侧妃?想得倒真是不错,苏晗心内冷笑一声,面上若无其事,按部就班地安排来客就座。

蓝静竹是和相府夫人乘一辆马车过来的,看到苏晗,她扫了一眼蓝静笗,就苦了脸。苏晗对她一笑,和相府夫人攀谈几句,请母女二人入内落座。

利文沂今日也到了待客的花厅,笑吟吟地帮苏晗照应着。之前那段日子,楚云铭又拿她发泄,或是抡东西打,或是捉着她手臂往烛火上烤,贴身丫鬟就去通禀了苏晗。苏晗即刻就命人到她房里去请她,说是自己犯了头疼病,需要人在左右照应着,她这才得以脱身。帮自己免去皮肉之苦、帮自己脱离那份难捱的恐惧,她就算是个没心的人,到今日也不会不感激。

苏晗想的其实很简单,日子能安静一些就安静一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只需举手之劳就能帮一把,何乐而不为。倒也不是刻意拉拢她,只求着她日后不给自己添堵就行。

席间,苏晗将香绮潇带至众人面前,逐一给人引见。因为香绮潇的父亲曾经为官,话说起来也就更容易。香绮潇又是天生丽质,模样很是招人喜欢,再加上苏晗说她和自己情同姐妹,没有多久,几位夫人就拉着她问长问短,态度很是亲近。再过些时日,香绮潇就能真正融入到京城这方天地了。

利文清平日里喜欢花红热闹,苏晗就命人请了戏班子来,下午,一众女眷就围坐在一起看戏。苏晗和镇国公府太夫人、辅国公府太夫人、利文清点过戏,等戏开场之后,就到了角落处,唤来翡翠,细细吩咐了一番。

就在这时,有人通禀道:“王爷、王爷回来了。”似是还没从惊讶中缓过神来。

女眷中未出阁的小姐们就回避到了里间。

苏晗其实也有些意外,由红玉陪着往外走,经过蓝静笗身边的时候,目光微闪,似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怎么赶在这时候回来了?若是有人赶在此时告我的状,我还真说不清了。”

说话间,楚云铮走进门来,换了平日华贵的黑色锦袍,脸色有些阴沉。

几位夫人各自上前见礼。楚云铮态度有些冷淡,看到相府夫人的时候,目光就向里间看了一眼。

苏晗站在原地不动,怀疑这人是赶着回来给自己添乱的。

楚云铮请几位夫人落座,继而转身,“苏晗,过来,我有话说。”

在场的人脸色皆是一变——哪有当着外人连名带姓的唤自己发妻的?

苏晗知道某人生气了,有些垂头丧气地跟着他出了门。

余下的人,就有人笑道:“怕是小夫妻闹别扭了,我们别管这些。”

利文沂忙笑着附和,吩咐戏班子继续唱戏,气氛便又恢复了喧闹。

楚云铮回了无忧阁,径自走进寝室,显得有几分疲惫,顾自躺在千工床上,看着苏晗的眼神却还是有些冷,“你把相府的四小姐、五小姐都请来了?”

“嗯。”

“你真要把四小姐收入王府?”

“是。”苏晗没想到,自己也有惜字如金的一日。

“事先怎么不跟我商量一声?肖衣卫再没用,给你我来回传个话的能力还是有的。”

苏晗眨了眨眼睛,“这件事还商量什么?不能让她去肖复那边,自然就要把她弄进王府了,也省得她日后为祸作乱。”她想不通,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他凭什么是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话是这么说,可这件事不算小,你怎么自己就做主了?”楚云铮喜欢看到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但是不喜欢她的自作主张,最起码,是应该先跟他知会一声的。

“我以前也不用跟谁商量什么,都是自己做主。”苏晗陈述事实,“再者,你我之前也曾提过,若肖复没有办法,那四小姐就是我们的事了。这还商量什么?”

“可你想没想过,四小姐进到王府,若是惹出事端,害得你无宁日,又该如何?”楚云铮凝视着她,“细想想,还不如让肖复想个法子,把她打发掉。”听说了蓝静笗回程中的恶毒,由不得他不又对这人多了几分厌恶和忌惮。

“千军万马我都能管,难道还管不了她一个人么?”苏晗摇头,以示自己不认同他的话,“话说回来,她进府不过是做个妾室,我想对付她,容易得很。况且还有肖复的手下帮衬,怕什么?”继而坐下来,扯住他的衣襟,“你不许给我捣乱!反正这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你就等着看戏就是。日后万一出了岔子,再把她打发掉不也是一样么?你总不能让我食言,把苏字倒着写吧?”

楚云铮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起来,“好在你没说把我的楚字倒着写。”

苏晗见他笑了,也就放松下来,“对啊,下次有这种事的话,就用你当挡箭牌。”继而笑问道,“三弟妹的事,你听说了没有?”

楚云铮有些感慨,“这一晃,云钊也是为人父的人了。”继而把苏晗勾到怀里,“我呢?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生几个儿女?”

“还几个…”苏晗连连摇头,“我还没想过这档子事呢。”

“也不急,等你性子收敛些、稳重些也好。”说着,他吻了吻她的唇,语声变得温柔,“这些日子了,想不想我?”

苏晗转转眼睛,故意打击他,“想过么?嗯…应该想过吧。”

楚云铮一挑眉,“这样说来,我回来的早了?”

“嗯…”苏晗的话被他堵在了嘴里,随后忙不迭地推开他,“别胡闹了。正巧你回来,就顺便帮我个忙吧。你去后花园转转好不好?”

楚云铮就皱眉,“你连我都利用?”

“被我利用又不是什么掉价的事。”苏晗笑着拉他起来,“就这一次。”

楚云铮有些恼火地看着她。

她就捧住他的脸,轻轻吻了一下,“好不好啊王爷?”

“晚间再跟你算这笔账。”楚云铮起身,出了门。

苏晗狡黠地一笑,又找来红玉翡翠,叮嘱了几句。

蓝静笗以不喜听戏为由,起身出门,瞥见母亲、五妹警告的目光,只是不在意地一笑。怕什么呢?虽说是为人侧妃不如王妃来得体面,可跟了楚云铮这样的人,别说是做侧妃,就算是做个妾室,也比嫁给那些还在为前程苦苦钻营的人要体面。

她一心要接近楚云铮,苏晗就跳出来要把她收进王府,这算不算是天随人愿呢?这样一想,她不由认定自己回程中的举动是一劳永逸。受些皮肉之苦算什么?能让那一介武夫算计着把自己弄进王府,就什么都值了。

瞥见苏晗的身影,她连忙闪身躲避到一座假山石后,看着苏晗走远,又是苦恼——之前苏晗说的那句话,她听到了心里去,就想着和楚云铮去说说原委,就算是再豁达的人,也不能容忍正妻为非作歹吧?之后,再…她脸色慢慢转为绯红。隐隐传来的对话声,让她又警惕起来,蹲下身去,侧耳聆听:“听说王爷发火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那我们可要小心行事,别一个不仔细就被殃及到。”

“就是就是,好在王爷去后花园找二爷说话去了,现下还能偷个懒。”

语声渐行渐远,蓝静笗站起身来,低头仔细地整理了衣饰,边走边观望着,又和一名王府中的下人问了路,径直去了后花园。

蓝静笗这一去,就是大半日。相府夫人强作镇定,到了晚间用膳之时,目光变得分外的焦虑起来。蓝静竹更是不用说,一张小脸儿绷得紧紧的,满腹都是对四姐的愤恨——这人就没有安生的时候,今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她日后还有什么脸面来见苏晗?

母女二人正焦虑不安的时候,利文沂走进门来,脸色又是气又是恼,又有着几分愧色。她目光环视一周,走到苏晗身边,耳语几句,得到苏晗的答复后,便走到相府夫人面前,请她移步到外面说话。

相府夫人直觉就是四女儿又惹了祸,急切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这…这叫我怎么说呢?”利文沂显得极是为难,“要不,还是等王妃出来和您细说缘由吧。”

“谁说还不都是一样,二夫人,有话尽管直说。”相府夫人抓住了利文沂的手臂。

利文沂微微蹙眉,那只手的指甲掐疼了她,继而尴尬地一笑,“夫人,您还是亲自过去瞧瞧吧。此事可大可小,和我房里也多少有些牵连,我说的,不如您亲眼看见的。”随后反握了相府夫人的手,“您随我来。”

相府夫人随着利文沂去了后花园,之后,转进宅院的书房,看到里间卧榻上的情形,惊愕不已,一口气没有提上来,身躯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第六十六章

卧榻上的蓝静笗,脸颊上一抹酡红色,呼吸匀净,收拾随意丢在枕侧,外衣散落在塌下,中衣领口处敞开,现出肚兜儿一抹艳丽的鲜红。而真正刺痛相府夫人眼球的,自然是随意搭在她腰际的那件男式锦袍。

锦袍的主人,是楚云铭。

楚云铭去了何处?无人得知。

利文沂也不知道,却知道,这一切,出自苏晗与楚云铮之手。夫妇二人一唱一和,那一男一女,就此中招。

利文沂唤来下人,将相府夫人搀扶至西厢房,请郎中来把脉,又命人将蓝静笗用冷水浇醒。临出门前,目光微闪,带走了蓝静笗的两件首饰,又吩咐道:“四小姐的衣服沾了灰尘,你们拿下去仔细清洗,把我日常的衣物拿一套过来,请四小姐将就着穿上吧。”

她初时的确是诧异,到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苏晗提过让她收一房妾室的话,到了今日,已经有了下文。有个人替自己受这份罪,她有什么不乐意的?心里庆幸还来不及呢。如今当朝丞相的四小姐,可比自己这个家境日渐没落的嫡妻有用得多,楚云铭即便在场,怕是也会满心欢喜地收下这四小姐。

日后,楚云铭和四小姐亲也好、仇也好,应该都没心思再理会她了,她只管安安生生度日就好——跟着苏晗安安生生度日就好,只凭她自己,在这府里终究还是没有活路。苏晗,她感激,却也知道,若自己不识时务,苏晗也随时都可能翻脸不认人。苏晗那性子,在她眼里,说不上好,说不上坏,只一个字——怪,怪得任谁也看不透她。就算是相互利用吧,能各取所需,又何乐而不为。

相府夫人醒过来的时候,苏晗也和蓝静竹一道过来了,继而,进到西厢房的,就是蓝静笗。

蓝静竹见蓝静笗换了身衣服,目光转为凌厉,先是问利文沂:“这是谁的住处?”

利文沂如实答了,是自己和二爷楚云铭的住处。

蓝静竹脸色稍有缓和,继而便走到蓝静笗面前,抬手便是一巴掌,失声道:“蓝家的脸,都被你这害人精丢没了!我打死你算了。”

苏晗忙去劝住了蓝静竹。

相府夫人则已落了泪。

利文沂便也红了眼眶,无助地扯住苏晗的衣袖,“大嫂,您说…这可如何是好?二爷竟是如此的…唉!”

双腿被废的人,还弄得人衣衫不整地睡在他的卧榻上,也的确是难为他了。外人若知晓他如今的情形,怕是打死也不信。苏晗心里恶趣味地笑起来,另一面,也已看出利文沂是有意帮衬自己,要把这件事当即就定下来,便拍拍她的手,假意安抚道:“我也晓得,弟妹心里其实是最不好过的,出了这种事,任谁也是心寒。说到底,还是怪我,没有照看好四小姐。”

“你…你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你…你好狠哪…”蓝静笗直勾勾盯着苏晗,眼中的恨意,嘴角的鲜血,使得她的面目显得狰狞起来。

蓝静竹挥手便又给了她一巴掌,“你还有脸说话?!到了何处便把祸事惹到哪里,你不如死了算了!”话至末尾,声音已经有些发抖,因为羞愤、生气,一双眼里似燃着两团火。

“这事情,说起来,总归是弟妹房里的事。”苏晗对利文沂道,“弟妹,你陪着相府夫人说说话,看看这是怎么解决才好。若商议不出个法子,再去找我和王爷过来。”

听到王爷二字,相府夫人脸色便又黯然几分。这种事,若是连摄政王都惊动了,蓝家日后也不用再见人了。还能商量什么呢?板上钉钉的事情,女儿的清白已经丢在了这里,除了委身于二爷楚云铭,别无出路。

苏晗带着蓝氏姐妹出了门,回到酒席宴前。两姐妹的脸色迥异,相同之处是外人一看便知出了什么事。苏晗却始终若无其事的,有人问起相府夫人,只是搪塞一句忽感不适,去了别处歇息片刻,稍后就返回。

蓝静笗魂不守舍地坐在那里,苦思冥想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记得,走进那栋宅院,眼看着楚云铮进了书房,也就是被装饰成书房的西耳房。

她便请人去通禀,求见楚云铮,没有任何耽搁,她被请进了书房。

书房里,除了楚云铮,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那时不觉得他与楚云铮有任何关系,因为相貌不同,也因为气度相差太多。

楚云铮却在那时起身,命那男子随他去什么泗水畔说话,对他说稍等片刻。

她就点头应允,坐在书房静静等待,后来…

后来,就不复记忆。

定是在那期间,她被人下了迷药,睡倒在那里。

苏晗有意害她,而楚云铮,居然就帮她稳住自己!

总是觉得,楚云铮和苏晗的婚事,委屈了楚云铮——那样风华无双的男子,怎么能是一个只懂得舞刀弄剑的粗鲁女子配得起的呢?平日里,他偶尔虽然喜怒无常,可大多时候,还是和颜悦色的。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帮忙毁了她。

她要接近的,想以身相许的是他摄政王啊,怎么能变成他的手足弟兄呢?为了这个男子,她置女儿家的矜持于不顾,置她骨子里的清高于不顾,什么都不要了,只想让他能将目光从苏晗身上移开,看到自己。可他是怎么对她的?

世人都说他对他的王妃用情至深,难道对一个女子有情的结果,就是对别的女子残酷无情么?

这一生的指望,就这么没了。她所有的憧憬,就被这样残酷地打破了。

她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手上长甲,死死地掐进了手心。

宴席结束之际,相府夫人和利文沂回来了。利文沂微不可见的对苏晗点一点头,苏晗报以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送各府夫人、小姐出门。

相府夫人满脸羞愧,带着蓝静笗、蓝静竹告辞。看一眼蓝静笗身上换过的衣饰,便是一声叹息。

苏晗回到房里,见楚云铮还没回来,不由猜想他是不是还在生自己不管不顾做主此事的气。随他吧。什么事都要请示他的话,她岂不是一点权力都没有了?她有她习惯的生活方式,不愿意为任何人改变。这件事,她不准备让步。沐浴之后,早早歇下了。

因为楚云铮回府,香绮潇就搬到了无忧阁西侧的一座小院。红玉专门找了几个侍女帮她布置,忙了大半天,到她散席后返回之时,一事一物都已安置得井井有条。侍女都是伶俐有眼色的,知道她平日喜穿素净的服饰,房内的色调都很清新雅致,就连杯盘、花瓶也都是一色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