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是赧颜道:“这也还是用你的钱,我要过两月才能支出县学的钱来。寻差事还不知在哪里,欠你的钱只好慢慢还了。娘虽然抠门,可她也没说假话,麦子晒了,还要赶紧脱粒,磨成面粉,这个天气,肯定有不少人家要收割的,村里就这几家磨坊,要这时候,都得提前下订金才给咱们使,也不算全是诓你。”

章清亭撅着嘴道:“这里头还有一个中秋节呢!你母亲这是想我把这过节的东西一起置办了,她可真会挑日子!”

赵成材现在是没有银钱,就不好发言,“那我…再给你写一借条?”

瞧他一脸窘样,章清亭也不想太难为人,摆摆手道:“算了算了!花得也够多了,不在乎这一桩了,明日正好去找人来把门装上吧。”

第二日一早,鸡刚叫了第二遍,赵王氏就把众人叫了起来,张家几人揉着惺忪的睡眼连连抱怨,连章清亭也闷不吭声小脸阴沉。

“还早么?”赵王氏鼓着嘴一指厨房,“我家玉兰可早就起来了,连饭都做好了!你们有什么可抱怨的?赶紧吃饱了好干活去!”

众人这才都不言语了,各自洗漱了,吃了早饭由赵王氏率领着,浩浩荡荡地下地去了。

赵玉兰拿来一个柳条篮子,“大嫂,你去买菜用得着!”她怯生生地问:“你要买什么菜?”

章清亭起床气还没消,不大高兴地道:“那你想要吃什么?你母亲是不是还指定了?又不出钱,还挑什么挑!”

赵玉兰脸一下红了,急忙摆手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你若是买鱼肉之类的,记得带着姜蒜回来,家里没种这个。”

“行了!我知道了!”章清亭接过柳条筐,转头招呼赵成材,“你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赵成材正打算泡茶,预备一会儿送水下地。

章清亭一瞧张罗氏吃饱了饭,躲在一旁偷懒,不悦地一皱眉道:“你去把茶水泡上!”

张罗氏斜觑了她一眼,赶紧过去接赵成材手里的水壶。

赵成材倒有些不好意思,这毕竟可是自己的丈母娘呢!“没事,我来吧!”

张罗氏乐得清闲,又站在旁边。

章清亭皱眉道:“叫你放下就放下!这泡茶又不是什么重活,不需要你谦让,赶紧跟我去把菜买了,我还有正事要办呢!”

这媳妇可真是凶悍!赵成材暗自咋舌,讪讪地对着张罗氏笑道:“那就辛苦你了!”把水壶放下,赶紧擦擦手,来到章清亭身边。

章清亭把菜篮子把他怀里一递,“走吧!”自己扭身出了门。

赵成材心想,我这不成小跟班了么?没法子,谁叫人家有钱呢!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出了门,章清亭才问:“上哪儿买菜?”

嗯?赵成材真傻眼了,你长年杀猪会不知道在哪里买菜?

章清亭不耐烦的横他一眼,“别磨磨蹭蹭的,头前带路!”

她这些天倒也逐渐习惯了张蜻蜓的这个身体,就是走走跑跑的,也不觉得甚累,动作虽然还是要保持优雅,但无疑迅捷了许多。

“哦!”赵成材心里纳闷,倒也加快了步子往早市赶。

天空中还挂着淡月疏星,但勤劳的人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此起彼伏的鸡鸣狗吠,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许多人家的烟囱里,都冒了袅袅青烟,在天色将明之际,若隐若现地在天空中勾勒出一道暗色的痕迹。还沾着露水的清新空气沁人心脾,走上几步,原本的睡意渐渐散去,随着天际泛出的鱼肚白,章清亭也渐渐打起了精神。

深深地吸上一口气,展目四望,这乡野的清晨虽然比不上南康京师的繁华绮丽,但这其中孕育着的勃勃生机,却也不是一无可取。

且看那田间黄澄澄的麦子,红彤彤的高粱俱都沉甸甸地弯了腰,待风起时,如波浪般哗啦啦地翻滚,涌动着收获的希望。农牧民们无拘无束地扛着锄头,挥着鞭子,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繁衍生息。

此情此景,让章大小姐突然想起前人的诗句,“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用在此时,倒很是应景。

章清亭觉得自己似乎也是久困在笼里的金丝雀,意外地闯入这样一个自然广阔的天地间。

小雀儿叽叽喳喳地在枝头跳跃,吸引了她的视线,章清亭不觉莞尔,这就是现在的我么?成天为了果腹饱暖而忙忙碌碌,窜上跃下。可这就是我的将来么?真的要再找一只华贵的牢笼住进去,再做回衣食无忧的金丝雀?章清亭忽然有些不确定。

若是没有飞翔过,她可能永远不会意识到有什么不妥。可现在她有靠着自己的小翅膀扑扇着跃上枝头了,虽然很累,但却是真真切切地依靠自己的力量在飞翔。不像以前在家中,处处要看父母大人的脸色行事。北安国的日子虽然辛苦,但在这里,她开始拥有一种从前梦寐以求,却思而不得的东西,那叫做——自由。

忽然听得高声长鸣,抬眼望天,是苍鹰翱翔在无边无际的蓝天之上。太阳还没出来,但已经隐约露出一点点金色的光芒。二道子沟清清亮亮的河水欢唱着,如白练一般,前仆后继地涌向更宽广的江海之中。

鹰击长空,江水东流,蓦地都让人心中涌起豪气万千。

章清亭的心中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萌动,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挡都挡不住。

家长里短的烦恼算得了什么?就看张、赵两家人如此依赖于自己,这是否说明自己是真正有本事的?且不说别的,那赵王氏算是厉害的了,连她都这么殷切期待着自己,足以说明自己是不一样的,是有价值的!

上天既然给了我这样离奇的际遇,会不会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来这北安国时间不长,但已经靠自己的智慧赚到了二百多两银子,那以后,我会不会赚得更多?

做朵深宅内院娇生惯养的富贵花固然安逸,但若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展翅飞上蓝天,岂不更是逍遥自在?

在这样一个清晨,遥望天空中的苍鹰,章大小姐赫然顿悟,原来自己一直有一颗渴望飞翔的心。

心境豁然开朗之后,再看问题的立场和高度都不一样了。

和赵秀才的约定表现上是自己吃亏,但自己若是真能因此找到门道赚出一千两,何愁没有二千两、三千两?

若是自己有了钱,我为何一定要依附于男人?天下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做的?

章清亭忽地体会到热血沸腾的感觉,她开始意识到,自己要赚钱的目的并不仅仅应该为了还债,为了应付那两家人,而更应着眼于自己未来长远的发展。

自此,她是真正用上了全部心思。

那一千两银子就当作自己的第一个目标吧!

章清亭暗下决心,只有本姑娘想不到,没有本姑娘做不到的!

在这样一个平凡而又特殊的清晨,有些东西逐渐从章大小姐的身上褪去,又有些东西从她身上开始萌生出来了。

第59章 一顾茅庐

熙熙攘攘的早市自然干净不到哪里去。看章清亭一路掩鼻,嫌恶地穿行其间,赵秀才真是想象不出来她过去到底是怎么杀猪的。

“娘子,你看要买些什么?”

章清亭哪里知道?退避三舍道:“总不是些鱼呀肉的,你自己看着买吧!对了,不说要熬汤么?那就买只母鸡!”

这也太奢侈了吧?我这媳妇还真大方!赵秀才心里想着,不过话还是要提前说清楚,“鸡倒不用了,家里有,但娘没发话,肯定舍不得杀了吃,就买些鱼肉吧。但若是按你说的买,怕得要好几钱银子了,真要买么?”

章清亭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买吧买吧!别让你母亲又说我小气!哎,你妹子都会做么?要弄得不好,那可就白糟蹋钱了!”

赵成材点头道:“玉兰倒是都会,娘以前让她到人家那里免费做工,专门学了针线刺绣,烹炒煎炸什么的。”

这赵王氏教育孩子倒是挺尽心!章清亭当机立断,“那就行了,你看着买吧。”她远远地站在一旁,不肯进来了。

赵成材暗自摇头,自己过去。

章清亭忽地想起,这可是自己掏钱,不弄点自己喜欢的就太亏了,“买几根排骨,我要吃清蒸的。”

她这声音一大,就有那相熟的屠户瞧见了,大声打着招呼着,“张姑娘,好久没见你了!现在还杀猪么?你这一不来,我们生意可好多了呢!”

章清亭白人家一眼,也不搭话,心想,有得赚就闷声发你的财去,多嘴多舌的做什么?

这些粗豪汉子,哪懂她的心事?还在那儿打趣,“啊!这嫁了人就是不一样,都知道害羞了。这位就是你家秀才相公吧?小两口真恩爱啊,一大早还一起来买菜。嗳!秀才你躲什么躲?这成了亲连个喜糖也不给我们吃,快过来!你要买什么,我给你算便宜点?”

赵成材脸红脖子粗地被人拽了回来,那屠户还道:“放心吧,你就说要什么。我肯定给你最好的,有你媳妇在呢,我骗谁也不敢骗你!”

赵成材只好支支吾吾地道:“那…那拿两只猪脚,一块排骨和一块五花肉吧。”

他也惦记着娘喜欢吃猪脚,此刻就算是假公济私了。

“好咧!”屠户麻利地给他拿了两只猪前蹄,小半扇正排骨,还有一刀三肥七瘦的腩肉,“够了么?”

“够了够了!”

过秤打价,那屠户还特意让秤尾翘得高高的,“瞧,我这可一点没压秤,一共四钱三分银子。”

哗!赵秀才心中一惊,这可比自家过年吃得都好!难得身上有钱,付账之后,又挑了一条两斤多重,活蹦乱跳的大鲤鱼才向章清亭走来。

章大小姐瞧了一眼,这生的菜,她也不懂好坏,只瞧着挺顺眼的便点头了,还提醒道:“你妹子还说要姜蒜的,我这排骨要拿豆豉蒸,鱼要糖醋,猪脚煲汤倒也可以,但要藕和黄豆来配,肉就红烧吧。你瞧着差什么,一并去买来!”

赵成材听得口水就有些泛滥,估计家里什么都没有,便把篮子放下,又赶紧地去买齐了各色配料。东西拿回来,小小的柳条筐装都装不下了,沉甸甸地勒得手疼,不过这种富足的感觉却让人心里非常充实和欢喜。

秀才正说要回家去,章清亭却道:“我还有事呢,不跟你回去了!一会儿我在街上找个木匠,回家装门,顺便给你那破竹床也修修,你招呼着就是。”

赵成材也不多问,只道:“那你把这些菜要的做法跟我再说一遍,我回去好跟玉兰交待!”

记明白之后,赵成材高高兴兴地拎着篮子,提着鱼回家去了,要是有这样的苦力跟班,他天天都愿意来!

家里赵玉兰见哥哥居然买回这么多好菜,自然也是欢喜,连张罗氏也积极起来帮忙。

赵成材把菜的做法交待了,猪脚汤赵玉兰倒是会的。那豆豉蒸排骨却没听说过,还特意跑出去打听了一圈,却都不知道这南方的做法。赵玉兰做事很是妥当,怕糟蹋东西,单独拿根排骨出来试着做了,感觉味道不错,这才把其他的都给蒸上了。

再说章清亭这边,和赵成材分道扬镳之后,先去集市上找了个木匠谈妥了装门之事,然后又转了一圈找空闲的店铺。

可这镇上生意还真好做,还就是那家绸缎铺子转让。这回是认真地谈了一下,她确实不想接手那么些绸缎,光那些加起来就得一百多两银子了。但那老板见她回头,自是摆谱,死也不肯降价,但同意租了她做烧烤卤水。

章清亭仔细瞧了那些面料,真正好卖的都已经卖了,现在剩下的都是滞销了几年的存货,颜色不好,面料也差,这要是一百多两银子接下来,恐怕立时就得亏一半出去。可现在那头也还没谈定,她只得先行告辞。转头就去寻那方家祖孙。

沿途打听了几个人,听说她要找那个扫把星,路人莫不侧目,有那好心的还出言提醒。章清亭却毫无畏惧,径直找了过去。

方家宅院倒是不小,足有赵家两倍大,依稀可见昔日的繁华。只门庭败落,杂草丛生,静悄悄的没个生气。

“有人在么?”章清亭拍了拍门环,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有人在么!”

“不用叫了!”后面忽地冒出来一位大婶,“方老头肯定还在睡大觉,听不到的!”

那倒也好,章清亭更想先找那小姑娘说说话,“大婶,那您知道他孙女在哪儿么?”

那大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那个扫把星吧?你找她做什么?若也是来找方老头借磨子的,直接找他就行,不用找那个扫把星!”

她自觉好心,还一脸神秘兮兮地道:“我跟你说,你就是找方老头借磨子也千万别让那个扫把星碰你家的麦子,不是长虫就会发霉的!”

章清亭听了有些不悦,忍不住替那小姑娘分辨,“不会吧,哪有这么邪乎?”

大婶道:“这可不是唬你,那前年谁家就是这样,磨麦子时,赶上下雨,就被那扫把星过来收拾了一下,回去就长虫了,可不是她的缘故?”

章清亭暗地翻了个白眼,“那是下雨的缘故吧!”

大婶见她不信,自觉有些没意思,也不多说了,“反正我奉劝你别去招惹她,弄不好你就要倒霉的!”

乡人愚昧,偏见难以纠正。不过可想而知,那小姑娘过着怎样的生活。

大婶抬脚就往屋里去,“方老头!方老头!我来借磨坊!”

章清亭跟在她后面,也往里去,大婶熟门熟路的直接入了正屋,扑面而来的就是浓重的酒气,还有震天的鼾声。

“咣咣咣!”大婶没好意思进去,就在外面把那桌子拍得山响,“快起来,方老头。你再不醒我拿石头敲你这破铜烂铁啦!”

章清亭注意到,这大嫂说的破铜烂铁好像是块鎏金包铜的木牌匾,上面还铸着“至鲜绝味”四个大字,好似是官府订制的款式,旁边还铸了行小字,不过已经模糊不清了。就随手搁在厅中唯一剩下的八仙桌上,遮着那缺了一半的桌面。

见方老头实在不醒,大婶嫌手拍得疼,还当真去院子里去捡石头。

却蓦地响起一个细嫩的声音,“你们是来借磨坊的么?”

章清亭往外一瞧,就见那个传说中的扫把星。

还是昨天的一身打扮,眼神里却失去了昨日的神采,眼睛高高肿着,定是哭过。此刻正吃力地拎着大大的水桶,远远地站在院门边,不敢靠近她们,可高高挽起的袖子里,那瘦弱的小胳膊上却露出几道明显的像是棍子打的伤痕。

大婶像见了鬼似的,噔噔噔往后连退三步,“是啊!你进去叫醒他!”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爷爷昨晚喝多了,睡得沉,若是叫他恐怕一会儿会发脾气,你们晚点再来好么?”

大婶一叉腰道:“你以为谁喜欢上你们家来借磨坊啊?要不是看在你爷爷可怜的份上,现在家家户户都忙着收割,我才不来你们家呢!你要不叫他,我就走了,哼!真晦气,平白无故地又见了你一面。”

“那请等一等!”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把水桶吃力地搬到院中放下。

那大婶却随着她的动作,远远退到了门边,“你可快着点!”

小姑娘瞧了一眼还在屋里的章清亭,飞快地冲进了里屋。

章清亭在外面就见她在喊,“爷爷!有人借磨坊了!快醒醒!”

没反应。

“爷爷!有钱收了!”

还是没反应。

“爷爷!有钱打酒了!”

这下终于有反应了。

只听得里面哼哼唧唧有了动静,小姑娘往外退了两步,再接再厉地叫了一声,“爷爷,有人拿钱借磨坊给你打酒了!”

方老头重重地哼了一声,终于缓缓地睁开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小姑娘不觉往后退了一步,颤声道:“爷爷,有人在外面等着借磨坊呢!”

方老头随手抓起手边的空酒壶就向她砸去,“吵死了!一大清早的!”

小姑娘不敢躲开,只吓得脖子一缩,拿胳膊挡着头,酒壶砸她胳膊上,掉地下摔了个粉碎。

外面那大婶等得不耐烦了,在外面高声嚷道:“我说方老头,你到底借不借,不借我可走了啊!”

方老头又闭上眼迷糊了一阵子,这才慢悠悠地支起身子,一点一点坐了起来。

见孙女正畏畏缩缩地想逃开,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还不快过来扶老子起来!”

小姑娘哆哆嗦嗦地上前了,方老头一把揪着她的胳膊,到底是重重地打了两下子才罢。小姑娘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只使劲忍着眼眶里不断打转的眼泪,好好歹歹地把爷爷扶了起来。

等方老头到了堂屋,却不见人,立即脸色就变了,“人呢?”

章清亭站在暗处道:“那大婶走了!”

出来得这么慢,什么生意都得黄掉!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方老头这才瞧见她,瞧那神情,根本就不记得她了。

章清亭也懒得解释,直接道:“我是来跟你谈生意的!”

“什么生意?”

“我想开个烧卤铺子,需要一个掌勺师傅,你愿意去么?”

“不去!”方老头断然回绝,“反正方家是绝后了,我这秘方等我死了,就带进棺材里去!谁也别想骗走!快滚!”

章清亭倒没想到这一层,刚想辩白,却见方老头已经拿小姑娘出气了,“该留的人不留,这不该留的人反倒往屋里招!真是一个扫把星,真是祖上倒了八辈子霉才养出你这么个东西来!”

“爷爷!别打!”小姑娘被打得嗷嗷直叫,哭着求饶。

章清亭看不下去了,上前劝解着,“你别打她!就是咱们生意谈不成,又关她什么事?”

“老子管教自家孙女,关你什么事?滚!”他粗暴地一把将章清亭推开,下手越发狠了。

章清亭性子也上来了,“就是你孙女,你也不能这么打她!”

一面把这小姑娘护到了身后,方老头冷笑道:“我打死她也是她活该!怎么?难道你还想拐她走不成?哼!那老子连你一起打!”

他就手从旁边抄起一根木棍,对着两人就打了下来,章清亭没想到这老头如此的蛮横无理,一时躲避不及,身上也挨了两下子,出于本能也就退开了。那方老头趁机将她赶出门去,回手闩上了大门,抓着孙女就是一顿狠揍。

章清亭只听得里面那小姑娘哭得凄惨,却无计可施,只得跺跺脚转身走了。身上捱的打却确实疼痛,无人处自己掀开袖子一看,幸好没有破皮,到药铺里买了瓶跌打酒。想想那小姑娘,干脆拿了两瓶,又要了一盒白药,转头又往方家而去。

这一回,章清亭没有贸然进去,先侧着耳朵听了听动静,那老头可能已经发完酒疯了,院子里一片安静。她顺着这围墙转到后院,这里人家围墙都比较矮小,只是用半截土坯围成个圈,就见那小姑娘独自坐在小凳上劈柴。

左右看看无人,章清亭轻声唤道:“方姑娘!方姑娘!”

那小姑娘却置若罔闻,依旧低着头一下一下地劈着柴禾。章清亭怕惊动了那老酒鬼,又不敢大声,从地上拾了一个小石子,对着那小姑娘身旁扔去,这一下,那小姑娘总算瞧见她了。

“方姑娘,你别怕,我是来给你送药的!”章清亭冲她招了招手,晃了晃手上的药。

小姑娘皱着眉头很是奇异地看着她,左右瞧见无人,这才指着自己鼻子,“你在叫我?”

章清亭点了点头,“是啊!方姑娘,你近些说话好么?我怕吵着你爷爷!”

小姑娘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走上前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我知道!那都是别人瞎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小姑娘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既迷茫又惊愕,有三分不解,还有七分难以置信,竟没有一分叫做欢喜。

章清亭看得有些心疼了,“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瞧你身上有不少伤,就给你买了两瓶药。若是破皮的地方就搽这个白药,没有破皮的地方就用这个药酒。”

见小姑娘仍不吭声,她把两瓶药都搁在围墙上,“哦,对了,这儿还有两个馒头,我刚买的,还热乎着,拿去吃吧!你别怕,这个没馅的,我可下不了蒙汗药!”

小姑娘还是愣愣地瞧着她,章清亭微微一笑,冲她摇了摇手,“方姑娘,再见!”

等她走出五六步了,那小姑娘突然冲到围墙边上,“嗳!你——”

章清亭回过头来,“怎么了?”

小姑娘死死地盯着她,好像要把她拆开来研究似的,“你…你真的不怕我?”

章清亭暖暖一笑,“你又不是大老虎,有什么好怕的?”

“可我…”小姑娘脱口而出,“我是扫把星!”

章清亭正色道:“那全是他们胡说八道的!你千万别信!”

“可我,我一生下来就克死了爹娘,还害得爷爷不能当厨子!”

“那是意外,不是你的错!你当时才刚生下来,怎么克人?又怎么害人?你别信那相士胡说,他要是真这么有本事,怎么自己不能给自己算个好命,飞黄腾达去?”章清亭嗤之以鼻,“我小时候还有人说我不好呢,你瞧我不一样活得好好的?信他们那些胡言乱语,那不是自寻烦恼么?”

小姑娘终于微微有些动容了,“你也被人说成是不祥么?”

“差不多就是那意思,我就从来不理,干嘛为了别人几句风言风语就自找没趣?说不定你我还都是天生好命,那相士看了妒忌,所以才故意说这些反话!”

小姑娘仔细想着她的话,脸色渐渐和缓下来。

忽地,她小脸一板,又是充满警惕,“你要是想让我帮你偷爷爷的配料,那是不可能的!”

章清亭真有些惊叹了,没料到这小姑娘居然这般伶俐,心思如此缜密,这样聪明的人,怎么能说是扫把星?

第60章 如何搞定方老头

面对小方姑娘的质疑。章清亭从容应对,“我是想再找你爷爷谈谈请他掌勺的事,不过你放心,我要谈也是正大光明地谈,不会让你干什么坏事的!嗳,那我能打听一下么,你爷爷什么时候心情会好一点?”

小方姑娘这个倒是能回答她,“喝酒的时候,他从来不打我。”

章清亭暗自叹息,怜悯地望着这个瘦弱的小姑娘,小小的肩头不知承受了多少的苦难。勉强笑了笑,“那我下回试试带两壶酒来。方姑娘,那我先走了。万一你爷爷出来瞧见,又得生气了。”

她不忍再看,扭头就走,小方姑娘却问了一句,“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章清亭。”

“章…章姐姐,谢谢你!”

章清亭回了家,门已装好,她瞧着还算结实,收了钥匙和锁。想着方家祖孙,有些心神不宁。

赵成材瞧她脸色不好,关切地问:“你怎么了,事情不顺利么?”

章清亭也想找个人倾吐一下,便道:“你真相信这世上有人是扫把星么?”

赵成材有些诧异,却随即想到她昨天问的话,“你是指方家那个女孩子?”

章清亭点头,“那小姑娘真是可怜!成天被爷爷打得遍体鳞伤,人人都像躲瘟疫似的躲着她,看着人心里难受。”

赵成材倒了杯热茶递给她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岂不闻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你别怪乡民无知,人人都有趋吉避凶的心理。偏偏她家逢大难,世人肯定都有些畏惧。”

“那依你这么说,竟是她活该倒霉么?”

“也可以这么说。虽然这话有些无情,但你细想想,若是旁人说什么也就罢了,连她唯一至亲的爷爷都如此不爱惜唯一的孙女,难怪旁人要欺侮于她!我娘就常说,一家子穷点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齐心,这样才不受外人欺,要是关起门来先来个窝里反,再好的家也都会给折腾得散掉!”

这话确有几分道理,想那张家六口。除了懒惰,还不齐心,各自为政,各有各的小心思,自私自利…

呸呸呸!怎么又操他们的心?章清亭连忙打住了自己的思绪。

赵成材又问:“你饿了没?玉兰给你留着饭呢!她们都去送茶饭了,还没回来,我给你端来。”

章清亭这才觉得腹中饥饿,忙活了一上午,什么也没吃。

赵成材给她端出饭来,知她挑剔,多解释了一句,“这菜都是没吃之前,拿干净筷子给你挟出来的,放心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