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走!”肖复笑着,率先走出花园,去往花厅。推杯换盏之时,他不断告诫自己,日后喝酒可以,喝醉却是万万不可以了,那后果,太严重。这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席间他又道:“宫里最近热闹得很,圣上每日见的都是些女子、宦官。宦官的权势一日大过一日,圣上似是有意放弃我手下的肖衣卫,另辟蹊径。”

楚云铮并不意外,道:“自太后之事以来便能看出,圣上不容任何人瓜分他手里的皇权。你我、蓝相,都是他早晚要动手的人。”

肖复问:“蓝相若是有意帮他稳固皇权呢?”

“早晚也是不得善终。”楚云铮摇头苦笑,“历代开国皇帝,天下太平之后开杀戮杀重臣的比比皆是,圣上不是第一人,也不是最后一人。他如今不下杀手,一来是效忠之人少,二来,便是天下还算不得太平。”

“是以,你我抓紧这几年的光景,好生享福才是,日后风波起,便要忙碌一阵子了。”

“没错。”

“还有一件事,”肖复迟疑着看向楚云铮,“圣上对你最是忌惮,尤其是在你与王妃成婚之后。他如今不会强来,却少不得要蓄意拆散你与王妃,毕竟,你夫妻二人齐心协力,到了关键时刻,就会成为他的噩梦。王妃嫁谁,是谁的福,也是谁的劫,只看她何去何从。若是圣上要她重返官场,你可就要留心了。”

“明白,圣上已经在未雨绸缪了。”说到苏晗,楚云铮的目光不自觉地就柔和了下来,“是非对错,苏晗心里有数,即便没有成婚这些事,想来她也不是助纣为虐之人。”

肖复想到苏晗那种欠打的性子,不由皱眉,“但愿如此,真怕王妃会意气用事。”

“是,但愿如此。”楚云铮也不敢断言日后就没有任何矛盾或者意外出现,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此时的苏晗,正在听肖复安插进府的肖衣卫对她禀报蓝静笗这几日的行踪,说她和静太妃见过几次面,说她闲来便在府中四处走走,又说她与楚云铭初时似是有嫌隙,这两日却好了很多,不时聚在一起长谈,还说了她昨夜去了何处,说到她到了垂花门的时候,就笑着收住了话,没再往下说。

之后的事,红玉翡翠今日已经跟苏晗说过了,两人教训了蓝静笗一番之后,便将哭哭啼啼的她送回了泗水畔,楚云铭脸色不豫,却也没说什么。

有肖衣卫帮忙,楚云铭和蓝静笗也生不出什么事来,即便要生事,她也已吩咐下去,要他们见机行事,由此,泗水畔里的人,不需时刻记挂着。她只怕他们太安稳、不闹事,只盼着他们闹出事来自食其果。

两日后,有人带信过来,说是叶无涯要走了。苏晗即刻出府赶往护国寺,生怕他们片刻也等不得。趋近护国寺,见到成傲天、叶无涯、香绮潇三人已经牵马出了寺门。

苏晗命人停下马车,走上前去和三人话别。

成傲天化身为和蔼的老人家,谆谆叮嘱苏晗要安生度日,好生调养身体。苏晗一一点头应下,一声声师祖也就唤得愈发动听。

香绮潇走到苏晗面前,绽放出纯净的笑容,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她,改口唤道:“师姐。”

苏晗讶然之后,释然一笑,“师妹。”

香绮潇柔声道:“因了师姐,我才能跟随在师父身边,也算是偿了夙愿。师姐待我不薄,这份恩情,我会铭记在心的。”

“什么恩情,是你我投缘罢了。”苏晗瞥了一眼叶无涯,笑,“师父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大好,他发火也不过是一时半刻的事,你别理会。他就是面冷心热的人,得往长远里看。”

“我记下了。”香绮潇又道,“师姐,得一份良缘不易,日后,珍惜眼前人。师妹愿你与王爷白头偕老。”

只字不提自己的苦,只字不提肖复,苏晗反而愈发觉得欠了她什么,欲言又止,点了点头。

“这京城,想来我是不会再来了,师姐他日去到山中,我们再聚。”香绮潇笑着道别,上马,和成傲天先一步策马离去。

黑发飘飞,衣袂飘飘,背影透着倔强、孤单。苏晗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香绮潇的身影消失在眼界,才转头看向叶无涯。

“日后安分一些,别招惹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叶无涯出言就是训诫,“看看你现在,惹得是些什么事!”

“我知错了。”苏晗第一次低头认错,“师父日后待潇潇好一些,别似对我似的就好。”

“哪里有那么多和你一般顽劣的人。”叶无涯脸色一缓,想想这些年来,自己除了给她治病,真没给过她什么好日子过,语声就温和了几分,“日后谨慎是真,可若是楚云铮有错在先,也不必忍让他,大不了就去山中寻我。若有那一日,师父必会好生待你。”

苏晗笑着点头,丝丝不舍就涌上了心头,“师父,我从没觉得你待我有不是之处。我这一世,是你给的。若有来世,我还做你的徒弟。”

“是我与楚云铮给你的。”叶无涯逸出一抹浅浅的笑,“他将你的性命看得那么重,我再看他不入眼,这件事,也要谢他。苏晗,要惜福。他不合我心意,可是能比他待你更好的,我也找不出。”

“我会的。”苏晗轻轻扯住他的衣袖,“师父,我们何时才能再相见?”

“说不好。此番随你师祖回去,便做不得闲云野鹤了,要遂了老人家的心愿,打理本门诸事。气了他这些年,也该让他享享清福了。”叶无涯想到日后,神色便深沉了几分,“日后挂念我和你师妹,就飞鸽传书。有了什么麻烦,更要及时告知于我。”

“好。”苏晗声音变得很轻,手却更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叶无涯温言打趣道:“越大反倒越多愁善感了。”

“可不就是。”苏晗松开了手,挽留只会增加离愁,只会让走的人心里更不好过,便扯出一个笑脸,“师父珍重。”

“嗯。”叶无涯微一迟疑,飞身上马,“来日再相见。”随即,打马扬鞭,绝尘而去。

苏晗怅然若失地回到府中,离愁更重,亦将香绮潇和叶无涯的话谨记在心,安分度日。每日只应付着内宅的杂事,对其他的事不闻不问。日子变得冗长,却也没有什么烦扰,唯一令她苦恼的,不过是每日都要服用的汤药太苦。

成傲天和叶无涯走的那日,楚云铮出门了,也就无从相送。他没什么好挂念的,虽然稍有遗憾,却也没往心里去。只是觉得苏晗在那日之后就变得格外安分,换了个人似的,便有些好奇那三人都对她说了什么,竟把她变成了端庄贤淑的女子,变得让他不安——太了解她的脾气,这样子,不是心里愁苦,便是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过于平静,往往预兆着风波的来临,很多事都是如此。

倒是有心去研读她的心绪,只是苦于朝政太忙分不开身。很多时候都和官员彻夜议事,或是伏案埋首公务,无忧阁的门,几日不得回也是常有的事。

这一年的天气怪得很,事情也多得很,随着天气一日暖过一日,各地开始风波不断,或是天气干旱,或是雨水连连,或是太后先前的党羽有逃窜至外地为祸作乱的,等等。

皇帝如今属于不播不转,动国库里的银子赈灾就像是割他的肉,不三催四请就没个下文。他只关心为祸作乱的人,事情刚传到他耳朵里,就下了旨意,命当地官员竭尽全力剿灭狂徒。楚云铮想,这样子,是一日比一日像个昏君了——逮住和他作对的人就态度激烈或是隐忍不发日日谋划,却罔顾民生疾苦,着实让人恼火。

肖复的日子却是一日比一日轻松,一来是皇帝已经通过宦官另寻了一批眼线,交待给他的事情寥寥无几,他只需命手下去详查楚云铮和自己感兴趣的人的底细,每日里悠哉游哉,喝喝酒,会会友,便能打发一日光景。

到了四月下旬,麻烦找上门了——府中的东西接二连三莫名其妙地丢失,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上官曦瑶做的好事。

一次,他忍;两次,他也忍。三次之后,就忍无可忍了。如今的上官曦瑶,已不是他能防得住的人了,气愤之下,只得来到王府讨个说法。见上官曦瑶之前,自然要先得到苏晗的同意,就先去了无忧阁。

原本,苏晗的心情很好,因为太医把过脉,说她身子已无恙,不需再服药。她喝了一个多月的汤药,觉得周身都一股药味,终于得到了解脱,心里自然轻松不少。听到肖复求见,心情立刻转为懊恼,却也不好将人撵走,便到了厅堂见客。

肖复没落座,开门见山,道:“今日前来,是要求见上官曦瑶。”

“去吧。”苏晗的语调硬邦邦的,“肖大人是王爷的莫逆之交,凡事不需计较这些小节。日后除了这无忧阁,肖大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必来问我。”是有意表明态度,日后就一劳永逸,不必再见他了。

“是。若无紧要之事,亦不会随意出入内宅,不会扰了王妃的清静。”肖复说完,欠一欠身离开。

有些事,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如今闹得这样生分,心里这样别扭,又是何苦来呢?苏晗得出的结论是,日后再也不管闲事了,不论什么时代,热心做好人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往往会搬起石头砸伤自己的脚,得不偿失的事情,她消受不起。

肖复走进上官曦瑶住处的厅堂,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苦苦寻到的古画、珍贵的玉器、文房四宝等等,就被她大模大样的摆在厅堂各处,而她,正满脸愉悦地对着自己笑。

肖复压着火气,缓言道:“这样做,你觉得合适么?”

上官曦瑶低下头,手指拂着水红色衣袖,“我这也是认可肖大人的眼力,放心,不过是借来赏玩几日,肖大人舍不得的话,今日便可带回府中。”

“我自然要处置。”肖复抬手拿起玉器,佯作不经意地丢在脚下,“这被你偷来偷去的把戏,日后还是免了吧。来寻你不过是要告诉你,若有话说,尽管直言,不需弄这些弯弯绕。”

上官曦瑶唇角弯起,眸光锁住他,“肖大人果然聪明,对他人的心思洞察分明。”

“过奖。”肖复问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自去岁,便知肖大人原来与王爷是莫逆之交。既是莫逆之交,也曾一度出入王府,近来怎地多日不见踪影?”上官曦瑶别有深意地一笑,“我初时不明白,近来忽然记起一事——某夜,我潜入了你府中,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话,看到了你与一女子打斗半晌。肖大人…”语声顿住,她笑得现出了甜甜的小酒窝。

肖复神色微变,继而问道:“如何?有话直讲。”

“你也晓得,朋友妻不可欺。王爷若是晓得你的心意,真不知会如何对待你,还有王妃。钟情她不是错,若害得她不得安生可就不好了。”上官曦瑶略带同情的看着他,“肖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肖复目光微闪,神色转为阴沉,趋近上官曦瑶,“是谁告诉的你我钟情王妃?我怎么不知?我何时说过这种话?我怎么不记得?”

“说的是,空口无凭。况且,香绮潇已随王妃的师父、师祖远走天涯,无从对证,你自然有恃无恐。”上官曦瑶促狭一笑,“只是,肖大人不怕有人挑拨是非么?莫说有人做贼心虚,即便是我无中生有,和王爷说的次数多了,王爷也不会不生疑——事关枕边人的名节,由不得他不在意。”

“你要挑拨什么?”肖复俯身,托起了上官曦瑶的脸,拇指、食指狠力捏着她的下巴,阴沉一笑,“我钟情之人分明是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污蔑我?”

上官曦瑶怎么也没料到他倒打一耙,神色一滞,继而别开脸,挣脱他的钳制,笑容璀璨,“若如此,可真是我的福分了。这叫做什么,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肖复挑眉,等她解释。

“妾身对肖大人几年来不能相忘,此番进京,正是为着解相思之苦。怎奈肖大人一直避而不见,这才住进王府,想借着大人与王爷的交情,能够不时见上一面。”上官曦瑶的语气难辨真假,像是在陈述事实,又像是分外顺畅地将现编的故事讲了出来,之后定定地看着肖复,“却不想,肖大人婚变之事竟是因为妾身,妾身真是无以为报。”

肖复不得不佩服她这好口才,心里却是连一个字都不信,直言道:“还是说你的目的为好,言多必失。”

上官曦瑶一双柔荑握住了肖复的手,“妾身自知出身卑微,又屡行不义之举,配不上肖大人。可若是你我两情相悦,闲来聚在一起喝上几杯,总不为过吧?大人你不会拒绝偶尔来王府一聚吧?”

假戏就被她像模像样地唱下去了,而目的,就是让他隔三差五来王府喝酒。若不时和她纠缠在一起,传到苏晗耳朵里,不知她会把自己想成什么人——这份缘再是不该,苏晗再怎么看低自己,他也不想给自己雪上加霜,不想让她觉得被自己钟情是件引以为耻的事情。

思及此,他阴沉笑道:“你我既然两情相悦,你为何不到我府中住下,这样一来,便能日日相见了。”

“那怎么行?”上官曦瑶很体贴地道,“王爷素来与江湖中人有来往,谁都晓得,府中住些闲人,外人也习以为常。可肖大人婚变不久,便与我住在一屋檐下,岂不是有损大人的名声?”转而话就变成了威胁,“我住到大人府中,想出入王府,也是易如反掌,到那时,若是哪日醉了胡言乱语,王爷听了也只有深信不疑地份儿了。大人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肖复真想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刑罚全给眼前这女人用上一遍。太可恨了!偏偏又是他与楚云铮的故交,忽然翻脸,只能让楚云铮生疑。

“如此,我就依你,日后,我好生陪着你饮酒作乐。”肖复的手抬起,落在她胸前的衣襟,施力抓起,“哪日我酒后失德,你可不要怪我。”

上官曦瑶噗哧一声笑,“大人若做得出,也就不是能对谁一往情深的人了。”

肖复将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拎起,又丢回去,沉声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不要让我识破。相识几年,我不想与你翻脸。可一旦翻脸,就是你的死期。”

“大人说的这叫什么话?”上官曦瑶委屈地垂下头去,“为什我我说实话的时候,总是没人相信呢?人微言轻,就是如此吧。”

肖复的眉毛拧成了结,这女人演起戏来,实在是要人的命。真想立刻告知楚云铮把她作为把柄的事,可是一想就头疼。那种事,如何说得出?即便告诉他,自己日后不会再与苏晗有任何瓜葛,谁会信?之于男人,这是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就像上官曦瑶说的,苏晗会不会因此而被责难?他做不到接近一个女子就使得一个女子因为自己而受伤害。

沉吟片刻,他转身出门,“管好你的嘴,随时等你去找我来饮酒。”

上官曦瑶满意地笑了,目光落在墙上悬的古画,心念转动,取了下来,装入盒中,黄昏时,掐算着楚云铮回房的时刻,估摸着夫妻二人开始吃饭了,去了无忧阁。进门后,将古画放在临窗的大炕上,看着楚云铮,故作意外地道:“真是不巧,还以为只有王妃在。”

“那是何物?”楚云铮放下筷子问道。

“哦,”上官曦瑶将古画送到楚云铮面前,“是肖大人命我转送给王妃的一副古画。”

楚云铮接到手里,将画轴取出,展开一角,有些意外,“他怎地如此大方?这幅画,是他寻访多时才得来的。”

苏晗装聋作哑,埋头喝汤。心里恨着肖复,又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他要送,白日里过来亲自送给她不就行了么?再者,平白无故地送什么东西?

上官曦瑶同时给夫妻二人答疑解惑,道:“过两日不就是王妃的生辰了么?近端午的生辰,好记得很——肖大人说,是从王妃师父口中听说的,就记在了心里,眼看着就到日子了,就事先送上贺礼。”

楚云铮目光微凝,看了苏晗一眼,转而命人将古画收起,问上官曦瑶:“你要在这里用饭么?”让人一听就没有诚意的语气。

“不了不了,我房里已经摆了饭,王爷、王妃慢用。”上官曦瑶屈膝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你的生辰——”楚云铮一直记在心里,却没想,肖复事先送了这样一份厚礼,如何给她过,就显得有些棘手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没有。”苏晗抬头,笑,“到那日,你若有时间,就和我回趟娘家,和太夫人一起吃碗面就好。”又说起了那副古画,“明日我遣人给肖大人送回去——生辰而已,往年都是敷衍了事,实在受不起这样一份厚礼。”

“是长了一岁之故,还是你心里有事?”楚云铮细细研读着她的眼神,“这段日子太懂事太温顺了,反倒让我不安。”

“没有,想来是那些日子服药的缘故吧,”苏晗打趣自己,“服药之后就提不起精神来,想闹腾也有心无力。”再说了,能让她闹腾的人,不是走了,就是不便见面了,内宅又平静得犹如死水,她即便不肯安于现状,又有什么事可忙?安静下来也让他担心,还真是麻烦。

说的是这么回事,可直觉告诉他,这是她在应付自己。夜里,两人歇下,他拥着她,柔声道:“我整日里太过忙碌,就难免对你有所疏忽,几日不着家也是常有的事,有没有怪过我?”

“怎么会怪你呢?晓得你忙,我也真没什么事,你别多心。”苏晗顿了一顿,又道,“我师祖、师父,还有潇潇,临走之前都要我安分守己,我也真听到心里去了。再者他们一走,我也的确是很不舍得,一时半刻的,还缓不过来,也就对什么都不怎么上心了。”

“以后若是无事,就去银安殿或者书房找我,和我一起看看政务。”他拥紧了她,笑,“把你这元帅关在内宅,每日就管些杂七杂八的小事,的确是屈才了。”

苏晗嘟了嘟嘴,“我才不呢,现在就很好。谁要管你那些事。”

他的手落在她腹部,脑海中就闪过她苦着脸喝下汤药时的小模样,心头一暖,“想何时生个小苏晗?”

苏晗失笑,“这哪是我想就算的事。”

“怎么不算,想得久了,也就成真了。”手指捻着她的肌肤,不安分地游移着,吻着她,低语道,“顺其自然,行么?”

顺其自然——“那就顺其自然吧。”

她想让自己真正安稳下来,不仅是人在王府,想将心也全部留在这里。

的确,偶尔觉得还缺少些什么,却说不出是什么,如此,不如就将其认为是无事生出来的闲愁吧。不是不后悔、没遗憾才算得圆满,什么都经历过,才是真正的活过。

和他只有一点不同,她想要的,不是另一个新生的自己,是另一个翻版的小小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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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有点事,办完了继续码字,不出意外的话有二更~真希望这种勤快日子继续下去,阿门~

第七十一章挑拨下(二更)

树木的绿色显得沉郁起来,院子里的鲜花开得绚烂多姿。阳光洒在花木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进了五月,天气已经十分炎热。

苏晗坐在西次间的竹椅上,问翡翠:“那副古画,送还给肖大人没有?”

翡翠道:“没有,王爷吩咐了,说是肖大人的一番心意,就留下了。”

他不让还,那就只有留下了。执意要还的话,面子上都过不去。这事情闹的…苏晗揉了揉眉心处。

几位管事妈妈过来之后,苏晗问了问往年的端午节都是怎么过的,之后让她们循例准备即可。

几位妈妈殷勤地询问苏晗准备怎么庆祝明日的生辰,苏晗谢了她们的好意,说回娘家吃顿饭即可,让她们不用记挂。随后,命红玉各赏了几个人一两银子。该办的事情不办,该打的赏却是一分也不能少。毕竟,如今她这悠闲的日子,是凭几个人尽心竭力当差才得来的。

几位妈妈谢了赏,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儿,喜滋滋地出门而去。

黄昏时,上官曦瑶过来了一趟,对苏晗笑道:“明日就是王妃的生辰,我也没什么好送的,今日下厨做了几道小菜,想请王妃移步过去尝尝手艺如何。”说着,别有用意地眨了眨眼,“肖大人的那副古画,另有文章,王妃若是有兴趣,我能在席间告知一二。”

苏晗原本是要婉拒,听了末尾一句话,改变了心意,点头应允,说稍后就到。

楚云铮回来的时候,恰逢苏晗要出去。

苏晗解释道:“上官姑娘要我过去一起吃饭,你要不要一起去?”

楚云铮摇头,笑,“少喝酒。”

苏晗笑道:“不喝酒,说几句话就回来。”去到上官曦瑶住的小院,进了厅堂,见桌上已经摆好了六菜一汤,坐在席前的,是肖复。

肖复皱眉,“你怎么来了?”

苏晗听了十分窝火,她还正想问他这句话呢。

就在这时,上官曦瑶手捧着酒壶走了过来,笑盈盈道:“今日是赶巧了——先去请了王妃,谁知道肖大人恰巧也赶来了,是我的不是。”

“既是如此——”肖复站起身来。

“肖大人忙什么,”上官曦瑶放下酒壶,道,“王妃和肖大人也不是从未同席,怎么到了我这里就生分了?忽然间就这样,外人岂不是会觉得奇怪?”

肖复报以冷眼。

“肖大人落座吧,上官姑娘这般挽留,想来也是有话要说。”苏晗从容落座,“我也正想听听那副古画到底还有什么文章,肖大人在这里更好,话也就能说得更明白些。”她转头看向肖复,“肖大人这份生辰礼,送得未免太贵重了,我真是受之有愧。”

怪不得,肖复看了一眼厅堂的墙壁,他还正奇怪上官曦瑶把那幅画弄到哪里去了,原来是被她拿去挑拨是非了,于是缓声道:“古画已经被盗多日,我实在是不知去向,只记得在这间房里见过。”

苏晗浅浅一笑,“上官姑娘有心了。”

“我这也是借花献佛啊,”上官曦瑶并不介意两人的态度,为两人斟酒之后,若无其事地落座,“请王妃过来,也正是要说明此事。那般贵重的礼物,我若说是我的一番心意,谁又能相信?也只得借着肖大人的名头为王妃添些喜气。”

苏晗将面前的酒杯推至别处,转头吩咐在房里服侍的侍女,“上茶,今日不想饮酒。”

侍女应声而去。

“王妃不会是生我自作主张的气了吧?”上官曦瑶懵懂地看着两人,“我不知深浅,还请王妃大人不记小人过。”

“哪里。你是王爷的座上宾,我怎会计较。”苏晗笑脸相对,“明日有事,今夜不便饮酒罢了。”

“那就尝尝我的手艺。”上官曦瑶笑道,“无论如何,两位也要赏脸,吃完这顿饭。”

苏晗只是吃菜,肖复则只喝酒,俱是一言不发。

上官曦瑶也不在意,顾自说道:“我夜里无事,便喜欢出门转转。”说到这里,解嘲地一笑,“两位也知道我是什么人,出入的自然都是王公大臣的府邸。已经不是一两次听到人在私下里议论,说王爷执意娶了王妃,是三分情意,七分利用。”随即凝望着苏晗,“我明明觉得王爷待王妃极好的,那些人是胡说的吧?”

肖复放下了酒杯。

苏晗则是毫不在意地一笑,“不论真假,又何必计较。不怕被人利用,只怕连让王爷利用的价值也无。”

上官曦瑶啧啧称奇:“王妃这心胸,我再活几世也比不得。”之后就显得很是惋惜的样子,“其实话说回来,王妃什么样的人配不起?如今不过是没有别的人可以选择——毕竟是嫁人了。若是有个人比着,王爷的好,就不见得是好了。”

肖复轻笑一声,道:“我到今日才知,你二十一岁仍未嫁人所为何来——原来是忙着挑三拣四。”

“肖大人!”上官曦瑶嗔道,“怎么总是取笑我呢?我这样的人,哪里来的挑三拣四的资格,上赶着要嫁谁都没人要。”

肖复又端起了酒杯,道:“换了谁也不敢。”

“有胆量的人,心里早有了人,哪里有我的一席之地?”上官曦瑶深凝了他一眼,便垂下头去,很是沮丧的样子。

肖复想把她的脖子拧断。

苏晗笑看着两人,心里只清楚一件事:上官曦瑶这个人,可以请出王府了,今夜回去,便和楚云铮说说此事。

此时的楚云铮已经吃罢饭,步出房门,去往书房。

行至半路,就见蓝静笗站在路边,见到他,上前屈膝行礼,“妾身见过王爷。”

楚云铮漫应了一声,脚步未停。

“王爷!”蓝静笗挡在路中央,道,“王爷不如去上官姑娘那边看看,听人说,肖大人和王妃是前后脚进门的,这样,怕是不大妥当吧?”

楚云铮漠然道:“你管得真是不少。”

“妾身这也是为着王爷的清誉着想。”蓝静笗语速很快,像是生怕被打断似的,“肖大人婚变之事,府中已有人说,与王妃有关。王妃生辰之际,肖大人又送了贵重的礼物。肖大人素来不近女色,掐指算算,和他走得近的女子,不过三人,不是香氏,不是上官氏,还会有谁呢…”语声突兀地顿住,更显得意味深长。

楚云铮剑眉轻挑,问道:“这都是谁跟你说的?”

蓝静笗垂首道:“是…是府里的下人,妾身终日无所事事,听到耳朵里的是非就多了些。”

“再有人让你听到这种谬论,你替我拔了他的舌头。王府不要这等龌龊之徒,而你,若再造次,便自行了断吧。”

“妾身…妾身不敢了。”蓝静笗连连告罪,“妾身知罪,妾身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