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逢墨一脸得意的笑,“因为那日王妃被指认谋害太后时,我始终未发一言,她大概因此对我有些好感。这几日我去为她诊病,顺便与她闲聊解闷,看得出,她对我没什么戒备。”

皇后往四周看了眼,确认无人才走到他旁边问道:“那药…确实没问题?”

周逢墨点头:“那秘药是我有次从一个使节那里得知的,别说太医院,整个大越只怕也没几个人能知道。而且那迷药无色无味,我给王妃开得方子又全是味道浓郁的药材,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发现异常的。”

皇后稍稍安心,又压低声音问:“你说那药只需一味药引诱发,便能使人丧失心智,做出有悖常理之事,可是真的?”

“没错,常人哪怕服用了这味药,也不会有任何异样。可若是同时闻到细辛香,便会引发药效,让人在短时间内丧失心智,若是受到旁人的暗示,便会按其指示做事。现在我们只需等一个机会,等太后帮我们完成最后一步。”

皇后终于露出个笑容,将银笼的小门“啪”地拉下,吓得里面那只鹦鹉扑棱着翅膀躲到一边,然后她拍了拍手上的羽毛道:“你记得,这事全由你一个人来办,本宫只为你行方便,不到最后一刻,本宫绝不会露面。若是中间出了什么茬子,也全由你来承担,和本宫没有任何干系。”

周逢墨连忙点头称是,又弯着腰将皇后从内殿扶了出来

又过了两日,太后的寝殿传来消息,太后突然转醒,指明要安岚去见她。

安岚服了几天的药,身上的病差不多好了,听说太后转醒顿时欣喜不已,连忙让宫女伺候她沐浴更衣,立即赶往太后寝宫。

这时,成帝与皇后也已收到太后醒来的消息,成帝原本正在与群臣议事,连忙放下政事赶了过来。当安岚走进来时,帝后正围在太后床边,不远处站着个周逢墨,冲她笑着点了下头。

安岚连忙朝帝后行礼,成帝转头看了她一眼,虽然不明白太后为何指明要见她,却还是招手让她靠近。

安岚走了几步,然后觉得这里的熏香味道有些刺鼻,她对味道一向敏锐,可这时还有更重要的事,便未把这种细微末节的小事放在心上。终于太后床边,才发现她虽然转醒,但是神志还未恢复,一双浑浊的眼转来转去,最终落在安岚身上,张了张口,却什么音也没发出来。然后似是觉得十分辛苦,又微阖上双目休息。

安岚的心渐渐往下沉,太后这醒还不如不醒,她口不能言,独独召了自己来见,难道不是向成帝默认她就是害太后如此的真凶。可这时越是惊慌便越引人怀疑,于是她弯下腰来,轻声唤道:“太后,您有什么话同我说吗?”

太后的眼皮动了动,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仿佛还是昏迷着,对周围的事毫无感知。

皇后有些着急,冷声道:“母后这般模样,你就别再刺激她了。”

安岚一脸无辜地躬身道:“臣妾只是进门时听见母后唤了皇祖母,也跟着唤了一声,并不知这样会刺激到她,望陛下赎罪。”

皇后见她两句话就把祸甩到自己身上,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边咳边往后猛退几步,一名宫女连忙上前搀扶着她,皇后却扶着她的手越咳越大声,终于将成帝惊动过去,走到她面前问:“怎么了?可别说你这边也出了幺蛾子。”

皇后抬头看他,一脸泫然欲泣:“妾只是心里难受,母后一直未醒,醒来又是这副模样,妾这些日子求神拜佛,只想能换回母后的平安无事,可不知何时才能实现。”

这话戳中了皇帝的心事,他按着皇后的肩,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又软下声来劝慰她,宫女们见皇后又哭又咳,边全都围在那处,反而让安岚和太后身边空出一大块。

安岚始终盯着床上的太后,盼着她能再醒来说几句话,好歹也有对质的机会。这时,旁边的周逢墨突然走过来,趁人不备,塞了块帕子到她手里低声道:“太后脸上全是汗,王妃替她擦擦吧。”

安岚倏地转头看他,发现周逢墨眼里闪动着格外亮的光,鬼使神差地接过那块帕子,弯下腰准备蒙上太后的脸,这时,突然听见皇后尖叫一声:“你要做什么!”

整屋的人都被这喊声吓到,成帝皱起眉道:“做什么,母后还病着就大吵大嚷。”

皇后却飞快跑过去,从呆若木鸡的安岚手里抢过帕子,瞪着眼质问她:“这是哪来的帕子,你为何要放在母后脸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行为确实有些怪异,可仍不明白为何会引得皇后如此大的阵仗。然后她们看见睿王妃好似惊醒一般,慌乱地四处张望,可原本站在她旁边的周逢墨早就退到人群外,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里。

皇后将那帕子死死攥着,努力控制着脸上的得意,转头对成帝道:“陛下,妾身怀疑王妃怕事情败落,心狠地想让母后永远醒不来,方才所有人都没注意到这边,正是她唯一的机会。”

成帝皱着眉道:“朕不信王妃会做出这种事。”

皇后将帕子高高举起,眼神锐利地盯着安岚道:“妾身也不信,不过王妃的行迹实在可疑,只要验验这张帕子,一切都能明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成帝自然只有让人拿了那块帕子去验,然后负着手走过来道:“先坐着吧,很快就能出个结果。”

于是帝后坐在了上首,安岚始终惊慌地低着头,仿佛大梦初醒般,既不坐下,也不答话,倒让成帝多出了几分怀疑。

皇后心里越发得意,正举起茶杯轻轻吹着热气,成帝旁边的管事太监便跑了进来道:“陛下,这帕子上什么都没验出?”

皇后举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泼到桌案铺的锦布上,她却什么都顾不得,大声追问了一句:“你们可会弄错?”

那太监挠了挠头,道:“就这么快帕子,让人反复验过几次,确实什么都没有。”

这消息如一击闷雷,让皇后整个人都被怔住,久久说不出话来,这时安岚终于抬起头,露出个神秘的笑容道:“臣妾不过看皇祖母脸上出了汗,身边又没其他宫女,便想去帮她擦拭。母后为何认为,那帕子一定有问题呢?”

第104章

皇后当年能从一众徐氏嫡女里被选中做了太子妃, 也是经过了后宅厮杀,斗角勾心。可这些年安顺的生活,渐渐消磨了她的斗志, 唯一值得操心的, 也就是个不成器的太子而已。可不成器归不成器,她知道皇帝这人念情,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走到废太子的地步。

直到今日,三皇子新娶的王妃抬起头看她,一双明眸仿若寒星, 嘴角微微勾起道:“母后为何会觉得,那帕子一定有问题。”

皇后坐在高高的锦垫上, 突然有生出种难以言说的虚脱感,浮在眼前的金銮玉殿、宴台朱楼, 就从这一刻坍塌。

可多年来统领六宫的经历, 很快让她恢复了镇定,护甲往膝盖上一搭笑起来道:“无事就是最好,全怪本宫多虑了,王妃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谁知安岚一反往日的淡定,上前一步,突然在成帝座前跪下,再抬头时脸颊已经落下泪来:“皇祖母这次病倒, 儿媳虽不能在榻前照料, 却也是日日挂心, 祈盼皇祖母能早日康复。可母后却一再怀疑,甚至数次给我按上加害皇祖母的罪名。被冤枉、被禁足,儿媳都可以不在乎,可绝不能背上这种大逆不道的罪名,若是这些流言传出去,儿媳便再也无颜留在这世上。”

她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最后将头伏在绒毯上,双肩却不断发颤,看起来煞是可怜。成帝脸上流露出愧疚,十几日证据全无,却把她一个弱女子留在这里,反复被指证猜忌。连忙弯腰让她站起来,又安慰道:“这说的什么话,你现在的身份是睿王妃,有朕为你做主,谁敢随便冤枉你,敢传你的闲话。”

安岚依旧跪着,上身却挺得笔直,其声铮铮道:“还请父皇彻查此事,还我一个清白!还要再查一查,周太医给我开的那些风寒药里,究竟加了什么东西!”

皇后的手猛得一抖,然后偏头掩饰脸上瞬间的失色,成帝皱起眉头,大声追问道:“你说什么?周太医给你的药里加了东西?”

安岚点头道:“儿媳正好也懂些药理,我闻出药汤的味道不对,明显不止药方上的那几味药材,所以不敢喝,而是偷偷倒在杯子里藏了起来。这种事没有证据,我也不好随便冤枉周太医,还请父皇派人去我房里把药拿走,验一验究竟里面被加了什么?”她突然转头,对着蜷缩在角落里周太医的道:“还有,周太医方才趁大家都围着皇后时,想要塞给我的帕子,一定还藏在你身上吧。”

成帝越听越是心惊,转头看见站在阴影里的青衫男子,此时满脸的颓败与恐惧,在天子的逼视下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那天后,安岚回了命妇院,只等了几个时辰,便传来周太医受不住刑罚,一口气全招了。他承认偷偷在睿王妃的药里做了手脚,再通过太后房里加的细辛香催发,就能使人暂失心智,然后他将袖子里藏的染毒帕子递过去,给睿王妃按上个毒杀太后的罪名。

据说,成帝拿到卷宗后气得差点掀桌,正好太后也已经转醒,便一并把之前的事全安在了周太医身上,判他择日斩首。下令立即放睿王妃出宫,再赐下许多绸缎珠宝作为补偿。

“恭喜王妃,这事算是了了,您也再不用背着这不白之冤了。”收到圣旨的那刻,汤芷晴仿佛比本人更开心,像只愉快的小麻雀,围着安岚不停道喜。

安岚正收拾着自己的东西,闻言看了她一眼道:“还没结束,你知道的。”

汤芷晴的笑容立即淡了,左右看了看,才走近道:“王妃这话可不能乱说,陛下这么急着结案,圣意谁又揣测的出呢。”

安岚笑了笑:“你这不就在揣测吗?”

汤芷晴讨了个没趣,顺手帮她整理着箱笼,突然又想起件事,凑在安岚耳边轻声道:“王妃既然猜出我的身份,我也不想再瞒着您。豫王爷吩咐过我,无论如何都要保证王妃您的安全,必要时,会用我的命来换您一命。”她顿了顿,又道:“王爷对您可谓情深意重,我们这样外人看了都觉得羡慕,还请王妃千万不要因此事误会他啊。”

安岚的脸立即就冷了,退后一步,沉声吼道:“大胆,你可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汤芷晴愣了愣,她其实也猜不透睿王妃和豫王爷有什么纠葛,可王爷既然交代那样的话,说明必定是有些不清不楚的事。她这种身份的人,也不好随便掺和。但是那日王妃对她的一番敲打,明显是把她当成了豫王派来的眼线,万一她不帮王爷解释清楚,生出了误会,以后这锅可得自己来背。所以才鼓起勇气说了这么段话,可王妃看起来并不感动,甚至浑身都透出被冒犯的愤怒。

安岚摆足了王妃的威仪,冷冷看着她道:“幸好这房里并无他人,看在你这段时间一直陪着我,便免你这造谣之罪,你自掌嘴巴谢罪吧。”

汤芷晴吓得浑身发抖,她从没看过睿王妃这么冷酷的一面,幸好她不算笨,连忙缩着脖子掌着嘴巴道:“都怪奴婢胡言乱语,还请王妃赎罪!”

“好了。”安岚见威慑的目的达到,抬手道:“你以后记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然可就不止掌嘴这么简单了。”

汤芷晴唯唯诺诺的应承,从此再不敢提一句豫王。

安岚看着饱受惊吓的女官离开,坐在桌前疲惫地揉了揉脖子。其实她并不讨厌汤芷晴,但若不这么立威,就会在她眼里坐实和豫王的龌龊。在宫里的日子,容不得半点行差踏错,需时刻紧绷心神、提防计算。

幸好,她马上就要回家了。

想到这里,沉郁许久的心情终于放了晴,安岚站起推开窗,发现宫墙旁开了一株腊梅,热烈地迎着残雪盛开,顺着花枝所指的方向,她的阿元哥哥会来接她。

李儋元的马车确实早早进了皇宫,可在接媳妇儿回家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办。

光心殿里,成帝因为太后的事,精神头明显差了不少,这时正按着额角,对坐在不远处的李儋元道:“元儿,这次可是委屈你的王妃了。回去后好好安抚她,朕也会想法子再给你们些补偿。”

李儋元盯着他眼下的乌青关切问:“父皇这几日都没睡好吗?”

成帝长长叹了口气,“你皇祖母虽然是醒了,可落下了病根,现在下床都困难,昨日又拉着我说了许久的话,让我一定好好办太医的案子,早点斩了给世人个交代。”

李儋元抿紧了唇,似是在思索什么,然后问道:“父皇真的觉得,仅凭一个太医,就能布下这么大的局,使出这么恶毒的计策来陷害王妃吗?”

成帝的眼神有些闪躲,终是摇头坦言道:“元儿,父皇明白你心里有恨。可现在徐氏的根基还未完全撼动,太后身子又不好,若是贸然把皇后牵连进去,前朝后宫都要大乱,既然这事不过虚惊一场,元儿你就暂且忍下吧。”

李儋元腾地站起,撩袍在成帝面前跪下道:“儿臣明白父亲的苦处,您的眼里有朝局,有家国,有整个大越的安危。可皇儿所求的无非是能和妻子一起,安稳度日。但他们步步相逼,这次若不是岚儿机智,早已被逼上条死路,皇儿也根本没机会,跪在这里叫您一声父皇。”

成帝听得愧疚又难过,走下龙椅扶着他的手臂道:“这次便算作父皇对不起你,等时候到了,父皇一定还你个公平。”

李儋元又怎么听不明白,成帝这是摆明了要包庇皇后,心寒地闭上了眼,手臂一挣,额头往金砖上重重一磕,声音发着颤道:“父皇,儿臣不是不想忍,只是我已经忍了太久,可忍到一身病痛,退到绝境又如何,小时候,我保护不了自己,以后,也保护不了妻儿,敢问儿臣要这皇子的头衔还有何用。不如请父皇把我逐出京城,躲开太子他们,我与岚儿不求富贵权势,只求不再担惊受怕,过些寻常的小日子便觉得满足。”

成帝震惊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问:“你说的保护不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儋元抬起染了血红的眼看着成帝,“父皇真的以为,皇后和周太医是现在才开始勾结的吗?又真的以为,儿臣当年突然病倒,以致药石无医,是毫无缘由的吗?”

成帝退后两步,瞪着眼跌坐在龙椅上,许久才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道:“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李儋元抬着下巴道:“母妃当年虽然顾及我的性命和家族的安危,以致口不能言,可她一直偷偷留着当年我喝药的药渣,父皇大可传她过来,彻查便可知真相。”

当李儋元走出大殿时,背后值房刚好敲出报时的鼓声,铮铮的钟鼓声,惊得停在兽脊上的飞鸟扑棱着飞起。他转过头,看着高耸的琉璃瓦上残雪消融,污水顺着宫墙流下来,让漆画上那只高昂着头的凤凰,仿佛跌落进淤泥之中。

曾被这座宫城遗忘的三皇子,终于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然后拢紧了斗篷,快步走向永寿宫所在的方向,现在,他要去接他的妻子回家。

当后宫正因为一位帝王的盛怒,将要酝酿出巨变时,永寿宫的命妇院里,安岚正对着镜子往唇上涂着口脂,旁边的宫女笑着夸赞道:“以往总觉得王妃天生丽质,如今上了妆,奴婢才知道什么叫倾国之色。”

安岚今日心情大好,给这嘴甜的宫女赏了些碎银,然后再对着镜子左照右看着问:“你觉得,还有哪里需要补的吗?”

宫女捂着唇道:“王妃放心,待会儿三殿下看见您,必定被迷得宫门都不知往哪儿开了。”

安岚被戳破心事,脸有些发红,可还是认真看着镜子道:“我最近总是睡不安稳,眼睛下面好像还是有点不对,要不在这儿再补些粉吧。”

宫女对着镜子里那张明明毫无瑕疵的脸,无奈地摇摇头,总算明白什么叫“女为悦己者”,以往她们给王妃梳发打扮时,王妃总是心不在焉,问话都懒得答一句,随她们去折腾,哪有过现在这般紧张的时候。

这时,殿外传来问安声,安岚心跳加速,太想快些见到那人,什么都来不及拿,站起便飞快跑了出去。她跑得太急,裙摆掠过墙角红梅,波浪起伏间卷起片片花瓣。

李儋元刚迈进院子,自家媳妇就如同一朵红云,飞快地扑进他怀里。他被撞得朝后退了两步,然后露出个宠溺的笑容,伸手把怀里那人抱紧,打趣道:“这么多人看着,也不知羞。”

安岚用脸蹭着他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十分理直气壮:“咱们是正经成婚的夫妻,有什么好羞的。你上次来,我就想这么做了!”

想到上次他千辛万苦来见她,却只能站在窗外冻了快半个时辰,又是心疼又是心酸,抬头用撒娇的语气道:“阿元哥哥,咱们快回家吧。”

李儋元最受不得她撒娇,若不是顾及着两人还在院子里,差点就想把她给生吞活剥了。见安岚过足了瘾,正准备从自己怀里钻出来,突然生出玩心,搂着她的细腰再拉回来,低头在那张滑嫩的脸蛋轻啄了下道:“反正你不也怕,就让他们好好看看吧。”

旁边围着的宫人们忙自动转开了头,心里嘀咕着:天底下的新婚夫妻都这么露骨吗?可怕。

可安岚的大胆只限于搂抱,这时只觉得被他亲得那块皮肤发烫,连带着也不敢看四周的宫人们,干脆往他怀里一赖,羞红的脸藏在他衣襟旁,轻声道:“快走吧,再不走,整个皇宫的人都要来围观了。”

李儋元被她蹭来蹭去,蹭得浑身快起火,差了个小黄门去给王妃拿箱笼,然后搂紧小娇妻的肩边往前走边叹息着想到:成婚到如今都没开到荤的新郎官,也很值得整个皇宫来围观了。

第105章

马车出了宫门,便一路往睿王府里跑, 刚行到半路, 天上又洋洋洒洒下起雪来。

可任外面天寒地冻, 也挡不住小夫妻想要腻歪的心,车夫挥起鞭子落在马背上, 再把冻僵的手拢进袖子里, 耳边只听得风声雪声,刻意忽略背后车厢里, 偶尔飘出的声声旖旎。

待到王府门前停车,跑出来等着迎接的丫鬟嬷嬷们, 全看见王妃红着脸,斗篷毛领把脖颈围得一丝不透,被三皇子扶着下车后,便嗔怒地回瞪了那人一眼,然后用帕子抹着嘴角残存的口脂,甩开手大步往前走。而一向丰神俊逸的三皇子, 竟如小跟班似的讪讪跟在后面,偶尔伸手去想去拉一下娇妻, 又被倏地拍开,只有尴尬地把手收回, 掩饰似地放在唇边轻咳。

明眼人全看出来, 这是三殿下惹王妃生气了, 等两人被领着走进府里去, 几个婆子丫鬟才背过身子窃窃私语起来:“看王妃这气性, 若是寻常人家,三殿下只怕今晚要跪搓衣板了吧。”

直到了晚膳时分,安岚被伺候沐浴完走出来,脸上还挂着愠怒。全怪那人一路都不安分,红印从脖子爬到胸.口,到了沐浴时哪还遮得住,方才一定全被丫鬟看了去,背地还不知怎么偷笑呢,想想就觉得羞愤,袖子一摆坐下来,心里不痛快,又朝旁边那人抛去个大大的白眼。

李儋元嘱咐厨房做了一桌她爱吃的菜,眼巴巴守着娇妻驾到,谁知无端收到个既怨且恨的冷眼,无辜地摸了摸鼻子,又殷勤笑道:“想吃什么,我来给你夹。”

安岚往桌上一扫,她这几日心里有事,又怕送来的饭菜会有问题,基本没好好吃上顿饭。馋虫被勾起来,也就顾不上生气了,银箸不断碰着盘沿,吃的不亦乐乎。

李儋元始终没动筷子,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好像生怕一眨眼,到手的媳妇儿又会被人抢走,安岚吃得再投入,也架不住被人这么盯着,总觉得自己好像农户家的猪仔,被饱含期待地填喂,喂饱了就能宰来吃了。

于是她把银箸一搁,转头问:“你不饿吗?老看我干嘛?”

李儋元叹了口气,拿帕子擦去她嘴角的饭粒,满脸疼惜道:“这段日子,可把我家岚儿给委屈坏了。”

安岚撇了撇嘴,觉得这话真够肉麻的,但不知为何,憋了好久的委屈就这么倾涌而出,低下头攥着手死忍,不想一回来就没出息地哭出来。

可李儋元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蹲下,再按着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柔声道:“你我如今已经是夫妻,在我面前还死撑个什么,想哭就好好哭一场,放心,我不会笑话你。”

安岚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边哭边不客气的把眼泪往他衣襟上蹭,又哑着嗓子道:“可再哭一会儿,那菜就要凉了。”

李儋元正心疼着呢,一听这话又笑出来道:“让厨房再给你做,想吃什么做什么。”

安岚哭得更大声了,吸着鼻子道:“那多浪费啊。”

李儋元一脸无奈,继续哄道:“那让他们去加热,我帮你一起吃,若是加热后味道不好的,我全帮你吃光!”

安岚这才安下心来,发泄似地搂着他又哭又骂,说宫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人累心更累,周围全是魑魅魍魉,稍有不慎就被他们钻了空子,把你往地府里拖。

李儋元怜惜地摸着她的头,由得她尽情发泄了一阵,才柔声道:“岚儿,无论你在外面怎样,在我面前你可以尽管软弱、尽管害怕、尽管放肆…咱们现在是一家人,在家人面前,从不必顾忌什么该不该做,能不能做。”

“家人”这个词多么温暖啊,安岚听得唇角不由翘起,攥着他的衣襟抬头问:“我现在的模样是不是很丑?”

她刚才那样不顾一切地大哭,现在只怕变成了个眼肿发乱的疯婆子形象,可李儋元却托起她的下巴,在她脸上仔细凝视,然后无比认真道:“你什么时候都美。”

安岚终于破涕为笑,然后抬起头,几乎让呼吸贴着他的唇问道:“那你想亲我吗?”

李儋元被她口中香气吹得浑身酥麻,觉得这小妖精真是爱胡乱惹火,没好气地捏了捏她的鼻子问:“你还想吃饭吗?”

安岚眨了眨眼,正想说亲一口又不影响吃饭,可两人的身体贴得太紧,任何一点变化她都能清晰地察觉,仿佛被烫到似得退开一些。下一刻,刚腻歪在怀里索吻的小妖精,已经规矩坐在桌案旁道:“菜还热着呢,还是先吃饭吧。”

李儋元磨了磨牙点头:“嗯,还是先吃饱比较好。”

安岚怎么听都觉得这句话是养肥点再宰的意思,低着头猛扒几口饭,然后又似随口问道:“你那个…老这样…不会出什么毛病吧。”

李儋元听得差点吐血,斜眼瞥着她道:“你放心,养兵千日,包君满意。”

更何况他养了可不止千日,再加上之前出师未捷,早等着一雪前耻呢。

安岚边吃边偷笑,其实要说她不期待今晚也是假话,谁不盼着能早日和爱人水.乳交融呢。两人成婚后就没消停过,牛鬼蛇神,各路人马,全在给他们使绊子。如今终于能好好甜蜜一晚,享受属于他们夫妻的时光。

不过李儋元越急,她越想逗他,故意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饭,然后让丫鬟伺候着漱了口,洗了脸,才慢吞吞地跟着李儋元回了房。

他们一进了卧房,下人们便识趣地全躲不见,安岚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被那人扯.着压在床上,雄狮出了闸,迫不及待就去解她的腰带,安岚却努力把他往前推开一些,问道:“你沐浴了吗?”

“你洗的时候,我就已经洗好了。”

这还真是兵马齐备,只待破城门而入了。安岚想了想,冲着在自己身边忙活那人又道:“那,我能问你最后一句话吗?”

李儋元总算把那根带子给解下来,再继续对付下个关卡,心里怨恨现在偏偏是冬天,穿这么多可真麻烦,随口应道:“你还想听什么肉麻的话,我全说给你听。”

安岚按住他的手,神色认真地盯着他问:“皇后这次是不是真的完蛋了?”

第106章

热油烧得正沸, 正等待着一场热烈尽兴地烹炸, 却被倏地抽走了薪条,不尴不尬地晾在那里, 不甘地吐出两个热泡。

李儋元的手停在她裤腰上, 上也不是, 下也不是, 满头的汗映在安岚眼里,只觉得格外可爱,索性把脚翘起来, 在他腰上一点,笑得十分俏皮道:“怎么了?我就想知道这个。”

李儋元快被这女人气乐了, 一边问着正经无比的问题,一边恶意撩拨他,索性把那只作乱的脚给捉在手心,咬着牙问:“你现在想知道这个?”

安岚憋着笑,满脸都是求知欲:“嗯,告诉我行吗?”

下一刻,她的双手就被压着按在头顶,他口里的热气直扑上来,沿着朱唇、香腮…暧昧地游移, 最终扫到耳垂上,往里轻轻吹了口气:“今晚把你相公伺候好了, 我就告诉你。”

安岚身子被他吹得发软, 可还要嘴硬, 大大的杏眸中媚色无边,缓缓弓起膝盖问:“怎么伺候?”

她将膝盖弓得十分微妙,点着一触即发的火线,“噼里啪啦”一路往上烧,李儋元这下总算明白了,她就是故意那这事绕他,该下手撩拨的可一点都不含糊,就想他憋得像只装满火药的炮仗才觉得得意。

心里很不服气,男子汉大丈夫,堂堂大越皇子,哪能在这事上被媳妇儿吃的死死。说起弯弯绕绕,他可半点不比她差,很快就悟出,要让她嘴里不冒出煞风景的话,唯有靠自己身体力行才行。

于是再不和她客气,把刚才被耽搁了的事继续做下去,手段虽然有些稚嫩,但上次已经把该摸的门道摸出大半,再加上此前看的那些小册子,他本就是善于触类旁通之人,不一会儿便能听得高腔吟哦,颇为入耳。

三殿下受了鼓励,调起积攒多年的精兵强将,朝着城门越战越勇,到了最后的关头,行径有些艰难,幸而对方将领早已没出息地投了诚,一咬牙,一使力,总算是遂了长久以来的心愿。

那滋味比想象中蚀魂,足以将他和她打碎,从此融在一处,他们是一体的,留着彼此的印记,生命中残破的部分,才能被修补成无憾的圆。

不知过了多久,帷帐里风雨渐歇,石楠花的味道飘了满屋,李儋元大口喘息着仰面躺下,身旁传来甜腻的哑声:“三殿下,今晚可是你伺候了我。”

李儋元转头看着她脸颊上未褪的潮.红,还有眸间晃动的迷离,颇有几分自得地笑起来道:“急什么,今晚还没过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