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宝年轻气盛,道:“实在不行,咱们跟她打官司去!也太狠了,把咱们的银子都拿走了,这叫咱们往后怎么过?”

章清亭摆了摆手,“钱财是小,打官司太不现实了,还是想些别的招吧!”

这种事实,虽无凭证,却是两家有口头约定,若是那县官是个明白人还好,若是个讲究礼节的,多半不仅直接就把她判给赵家,恐怕还得加罚张家无故悔亲之过。

心中一时又暗骂赵王氏,拿了那么多银子还不肯偃旗息鼓,这意思,摆明是想人财两得。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钱财章大小姐可以不要,但她这个人,还是要远走高飞的。

不过走之前也得想法把张家人弄出来,自己再走时,把那锭黄金留给他们,就当还清恩义了。只是自己一个孤身女子,真的就安全么?

若是之前的章清亭当然无所畏惧,可刚刚经历了那样一场险恶,她自己心里也开始打鼓。这张家父子虽然无用,但关键时刻却还是能挺身而出保护自己。和这一家子在一起,对自己的安全和名声来说,都是个保障。

可真要拉拔着这一家人,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得操多少心,使多少力才能让他们悔过自新,自食其力?

章大小姐很是矛盾,迟迟下不了决心。

一旁张金宝又开始埋怨上他爹了,“你瞧你,给大姐弄门什么亲事?”

张发财闷着头抓耳挠腮,“我怎么知道那赵婆子这么难缠,非你大姐不娶的?”

章清亭听了却心中一动,似是有一瞬而过的微光划过心头,“等等!”

父子俩见她若有所思,都不敢打扰,大眼瞪小眼地瞧着她。半晌,只见章清亭唇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胸有成竹地道:“明儿天亮张金宝就去跟那赵王氏说,让她放人,我同意成亲!”

啊?这对父子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闺女,你嫁了我们可怎么办哪?”

“你们别问那么多了,让你们去你们就去!就说,今儿在那边客栈闹了一场太难看了,她要诚心娶媳,就让她先把人放了,后日准备了大红花轿、凤冠霞帔送到这儿来。她要不放心,随她扣下哪个做人质!让她把张小蝶放回来给我做伴娘就行!”

父子俩面面相觑,不知章大小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章清亭眯着眼微微冷笑,心道,老虔婆,以为这样就能让本姑娘束手就擒?哼!也太小瞧本姑娘了,明天我就让你看场好戏!

天光大亮,另一间客栈里。

“你说什么?”赵王氏一个猛子站了起来,“张蜻蜓回来了?她同意嫁了?”

“是啊!”张金宝没好气地道:“我大姐说了,她同意嫁了!她人现就在云来客栈里,让你明日抬了花轿去接!你快放人吧!”

“慢着!”赵王氏警惕地上下打量着他,“我怎么知道不是那丫头又耍的什么花枪?她既同意嫁了,让她自己到我面前来!”

“你这人到底讲不讲道理啊?我大姐既然都答应嫁了,还能跑了不成?再者说,昨儿你们在这里闹了一场,再从这里办喜事可不吉利,我大姐不喜欢!你要是不放心,继续把人留下当人质!只是这成亲你家不会连喜酒都不请我们喝一口吧?甭管好坏,我们这娘家人也都该出席吧?”

这还真都让大姐给料中了!张金宝末了,皱着眉嘟嘟囔囔一通埋怨,“真没见过你这样的!谁家闺女愿意给你当媳妇?”

“你说什么呢?”赵王氏虎着脸抢上前道。

“我好男不跟女斗!”张金宝两眼翻白望青天。

“我还不跟你个小毛孩子一般见识呢!”赵王氏回了一句,开始琢磨。

章清亭这话可信么?一点儿都不可信!

那丫头,泼辣刁钻,怎么会这么爽快地就同意嫁了呢?其中定有文章。

可若不是诚心想嫁,怎么会肯让她随意扣谁当人质呢?她就是想跑,也不能把自己家人留下啊?这丫头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

饶是赵王氏活了半辈子,还真没遇到过一个像章清亭这样的人物。赵王氏的好胜心也被充分激发了出来,这棋逢对手也是人间一大快事啊!何况这对手还是自己的媳妇?任她就是孙猴子有七十二般变化,想来也飞不出我这婆婆的五指山!

“嗳!你到底想好了没有?你要是不乐意啊,那正好就退亲!”张金宝不耐烦地催促着,“把我家的银子还来!”

赵王氏的腰包,那从来都是只进不出的!银子是断不会退出来的,你这丫头既然有胆子进我的龙潭虎穴,我就有本事把你吃进去!

“好!我就依她!不过也别拖到明日,今晚酉时,我就来接人回去拜堂成亲!”

“这么急?”张金宝不敢应下,“那我得回去问问我大姐!”

“你快去吧!”

“那我家人呢?”

赵王氏想了想,张罗氏毕竟是章清亭的母亲,哪有做亲家的扣了儿子丈母娘逼人成亲的?这委实有点说不过去。那两小的就更无用了,不如做个人情一起放回去,还省了自己的饭钱。

“你妹子留下,其他人可以走!回头你…不!你现也得留下给我当人质!你姐姐要是跑了,你俩就给我家当一辈子长工!”

“你想得美了!我还得去传话呢!”张金宝跳起来反对,“还有我妹子,得给我姐当伴娘,她得回去!”

赵王氏也不乐意了,“那你和你两个弟弟留下!让你娘和妹子回去,我现就带你们回我家去,预备下酒席。要是你姐晚上不肯来,我就押着你们上官府去!”

“谁怕你!”张金宝一甩袖子一瞪眼睛,自留下了,换了张小蝶母女俩回去。

第36章 章大小姐的高招

那边客栈,章清亭见到人回来了,继续指挥若定。

婚期就依赵王氏所定,不过她还得去给自己添置几样嫁妆,时辰得往后挪挪。酉时送凤冠霞帔来,梳妆打扮一番后,戌时再起身。

这话就叫客栈里的伙计传了过去,赵王氏反正是人质在手,心中无忧。当下同意,拉着人马就回了家。

张金宝一进赵家大门,鼻子都差点气歪了。这赵王氏闹得山响,要娶亲,家里却什么都没准备,只是简单地在堂屋上方贴了一张自剪的歪歪扭扭的囍字,挂一根红绸,香案上摆两根红烛,就算完事。

那东厢房据说是那病鬼秀才所居,门窗紧闭,还弥漫着浓浓的药味,这门喜事怕是就是走个过场,闹不好这天地拜完,大姐就得做寡妇,这样的婚事可怎么能够答应?

“嗳!我说,你们家就是这样操办喜事的?”张金宝不干了,站在院子中间叉着腰骂,“老太婆!你刚从我家抢去那二十多两银子,就干这样的事?那要成亲的,是你亲生儿子不?不是你捡回来的?”

“嗳嗳嗳!你嘴巴放干净点!”赵家一家可都在呢!二儿子和张金宝差不多年纪,跳出来理论。

张金宝可不理他,“十里八乡的瞧一瞧,比一比,哪家办喜事办得这么寒碜人?你就是不看我大姐这银子份上,多少也得顾着你儿子的体面吧?还秀才呢!我呸!办得比个叫花子还不如!你这不纯粹趁火打劫想敲竹杠么?有你这么缺德的么?”

他这话虽然无礼,说得倒也不失几分道理。

“你这小兔崽子什么都不懂,别瞎说!”赵王氏脸上也挂不住了,出来反驳。

赵王氏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当然知道这婚事确实太仓促和简陋了。这大儿子可是全家的骄傲,可为什么亲事还会办得这么简陋呢?赵王氏这么办当然有她的理由。

首当其冲,当然就是因为穷。

赵家是真的穷,本来底子就薄,这些年还为了大儿子求学读书,费了不少钱,整个家基本上是一穷二白。

儿子虽然考中了秀才,可那也就是去年春天的事,唯一的好处就是替家里省了赋税,然后县学里每月有五百文的补助。这一年下来,也不过是六两银子,这里头还得扣些下来给他置件长衫,不时地应县学里大老爷们的邀请,和同年们交际应酬,实际上能落到家里的实在不多。

若是真想靠功名出头,那还得继续走科举仕途,去省城参加三年一次乡试,乡试之后若是再中,就是举人,才有机会做官,拿上皇家俸禄。但像他们这样毫无根基,又无金银打点关系的很难轮到好差事。

那便得再接再厉,等到次年春天,去参加京城会试,若是再中,便是贡士。考中贡士就能参加皇上亲自主持的殿试,要是中了前十名,那自不必说,从此便是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了。就算没中,无论成绩如何,都会赐进士出身,算是天子门生,也能混个好点的官做了。

可这看似简单的规则,却不知要再花多少年时间和金银。结交同年,拜会老师,听名师讲课,那费用可不是他们这样的寒门小户所能承担得起的。

有些家境宽裕的,考中了秀才之后就直接搬到省城去住,三五年不回家那是常事。

赵家想不想让老大更进一步呢?当然想,但确实没这个经济实力。

赵秀才自己也不愿再考下去了,不说别的,就说二妹吧,为了供他读书,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因为要在家里帮忙干活,至今不敢说婆家。想想都心酸!

况且读书也实在太苦了,那不仅仅是头悬梁锥刺股,而是无数个寂寞枯燥、蚊叮虫咬的漫漫白日与长夜。

赵秀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不是那种聪颖过人,过目不忘、才华横溢的天才,他只是特别能吃苦才考取的功名。以他的能力,最多考个举人,再往上走,除非祖坟冒青烟,才有可能高中。所以他自己也不太想读了,倒是想帮着家里谋个生计,让爹娘都不必这么辛苦,弟妹也过得好一点。

知子莫若母,赵王氏虽然在人前夸耀儿子,可心里也知道他肚里到底有多少货。况且家里的经济确实负担不起,也就算默认了他这种行为。

可儿子的婚事,她绝不肯让步!

却没想到儿子也拧劲也上来了,闹得这么凶,口口声声只要小桃妹子,死也不愿娶那个“杀猪女”,还说娘要是一定逼着他娶了那女子,他就让“杀猪女”守一辈子活寡!

赵王氏在家中的权威被严重挑衅,这是她绝对无法容忍的。儿子居然为了个姑娘这么样的执着,那要是让那小桃进了门,还不得牵着儿子鼻子走,把自己踩到脚下去?

所以她更不可能答应这门婚事了!还借着儿子又生病了,果断地准备将章清亭抢亲回来冲喜,等木已成舟,容不得儿子反悔。

所以这婚事办得潦草,有一大半是因为母子俩在赌气。赵王氏也怕途中生变,一应亲朋好友、街坊邻居通通不请,连酒席都没准备。

她算得很精,若是顺顺当当把婚事办下来便罢,即使办不下来,她们家也不至于有甚么花费,鸡飞蛋打一场空。现在即便是章清亭同意成亲,赵王氏还是那句话,不见兔子不撒鹰!

嫌张金宝骂得难听,她指挥赵老实和二儿子,把张金宝和俩弟弟关进了后院的柴房里。

赵玉兰都看不下去了,“娘,要不,要不去订一桌酒桌回来吧,也是那么个意思…”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那要多少钱你知道么?”赵王氏把女儿抢白了一顿。

“可您不是拿了人家不少银子么?”赵家老二也帮腔了,“这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要是哥哥晚上真的成亲,连一个外人都没请,传出去让人家怎么看我们家?”

“你们别管!我心里有数!”赵王氏把自家孩子应付了过去,又补上一句,“你们以为那钱是谁的?本来就是该咱们家的!要是那张家闺女嫁出来,这钱就是她的嫁妆,要是她不肯嫁,那就是她赔咱们家的聘礼!”

这可真有点强词夺理了!连赵老实都听不下去,“你这罚的…罚的未免也太…太重了些吧!”

赵王氏火了,厉声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啦?都觉得我不对?我抢了张家的银子?你们有本事,一个二个也给我挣去!别让老娘丢这个脸呀!怎么都不吭声啦?既然没本事就不要在这里啰里啰嗦!我把这银子拿回家来,是我自己吃了还是喝了?还不是一文文地用到你们身上!”

她说着说着还生出几分委屈,索性站在堂屋口骂,意思就是要让一家人全部听见,“我成天累死累活、掏心掏肺地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这群不争气的东西!你们现在一个个大了,翅膀硬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了!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是不是?还敢给我脸子瞧,成天跟我唱反调!我这么多年的心,算是白操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养了你们这群不成器的东西!”

见她这一哭二闹的,一家人全都没了脾气,各自悄悄躲回屋里,该干嘛干嘛去。

赵王氏见降伏了一家子,重又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现在离酉时尚早,她还得抽空好好琢磨琢磨,那丫头到底会玩出什么花招?

章清亭这边也没闲着,张小蝶过来时,倒是把她那身衣裳还有些零碎东西全都带过来了。她当即把昨日那身会勾起不愉快回忆的衣裳脱下换了,连张小蝶想要都不给,本想烧掉,却被唠唠叨叨的张罗氏拦着,最后拿去当铺卖了。

反正那钱也不多,就给了张发财,让他领着张罗氏,让他不拘哪里,赶紧先上个亲戚朋友家躲一阵子。

可张发财耷拉着脑袋半天不吭声,还是张小蝶一语道破了真相,“这些年,他天天赌,亲戚家也不知骗了多少钱,早和咱们断了来往!现在有难,才去投靠人家,谁愿意收留?”

章清亭没空追究,只问:“那这附近,你有没有什么地方相熟一点,可以容身的?”

这个倒是有!张发财道:“我以前到二十里地外的夏木堡…几天,住过那个客栈,就在…在运来赌坊旁边,好像叫什么兴隆来着。”

“啊!原来你那回骗我们去跟人做生意,也是去赌钱啊!”

“算了算了!”现在可不是翻旧账的时候,章清亭当机立断,“就是那儿了!大家都记好地名,咱们现在就去车马行包辆车,等晚上天一黑,我上了花轿,你们就去找车夫,就在二道子沟边的树林里守着,等着我从张家出来,一起上了车就去那个地方,我现在每人给你们二十文钱,就算是途中失散了,也有钱走到那儿去集合,记住了么?”

这个不难,都记得住。

“只是,闺女!”张发财有些不可置信,“你嫁过去了,真能想法子脱身?那还有金宝他们三个在赵家婆娘手里呢!”

“这个你就甭管了!我自然有我的办法。”章清亭沉着地一笑,老虔婆,你就等着接招吧!

第37章 李代桃僵

带着张家几口到了车马行,章清亭怕那掌柜的认出自己,横生枝节,派张小蝶上前谈拢了价格,包了辆双马拉车。等人出来了,才引着张发财见了那马车夫,彼此约定了时间,对上了号。

章清亭最后嘱咐道:“你们只要照我说的,在那儿等着就行!要是你们跑了,或是不到,那你们这一世也别想再见我的面了!”

“放心!我们绝不误事!”这一家子是言听计从。

“大姐!可我们家的人口簿子还在那老妖婆手里呢!连那匣子一起抢去的。”张小蝶突然想起了这个关键问题。

章清亭灵机一动道:“你赶紧再回一趟原先那客栈,在我房间褥子底下,还藏着一沓纸,是给全家人开的路引。你瞧那上面有红戳的就是。咱们有那个,就是没了人口簿子也不怕了。恐怕伙计们还没收走,要是收走了,倒是麻烦了。”

“大姐,你什么时候给我们开的路引?”

“这…这是我想着恐怕要用,就提前备下了。”

大姐真是有先见之明,张小蝶心中只剩叹服,撩起裙子就往外跑。

到了客栈,果然找到了路引,张小蝶不识字,那小伙计却是识字,一下就瞧明白了。跟她说清楚了,全给了她。

小伙计顺便又把这屋子清理了一遍,一转头却又瞧见桌子底下还有张纸。

“姑娘,这儿还有张条呢!”小伙计很是好心地办了一件大大的坏事。

“上面写的什么?”

“你姐说她是自己走的,让你们不用找她。各自保重,都去找份正经差事,别再这么混日子了。就这意思!”

什么?如晴空卡喇喇炸响霹雳般,张小蝶一听就傻了。

大姐是什么时候写的这个条?

模糊印象里,好像是赵王氏进来抢匣子的时候。

而那时,大姐把银子交给自己,说要省着度日…

然后悄悄出去,却被弟弟们发现…

说要喝鸡汤,让自己先走…

她说要回家,却去了码头…

大姐之前,一直说不要再管他们了…

这前后联系起来,恰似当头一棒,把张小蝶给打醒了。

大姐,她是要甩开他们独自离开!

可这番大姐重又回来,却是订了马车一起离开。

但大姐也没说要永远管着她们呀?她还会不会甩下他们呢?

张小蝶不敢求证,但她更不敢想象未来的生活里没有大姐的日子!

那真的会流落街头,没得吃没得喝,任人欺凌!

可…可现在怎么办?

张小蝶只觉呼吸困难,喉咙干涩,心怦怦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小伙计拍了拍她。

张小蝶一下回过神来,把这张要命的纸条塞进贴身衣里,又把路引收好,出门了。

这一路,她都在不停地发着抖,这个家失去谁都不能失去大姐!无论如何,得把大姐留下!

可这事得跟谁商量呢?现在这状况,肯定不能说,万一大姐一听就跑了,那可怎么办?

还是等一家人都齐全了再说!

张小蝶笨人也有灵光的时候,无疑,她做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

章大小姐她见没人提起那纸条,还以为不知掉哪里给人收走了呢!要是早知道自己留下这么个要命的纰漏,打死她不写那张纸条了!

等张小蝶回客栈时,再见到大姐,便开始留意她的一言一行起来。

章清亭却浑然未觉,眼下正有件更让她费神的事,哪有多余的心思再留意其他?

先清点了路引给他们各自带上,张发财还奇怪了,“闺女,你啥时候学的认字?”

“这你就甭管了!”

张发财心想,我这个闺女可以啊,还真是多才多艺呢!把她许那赵家二两银子,确实太亏了点。二回起码得二十,不!二百两!

这边忙活妥当,天色已暗,酉时已到。为防意外,赵王氏亲自过来压阵了。

章大小姐房内灯明烛亮,打开了大门欢迎她。

烛光下,赵王氏首先就瞧见她手上那一对明晃晃的大银镯子了。这么粗的镯子,怕是至少值五六两银子吧?再瞧那丫头的头上,还有一根筷子粗的银簪子!

赵王氏看着真眼馋,等她进了家门,立即就要收来才好!

“怎么样?瞧清楚了么?”章大小姐留意到她的目光,挑眉发问。

眼见为实,赵王氏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媳妇儿,你可快着些!”

章清亭示意张小蝶接过凤冠霞帔,“请到厅中稍坐,我收拾停当自会下来。”

都这节骨眼儿,赵王氏也不怕她飞了,就到厅里喝茶等候。

待闩了门,章清亭才低声道:“快!换衣服!”

哦!张小蝶上前帮忙,却被大姐一手拍开,“不是我换,是你换!”

啊?张小蝶愣了,这是干嘛?

章清亭麻利地把她的外衣扒下,拿着那大红喜服就往她身上套。

“大姐!”张小蝶惊得像被猫咬了,全身的汗毛都乍起来了,“今…今天不是…不是你嫁人么?给我…我穿做甚么?”

“嘘!你小点声,别惊动了人!”章清亭当然有她的用意,“你听我的就是,我不会害你的!”

若是之前的张小蝶,对于大姐当然是言听计从。可自从看到了那个字条,她可留了心眼,万一大姐把她嫁了过去,自己跑了怎么办?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紧贴着墙壁,就是不动弹。

章清亭又急又恼,“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给我闹什么别扭?”她把拽着张小蝶就往外拖。

“大姐…”张小蝶又不敢真的反抗,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我…我不嫁!我不嫁!”她贴着墙根坐了下去,紧紧地缩成一团,死活都不肯换衣裳。

“又不是真让你嫁!你哭个什么?”章清亭见她如此模样,只得耐下性子给她解释,“你说!那老虔婆要娶的媳妇是谁?”

张小蝶吸吸鼻子,“你…”

“就是啊!”章清亭横了她一眼,“你就是嫁去,她能要么?”

那婆娘异常凶悍,似乎看不上自己。可那也说不好,万一抓不到大姐,抓她顶缸怎么办?

“你听着,这是一个李代桃僵之计。”

什么李啊桃的,咱听不懂!

章清亭没法子,只好附在张小蝶的耳边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明白没有?”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小蝶脸上的表情和缓了许多,“可…可我还是怕!”

“你怕什么?再说了,我们又不是把你扔下不管你了,一家子人都在,难道还带不走你?不过到时,你也得机灵着点,到时我一声令下,你可得跑快点。若是那老虔婆擒住你也不怕,你就使劲跟她闹,撒泼打滚都可以,她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章清亭决定再给她点甜头诱惑她,“事成之后,我重重有赏!任你想打首饰做衣服都行!”

这还是很有一点吸引力的,张小蝶瘪着嘴道:“大姐,你…你真的不会丢下我?”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丢下你!”

“那,那你得发个誓!”

章清亭心道,这丫头还反了天了?居然学会临阵要挟这一套了!瞧我回头怎么治你!

这会子却不得不服软道:“那你要我怎么立誓?”

张小蝶不敢瞧她,只瞧着地道:“那你…你要是故意骗我,丢了我,就罚你,罚你天打雷劈!”

要不要这么狠的?章清亭眼珠一转,开始发誓,“我若是今晚丢下张小蝶,就罚张蜻蜓被天打雷劈!”

老天爷,您可听清楚,要罚就罚那个张蜻蜓!可不关我的事!

“不止今晚,以后也不许丢!”

“好好好!以后也不许丢!”章清亭听出一丝讶异,这丫头是怎么了?居然会说出这个话来?

不过现在时间紧迫,可容不得她多想,迅速给张小蝶换上新装,自己再把张小蝶的衣服套上。

两人站在镜前一比,张小蝶的个子要略矮些,不过,戴上凤冠,再蒙上盖头就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可是大姐,你又不是我,待会若是出去了给人瞧出来怎么办?”

章清亭自信地一笑,“你瞧我的!”

她端坐镜前,开始描眉打扮,又梳了一个张小蝶常梳的发型。她们姐俩长得本就有六七分相似,再加上刻意地浓妆艳抹一番,两人看起来就有八分相似了,况且章清亭特意挑了戌时才肯出门,就是想等天都黑下来了,视线昏暗,让人辨不出痕迹。

外面赵王氏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媳妇儿!时辰到了,你快些出来吧!”

“你催什么催!”回话的是张发财,他和张罗氏在外面也不招呼,做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却让人更加信服。

章清亭最后再在镜子面前将二人细细检查一遍,忽地瞧见自己手上的银镯子一闪,她想起赵王氏方才的眼神,忙把那镯子和簪子都给张小蝶带上,两样蝴蝶首饰也摘下来自收了,确信没有破绽了,又把该注意的交待了一遍,才拿大红盖头给张小蝶蒙上,将房里的蜡烛吹熄,开了门。

“姐…我,我怕!”张小蝶的手心里冷汗直冒。

章清亭微一皱眉,用力地掐了她一把,“放心呢!有我,没事!”

张小蝶鼓足勇气,在大姐的搀扶下,跨出了门槛。

第38章 落跑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