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居室,楚云铮寻到机关,开启,第一道玄铁打造的门随之开启,如此过了两道铁门,进到此间的核心处。

偌大的空间之内,四面墙壁上皆陈列着兵器,兵器旁边皆有作为标识的写着名称的红色笺纸。

苏晗犹如一个发现了宝藏的孩子一般,先是因为惊喜而有片刻的愕然,随即便走到陈列着名剑的那面墙壁前,嘴里喃喃地唤着她所认识的名剑的名称,“听风、龙渊、轩辕、流光、启剑…”另有近半是她听说却没亲眼见过的名剑。

随后,又逐一将名刀、名枪等各种武器中的宝物逐一看过去。作为一个习武之人,拥有这些,此生已无憾。

香绮漠说过,她身边之人拥有能找到的武器中的宝物的大半,到此刻她才恍悟,原来那人就是楚云铮。她回身看着他,“居然才让我知道?难不成还怕我偷你的?”

楚云铮一脸无辜,“你不曾问过。”继而又淡然一笑,“今日起,它们归你掌管。”

“真的?”苏晗惊喜交集,绽放出一朵璀璨的笑,勾低他容颜,狠狠地吻了他一下,“你一定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喜欢你。”

“的确是不知。”楚云铮说完,才轻轻笑了起来。她开心的时候,亦是他最愉悦的时候。这些日子,亲自监督手下重新布置了这里,此时想想,很值得,再劳累也值得。

苏晗缠住他,问他一些兵器的由来,他便一一为她讲解。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正午,两人这才回去用膳。

因为是楚云铮的生辰,午膳格外丰盛。

苏晗能为他做的,也不过是为他将长寿面端到他面前,说一声生辰快乐,却已足够。

往年,楚云铮并不注重这个日子,此次不过是找个合适的由头,调整一下夫妻二人的心情、王府的气氛,便像模像样地张罗了起来。

这里,在一段光阴之内,是他们的家园,若是可能,自然要将生活装点得有声有色。他的心已完全安稳下来,因为她在何处,哪里便是家园。而同样的,他亦希望她能如自己一般,到哪里都能安稳相守。

两人落座之后,翡翠搬来一把椅子,放在苏晗旁边。

楚云铮问:“有客?”

“没有。”苏晗边吃边道,“给猫儿准备的。”

楚云铮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苏晗耍赖地笑,“它等下就到了,你连我都养得起,还怕多一只猫么?”

“它比你还烦人。”楚云铮说的是心里话。

“…”

翡翠边笑边引着人退下了。这对夫妻不喜有人伺候在左右,她们如不被召唤,便会在门外候着,已成习惯。

过了片刻,猫儿做贼一般溜边跑进来,熟门熟路地跳上椅子,摇着尾巴,看着苏晗,轻声叫着。

苏晗就把早已为它捡好的一小碟鱼肉放到它面前。

猫儿的尾巴摇得更欢,边吃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楚云铮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它陪我一起给你庆祝生辰,多乖啊。”苏晗对他眨眨眼。

楚云铮不理她。

猫儿吃完了鱼肉,舌尖舔了舔嘴巴,意犹未尽的样子,继续对着苏晗摇尾巴撒娇。

苏晗想给它换换口味,就捡了几块牛肉放到它面前的小碟子里。

猫儿低下头去,迟疑着嗅了嗅味道,又迟疑着叼起一块肉,只干嚼了几下,就松了嘴,继续对着苏晗叫。

苏晗皱眉,“这是牛肉,你连牛肉都不吃了?”

猫儿无辜地看着她。

“你给我吃掉!”苏晗把碟子拿起来又摔在它面前。

猫儿坚持己见,不吃。

苏晗训了猫儿几句,它不为所动,惹得她来了脾气,一把把它推到地上,“养不起你这么挑食的东西了!走!”

猫儿满含哀怨地叫了几声,慢吞吞出去了。

“混账东西,跑我这儿解馋来了!”苏晗气鼓鼓地拿起手边的手巾,擦了擦手。

那边便响起了楚云铮清朗的笑声。

苏晗看他一眼,给他一个“你赢了”的眼神,拿起筷子来,继续吃饭。

饭后,两人循例小憩。苏晗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我听翡翠说,大臣们给你送来了好多贺礼。”

“嗯,日后你清点出来入库就罢了。今日是家宴,没有他们的事。”楚云铮语气轻描淡写的,“他们过来也是受罪,不如各自图个自在。”

“晚间总要请几个人过来吧?”苏晗挨个数着,“师祖、师父估计是不会过来,三弟、三弟妹、肖复、潇潇会过来。”再想别人,都是碍着楚云铮不会过来,或是楚云铮不喜见到的人。

楚云铮委婉地指出她的不知足,“你随便一数就是几个无话不谈的人,已经比常人幸运多了。”

“这倒也是。”苏晗笑着把脸贴在他心口,阖上眼帘,听着他强健的心跳声,觉得分外安心,过了一会儿,沉沉睡去。

黄昏时,蓝静竹和一道被送来辽国的四名女子,分别送来了贺礼,不外乎是平时手抄的佛经、亲手绣的寓意吉祥的屏风等物。过来这么久,除了第一时间见了楚云铮一面,连个封号都没有,只要脑子不出问题,这礼也只能这么送。

苏晗寻思着,这五个还在府里坐冷板凳,等到明年选秀的时候,皇帝势必又会送来一批人,不知几年以后,这府里会养下多少苦命的女子。这种无聊的举措,害得她平日里都没办法和蓝静竹亲亲热热聊天,平白少了一个以往放在心底的好友。杀千刀的皇帝,你就作孽吧。她心里恨恨的。

晚宴开始之前,先过来的是楚云钊和利文清。直到进了门,楚云钊环在利文清腰际的手臂才放了下去。利文清刚要屈膝行礼,楚云铮和苏晗忙齐声阻止,命人扶她落座。

楚云钊恭恭敬敬行礼。这些时日,他黝黑了几分,肤色由以前的白皙转为麦色,双眼却更锐利有神,举止毫不拖泥带水,有了武将的豪迈之气,再与原有的沉静温和气质融合,风采袭人。原来他与楚云铮有三分相似,到如今,便是七分的相似了。

没多久,肖复和香绮潇也过来了。肖复秉着什么事都慢半拍的规律,在香绮潇之后进门,先把手里的酒壶挂在腰间,才漫不经心地行礼道贺词。左手抬起,他侧目一看,有些尴尬地笑,“贺礼——”边说边想,“似是落在了前面。”

“醉鬼。”楚云铮笑着轻斥,让肖复落座。

香绮潇却被肖复弄得微红了脸,继而又觉得好笑,抿嘴笑了一下。今日她穿着浅红色牡丹纹素软缎上衫,深绿色百褶裙。这样娇滟的颜色,亦不能夺走她半分的清丽纯净,只是衬得一张小脸儿愈发地眉目清晰。

六个人落座后,楚云铮命人传膳。长长的红木桌案,上手是楚云铮和苏晗,左手是楚云钊、利文清,右手是肖复和香绮潇。

利文清看着苏晗面前放的几道口味各不相同的菜肴,便好心地问道:“嫂嫂可有什么忌口的?若有不合心意的,我来调换一下。”

苏晗笑道:“还没有,放心。”

香绮潇和楚云钊目光中带着猜测,看向利文清。

“你们还不知道啊?”利文清因此而有些小小的得意,“嫂嫂有了喜脉了。”继而,有些怯怯地扫了楚云铮一眼,“称呼嫂嫂,是不是不妥?”

楚云铮不以为意,微微摇头。

楚云钊却有些无奈地瞥了一眼利文清——这么大的事,她不告诉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还好意思得意。

香绮潇微笑着给楚云铮和苏晗道喜,之后,看了肖复一眼。

肖复仿佛什么都没听到,正忙于倒酒。

香绮潇又看向楚云铮和苏晗。苏晗正对着楚云铮往她碗里夹的菜皱眉,楚云铮则无视她的反应,又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说了句“先喝汤”,手落在她肩头,轻拍一下,等苏晗拿起汤匙,才收回了手,唇边逸出一抹尽是宠溺、温柔的笑。

楚云铮从来也没掩饰过他对妻子的在意、珍惜,也不吝啬流露,虽然张扬独断霸道了些,却足以令天下女子羡妒苏晗。

而另一种感情,却是隐忍的。无人得知,却更让人心惊。

情字因人而异,没办法比较。

有些女子就是这样,同为女子,旁人想不出比她差在哪里,却令男子侧目,不知不觉便倾了心,失了魂。只因她活得率性,活得是她自己。

香绮潇的苦笑一闪而逝,言语妥当地和苏晗、利文清不时交谈几句,看着三个男人不停地端杯,喝水一样的饮酒。

饭后,喝过一盏茶,有宫女进门通禀,说是可以移步至后花园了。

六个人便起身,转到后花园的水榭。水榭外延的桥面上,已经摆放好桌椅、酒水、果品。

听到烟花声响起的时候,苏晗睁大了眼睛,望向天空,随后便站起身来,走到桥尽头去观看。

楚云铮随之起身,走到她身旁。

在这朝代,不逢年不过节的,这种东西是看不到的。苏晗没有预料之下,自然是惊喜不已,笑着问了楚云铮几句,继而,和他一起欣赏夜空中的璀璨风景。

这哪里是辽王庆祝生辰,他分明是在大张旗鼓地哄发妻开心。

烟花不断升到空中,尽情释放美丽,掩盖了星与月的美,喧嚣了这静谧的夜。璀璨的夜空之下,那对一举一动透着温情、默契的夫妻的身影,格外生动。

香绮潇收回的视线,落在身边人脸上。

肖复晃着杯子,看着琥珀色的酒液,神色如常。

香绮潇看住他。

肖复慢慢地喝酒,偶尔,看一眼漫天烟花,视线也无刻意回避苏晗的意思,偶尔甚至会在那道身影上停留片刻,和看别人时一样。

只是不看她。

和他动心思,自己还是太嫩了。香绮潇垂下了头。

“我心里的事,该不该由你来提醒我,该不该是你坐在我身边,冷眼看我的笑话。”肖复仍旧没有看她,抬头望着空中,语声不高,却有着穿透力,一字不落地传入她耳里,“如果成亲只是残忍,如果成亲只是积怨,那么,输的是你。”

他的侧脸在烟花光亮的折射下,忽明忽暗,冷漠的弧度一如桥下冷寂的静水。

他终于放下了酒杯,慢慢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远。

身影孤独,却透着寒凉。

留下了她一个人形只影单,看此时绚丽景象。

其实,只是想看到他哪怕流露出丝毫的落寞、痛苦甚至是恨。心绪流露,她才能窥探到他心底哪怕一丝丝的情绪,才能了解他,才能走近他。

很明显,适得其反。

心计这东西,她一直都学不会。

轻轻叹息一声,在他身影消失不见之前,举步相随。

这万丈红尘,你为伊人执着,我为你执着。

就算什么都不能做,可是你终会发现的,陪伴你的人,是我。

这晚,苏晗带着满心的喜悦,和楚云铮一起返回宫里,歇下后,她认真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好多好多的钱财?”

楚云铮语气淡淡的,“我的家当不是归你管么?”

“你什么家当归我管了?府里的银两哪儿到得了我手里?”

“说吧,要多少银两?要做什么?”

苏晗捏住他的脸一通揉,“我就是想知道而已,我能花到什么?再说了,我也不是没傍身的银两的。”

她说了实话,楚云铮倒有些为难了,“没清算过。”

苏晗呵呵地笑起来,“其实我是想把你跟香绮漠比较一下,看谁的钱财多。”

“他富甲天下,目前就财产而言,是他比我富裕。”

“我怎么不知道?”苏晗对大周出名的富户还是有所了解的。

“真富裕的人,聪明一点的,都忙着隐姓埋名隐于市井。”楚云铮把脸埋在她肩头,有些沮丧似的,“才发现你这么笨。”

苏晗不服气,“那他现在不就快闻名天下了么?”

楚云铮轻易地就把她噎了回去:“他不是不想要那些财产了么?他再有名,也比不得他的妹夫有名吧?”

苏晗用手捂住脸,“你说得对,我是真笨。”

楚云铮开怀而笑,把她搂在怀里,“只要你这笨笨的小无赖。”

苏晗得到了安抚,继续发问:“他也就三十左右的样子吧?怎么会有这么多财产呢?”她是真心的羡慕嫉妒恨。

“因为他如今的财产,有七成是一个老怪物送给他的。老怪物时常觉得活累了活腻了,把财产给了香绮漠就消失了,不知道去了何处。”楚云铮说完,又告诉她这话的来源,“我也是听肖复说的,不知几分真几分假——这种事,也没必要查清原委。”

“原来是这样。”苏晗摇着他的手,“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件事情?你看…”她对香绮漠的经历的好奇心泛滥,想得到他的允许,去问个清楚。

“不看,睡吧。”楚云铮语声温和,动作却麻利,熄了灯烛,把她的脸按在臂弯里。

“不看也得看,不听也得听…”

楚云铮吻住她,半晌才放开她,语声里有笑意,“看在我们女儿的面子上,你安分几个月吧。”

“什么女儿啊?”苏晗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你说了算么?”

楚云铮不跟她争论,“那就是儿子。”

“废话!”苏晗掐了他一把,“不是女儿就是儿子,都被你说齐了。”

楚云铮低声笑着,“早晚儿女双全,自然要说齐。”

想得真够远的。苏晗抬手蒙住他的眼睛,“你快些睡吧。”

楚云铮不止想得远,为苏晗安胎做的准备也很充足。第二日一早,就有两名医女住进了凤仪宫,负责每日给苏晗把脉,另外就是留意苏晗的衣食住行,若有不妥,要即刻向楚云铮禀明。

对于这一点,苏晗觉得再好不过,乐得配合。百无聊赖,她想起昨日大臣们给楚云铮送来的贺礼,知会了他一声,带着红玉、翡翠去清点礼品。

翻看礼单的时候,有人在门外交给了红玉一样东西,红玉把手里一个长条的锦盒交给苏晗,道:“说是肖将军昨夜拿过来的。”

“谁?”苏晗话问出口也反应过来了,解嘲地笑,“还真不习惯他现在这官职。”继而把东西打开来,神色便是一滞。

肖复送的是玉笛,是在山东时,她和他抢夺过的那把绿玉笛。

苏晗心里酸酸的。

不留任何念想了。他让楚云铮看着他娶妻,让楚云铮看着他以绿玉笛为生辰贺礼,了却了他仅有的和她算不上联系的一丝联系。

肖衣卫的势力若是全部运转起来,肖复在大周的地位,不会比楚云铮低。可他只在京城做楚云铮的左膀右臂,后又追随至此地,俯首称臣。一切,并不仅仅是他无意荣耀,他只是重情,看重兄弟情分,知晓男子活在天地间有所为有所不为。

“好男儿,当如是。”苏晗叹息一声,捏着自己的下巴,愈发不好过了。

肖复,你对你自己,是不是太狠了?狠得让人看着都不忍。

苏晗丢下手里的东西,走出门外,忽又顿住脚步,转身走回室内,坐下来,又拿起礼单来看。

红玉、翡翠看得莫名其妙。

“把东西收起来吧,辽王问起就拿给他看,不问也不必在宫里提起。”苏晗说得有气无力的。方才是想去看看他现在在做什么,情绪如何,出了门才意识到,自己若关心他,现在什么都不说、不做,才是最稳妥的方式。

就是命吧。

情债,她这一生,只想还楚云铮的,只想和他在一起。

别人,不行。

别人,也从未对她有任何逾矩的要求。就是这一点,才让她难过,让她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让她没良心地无视都做不到。

心不在焉地把堆成小山的礼品全部入库,便漫步在府里,四下游走。

看到马厩里一匹匹生龙活虎的宝马,苏晗暂且放下了心绪,目光闪烁,潋滟着光芒。

翡翠看她迈步前行,说话都不利索了,“您、您、您要做什么?”

苏晗有些生气,“我看看都不行?!”

“那还好,您可不能骑马,这里面有几匹马性子烈得很,还没驯服呢。”

“我就那么傻么?!”苏晗更生气。

“不傻,您就是胆子忒大了点儿,奴婢不得不仔细着。”

苏晗被堵得没话可说了。这些人,现在都是楚云铮那条战线上的人了,统一的任务就是看着她。

“也不怕累得你们吐血!”苏晗恨声咕哝着,继而吩咐在一旁偷笑的红玉,“去把工正所的人找来,我有事要他们办。”

红玉应声而去。

苏晗要做的事,是在王府里建一个驯马园,将这些宝马好生安置起来——马厩的活动范围毕竟太小了,她觉得太委屈它们了。

至于驯马园建在哪里、要建成什么样子,苏晗一概不管,只让工正所的人开动脑筋去向,何时选好地方、有了她满意的建造格式,就能动工了。

这边厢为宝马建造新居,苏晗又想起了那只淘气的猫儿,便吩咐下去,让负责照顾猫儿的人仔细些,勤给那十几只猫儿洗澡,必须保证她最爱的那只不会近墨者黑。

工正所的人绞尽脑汁,终于拿出了让苏晗满意的建造格式,第二日便破土动工。因为苏晗要求尽快,自然是有多少人就出动多少。一众人每日大张旗鼓地忙碌,成了王府里很不协调的一景。

楚云铮初时以为她只是将马厩翻修一下,没想到弄得这么大排场。这日黄昏,和肖复无意经过,看了俱是哑然失笑。举目四顾,就见苏晗正坐在椅子上眯着眼望着夕阳,和站在一旁的蓝静竹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

楚云铮看向肖复的时候,肖复也正看向他。

“明白。”肖复简短地道。离开王府,回到府中,坐在厅堂的椅子上,唤了属下到面前说话,吩咐道:“上官曦瑶还活着?”

“活着。”

“去问她,蓝静竹此行有无目的。”肖复的语声比平时要快,却显得更冷静,“告诉她,我正在找帮她恢复容貌的法子。她若不肯说,一只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