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向来恨这个弟弟, 因为他出生后就抢走了自己所有光环, 大家都拿他们比较, 再对他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那些让他一想起,就咬牙妒恨的表情。幸好, 李儋元在六岁时就一病不起,从此跌落谷底。

自此后,他在东宫受众人敬仰,而他只能躲在冷僻的宫墙内, 一碗一碗灌下汤药,维持那具残喘的身体。他是云,他是泥, 再没资格相提并论。

这个念头膨胀到顶点, 是在他以那鹦鹉为由, 断掉李儋元的小指之后。他泄了愤,也曾经不安过几日,怕三弟会向父皇告状,虽然有母后和太后保着,父皇不会罚他太过,可被责骂的滋味也不好受。谁知李儋元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默默忍受下来, 连宫门都没踏进一步。从此太子再没把他放在眼里, 一个无权又软弱的病秧子, 既无法染指皇位, 也不敢和他抗争,根本不值得分得丝毫关注。

可他万万没想到,当这个他看不起的软弱三弟及冠之后,一切却悄悄不同了。

事情好像是从他因秦松的事犯了圣意,被罚禁足七日开始。接着,皇上将沈妃封为贵妃,不顾左相联合御史台上奏章反对,让沈贵妃帮着皇后协理六宫。虽然沈贵妃是个软性子,不可能从徐皇后手上分到什么权利,可那群人精似的文官们都再清楚不过,徐氏只手撑了多年的天,可是真的要变了。

果然,成帝开始严查贪腐,徐氏安插在六部里的嫡系许多都被贬谪,。最重要的是,上个月,木戎族部落巨变,借机一路杀到大越边防,沈贵妃的亲弟领兵出战,仅用了半个月就大败敌军,皇帝便顺势将他封赏为个奉国将军。明眼人都能看出,三皇子在成帝心里的地位已经越来越高,所以才会费心筹谋,一边忙着封王建府,一边提拔他的亲舅舅给他撑腰。

虽然这些还不可能影响到他的储君之位,但如今太子亲眼看着,李儋元竟为了个女人对他咄咄相逼,他开始隐隐觉得,那个云端上的三皇子又回来了,他羽翼上的光从未减弱,只是暂时掩盖到,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

这揣测让他无端焦躁,扯着绿碧玺的珠子用力一拽,“啪”地打在桌案上,那两边正眉来眼去的两人吓了一跳,太子的脸黑的随时能点着一般,讥讽道:“三弟现在可真是出息了,连带着家里人都这么没大没小吗?”

李儋元对“家里人”这个称谓很是满意,心里舒爽了点,朝太子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谦卑道:“皇兄可莫要这么说,弟弟自问所有礼数,全按祖宗定下的规矩做足,一点都不敢敷衍。“

然后他捏着袖子站直,松柏峰岭般看着太子,那意思再明白不过:祖宗没定下的,你也不能强迫我媳妇儿做。

太子阴沉着脸,他今天原本就是想试探加刁难,陡然插.进来个三皇子,这事可就不好办了。再看安岚已经小媳妇似地站在李儋元身边,指尖挨着指尖,衣角贴着衣角,两人并不对视,光站在一处就能自然流动出旖旎。

太子突然想起另一个人,他和他永远不能以这般姿态站在人前,自己不敢,他是不愿。如今他已被发配到戍边苦寒之地。当初他去牢里看他,那人用孤傲而疏离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们初见那时,仿佛中间的一切全不作数。然后他将这串珠子从栅栏里扔出来,笑了笑道:“秦某本就身无长物,现在既是发配充军,也无谓带着这些赘物。”

想来多可笑,他觉得是赘物,自己却捡起来戴着,一直留到了今日。

太子想得悲从中来,李儋元却等得很不耐烦,这房里的炭炉烧得不够热,又用厚厚的布帘遮住零星的日光,他站着站着就觉得凉意窜遍全身,但缩脖子打寒颤这种动作总显得示弱,于是只能硬抗。这时,旁边那人仿佛感应到他的不适,手伸进他的袖子里,拢着那只手不轻不重地搓揉,瞬间就让手心升起了热意。

李儋元浅浅勾起唇角,指尖在她手心一滑,又对太子道:“皇兄若没有别的事,可否让我们夫妻俩先离开。刚才我进来前,还不知里面是皇兄你,就蒋公公随时留意着,若是情况不对,便派人去宫里禀告父皇。”他似乎忧虑地蹙起眉:“我怕我再不出去,离这儿最近的禁卫军就得杀进来了。”

太子狠狠瞪他,简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父皇和禁卫军是闲的没事才会管到这里来。可今时不同于往日,他这位三弟已经被封亲王,身后站着手握虎符的奉国将军,再加上,他那个偏心的父皇,重又把他当成了心头肉。就算是他身为太子也不敢再任意妄为,必须得忌惮着点。

这让他心里非常憋闷,捞着袍角站起来,走几步弯下腰,用搁在旁边的银杵子把炭炉挑得更旺一些,不紧不慢道:“孤王可没囚着你们,要走就走,反正咱们以前的事,总有机会慢慢算。”

李儋元在听他说出“慢慢算”这几个字时,心头已觉不妙,果然太子手里的银杵仿佛不小心戳得重了,带着火星的木炭飞出来,直冲着两人的方向撞过来。

他特地选了离安岚最近的炭炉,眼看那块木炭就要落在安岚的衣袖上,缎面若沾了火星,只怕一大块胳膊都得遭殃幸好。李儋元立即伸手挡住,袖子没烧着,倒是将他手背灼出一大块烧痕。·

太子闻着空气中皮肉被烫出的味道,终于露出个笑脸,故作关切地走过去道:“三弟没事吧?全怪孤王失手,要不让侍卫给你去买烫伤药来。”

李儋元低头掐着手腕,不看他一眼,只对旁边快哭出来的安岚笑着安慰道:“无妨。” 安岚心疼地看着那一大块红,再看他额上已经忍出细汗,知道他是怕自己难过,忍着鼻酸,抬眸盯着太子道:“不劳殿下费心了。”然后她拉着李儋元往外走,在门槛处顿住步子道:“太子殿下今天说的话,安岚全部谨记在心,句句都不会忘。”

太子刚出了气,正得意地把玩着那根银杵,听见她抛出这句话的语调,心头却莫名颤了颤,她说记住的话,是不是也包括“有机会,慢慢算账”那句。

好不容易从太子那间房出来,安岚不想在这多呆,吩咐楼下跑堂的拿了块浸冰水的巾帕过来,刚往李儋元手上一搁,就听见他疼得“嘶”了一声。安岚扁起嘴,眼眶也红了一圈,对面那人却将下巴在她发顶点了点,柔声道:“别哭。其实,不怎么疼。”

安岚抹了抹眼角,声线心疼得都发着颤道:“我知道你是哄我的,这么大块烫伤,怎么可能不疼。”

李儋元头上还带着疼出的汗,却有心情朝她挤眼,再把手背上的巾帕挪开,抬到她唇边道:“那你帮我吹吹,就不疼了。”

安岚急得瞪他:“光吹有什么用,要用冷水敷,还得上药!”

李儋元皱眉叹了口气:“可这巾帕根本就不够凉。”

安岚越发着急:“那怎么办,现在也找不到冰块。已经让人去买烫伤药了,你等一等就好。”

李儋元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的脸,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狡黠笑道:“你这脸蛋,想必是挺凉的。给我敷一敷,保管就不疼了。”

安岚简直拿他没辙,可那人可怜兮兮都把手伸过来,再看那块红印上还起了小泡,更觉得心疼,拉住他的手挨着自己的脸,轻轻柔柔地摩挲,又问:“好些了吗?”

其实还是烫,解不了疼,但她的脸像滑嫩的鱼白,就这么柔柔贴在他手背上,心理抚慰盖过了疼痛,可还不算满足,又加了句:“还没吹呢?”

安岚十分无奈,哄孩子般,把他受伤的手背搁在脸颊上蹭,再吹一吹,亲一亲,总算哄得李儋元眉开眼笑,那点疼根本不作数。终于等到烫伤膏拿来,正好马车也被赶过来,安岚忙拉着他上了车,靠在他身旁,用指尖挑着盒子里的膏药,一点点往他手背上抹,明显感觉到他的手臂绷直,是在忍住不痛哼出声。

她越盯着那伤就越愤难平,咬着牙道:“说起来也算是你的兄长,他就这么狠心,一次一次害你受伤。”

李儋元摇了摇头:“若是在民间,兄弟便是兄弟,是至亲的同胞,可到了宫里,在父皇身边,兄弟反而是宿命的仇敌,甚至比仇敌还要恨上几分。”他轻吐出一口气,面上现出讽刺的表情:“因为九五至尊的宝座只有一个,成则登上顶峰,败则万劫不复。其实太子自己也清楚,若是他从那个位子下来,等着他的,唯有一条死路。你以为,他就不怕吗?”

安岚替他上好了药,再低头吹了吹,然后用纱布包好,抬眸斩钉截铁对他道:“阿元哥哥,你会赢的。今天这伤,还有以前的所有事,我们一定要他百倍还给你。”

李儋元心头一动,按着她的肩把她搂进怀里:“要在这条路上厮杀可不容易,稍有不慎,就会全盘皆输。”他低头亲着她的发顶:“岚儿,做了我的王妃,咱们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挡在前面的有太子,有皇叔,还有那些在暗处经营的兄弟们,你会不会怕。”

安岚抬头,左手与他未受伤右手的交扣起来,道:“现在也没法反悔,只有陪着你杀出一条路,好也好,坏也好,全陪着你。”

李儋元笑起来,勾着她的五指放进怀里:“我这妹子学坏了,成天喊打喊杀的,像什么大家闺秀。”

安岚故意叹口气:“做了三皇子的王妃,身边不是狼就是虎,哪还容得我做什么大家闺秀。”她抬头,用炯炯的目光看着他:“我想做你身边的盾,就算不能陪你杀敌,也能帮你挡下所有的箭。”

李儋元摸着她的头发,心中满足不已,又靠在她耳边道:“我哪舍得让你帮我挡箭,不过今天,倒是很需要你帮我做些别的。”见安岚疑惑地看着他,又捏着她的下巴道:“做王妃该做的事。”

第91章

安岚仰起头, 明明该一尘不染、谪仙般的俊俏眉眼,憋得却全是坏笑。

古人说饱暖思才淫.欲,这人倒好,手上那么大块烫伤,连她都在担心会不会溃烂留疤, 他却还敢想着这事。

安岚捏着他的五指, 把包成粽子的手拉起来,拖长了音提醒道:“三殿下,咱们可还没办婚事呢。”

李儋元顺势把“粽子”手往她怀里揣, 头靠过来,语气十分认真:“这不是怕你着急嘛。”

安岚一口血哽在胸口,全怪她之前表现的太过豪放,这人揪住了小尾巴,偶尔提起来捏揉一把,逗一逗,再欣赏她炸毛的表情。

刚朝他翻出一个白眼, 揣在她怀里那只手,竟开始不安分得乱动起来。

那一次同.床, 禁果只剥开了层皮,却让李儋元第一次窥到其中滋味能有多**。他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以往没见识过, 他心里的事又太多, 欲.念从来没资格列入困扰。可一旦沾了荤.星, 对象又是她, 许多事便一发不可收拾。安岚回侯府的那段日子,他闭上眼就能想到她的甜美,仿佛能看见她脸上泛着酡红,又娇又软地腻在自己怀里,小奶猫似的细声就黏在耳边,燥热从四面八方全往一处挤,实在胀得难受,只有偷偷摸摸、自行解决了两次。

然后就开始哀怨地想媳妇儿,怪他那个皇帝老爹,非要大事操办,等到王府建成再办婚礼。害他看着已经跳进碗里的王妃,偏偏就吃不着,越吃不着越惦记,连着自给自足了几次,来收拾房里的嬷嬷,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在别苑营造了这些年的清冷形象,就这么彻底毁了。

他一边自我怨叹,那头的手也没停,总算知道什么叫温香软玉、风月无边,安岚的脸越来越红,到底顾及他的伤,只按住他的手腕,咬着牙道:“都伤成这样还乱动,不疼吗?”

李儋元满面含情:“能一直这么放着,疼死了也甘心。”

安岚的脸快烧着了,嗔怒地瞪着他提醒:“三殿下,这还是在马车里,您顾及着点身份,别让人听着笑话。”

李儋元叹了口气想:从这丫头大摇大摆赖进他的别苑开始,在她面前,他哪还有什么身份。更何况皇子这重身份,从没给他带过什么好事,真能抛开了也好,只要他们两人守在一处,什么阴谋诡计都不用想,天天伺候她也无所谓。

可惜他想的柔情蜜意,对面那位王妃却是冷血无情,小心地把他的手给拉出来,又苦口婆心地劝道:“阿元哥哥,按规矩,咱们现在根本不该见面。虽然那些什么吉不吉利都是不做数,但是你好歹也是位皇子,是许多双眼睛都盯着的人,也想咱们的婚事能顺顺利利,不被人在背后嚼舌根吧。”

李儋元很不甘愿地往后一靠,盯着自己手上的白布,又瞥着她道:“可我的手伤了,今晚做什么都不方便。你身为未来王妃,难道不该心疼心疼我,照顾照顾我。”

安岚无奈地盯着他:“三殿下,你有什么,是需要自己动手做的。”

李儋元的脸立即有点红,低头轻咳了声,理直气壮道:“擦身子,这个我不爱让别人做。”

安岚一听他就没安好心,抬起下巴道:“既然都这样了,就暂时找个丫鬟帮你呗。”

李儋元一挑眉:“你舍得,让别人白白看了我的身子?”

安岚被这人的厚脸皮弄得哭笑不得,头伸过去道:“那就小厮、护卫,实在不行蒋公公,你堂堂三殿下,还愁没人服侍你擦身子。”

李儋元想着蒋公公给自己擦身子的场景,硬是打了个寒碜,伸出那只未受伤的手拉住安岚,拖长了音道:“岚妹妹,做人要知恩图报。上次我可都服侍过你,现在换我不方便了,你难道不该帮帮我。”

最后,安岚经不起软磨硬泡被拖进了狼窝。于是别苑的下人们发现,三皇子今日变得格外焦躁,光晚膳就催促了三遍,直到这位主子好不容易用完晚膳,拖着王妃往卧房里走,又吩咐烧水送进来,才各个露出会心的微笑。

氤氲的水雾,给莲花灯柱都添上了汗珠,安岚顶着红彤彤的脸蛋,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手停在对面那人皂白的中衣衣襟上,指尖轻轻一勾,就能看见里面藏着得,白玉似的肌肤。

李儋元两只胳膊举的高高,喉结跟着汗珠一起往下滑,等了半晌那手还不动,终是忍不住透露心声道:“乖,快脱了吧。”收到一个飞来的白眼,又无辜地补了句:“我很热。”

安岚心说这人什么时候怕过热,可既然都答应了帮他,干脆把中衣的带子解松,刻意不去看那片乍然而泄.出,诱人的男.色。按着他的肩坐下,再拿起巾帕浸在热水里,闭着眼伸进中衣里,从上往下胡乱擦蹭。

李儋元对她这种敷衍态度非常不满,偏头委屈道:“你就不能温柔点儿?”

安岚一歪头道:“没伺候过人,只会这样了。要想温柔点儿,可以找个丫鬟来。”

话虽这么说,手下还是不自觉放轻,手指隔着帕子,顺着他背后的线条往下擦拭,这时才发现,他是真的很瘦。以往他怕冷极少穿单衣,只看的出身形略显单薄,这时透过中衣的礽领往里看,骨骼的脉络隐隐凸.起,罩在上面的皮肤仿若积雪,白得几乎不带生气,冒着热气的巾帕按上去,便开出一朵朵妖艳的寒梅。

她突然想起李徽说的,在他重生的每一世里,李儋元从未有过善终。

李儋元正舒服地眯着眼,感受她软软的手按着热帕子在他身上游动,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睁开眼看见安岚低着头,眼圈旁淡淡的发红,忙问道:“怎么了?”

安岚吸着鼻子摇了摇头,又重新将帕子浸了热水,手贴在他胸前,脸靠上他的肩问道:“阿元哥哥,你以前,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李儋元抬起右手摸着她的头发,温声道:“以前在宫里,心里虽然不甘,可是有母妃陪着我,每次毒.发她会抱着我,那些痛也就算不得什么。后来…”他低头在她发上亲了口,唇角带了笑:“后来,我刚住进别苑就撞上了个小丫头。她以前不怎么聪明,还很贪吃,我总是嫌弃她。可她会为了怕我受伤,傻傻守着一只鹦鹉好多天,给我送来包上铜钱的饺子哄我开心。我尝不出的味道,她就替我尝,我服.毒,她比我还要难受…除了我娘,她是第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

他的唇在她发顶摩挲,似乎喟叹一声道:“想想那些日子里有你陪着,哪里还会觉得苦。”

安岚眨了眨眼,差点要哭出来,放在他中衣里的手滑下来,直接绕上紧实的腰腹,脸贴着他胸口道:“阿元哥哥,不光是以前,以后我也会陪着你,直到你坐稳江山,直到儿女绕膝,再看着他们都长大,等太子成年,你就把皇位让给他,做个悠闲自在的太上皇,再陪着我到处游山玩水。”

李儋元想着她所描述的场景便笑了出来,然后笑容一点点淡下去,轻声道:“不需要太多儿子,只要一个就好。我喜欢女儿,你多给我生几个女儿,以后看上谁就招回来当驸马,管他王孙贵族也好,贩夫走卒也好,只要我闺女乐意,全由得她。”

安岚当然明白他为何只想要一个儿子,心头有点发酸,下巴抬起,轻戳着他的颈窝叹道:“像你这样宠着她们,以后养出的公主必定娇蛮又任性,让旁人嫌恶可怎么办。”

李儋元摩挲她下巴上圆润的凸起,道:“你生的女儿必定不会,因为像你。”

安岚仰头看着他笑,甜丝丝的,像浸满糖汁的蜜饯,李儋元看着心痒,低头咬上一口,满溢都是甜香,瘾头被勾起来,再将诱人的樱唇含住,从里到外尝了个遍。

浴桶里的水渐渐凉了,李儋元身上却热得惊人,安岚被他缠着舌尖又亲又咬的,全身都脱了力,手臂软软往下垂,似乎触着什么,但脑袋晕沉得懒得去思考,直到被她抱住那人的肌肉倏地紧绷,下/身往后猛退,再拉着中衣下摆盖在膝上,俊脸有些发红。

她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人偏头嘟囔了一声:“你的手,太低了…”

安岚前世也算是经过人事,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刚才搁在哪里,顿时也烧红了脸,掩饰似的拿着帕子往水里放,然后苦着脸道:“怎么办,水凉了。”

李儋元脑海里还回荡着刚才的触感,心悸得难以承受,怕再多看她一眼都会压抑不住兽性,转过头道:“让他们加些热水,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

安岚这时也是又羞又怯,乖乖“哦”了一声就绕出屏风,叫下人进来换了浴桶里的水,手托着腮歪靠在罗汉榻上,听着里面的水声阵阵,心脏被牵了根丝线吊起,被里面那人扯着晃来荡去。

这时,余光瞥见旁边的软枕下,露出书页的一角,不是他常看的书,好像画着什么图案。

她心里一动,连忙抽出来,翻了两页就瞪大了眼,然后憋着笑,大声朝屏风后喊道:“三殿下,你竟然看黄书!”

第92章

李儋元正用一只手粗略地擦了身, 随手将巾帕扔进浴桶,站起准备喊人进来收拾,乍然听见屏风外一声喊:“三殿下,你竟然看黄书!”

这话太过惊悚,害他脚下一滑, 扶着桶身才没跌倒, 谁知不小心触到伤口,疼得他“嘶”的喊出声。

安岚听见里面兵荒马乱的声音,怕他出了事, 来不及的多想, 捏着手里书页就冲了进去。一眼撞见李儋元衣襟微散着, 正蹙着眉捏着受伤的右手,急忙想拉他那只手过来细看有没有沾到水。

手里的画册“啪”地落在地上, 正好翻到一页高难度的姿势,两人同时往下看, 然后脸红心跳地收回目光, 门外等着伺候的小厮听见动静, 敲门问道:“三殿下,没事吧。”

“没事。”李儋元的嗓子有点绷,再用脚尖偷偷把那画册往床下踢, 安岚看的好笑, 冲他一挤眼道:“有什么好藏的, 我都看见了。没想到, 阿元哥哥还有这种嗜好啊。”

李儋元肠子都快悔青了, 全怪蒋公公有次提醒他,关于洞房花烛之事,还是得有所准备。他原本的意思,是让李澹元多吃点补品养好身体,毕竟那也算是件体力活。可李儋元却想着:床笫之事,就得让双方都得了趣才行,不光要体力,总还得有点技巧吧。他到底是个骄傲的人,怕自己毫无经验,表现得像个笨拙的雏儿被她笑话。身体力行是不可能的,趁着还没到那一日,先在纸上谈谈兵,等到真正操练起来,才能让她也尝到销.魂滋味。

谁知今日被她突然到来高兴昏了头,竟忘了把这画册给收起来,安岚看他一脸越发觉得好玩,脸伸过去贼兮兮地问:“怎么着,学了几招啊?”

李儋元轻咳一声,满脸谦逊:“学海无涯啊。”

安岚没忍住笑出了声,觉得他这副腼腆的模样十分可爱,也学着他的语气道:“可纸上得来终觉浅呢。”

李儋元的黑眸沉了沉,就这么直直凝在她身上,安岚转过弯来,差点把舌头咬了,这下一句不就是:“绝知此事要躬行。”

两人就这么心怀不轨地对视,安岚的视线往下就是春.宫图,往前就是他半.裸的胸膛,偏来转去只有往天上搁,最后倒是李儋元先笑了出来道:“干嘛,找蚊子啊?”

安岚瞪他一眼,明明是他被揪住看黄书把柄,还有心思调侃她呢。再瞅见那块露在外面的胸膛总觉得碍眼,上前一步,扯着他的衣襟给包得严严实实,再趁那人恍惚间把他往床榻上一推,拉起锦被盖在他身上道:“蚊子早冻死了,你再不进被窝,也得和蚊子一样冻死!”

李儋元被她包得像只蚕茧,只一张漂亮脸蛋露在外面,眼一眨竟透出些妖魅,让安岚不自觉就生出了绮思,连忙偏过头,却被从被子里伸出的胳膊拉住,声线氤氲出些许魅惑:“你不陪我.睡吗?”

安岚把他的胳膊又塞回被子里,坚决不受男妖诱惑:“你不是说过,要等到洞房花烛那日嘛。”

李儋元蹙起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你就陪我躺着,不做什么。”

安岚可不信这话,真躺下了,亲亲抱抱后还能不带出点别的事,那晚不就差点擦枪走火。掖着他的被角温声劝道:“我得回庄子里去,琼芝可还等着我呢,还有箱笼里的物事都得放好。而且…”她压低了声音道:“我想回庄子等我娘亲,我总觉得,她不久就会来找我。”

李儋元脸色露出失望之色,叹口气继续卖惨:“自从你那次走了以后,我可是每天都没睡好,好不容易等着你来了,连一晚都不愿多留。”

安岚很想说:你少看些那种册子就能睡好了。可又怕惹恼了他自己更走不了,手隔着被子搁在他肩上道:“那我陪在这儿,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李儋元暗自磨牙,到嘴的蚌肉又要飞了,他倒也不是真的想做到什么程度,只是贪恋她身上的味道,日日枕着才能安稳。可人家是要回去等娘亲,他再厚的脸皮也不好阻拦,只得拉着她的手贴在脸庞,阖上眼呼吸渐渐平静,这时听见她口里轻哼着小曲,忍不住勾起唇角道:“你这是拿我当孩子哄?”

安岚低头冲他“嘘”了一声,再得意地抬起下巴:“小时候,我还这么哄过我娘呢。她做噩梦时,我就这么陪着她,给她唱曲儿听。”

李儋元觉得有股暖意涌进胸口,整颗心都湿漉漉的,捏紧她的指尖放在脸庞,枕着她的香气,沉沉堕入梦乡。

安岚被蒋公公送回庄子时,琼芝正惴惴不安地守在暖阁里,一见她便长舒了口气道:“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安岚揉着脖子笑她:“紧张什么,我在三殿下身边还能出事?”

琼芝一吐舌头,她下午已经找人把房间都收拾干净,两人把箱笼里的东西拿出来,然后就伺候着安岚洗漱,让她先睡了。

安岚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先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立即惊喜地睁开眼道:“娘亲?”

看见母亲那张笑盈盈的脸,好似还在梦中一般,连忙在脸颊猛揪几下,甄月笑着拉过她的手:“可别把脸给揪坏了,那就没法当新娘子了。”

安岚一头栽到她怀里,仿佛小船重归岸港,又是欢喜又是委屈,吸着鼻子道:“娘,你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我,我很想你。”

甄月爱怜摸着她的头,泪也不觉流了下来,柔声道:“侯府里暗卫不少,我怕现身会被发现,别苑里更是机关重重,也只能在这庄子里才能和你见上一面。”

安岚听母亲说起别苑,脸上便红了红,抓着她的手问道:“娘,你都知道了吧?”

甄月露出个慈爱的笑容:“知道一些,剩下的,得你自己来告诉我。”

于是母女俩靠在一起说了整个上午,然后安岚叫厨房做好饭菜,又让琼芝守在门口,终于又能和母亲一起吃饭,笑的几乎合不拢嘴。可她很快想起一件始终不敢对母亲开口的事,放下木著,踌躇了会儿道:“娘,我想告诉你件事,你听了可能会觉得很荒谬,但确实是女儿亲身经历,只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开口。”

她接下来说的事,对甄月来说确实是匪夷所思,可她到底是在姜氏长大,见识过许多怪异之事,于是很快也接受下来,她一眼就看出女儿最担心的事,握紧她的手道:“你说三皇子,最后可能会不得善终?”

安岚的表情立即黯淡下来,指尖有些发抖。

甄月把她的头扒着抱进怀里:“可在你的故事里,我本来也该死在荷花池里。所以宿命这种事,并不是不能改的啊。”

安岚的声音发颤:“我明白,我会尽力去帮他,让他的身体能渐渐好起来,而且他现在不在服.毒了,我能看出他的气色比以前好了很多。可我还是会怕…”

甄月却蹙着眉思索了会儿,又道:“你能肯定,在你所活过的那一世,他是真的病死了吗?”

安岚猛地抬头,因被母亲提醒才突然想起,前世李儋元是在宫里失踪,然后被禁卫军在护城河里找到尸体,可李徽称那尸体被泡得浮肿,被太多人看到有损先帝的尊严,匆匆就将他下葬进了皇陵。会不会,李儋元根本没有死,只是为了躲避某件事,偷偷逃出了宫外。

她为这念头而顿时振作起来,如果李儋元前世不是病死,那是不是代表他的病并不是无药可解。可那时他已经登上皇位,虽然在政事上处处受豫王钳制,但以他的心智,必定会在暗中为自己谋算出翻身的路,为何会匆匆离开,给了豫王夺位的机会呢。

这时,她听见母亲又继续道:“其实,我这次来还是想告诉你一些事。你一意孤行嫁给了三皇子,你爹,还有豫王必定不会轻易放手。你应该也能想到,谢氏觊觎大越皇权这么多年,不可能把赌注全压在姜氏上面。据我所知,谢氏在许多官员和武将中都安插了眼线,这些人看起来可能并不起显眼,可他们却有着足以能驱使这些人的把柄。”

安岚立即领悟过来,李徽既然能重生几世,必定知道许多常人无法知道的秘辛,而他用这些织了张网,不知有多少位高权重之人被网进其中,这才是他手里最大的筹码。甄月神情严肃看着她道:“所以,你们一定要格外提防他,提防谢宁,你们的婚事,可能还会有波折。”

第93章

安岚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时, 豫王脸上的癫狂。

一次又一次重活, 他偏执地索求,如今, 他所求的一切, 全被李儋元攥在手中。他和他, 谁也不可能放手,除非跌落深谷,被业火吞噬, 将前世今生、贪婪虚妄全烧得干干净净, 到底才算是解脱。

她低低叹了口气, 随后又用笃定的语调道:“娘亲你放心, 我和三殿下绝不会受他们摆布。毕竟,重活过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甄月看见女儿脸上浮现的,隐隐的傲然, 突然涌上无限唏嘘,摸着她的脸道:“娘亲离开后, 原本最担心的就是你。”

雏鸟刚长出羽翼,就被迫离开母亲身边,被丢进血雨腥风的尘世。甄月回到部落后,曾无数次做噩梦,看见女儿在深渊里挣扎, 含着泪喊:“娘亲, 救我。”

直到收到派到侯府的暗探回报, 她才终于确信,那她的鸟儿已经自己磨出了噱嘴,能勇敢对抗前路所有的芒刺。拇指搁在女儿的眼角,笑着道:“可现在,娘很为你骄傲。”

可无论安岚怎么挽留,母亲只在庄子里陪了她两天,毕竟她现在的身份还是个死人,虽然经过改扮,但庄子里熟悉甄月的人太多,万一被谁发现了端倪,可能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甄月离开的前一天晚上,让安岚领着她去别苑见了李儋元。暖阁里,安岚以为母亲是不放心这个未来女婿,惴惴不安地把蒋公公拉到一边,嘱咐他一定要好好捯饬三殿下,务必让母亲看见位俊朗有位的翩翩公子。

谁知母亲看出她的心思,笑着摇头道:“既然是你选的人,错和对都由你自己承担,母亲绝不会有任何意见。只是,我有些事,想找这位三皇子商议。”

到底是什么事,母亲却并不和她明说。当李儋元冠服齐整走进暖阁时,安岚一眼就看出,他浑身都透着紧张,连走路的姿势都是从未有过的僵硬,忍不住捂着嘴偷偷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