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就出门了,听说是去山里了。”

苏晗没精打采地梳洗、用膳,之后命人备马,想去山里凑凑热闹。

“奴婢随您前去吧。”翡翠看着她一脸菜色,有些不放心。

“随便你吧。”苏晗无所谓。

主仆二人出府之际,远远看到了利文清的身影。

如今的利文清已是大腹便便,猛地一看,苏晗总会联想到憨态可掬的肥肥的企鹅,打心底,很羡慕她婚后事事如意。

利文清身边的侍女,被她支到一旁去采摘园子里开得正艳的香花了,她一手撑在腰后,一手拿着帕子给自己扇风。

苏晗和翡翠相视一笑,缓步走向利文清。

利文清却在此时现出惊慌之色,似是在草地里看到了什么让她害怕的东西,连连后退。退后时,踩到了小石子,脚下一滑。她失声叫起来,身躯向后仰倒。

她如今的身子,可摔不起跤。苏晗心下一急,腾身而起,迅疾地落到利文清身后,双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嫂嫂…”利文清拍着心口,“多亏有嫂嫂。”

苏晗却在此时身躯一晃,眼前发黑。她眉头紧锁,将利文清带到一旁,抬手抚额,摇了摇头。

“嫂嫂这是怎么了?”利文清关切地问道。

“没事,想来是多日没活动筋骨,猛地一活动,有些晕。”苏晗看向草地,“你方才看到什么了?”

“是一只刺猬,”利文清不好意思地笑,“我看不得那种东西。”

还有她怕的东西。苏晗释然一笑,又问:“过来看二弟妹?”

“嗯。”利文清边走边握住了苏晗的手,“嫂嫂,我如今打算着,把她接到我府里,你看行不行?”

“好啊。”苏晗爽快地应允下来。

利文清解释道:“嫂嫂给她另选了住处,可我看她还是时常愁眉不展。眼不见才能心不烦,离开这府邸一段时日,兴许也就把二爷放下了。嫂嫂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说的是。”苏晗看到利文沂愈发瘦削的身形也总是不忍,便笑道,“你们两个到了一处,你可别欺负她。”

利文清听了就笑,“她那张嘴,哪里是能吃亏的。”

苏晗见她随行的侍女走了过来,道:“我会吩咐人安排此事的,你快回府去,可别四处乱晃了。”

利文清笑应着走远了。

翡翠走上来,二话不说,搀着苏晗就往回走。

“这是做什么?”苏晗好笑地问。

“您心里什么都不记挂,奴婢心里也没个数,也就凡事都没往那方面想。”翡翠说着,笑盈盈看住苏晗,“您不觉得您近日太贪睡了么?适才是不是有些头晕?”

“你的意思是…”苏晗话没说完,摆了摆手,失笑道,“怎么可能呢?”

“这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既然嫁了人,生儿育女是迟早的事。您别管,先让医官把脉再说。”翡翠强行把苏晗拖回了宫里。

苏晗坐下来,静心想了想,像是那么回事,却又怕是空欢喜一场。说不定是自己盼着孩子盼出来的不良反应呢。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医官过来,把脉之后,面露喜色,施礼恭贺道:“此乃喜脉,恭喜王妃!”

翡翠惊喜地掩嘴而笑。

“喜脉?能确保无误?”苏晗冷静地问道。

医官恭声说是。

“多久了。”

医官答不足一个月。

苏晗思忖片刻,吩咐道:“这玩笑我可开不起——再去找几个人来把脉。”

“是是是。”医官连声应着退出。

苏晗忽闪着眼睛看着翡翠,“是不是你日子过得太闷,收买了医官来哄我开心?”

“这种事也是能哄您开心的?”翡翠叹服,“奴婢有几颗脑袋够辽王砍的?”

“也对。”苏晗歉意地笑,自己这怀疑一切的毛病实在是要命。

翡翠笑盈盈问道:“您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像酸的辣的。”

“刚吃饱,吃什么?”苏晗白了她一眼。

“怎么也没点儿反应啊?”翡翠低声咕哝着。

苏晗立刻接话道:“所以我才怀疑是医官把脉出错了。”

“您这乌鸦嘴啊…”翡翠低声道,“整日里就不会说句让人顺心的话。”

“跟我几年了?居然还没习惯。”

翡翠都懒得理她了,站到一边,喜滋滋地想着日后该为胎儿准备些什么。

又有几名医官前来,众口一词,和第一位医官口风一致。

苏晗遣了人离开,心里还是觉得不妥当,又起身往外走,“我得去找三弟妹确认。”

翡翠只觉得她是多此一举——这么大的喜事,谁敢随便开玩笑?都活腻了么?继而就是沮丧,换做别人,怕是早就欢天喜地或者喜极而泣了,她这主子倒好,怎么也不相信的样子,好好的喜事被她折腾得人心烦、心慌不已。

苏晗见到利文清,第一句话就是:“你会不会把脉?能不能把出喜脉?”

利文清听得一头雾水,茫然地点头,“会啊。”

翡翠就要把适才的事告诉利文清。

苏晗把她推到一边,对利文清伸出手,“你帮我看看。”

利文清的手搭在苏晗的手腕上,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眼来,已是满眼欣喜,“嫂嫂这是喜脉啊!这下这真是太好了!”

苏晗终于能自心底相信了,笑容如花一般绽放,她总是莫名其妙地觉得,生儿育女离自己还太远,盼着是一回事,真怀孕是另外一回事。没想到,事情居然在今日有了着落,在楚云铮生辰这一日。

她来不及和利文清多说什么,拔腿又往外走,她得去告诉他。

利文清拉住翡翠,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实在弄不懂苏晗为何放着医官不要,要自己给她把脉。

翡翠这才苦笑着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待回到府中,却已不见苏晗的身影,问过人,才知道她骑马去山里了。翡翠又是一番摇头叹息,怀孕的人了,这样四处走动怎么行呢?

苏晗快马加鞭,直奔桾山而去。路上,后方有一匹快马追了上来。

苏晗回头去看,入目的是肖复,便减低了马速,问道:“去山上有事?”

肖复点头,“嗯,潇潇有些东西落在了山上,我帮她取回来。”

苏晗多看了他几眼,横看竖看也看不出他有成家的样子,一切如旧。

“一个女人家,盯着男人这么看,合适么?”肖复斜了她一眼。

苏晗抿了抿嘴,“合适不合适我也看了,怎么样吧?你这张脸不是给人看的么?”

“是给人看的。”肖复把人字咬得很重。

苏晗气苦,想对他抡鞭子。

肖复问她:“你今日怎么又跑出来了?”

苏晗不自主地笑了起来,“我有好事要告诉辽王。”

“你口中的喜事——”肖复保留意见。

这种事,苏晗没道理和他说,转而提起了香绮漠的事,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末了道:“你和潇潇怎样?若是可以,就劝劝她。”继而又是不解,“香绮漠年纪也不大,为何急于把产业转手呢?”

“许是做腻了人中神仙,要去新天新地闯荡。”肖复微一沉吟,道,“潇潇那边,我试试看。”

在香绮潇心里,她的兄长如今的价值,不过是她用来和他成婚的一个便利的条件,除此之外,再无亲情可言。那份冷漠,令人不解。可若是兄妹关系亲厚,香绮潇也就不会利用了吧——利用谁,就是在伤害谁,若做不到漠视,香绮潇根本就没办法去利用谁。

两人说了会儿话,便快马加鞭,到了桾山后山。

远远就看到三个人并排站定,和一名黑衣人对峙着。而成傲天则悠然立于一块岩石之上。

苏晗凝眸相看,黑衣人竟是楚云铮。

她心里焦急,却也只能强行按捺下来,因为顾及着自己如今的情况。

肖复起初也是脸色一变,欲上前相助,却见成傲天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只得停下脚步。

楚云铮手里不是他最擅长的宝刀,是成傲天的佩剑。这一点让苏晗不解,从而也就有些担心。而与他对峙的三个人,手中亦皆是长剑。

楚云铮唇角勾着一丝笑,难得他在人前现出笑意,但在这情形下,却只会让人觉得倨傲、藐视群雄。右手扬起,一道淡淡紫光闪现。

长剑在手,他的气息亦随之改变,周身的寒意与剑气的寒意合二为一,人剑合一,剑气如虹,杀气滔天。

苏晗从不知道,他的剑法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那三个人亦在同时拔剑而出,各寻了有利的方位,对了个眼色,一起全力出击。

楚云铮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寒气袭人的弧线,一招反攻三人。

长剑翻飞,无孔不入,人与长剑,一时如翩翩落花般轻灵,一时又如狂风巨浪般凛冽迅猛。

扣人心弦的交战,被他生生演绎出了风情,带着杀气、残酷的别样的风情。

剑势越来越快,剑光随之交错成一道迤逦无边的光圈,将周围三人隔绝在外。

他在剑光笼罩之下,招招迅捷如电,苏晗已无法看清他的招式。她只盼着快些结束,只盼着他全身而退。

片刻后,剑光消失,杀气隐于无形。

与楚云铮交手的三人纷纷踉跄着后退。

楚云铮将长剑入鞘,随意向后抛出,长剑准确无误地落在成傲天手里。随即,他负手而立,淡淡颔首,“承让。”

三个人有两个人分别捂着肩臂、腹部的伤口,只有一人还有力气说话,道:“天剑派果然名不虚传,在下技不如人,愿赌服输。”随即,三人转身,狼狈下山。

说话之人经过苏晗身边时,苏晗见他身上一丝伤痕也无,只有眉心处有一个红点,正慢慢渗出血来。

肖复大步上前去,询问成傲天这是怎么回事。成傲天笑着转身,边走边和肖复叙谈,渐行渐远。

楚云铮则对苏晗漾出一个含着宠溺的笑容,缓步而下。

清风拂动着他的衣袂,阳光辉映着他星眸中的光芒,空旷悠远的深山,彰显着他傲视天下的自信从容。

苏晗只觉得眼前的男子英俊得一塌糊涂,愣了片刻,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慌忙小跑着迎上去,笑着投入到他的臂弯之间。

楚云铮看着如欢快的小鸟一般的妻子,眼中、语气尽是温柔,“追到这里来,想我了?”

苏晗环顾左右,不见人影,撒娇地勾住他的颈子,“来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喜事?”

“嗯。”苏晗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一句。

楚云铮先是讶然地一挑眉,继而,俊颜便焕发出惊喜的光彩,双臂施力,将她横抱起来,狠狠地吻她。

光天化日之日,苏晗怕被人看到,笑着推他,嘴里道:“我可是找了好几个人把脉,众口一词,才来告诉你的。”

他不肯放手,双唇摩挲着她的容颜,“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苏晗嘟了嘟嘴,“还是孩子更重要,是不是?”

楚云铮笑开来,低声打趣:“你还是更愿意以身相许?”

苏晗吸了吸鼻子,无语。

“先回府。”楚云铮抱着她往下走去,马儿静静地跟在两人身后。走了片刻,他蹙眉,问道:“你知道自己有了喜脉,怎么还四处乱跑?”

“这不是刚知道么?”

他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居然还是骑马来的?”

“难不成走着过来?”

他不予理会,宣布道:“明日起哪里也不许去,乖乖留在府中。”

苏晗这才意识到,怀孕从另一方面来讲,也不是什么好事。很明显,她会被剥夺掉大部分自由。

见她目光闪烁,他语气又转为温柔,“由我陪着你。”

“管着我才是真的。”苏晗嘀咕着。

她还未脱孩子气,等以后有了孩子——楚云铮想,府里真要热闹起来了,而这安胎的日子,也是要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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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宠妻

回去的路上,苏晗才知道楚云铮与人交手的原由。那三人本是前来找叶无涯一决高下的,今日叶无涯不在山中,那三人自视甚高,便闹到了后山,扰了成傲天的清静。楚云铮便替师父、师兄出手,教训了那三个眼高于顶的狂徒。

苏晗问道:“你一大早跑来这里,就是为了和他们交手?”因为两人同乘一骑,她说着话的同时,扭身向后。

“凑巧而已,”楚云铮挑眉浅笑,“你师父的事,我何尝愿意插手。”

“那你是来做什么?”

楚云铮解释道:“天凉了,找了人过来,给你师祖把暖阁建好。虽然内力深厚,也不妨住得舒坦些。”

还是他考虑得周到。苏晗转身看着前面,任由他环抱着自己,头倚着他的胸膛,慵懒地眯起了眼,“我从来不知,你剑法这么好。”

楚云铮并不引以为豪,“你也一定不知,你师父的刀法精妙。”

“只知他通刀法,到了什么地步,还真不晓得。”

楚云铮无声地笑了一下,“你还不晓得的是,我二人学得最精的是暗器。”

“嗯,也只是偶尔见你们用。我当初要学,师父说我本就心肠冷硬,若擅用暗器的话,就会成为祸患…”苏晗没再往下说,皱了皱眉,仍是耿耿于怀。

楚云铮竟认可叶无涯的说法,“心肠冷硬倒是真,”又把玩着她的手指,“没心没肺也是真。”

苏晗只是笑。其实一点也不矛盾,杀手在自己的领域之内,狠不下心来根本就没饭吃也没活路,可生活就是另外一码事了。前世都是稀里糊涂的,用钱解决所有问题,到了这一世,自然会不时大脑短路,没心没肺也是极正常的事情。

“说起来,”苏晗反握住他一只手,“你为何与我师父不合?”

楚云铮思忖片刻,道:“总想分出个高下,总也分不出个高下。这样的人,你还能指望着和睦相处么?”

“可你们如今已是两路人了。”

“所以,不也缓和了许多么?”

此时,眼看着就要走出人迹罕至的道路,楚云铮飞身落在并肩而行的骏马之上,警告她:“最后一次骑马出行。”

苏晗勉为其难地应了下来,心里却是百般腹诽,有武艺傍身的人,自小在摔摔打打中长大的,哪里会那么娇气。也罢,早就栽在他手里了,他又是为了自己好,不听就太二百五了。

其实是一直在他的照顾、引导之下生活,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真正能够长大,能不再需要他处处约束、处处费心。可把生活当成自己拿手的事情,似乎真的是个艰巨的挑战,难度不亚于打仗时绝处逢生、反败为胜。

他都不急,自己又急什么?目前最紧要的,是先为肚子里的小东西考虑。抬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她又是皱眉——还没学会过日子呢,居然就要为人母了,真够喝一壶的了。

回到府里,就见红玉翡翠正焦虑不安地张望着,看到苏晗,皆是一副谢天谢地的表情。

楚云铮在前殿耽搁了片刻才回来,手里是一封家书,进门就递给苏晗,“太夫人的信。”

苏晗连忙将笺纸展开来,细细阅读。太夫人言辞平和,但一字一句都透着关切,末尾,更是谆谆叮嘱她要事事稳重,何时也要以楚云铮为先考虑。

她看完眼圈儿一热,险些落下泪来。一定是怀孕之故,一颗心都变得多愁善感了,她这样想着。犹豫片刻,走到桌案前,提笔写回信。

楚云铮看出她因为思亲而有些伤感,走过去,安抚地拍拍她的背,敛目相看,见她的字迹之于女子而言,过于刚劲有力了。

苏晗抬头看着他,“这信,不会被外人看到吧?”她得先确定这一点,才能确定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不会,放心。”

苏晗这才埋下头去,专心回信。

之后,楚云铮将信命人送到肖复手里,便对苏晗道:“带你去个地方。”

苏晗预感一定是要去看他曾提起的礼物,跟随在他身边,走进王府西北角的一座院落。

这院落她只来过一次,原是前朝辽王放置宝物的地方,红漆大门,高墙大院,走进去只觉空旷冰冷。而今日,门楣上原来的名字已不见,换成了“听风阁”三个字,门两旁有侍卫把守。

听风阁,听风剑,苏晗隐约猜到了什么。

门打开来,走进去,方觉今时不同往日。院中已移植过来四季常青的绿色植物和四季常开的各色鲜花。抄手游廊上,有雅致的桌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