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的仇家?是上次跟你相亲的那个神经病!”

“叶烁?他找我干嘛?”

“住院了!”

我一惊:“他病啦?”

“不是他。”南瓜松开我的脖子,抱臂看着我,神情有些复杂:“是你家那口子,你出差前一天晚上入的院。前儿个我代表你去看了一次,胃出血,当时好像还挺严重的,不过死不了。木头我问你,为什么你的男人生病,是别的女人送进医院,也是别的女人忙前忙后地照顾着?”

南瓜的问题我没有回答,也没有心思去寻找答案,满脑子只有何决病倒了,而我不在他身边。

匆匆赶到医院,上,却在拐角远远看到方凌拿着一个电脑包进入一间病房,她脸朝内说了一句什么,侧面有着清晰可见的笑容,将我生生钉在了原地。

“又是你?这次该怀孕了?”

有点耳熟的声音,有点面熟的人。我看着这位不靠谱得让撒旦羞愤撞墙的白衣天使,抓抓脑袋,又摇摇头。

“我知道了,是你男朋友,”

“他也没怀孕!”我断然否定,想了想,纠正:“他只是…来了大姨夫。”

对方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竟做出了无比靠谱的诊断:“病症,胃出血。病因,饮食不规律,饮酒过量,长期缺乏休息,外加激烈争吵引起情绪波动过大,最终导致血管破裂。病状,胃部剧烈疼痛,大口呕血,陷入昏迷。”

“……”

大夫神情严肃,冲着瞠目结舌的我举起手里的病例本,沉声道:“这上面写的。”

我:“……”

“这几天怎么没见你来?”

“出差。”

“幸亏有那个方小姐照看着,瞧在她尽心尽力的份儿上,可以将功赎罪了。”

“将功赎罪?”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吵得那么厉害,不过她应该不是故意的。在急诊室外面等着的时候,哭得差点要吸氧呢!”

我呆了好一会儿,然后笑着对这位已经快混成老熟人的神奇医生道谢,道别。

还以为,何决的这场病,多多少少是我造成的。结果,却是自始至终没有半点关系。

多可笑啊,竟会因为他没有被我给气得吐血,而恨不能现在一口血喷在雪白的墙壁。

来到病房前,调整好心情,调整好表情,刚想敲门,忽听里面传出一个人的说话:“到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了多年前的那一个执念,那一个人,而放弃了原本的生活,放弃了大好的未来,根本不值得。”

是何决的声音,仍是记忆中的清朗温和,带着些许并不陌生的憔悴疲惫,还有从未曾听过的决绝冷漠。

终是,累了么?

还是,悔了…

我站在走廊里,他躺在病床上

一门之隔,再无瓜葛。

离开医院,我去了何决家。

何抱抱应该还在叶烁那儿,屋子很大很冷清。

这是我住过的时间最短的地方,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九十多天,眨眼就过了,虽然不可能眨眼即忘,但或许,不会太艰难。

我的家当跟搬进来的时候差不多,很快便全部收拾完毕。

只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七夕时送给何决的手机链。

自己的那个,因为之前赌气而取下来丢在了一边,这次手机被偷,倒是幸免于难。

最后找了一遍,仍是无果,只好作罢。

叫了辆车,装好行李,驶离小区。

路过报亭时,我让师傅暂停,下去买了张新的手机卡。

南瓜看我大包小包的架势,迅速弄清了当前事态。反正她的生意也结束得差不多了闲的没事干,于是当机立断重操旧业,开始为我安排相亲。

各种场合,各种男人,各种宁杀错勿放过…

终于在临走前,给我的新手机卡里塞进了整整九十九位大好男青年的联系方式。

让我从文艺女流氓一跃成了黑山老妖…

2011年9月9日,晴转多云。

南瓜去找她家老沈过中秋,顺便跟公公婆婆小姨子大姑子首次一家团圆,如无意外,估计不会再回来了。

送完她后,这段日子被相亲大业充实得无片刻闲暇的我,随便搭了辆公交车漫无目的晃悠,又随便在一个站下车,再沿着马路溜达一段,最后竟发现,面前赫然是民政局的大门。

很多人进进出出,皆是成双成对,甜甜蜜蜜。

原本,这些人里面,也会有我的,还有何决…

我一边看一边乐,直到觉得腿发酸,才傻笑着转身,而后看到了本该与我凑对的那个人。

老天待我真是不薄,到底赏了个圆满。

许久未见,何决仍是浅色衣衫,休闲装扮,干干净净的模样。只是收了唇畔噙着的浅笑,添了眉心一丝极淡的纹路。

阳光正好,树影婆娑。

我为何还是如从前的无数次那样,只一个照面,似乎便能将他所有的细节尽收眼底…

何决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在那株老槐树下的,瘦削挺拔,肩上安稳停留着的几片落叶随着他的举步无声滑落:“你…”

我急急解释:“送完朋友,路过。”

“噢,我也是。”他垂眸笑了笑,又道:“很巧。”

“是啊,很巧。”

短暂的沉默后,仍是他先出声:“方凌和LEO差不多结束了这次的旅行,过两天回德国。”

我看着马路对面不停变换的红绿灯:“你送他们回去吗?”

第三次出现绿灯时,何决才淡淡说了句:“抽空带木木出来一趟,跟抱抱告个别。”

“你要带抱抱一起走啊,那看样子三年五载内是回不来了。”我依旧盯着那盏闪来闪去的灯,笑着漫不经心:“还是不要见了,木木好容易才适应的。”

“这么快,就适应了么…”他顿了顿,轻笑一声:“也好。”

“嗯,是挺好的。”

当我数到第十个红灯,何决忽地侧移一步,用身体挡住了我的视线:“小木,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误会,所以很想找你谈谈,将事情说清楚。住院的那些天,出院后的那些天,我一直在找你,只可惜…”他低下头,又笑了一下:“于是我明白,也许你根本就不需要我的解释。也许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徒劳…曾经我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做‘随便的那个谁’,现在发现,终究还是做不到,还是在乎的。”

我的胸口骤然一窒,睁大眼睛看着何决,深吸一口气,正想说话,却又被他轻笑着打断:“曾经我还以为,把你放在我的身边,让你待在我的眼皮底下,就能一直看着你,看到你。但我错了,你只需要换个住处,换个号码,就能让我再次失去你的踪迹,没了你的消息。如此的,简单…”

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掌心的温度,声音的温润,眸中的温柔皆一如从前,只是指尖带了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小木啊,你其实,还是那只小鸵鸟。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今年的秋天迟迟不来,都九月中旬了,气温还是居高不下。

新租房子的电梯里面没安空调,越发闷热。

层显示到18的时候,电梯猛地震动几下停了下来,瞬间灯光全灭。

我的大脑空白了几秒,旋即以奔八的速度将所有电梯事故求生法则扫描了一遍,摸黑贴着墙壁站好,屈膝。

先按警铃,又摸出手机打求救电话。

哆哆嗦嗦间,不小心按了个快拨键。

安静得近乎要爆炸的空间里,听筒传出的声音仿若惊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我将所有的逃命注意事项抛诸脑后,只知道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名字,没了骨头似的滑坐在地,用嚎啕的痛哭险些震穿自己的耳膜。

直到此时此刻,我才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何决走了,还有,我很想他。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响应群众呼声,分啦!爱我爱我!!!

下章完结!

第四十四章 END

据说,思念这种病是可以治好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拼命想玩命想,把与那个人有关的所有一切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回放。据说,思念这种病是可以治好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拼命想玩命想,把与那个人有关的所有一切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回放。

好比看电影,再经典的片子这么反反复复来个成百上千次,也会造成生理性厌恶一想起就吐。等到了这个阶段,思念自然不药而愈。

我觉得这个说法很是靠谱,便不折不扣地按方执行,有事没事就想想跟何决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比如逛街的时候他会走在我的外侧,乘公车的时候他会坐在靠走廊的位置;比如过马路的时候他会握住我的手,搭梯形电梯的时候他会站在我下面的那一节;比如我不管加班到几点,晚上回来保温锅里总会有一份他亲手做的小点心或者一碗现做的打卤面,比如他卧室的灯总会等我睡下后再熄灭…

很多东西以前没有细想,而今忆起,才明白那些时时处处的保护呵护,早已让我在不知觉不觉间成了习惯有了瘾,再戒艰难。

何决曾说,希望自己可以成为那个我放心依赖的人。

现在证明,他赢了,在他离开之后。

不过说实话,我并不是一天到晚的在想这些,我要上班干活、下班遛狗、周末去驾校,偶尔还要出出差会会朋友,我很忙,真的非常非常忙。

繁华都市里的爱情,已连逝去时的小小祭奠,都显得那样奢侈。

然而好景不长,国庆长假诸事皆停,我又懒得去各大景点欣赏人挤人的壮丽景观,只好窝在住处跟漫长的时间较劲。

我躺在阳台的摇椅里,薛木木在地板上趴成一条线,把脑袋放在两个爪子中间,耷拉着眉毛闭目养神。

跟何抱抱分开后,薛木木的心情一度相当低落,常常昂着脖子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发呆。外面但凡有一点动静便火速冲到门前,摇着尾巴等候,然后再拖着尾巴回屋。

慢慢的,它不再发呆也不再等。许是没了希望便也没了失望,终是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没有那个又憨又傻又爱撒娇的狗侄儿的生活。

从阳台望出去,可以看到浦江两岸的烟火盛会。

时间还早,我决定上网找广播剧来听。

随手点开一个昨天刚发布的全一期新剧,大概扫了一下长长的制作名单,阵容很好很强大。

于是闭上眼睛安心听,都市题材,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有坚持也有背叛,水准果然不错。

临近结尾,是女主回忆初恋男友在分手时说过的一段话。

当声音响起,恰逢窗外烟花齐绽,霎那华彩炫目,璀璨半边夜空。

打瞌睡的薛木木一跃而起,不是因为礼炮的巨响,而是被我不甚跌落在地的电脑吓了一跳。

‘到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了多年前的那一个执念,那一个人,而放弃了原本的生活,放弃了大好的未来,根本不值得。’

永远忘不了的那个声音,永远忘不了的那一段话。

等历时一个小时的漫天礼花终于散去,我才想起小本的死活,连忙拾起检查一遍,居然还能用。

再度打开那个剧的界面,沿着名单细看,终于在最后堪称华丽的龙套里,找到了一个CV的名字,茄子。

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些许的火药味,有些刺鼻,我想打喷嚏却用尽力气都无论如何打不出,一口气堵在心口憋得浑身发抖,像个垂死挣扎的癫痫患者。

薛木木大约瞧出了我的不对劲,跑过来咬了咬我的手指,又舔了舔我的鼻子,让我终于在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喷嚏里涕泪交流。

老天显灵,用如此狗血的误会让我亲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人生比戏更精彩,然后又继续发威,让我见证了另一种别样的奇迹。

我找不到何决了,在这个联络方式多样化、全球信息共享化的时代,我居然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个活生生的人。

何决的个人通讯工具全部失效,与他相关的人也通通没了他的消息。

大水牛说,何老大只是在群里留了个言,称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等一切稳定下来再跟大伙儿联系,之后就人间蒸发了。

我问大水牛:你当初放弃了前程选择了师姐,有没有后悔。

他说:我今天早上在香辣粉和牛腩粉之间,选了牛腩粉。

我不懂。

他便解释:人这辈子,总会面临很多的取舍。香辣粉和牛腩粉都好吃,可又没那个肚子能全吃了。无论选那一碗,吃饱喝足剔着牙的时候,总难免还会想想另一碗的味道,这是人的本性。但如果因为这个,而去咒骂都怪那一碗占了自己肚子,甚至恨不能吐出来腾出地方再去吃另一碗,就是个根本不能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的神经病懦夫了。我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过得甭提多舒服,说不定比中南海那帮操心操肺的老大们还舒服,有什么可后悔的?小木头你记住,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陈世美,就像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想做郭美美。要不然,咱们的老祖宗肯定得从坟墓里爬出来,把不肖子孙全部变成精子,再通通射到墙上去!

我:……

当失踪一个多月的我出现在叶烁面前时,他表现得相当淡定,除了放出一条金毛两条拉布拉多三条阿拉斯加追着我跑了个一千五百米之外,也没什么过激的举动。然后干净利落地告诉我,他也不知道何决在哪儿。

滨江大道的夜景很漂亮,站在江边,可见对面浦西的万国建筑群灯火辉煌。

我指着其中的一栋:“何决说,这叫‘外滩金融中心’,我说,顶的造型是朵菊花,所以应该叫‘菊花压顶’。他反驳,就算像花,也该是莲花。我便生气,再啰嗦,就让你有资格去跟葵花练功!哈哈哈,很好笑?”

叶烁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显然觉得不好笑。

于是我只好百无聊赖地把吃剩的板块饼干丢进江里喂鱼,激起的那一点点涟漪,迅速被风卷起的波浪所掩盖:“他为什么会走得这么彻底,我一直以为,他会不舍得的。倒不是舍不得我,而是…那些好不容易才铺平的路,那些眼看着就要取得的成就,怎么会就这样全盘放弃了呢?既然如此,之前的种种又是为了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JASON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东西。”叶烁先是断然,而后倚着栏杆,挑起眉:“薛薛,你有没有想过,在你的心里,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我思索了很久,还是没有答案。闻着裹挟了淡淡腥味的江风,我的声音仿佛适才的涟漪,瞬间消散:“我只知道,他是我十年前就喜欢上了的人。”

叶烁看上去很惊讶:“十年前?”

“那时候,我们互相喜欢,却彼此不知。后来,我们重逢了,相爱了,也在一起了,只可惜…”

叶烁急急打断我的话:“这些JASON知不知道?”

我有些茫然:“什么?”

“他大概认为,你对他其实…怎么说呢,至少没有他对你那样在乎。”

我忽然忆起最后一次见面时,何决说的那番话,‘随便的那个谁’…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随便的那个谁’吗?

于是我终于恍然,继而又哭又笑:“难怪他会那么想,因为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不管是喜欢,还是爱…”抓着叶烁的衣服,我耍着无赖:“小二小二,我是不是真的弄错了什么?我是不是再也找不到他了?如果再过十年,我还是没有嫁出去,可怎么办啊?”

叶烁无奈地拍拍我的脑袋企图安慰:“没事没事,如果那时候我也没老婆,大不了咱俩将就一下好啦!”

“不!”我瞪他:“如果真那么苦逼,咱俩应该掐死对方同归于尽才是!”

“……”

为了不跟我死在一起,叶烁第二天便去了德国。

接到来电时,我正看着薛木木跟新认识的一只小泰迪交流感情。

“薛暮,我是方凌。”

我对着听筒呆了一下,才回答:“哦,你好。”

“大决没有跟我们一起回来,而且,我也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似乎除了呆滞,大脑一片空白的我已经不能再做出其他的反应。

方凌没有得到我的回应,只好继续:“薛暮,有些我要对你说。”她的语气转为平淡,没有任何情绪:“大决跟我算是青梅竹马,他来德国后,便和我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我想,你应该也能明白那种在异国他乡,急需有个伴儿共同面对陌生环境的心情,即便,不是因为爱。没错,大决对我,从一开始,就是亲情远远多于爱情。更何况,我能感觉得出,他的心里始终有个放不下的人。所以没过多久,我们又自然而然的分了手。原本,这一切都很普通很正常,我们做不成恋人就仍然还是做兄妹。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