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地想一个重要任务,“对了,娘还让我跟你说,若是大嫂找不到合适的生意,就再去杀猪好了,也很有赚头的,让你别不乐意!”

杀猪?别说赵成材是坚决不会同意,以他对章大小姐的了解,她也绝不是那种人。

“你回我的话给娘,让她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赵成材自己回房收拾了课本,细细地给自己理了个计划出来。

再有两年就是乡试了,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不好好把握,倏忽一下也就过去了。既然决定了要在功名路上更进一步,除了闷头读书,也该结交些师友才对。章清亭说得对,不管走到哪儿,都得有人有路子,人要往高处走,就得去结识更高一层的人。

赵成材想起刚中了秀才时,曾经赴过的为数不多的几次官宴,当中还有几位老学究,似乎还有些本事,什么时候得约上几个同年去拜访一下。还有两个同年去年参加过乡试的,也得抽个空去人家家里坐坐,好好问问才是。娄大人那边也得继续努力,但也不能完全指望,还是再多找几人打听打听吧。

他把要做的事情一一记下,又安排出每日要读的功课,就放在案头,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没多久,赵家人倒奇怪了,怎么这秀才决定要谋生求职了,读起书来倒比从前更加用功了?

章清亭今日上了街,收获却是不大。

她几乎把这市集一带都跑遍了,也没找着合适的铺面,还就是昨儿看的绸缎铺子略好一点。

可那里要是盘下来,只能做个点心什么的,利润肯定大不如开酒楼吧?

章清亭留心地在这市集中逛了一圈,做点心的不少,几乎所有的酒楼饭馆都兼带着做些点心放门口外卖,品种无非是包子馒头花卷煎饼这些。专门的糕饼铺子只有两家,地方都不大,两家档次差不多,里面的糕点平平,没什么特色,做的全是市井小民的生意,比起南康国那些精致点心可就差远了。

章清亭寻思着,若是自己开家南康国高档的点心铺子,生意会不会好呢?北安国的人会不会接受呢?

若是要做,首当其冲的问题就是,这糕饼师傅上哪儿找去?就算是开酒楼,也得有个好大厨才是。

像她们家的厨子,那都是卖的终身契,从打杂开始,好些年才慢慢历练出来的。真正的好厨子,一般大户人家和酒楼都不会放,他们也没机会走,除非赶上人家破产倒闭才行。她现在什么都没有,总不能就这么满大街的吆喝去招厨子吧?

章大小姐闷闷不乐地顺着这路转来转去,猛然间一抬头才发现,完了,自己已经超出了市集的范围,迷路了!镇定下来,大致辨别了一下方位,还好离那市集不算太远,应该找得回去。

可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儿来呢?

章清亭忽然闻到风中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香气,这是谁家在做烧卤吧?怎么这么香?应该就是这香气勾着她来的。越闻越觉得香,干脆循着这香气一路找去。

走到一处小山坡后面,瞧见个少年背对着她,架了堆火在烤野兔。

“小兄弟!”

章清亭刚一出声,把那少年吓了一大跳,差点失手把兔子丢进火堆里。

待回过头来,见到是个年轻面生的女子,他才稍稍放下点心来,却也把兔子紧紧地护在身后,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珠子警惕地瞧着她,“你要做什么?”

他嗓音细嫩,身形瘦小,大概十三四岁年纪,一身衣衫又脏又破,不知是棉袄还是夹衣,就这么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也不知多久没洗过了。一张小脸也被烟熏得乌漆麻黑的,头上还戴着一顶破毡帽,把头发完全包起,看着就跟路边的小叫花子差不多。

不知为什么,素性爱洁的章大小姐瞧着这孩子透着几分倔强几分灵气的眼睛却很是生出几分好感来。见他戒心甚强,也不靠近了,就原地站定微笑着道:“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只是闻见你烤兔子的香气,才被吸引过来的。”

少年略略放松了一些,却又强硬地道:“你快走!兔子是我抓来的,我不会分你的!”

章清亭笑了,从荷包里拿出钱来,“那我能不能买一点尝尝?”

少年似有些心动了。

章清亭又道:“你不会午饭就打算吃这兔子吧?虽然好吃,但也太过油腻,你若是愿意,我请你到市集上,咱们炒两个青菜,再要个汤,再吃这烤兔子才合适呢!你要是嫌不够啊,还可以再加,你看成么?”

少年很是怀疑,偏着脑袋问:“你为什么这么好?别是想骗我去卖了吧?我不才会上你的当!”

章清亭扑哧逗乐了,“我这样子像个人口贩子么?我真是闻到你这兔子香气才忍不住过来的,你看你这么大个人,我怎么卖?”

“也许你在市集里埋伏着同伙!还有可能,你想借机在饭菜里下蒙汗药!把我迷晕了就带走!哼,你们这些坏人,一开始都是装作副好人样的!”

这小少年戒心甚强,根本就不信她。

第57章 扫把星

章清亭真的越发对这小刺猬般的少年有兴趣了,“你是听书听多了吧?什么同伙还有蒙汗药?我倒是想要,也不知上哪儿买去!这样吧,你要是不肯跟我走,那就卖我一条兔子腿吧!你说,要多少钱,这总该没有危险了吧?”

那少年想了半天,好像觉得这买卖确实可以做,先伸出二根手指,又大着胆子加到三根,“那你付我三十文,我就卖你!”

三十文买条熟兔腿,不算太贵也不算便宜了。章清亭本想还个价,但又怕吓着这少年,想想就掏出碎银角子来,“我没铜钱,给银子成吧?”

“成!”少年想不到她这么爽快,紧绷的小脸上终于放松了一些。

“那我能过来了么?”

少年想想,钱可以扔,但兔子腿却不能扔,若掉地下可怎么吃?

“那你过来吧!”

章清亭慢慢至他身前,离着一步远停下,将钱递上,然后在一旁寻个大石头,拿手帕垫着坐下,“你接着烤吧!我瞧那火候好像还没到。”

少年收了钱,很是欢喜,咧开小嘴笑得跟朵小花似的,得意地用大拇指在鼻子上俏皮的一刮,“算你识货!我这烤兔子你就打着灯笼在整个扎兰堡也找不出第二家来!”

“哦?”章清亭越发来了兴趣,“那我可要好好尝尝。”

“你等着,一会儿就好!”少年重又蹲下专心致志地烤着兔子。

不一时,香气愈浓,兔子身上的油滴滴答答落入火中,烧得嗞嗞作响。

章清亭不觉食指大动,“烤得透一点,我不喜欢太油腻的!”

“知道!”少年头也不回地道:“那满嘴流油的吃法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才这么吃的!你放心,我一定烤得外焦里嫩,包你满意!”

章清亭听了却觉得有趣,心说就你这模样,还不像乡巴佬?都赶上叫花子了,还这么多穷讲究的!不过瞧他这么自信,说不定还当真懂些厨艺。

等那兔子身上的油沁得差不多了,少年抽抽鼻子,嗅嗅后非常满意地一笑,“成了!”

他想伸手去撕那兔子腿,却烫得下不了手,转头问道:“你身上有刀没有?”

章清亭摇了摇头。

那少年只好用手使劲扇着风,等稍微凉一些,才将叉着兔子的棍子插在地上,随手拔了几根青草,在那兔子腿骨末端缠上,轻轻一撕,便撕下大半只腿来。这皮肉撕开,更觉香浓,连一贯保持淑女风范的章清亭都忍不住偷偷咽了好几下口水。

“你快趁热尝尝!”少年很是殷勤地将兔子腿递上。

章清亭注意到他是将绑着青草的那一头递到自己面前,很是礼貌。他这人虽脏,一双手却白白净净的,还很注意不碰到兔子的皮肉,让人瞧着就觉得舒服。

离得近了,斜眼一瞧,这少年其实生得五官端正,很是清秀。她道了谢接过兔子腿,用手撕了一小块下来,入口果然是皮焦肉嫩,咸鲜适口,细细咀嚼,里面至少有茴香、丁香、八角、桂皮、花椒等七八味调料,全都碾成极碎的粉末,均匀地覆在上面。

不对!章清亭忽地尝到一抹熟悉的味道,她突然警觉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了?不好吃吗?”那少年懵懵懂懂地自咬了块兔肉,“还行啊!虽然没时间腌制…”

章清亭站了起来,厉声追问:“你这烤兔子的调料是从何而来?”

“干嘛?”少年往后退了一大步,深身的刺又竖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章清亭指着兔子腿道:“你用的调料里头有一味草药是十里香吧?”

少年不服气地道:“那又怎样?”

“据我所知,十里香这草药只产于南康国上蒲郡内,每年不过数百斤,晒干后加工成粉末才几斤而已。虽是极好的调料,但也因为稀罕难得,一直都是皇家贡品,根本有价无市!连王公大臣都不能轻易得到,怎么会千里迢迢到你北安国一个小孩子的手里?”

想她章大小姐好歹也吃香的喝辣的那么多年,多少还是有些水平的。方才就觉得这兔子腿香得过分,一下没想起来,待得咽下之后,还觉齿颊留香,并没有寻常烧烤食物的燥热感,反倒口舌生津,这分明就是加了十里香才特有的效果。

想她爹为官多年,也还是有一次皇上高兴,才赏了大拇指那么大的一小瓶,她那母亲大人视若珍宝,寻常总舍不得拿出来吃,只逢年过节做烧卤之时,才洒上那么一小点,所以章清亭特别的印象深刻。

那少年气忿忿地道:“你这人真讨厌!早知道不卖你了,吃你的就是了!我纵有点十里香又如何?反正不是偷来的抢来的!”

“扫把星!”后面忽然有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不仅章清亭吃了一惊,那少年更是吓了一大跳,他赶紧把兔子往身后藏,却哪里藏得住?

一个六旬老汉从坡后蹒跚着慢慢走了过来,和那少年几乎如出一辙的脏乱,却不似少年的瘦弱,身宽体胖,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鼻子通红,完全是被酒糟透了的身体,圆滚滚的就像一只酒桶,闻之掩鼻。他踉跄着一步步逼近,直勾勾的眼神死死盯着那少年,浑身充斥着一种凌虐和阴狠的味道。

少年很是害怕,瑟瑟缩缩地就往章清亭身后躲。

这样的人,连章清亭瞧着都有几分惧意,大着胆子问:“你是什么人?”

那酒鬼老头仿佛这才注意到了章清亭的存在,他的眼珠子好像都不会转动。硕大的头颅连着肥肥短短的脖子一起扭向她,“你!少管闲事!”

“扫把星!出来!”酒鬼低低喝着,那少年胆战心惊地从章清亭身后一点点挪了出来。

那酒鬼出其不意地一把揪着少年的耳朵,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他狠狠地扯到自己身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打,脚还毫不留情地往他单薄的身上不住踹去,“你个扫把星!还敢背着我偷偷吃东西,还偷老子的调料,我打死你!打死你!”

“嗳!你怎么乱打人呀?”章清亭想上前帮忙。

“爷爷!爷爷!我错了!”少年单薄的身体根本抵抗不住他凶狠的拳头,被打得痛哭流涕,苦苦哀求着,“爷爷,别打了!我肚子饿!我真的好饿!”

原来这还是爷孙俩,章清亭也不好干涉别人的家务事了,只得好言相劝道:“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行么?干嘛要打他?”

那酒鬼吼道:“这是个扫把星!你少跟他来往,我这是帮你!谁遇上他,谁就会倒霉!天生克父克母克全家的东西!我打死你!钱呢!你收了她多少钱?”

少年一面大哭着,一面哆哆嗦嗦地将方才的一点碎银角子全都交了出来。

“就这么点?”

“爷爷!真不骗您,就这么多,不信你问她!”

“确实是这么多!”章清亭作证,“你就别打他了!”

酒鬼爷爷把少年手里的兔子一把夺了下来,咬了一口却立即啐在少年的脸上,“你这做的是人吃的么?什么都不会做,一天到晚只会祸害人!害得老子倒霉,害得你爹娘没命,你怎么不去死?”

他又是重重地一脚踹在那少年身上,少年完全不敢反抗,任他把自己踢倒在地。

章清亭看了不忍,伸手想去扶那少年,却被酒鬼爷爷挡住,又踹了那少年一脚,踢得他就地打了个滚,“还不快滚回家干活去!”

那少年忍着剧痛,抹一把眼睛,呜呜哭着,一瘸一拐的小跑着离去了。

“嗳!”章清亭真是觉得那孩子太可怜了,想追去瞧瞧,却被酒鬼爷爷拦着,“没你什么事!快滚!要不你到十里八乡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方家有个扫把星?”

章清亭呐呐地一下说不出话来,那酒鬼爷爷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吃一口兔子肉骂一句难吃,又掂着那钱自言自语,“好歹可以打上两斤烧酒了。”

再吃一口兔子肉骂一句狗屎,“回家非得好好教训那个扫把星不可!”咕咕哝哝地慢慢地走远了。

章清亭瞧了瞧手里只吃了一口的兔子腿,忽然食欲全无。待要丢掉,又有些不舍。就这么拎着,重新又回了市集。这下连做生意的心情都没有了,饭也没吃,就这么心事重重地回家去。

刚进院门,堂屋门口,赵玉兰正低头做着针线,抬头瞧见她,一下愣了,呐呐地叫了声,“大…大嫂…”脸就红了,眼睛还不自觉地向她那东厢房里瞟去。

章清亭此时也听见了,自己屋里有动静!

赵成材大声嚷嚷着,“这样不行!”

她当下目光一凛,小脸一沉就往自己那屋里去,门帘一掀,赵王氏正拿着钥匙想去捅她柜子的锁,赵成材在前面张开双臂死命护着。瞧见她进来,脸当时涨得通红。

只赵王氏仍是不知,她今天特意提早回来,就是想趁媳妇不在,查查她的家底,看看她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却没想到,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又给遇上了!

章清亭把兔子腿往桌子上砰地一扔,“我说婆婆,您这又改行要当锁匠了么?”

赵王氏回过头来,老脸一红,一下没想好说词。

章清亭冷笑道:“就是要学这行当,也得等到月黑风高,无人之时,这青天白日的,您就这么明火执仗地闹这么大动静,要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家遭了贼呢!”

赵王氏稍做镇定,迅速开始狡辩,“既然你回来了,那就正好!把你这箱子打开给我看看!”

章清亭心说你还真是厚脸皮,干脆自己也装无赖吧,“不好意思,这箱子里放的全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入不了您老的法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您自个儿想去!”

赵王氏碰这么一个硬钉子,心下火起,人家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轮到她这儿,怎么这个媳妇就这么难以摆平?

“既然见不得人,还不赶紧扔了去!”

章清亭冷笑,“入不得您的法眼,但却能入我的眼啊!我自个儿添置的东西,我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她用手拨弄着桌上已经给翻开,还未归拢的梳妆盒子,又挑眉往门帘那儿瞧了一眼,“看来我得赶紧地在这儿加道门了,也不知一把锁拦不拦得住,这千防万防,家贼最难防!要不,咱们还是搬出去住?相公,您说是不是?”

赵成材给骂得头都抬不起来,羞愧难当。赵王氏突然闯进来,要查看章清亭的东西,他已经很觉羞耻了,若是真给她砸了锁,那这个家成什么话了?别说章清亭生气,他自己也无颜再待下去。

“娘!算我求你了,你给儿子留点颜面吧!请您回房去歇着!好么?”

赵王氏见儿子紫胀了面皮,当真是窘得不行,多少也觉得有些没意思,嘟囔了一句,“就知道怕老婆!”讪讪地准备离去。

章清亭却拦在她面前,手一伸道:“婆婆,请把我的首饰还我!”

赵王氏老脸有些挂不住了,刚才瞧见那银镯子和银簪子,女人对这些东西都是天生的没有抵抗力,一时欢喜,就戴了来试试,此刻被逮个正着,她反而眼睛一瞪道:“我戴戴怎么了?”

“没怎么,既然您已经戴过了,现在就请您还我吧!”

赵王氏心不甘情不愿地褪下镯子,叭地拍在桌子上。

章清亭眼睛一翻,“还有簪子!”

赵王氏拔下簪子往地上一扔,气鼓鼓地刚走到外间,却又觉得自己丢了脸,要找回场子来,这左右一打量,又找着碴了,“媳妇儿,你既买了新桌子,就该给你相公用,你瞧瞧他这桌子破的,你不过是梳妆打扮,要这么好的新桌子干嘛?”

你这不是自己上赶着找骂么?章清亭心中暗笑,立即予以还击,“相公之前的桌子再烂,也是您给添置的。媳妇这桌子再好,怎么也比不过您的心意,怎么能说换就换呢?”

赵王氏气得无语,真恨不能撕了章清亭的嘴,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怏怏地离去。

见老娘走了,赵成材当即长作一揖,“真是对不起!我真不知道娘会干这事,要不,你明儿就去找人来安个门吧!她要说什么,全推我身上去!”

这话倒有几分意思,章清亭自然是从善如流,“那我明日可当真找人来装门了。”

动手收拾了自己了东西,在拿起被赵王氏弃之如敝屣的胭脂和桂花油时,章清亭得意地一笑,要是那老虔婆知道钱居然明目张胆地藏在这里,怕不得气得吐血吧?

这就叫兵不厌诈!老虔婆,跟本姑娘斗,你还差了那么点道行!

在外奔波了一天,着实有些口渴,正打算去泡茶,却见自己新买的茶壶里却已经放了她自买的茶叶,还湿漉漉的,是已经洗过了,可以直接加滚水饮用了。

这书呆子,倒也不全是傻子!章清亭出来拿开水续上,见赵成材仍是羞愧难当,她倒出言劝慰,“行了,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你母亲真要想干什么,也不是你拦得住的。”

这么一说,赵成材越发不好意思了,“谢谢…谢谢你。”

章清亭忽地瞧见桌上那只凉了的兔子腿,“叫你妹子过来,把这兔子腿拿去,晚上切了热热,算是加道小菜吧!”

这倒可以,赵成材忙叫赵玉兰过来,将兔子腿交给她处理了。赵玉兰当真勤快,见桌上沾了油,还特意拿了抹布进来帮她擦了个干净,又顺手里外都擦了一遍。

章清亭芳心大悦,心想这丫头倒真是好主妇的料。谁家娶了,可算是有福气了。

等她忙完了,章清亭才问赵成材,“你可知道,这儿有户姓方的人家,出了个什么扫把星?”

赵成材却是一问摇头三不知,“你若是想打听事情,倒是得去问问娘,这儿可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问那个老虔婆?省省吧!章清亭还不想给她机会显摆。

赵成材猜出她的心思,“那我去帮你问问吧,你给我形容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打听了做什么,我心里也有个底。”

章清亭也不隐瞒,直说那兔子腿便是少年烤的,见他们祖孙怪异,所以才有些好奇。

赵成材奉命而去,那赵王氏正有些面上过不去,见儿子主动过来找她说话,当下心里气就顺了几分,满心以为儿子会赔个礼啥的,赵成材却实在说不出口,明明是娘做得不对嘛,总不能昧着良心说话。

便只向她打听事情,赵王氏有些不悦,想想儿子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来问这个,肯定是章清亭在问,便有些不大肯讲。

赵成材道歉说不出口,倒也有自己的办法,“既然娘也不知道,那就算了啊!我还是出去打听吧!”

“回来!”赵王氏鼓着嘴骂,“死小子,你说几句好听的会死啊?一点没你二弟得人心!过来,我告诉你。”

不多时,章清亭就从赵成材嘴里辗转听到了故事的全貌。

当下就惊呆了,天啊,这不是从天上给她掉下个大厨子来么?

第58章 我想飞

原来那家人真是姓方,也确实是对祖孙。

那老头别看现在落魄得不行,十几年前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风云人物。听说还是北安国的宫廷御厨,伺候过皇上吃饭的,很有些本事。

他们一家原本早就迁上京城了,可是这扫把星出生时,因为难产,弄得他娘几乎一命呜呼。若是真死了倒也好了,这半死不活的,那孩子他爹就去给媳妇四处寻医问药。没多久,在一次外出途中,遇到盗贼,不仅抢光了身上的钱财,还绑做肉票找方老头要赎金。

方老头早年丧偶,只有这么一个独苗,当然倾家荡产也要去赎人。却不料那些盗贼黑了良心,收了钱,还是把他儿子给杀了。扫把星他娘刺激过度,当即吐血而亡。方老头大病一场,醒来之后,人是能动了,但却留下了后遗症。手不听使唤了,不住的哆嗦,他一个厨子,全靠一双手吃饭,这手不稳了,还能干什么?

方老头只好带着扫把星回了老家,偏偏村里有相士瞧了,说那孩子是天生克父克母克全家的扫把星。这下可好,方老头把满腔的愤恨全发泄在他身上,总觉得他一生出来,才搞得家破人亡,断子绝孙。成天酗酒之后,对那孩子不是打就是骂。附近乡邻怕沾晦气,都不敢跟他们祖孙来往。

章清亭听出一点不对劲来,“他不是个男孩么,怎么让他家断子绝孙了?”

赵成材诧异地道:“你没听明白么?那是个女孩呀,要不怎么叫扫把星?”

啊?章清亭仔细一想,那少年虽作男装,但眉清目秀,也可以说是个小姑娘。

章清亭可不信真有什么扫把星,在她们大户人家里,这样的把戏多了去了。

妻妾之间,嫡庶之间,为了争宠夺利常常借着些鬼神之说牵强附会。就连章清亭自己,小时候就因为生了张瓜子脸。也曾被人说成是尖嘴猴腮的狐猸子。直到大了些,才渐渐好了。

当下,她对那小姑娘更增一份同情和怜悯之心。待要不闻不问,真有些于心不忍。

到了晚间,赵玉兰做好了晚饭。虽然每人分到的不过一小块喷香的兔子肉,但个个都是赞不绝口,连油汪汪的猪头肉烧豆角都给比了下去。

张发财反正脸皮厚,大着胆子要求,“闺女,你明天能不能多带一点回来?”

这话算是道出了众人的心声,章清亭却猛的意识到另一桩事。那方老头既然有这么一身好厨艺,连弄点调料都能烤出这么美味的兔子肉来,那他就算是不能做事,即使出来指导一番,也不得了啊!

章清亭蓦地为这个想法激动起来,挟着菜怔怔地出神,一时不防,就落到了桌上。旁边赵成材眼疾手快,怕他娘又唠叨,赶紧夹了起来放自己碗里。

章清亭这才回过神来,那赵王氏甩过来一记白眼。她也浑然未觉,只见赵成材把自己掉下的菜挟走,脸一下就红了,这动作也太亲密了吧?

他们大户人家最讲礼仪,自己用过的筷子是决不会给别人夹菜,要挟也是另备一双筷子布菜。

她正想让赵成材把那菜扔掉,却见他已经吃了进去,这还沾着自己口水呢!想想就觉得尴尬,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章清亭只觉得后背发烧,手心出汗,赶紧低着头吃饭。平时觉得粗砾之极的饭菜好像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三口两口扒了个干净就溜之大吉。

回了房,又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半天,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正想专心琢磨那方家祖孙之事,赵成材进来了,“娘子,娘叫你过去,一起商量秋收之事。”

秋收?关我什么事?章清亭当即拒绝,“我可不会去下地干活!”

赵成材一笑,“你放心,不会安排你的,这几日天气晴好,地里的麦子也熟了,赶着中秋节前就得打回来晒干收了,这一年的收成可是大事,咱们总得帮着烧个水送个饭什么的,且去听听吧!”

章清亭这才起身,随他一同出来。大家饭已吃毕,两家人齐聚厅堂,赵王氏端坐上方,眼神往下面一扫,甚有气势。

章清亭却觉无趣,赵成材给她拿了个小板凳,就在门口坐下,听他娘发号施令。

赵王氏清清嗓子,开腔了,“这地里的麦子已经熟了,我也找村里的风水先生打听过了,这几日都不会有雨,那咱们明儿就开始收割。一共两亩地,一家割一块,亲家公,我到你们那边盯着,你们家就让金宝到我们那边干活!”

“为什么?”张金宝当时就不服气。

赵王氏斜睨了他一眼,“我怕你们收不干净,到时又得费二道工夫!”

这张家几口懒得抽筋,只要她不盯着,就想方设法地偷懒,做些表面功夫,实实在在的活一点都不干!要不是不甘心白养活他们,非得逼着他们干活,赵王氏还舍不得把自家的地交到他们手里。

赵王氏说完眼睛往章清亭一盯,“媳妇!你也有任务!”

章清亭倒要听听,这老虔婆会给自己下什么任务。要她干活。那是一百个不行!

赵成材怕两人又掐起来,忙道:“娘,您不说不用她么?娘子还有别的事呢!”

赵王氏翻个白眼道:“你放心,累不着你媳妇!”她望着章清亭难得地带了几分笑意,“媳妇儿,知道你在想大事情,本来不想烦你,可这秋收关系到一年的收成,少不得也得惊动一下你。你瞧。咱们这些老的小的全得下地干活去,我想让玉兰和亲家母在家里做饭,银宝和元宝两个小的也不能闲着,就负责送茶送饭到地头上,咱们抢着一天收割完了,还得运回来晾晒…”

“啊?一天啊!”张家几口是怨声载道:“这么着急干什么?分几天慢慢干呗!”

“不行!”赵王氏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万一遇上场秋雨,那这一年就白瞎了,必须一天割完!到时就是干到天黑不睡觉也得给我弄完它!要不就甭吃饭了!”

张小蝶又提出异议,“那你把我哥换你家去了,你们那边三个男的,我们这边两个女的,这不公平!”

赵王氏道:“那你就到我家的地去,你哥留下!”

张小蝶如此才不言语,她想着赵家父子人倒随和,自己跟着他们总要占着便宜。

赵王氏怎不知她的小心思?当即冷哼道:“到时咱们划了道,各人干各人的一片,谁要是干不完,自己想办法!”

这倒是公平合理!章清亭暗自点头,对付他们家这些人,就得出这样的招数。可她要算计自己什么呢?难不成是要自己出钱?

果然被她猜中了!就听赵王氏道:“媳妇,那这几天就麻烦你去买个菜了,你一人也拿不动,就让成材帮着你吧!这该不难吧?”

“当然不难。”章清亭微微一笑,“婆婆您给多少钱,媳妇当然就办多少事。”

赵王氏也笑了,“哎呀,真是不巧,这要收割,得借人家磨坊磨麦子,我已经把手上的钱都垫出去了,暂时周转不过来,还得你先支应一下。”

章清亭刚要拒绝。却听张小蝶可怜兮兮地说:“大姐,你就买几天好菜吧,这秋收一次可得脱一层皮,能煲点汤么?”

她这一开口,张家其余几人也应和起来。章清亭冷眼横对,馋不死你们!还要喝汤?

赵成材却悄悄拉一拉她的衣袖,“你先应下。”

章清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那赵王氏就当她答应了,“既如此,这三天买菜就交给媳妇了!大家今晚都早些歇着,明早好干活!”

等回了屋,赵成材才道:“这秋收着实苦着呢,不信我带你去瞧瞧,你上回借我那银子还没用完,咱们先拿着买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