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吃力地扶着炕想站又站不起来,章清亭放下灯,上前扶了他一把。

“谢谢啊!”赵成材坐下之后才注意到自己只穿了中衣,很是不好意思地拿被子挡在身前,“那个,有水么?”

“你等着!”章清亭出去拿了他的杯子进来,倒了杯茶递他。见茶还温着,自己也倒了一杯,半杯漱了漱口,才把剩下的慢慢喝了。

赵成材却是一饮而尽,接连把一壶茶水全喝得謦尽,才觉得稍解了些渴。刚抬头想再次道谢,却又忽觉胃里翻涌得难受,他赶紧捂着自己嘴巴。

章清亭手疾眼快往地上一指,“吐痰盂里!”

赵成材看准了位置,才张口大吐起来。

章清亭瞧了恶心,连着退了好几步。

赵成材等胃里全吐干净了,这一下才算是真的彻底清醒了。

章清亭直退到门口,“我再去厨房瞧瞧有没有热水,再给你倒一壶来漱口。”

她点了一支小蜡走了,很快提了热水回来,却见赵成材想起身下床,“你要干嘛?”

“我去把这收拾了,免得弄脏了你这屋子。”

“算了算了,你就别再动了!明早再收拾吧,瞧你这手足绵软的样儿,要是再弄得洒了,那今晚可都别想再睡了。”她一面抱怨着,一面又给他续了茶来。

赵成材接过茶水,重又漱了口,把杯子递还给她时,忽地笑了,“娘子,你人真好!”

现在是我伺候你,当然好啦!章清亭心下腹诽,可也不干做了好事还要推诿的事,当下坦然领受他的赞扬,只面上淡淡地看不出有多欢喜。

暖暖的橘黄灯光下,章清亭素着脸,披散着长发,少了白日里的泼辣与端庄,却添了几分居家和亲和之意。看她为自己忙里忙外,赵成材心中一动,这是他的妻子呢!

可很快就泄了气,人家可一心惦记着要走。

章清亭不知道他为什么一下又变得无精打采的,还以为是累着了,“那你睡吧!我把灯熄了啊!”

“别!”赵成材也不知怎么,突然很想再和她多说几句话。

“怎么了?”

“哦!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赵成材很是高兴,迫不及待地想和她分享这份喜悦,“我找着事做啦!”

你能找到什么好差事?章清亭不大上心,只应付了一句,“什么事?”

“这还要多谢你呢!你不说要我跟人多走动交往么?我今天去娄大人那儿时,就特别给他那陈师爷也送了份礼,那师爷跟我透了个风儿,跟你说的差不多,之前我那么多次真算是白去了!他跟我说,他想回老家一趟,好好过个年,再治下腿的老毛病,若是我一时找不到事做,可以去他那儿顶几个月,我想着是个短差,又在县太爷跟前,万一做不好,不就弄巧成拙了?故此没有答应。”

章清亭听着无趣,只想快点回去睡觉,赵成材却滔滔不绝地讲道:“后来我又去了几个老夫子家里,就碰着机会了!原来纪夫子刚好是给邻县一个守备大人家的公子做老师的,可他说年纪大了,就想回来颐养天年,我若是愿去,他可以举荐。一月有二两银子的束脩呢!管茶管饭不说,一年还有四套衣裳,逢年过节,礼物都是少不了的。听他说那家守备大人很好说话,小公子虽有些顽劣,也还算好,教起来不算太费心!你说这不是天下掉下来的好事么?”

“我看未必!”章清亭不耐烦地一句话就戳穿了赵成材的美梦,“你刚说那夫子多大年纪?身体如何?”

赵成材愣了一下,她问这什么意思?“他?五旬开外了,身体还可以吧!”

“这给官家做老师可不比寻常,奉劝你一句,做之前,你还是先打听清楚的好!”

赵成材恰如兜头泼了盆冷水,一下怔住了。

章清亭也不多话,“天晚了,先歇着吧!”她转身吹灭了灯火,自到前面睡觉了。

赵成材重又躺下,却有些睡不着了。

章清亭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体内未消的酒意还是将他迅速地带入了梦乡。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赵王氏还是领着大队人马在后院碾麦子脱壳,赵玉兰自是在厨房里忙活,章大小姐这会子无事可做,难得心情好,便接手了赵玉兰的针线活,绣着半幅未完的绣片。

且不说赵成材起来瞧着稀奇,张家一众人更是下巴快掉到了地下。这大姐自出生起,自来只有见到她拿刀弄棒的,就没见她拈过绣花针,可此时却做得有模有样,怎不让人惊奇?

回头赵玉兰得闲过来一瞧,惊喜连连,“大嫂,你的手可比我的还巧,针脚好匀净!”

那是!章清亭心中得意,也不看本小姐是谁?这乡下的针线可比她们官府千金做的细活差远了,只求颜色艳丽,花色大方,她只看两眼就会了。

赵成材洗漱之后,把痰盂倒了,又刷洗了干净,才送回房去,本打算去厨房找点东西吃,赵玉兰却笑道:“哥,这都快午饭了,你先忍忍吧,一会儿吃好的!”

“那倒不好。”章清亭坐在院中树下做着活计,插了一句嘴道:“他这酒后脾胃虚弱,一会儿午饭那大鱼大肉的,吃了别说进益,倒让身子受损了。不如现在有什么小点心或是米汤什么的给他喝上一碗,垫垫底子再说。”

听章清亭说得有理,赵玉兰找了找道:“大哥,那你去拿两块点心,我再给你捣碗芝麻糊吧!”

不一会儿,赵玉兰端了一碗黑黑的芝麻糊出来,只闻得浓香扑鼻,章清亭未免也多瞧了两眼。

赵成材还算识趣,忙问道:“娘子,你要么?妹子,还有么?”

“有呢!大嫂,这芝麻是自家今年新收的,可香呢!你也来一碗吧?”

章清亭欣然点头,“你拿我的茶杯调一点子先给我试试!”

芝麻倒是好芝麻,只是甜得有些过了,章清亭皱眉道:“做甜点不是糖越多越好的,一种味道太过反而会盖住食材本身的味道。这个时节,若是放些桂花进去,再加点蜂蜜便是极好的了。”

说得赵玉兰不住点头,心想大嫂懂的还真多!

赵成材吃完收拾了杯碗,精神头也来了,端着小凳到章清亭身边坐下,“娘子,昨晚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倒是再跟我细说说,为何那老师当不得?”

第64章 三顾茅庐

见赵成材不解,章清亭也不答,只轻笑道:“你也不用再问我了,直接抽个空去那家打听打听便知。要是嫌麻烦,就在县衙问问,他们官府中人常有来往的,应该多少知道点底细,打听清楚了再来问我吧!”

赵玉兰极是信任这个大嫂,连忙附和,“大哥,大嫂这么说肯定是有道理的!”

赵成材点头,“行!那我这两日就去问问。”他正想回房去看书,忽听有人敲门,过去一瞧,愣了,“你来这是…”

章清亭还怕是方家祖孙来找她了,赶上面一瞧,却是个黑红脸的陌生小伙子,这都秋凉了还穿着夏天的单衣,微微袒露着结实健康的胸膛,本来挺精神的一个人,不过那衣裳上却打着好几个蹩脚的补丁。顿时让形象大打折扣。

他两手背在后面,先看了章清亭一眼,似乎很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道:“虎子…那个,这位就是…你媳妇了吧?那个…玉兰在家么?”

原来是熟人啊!却见赵成材应了一声,并不是很热情,淡淡地往里喊了一嗓子,“玉兰,找你的!”

章大小姐敏锐的八卦神经立即判断出来,这里头有古怪!

赵玉兰闻声出来,见了是他,脸一下羞成了块大红布。

赵成材也不多说什么,示意章清亭跟他回来,就在院中坐瞧。章清亭装腔作势地拿起针线,全神贯注地偷瞧偷听。

赵玉兰磨磨蹭蹭来到门前,小伙子这才从身后拿出个小礼盒,“这不…不过节了么?这是送你家的!”又从怀里掏出一朵廉价的红色小珠花来,鼓足勇气道:“这花儿给你,今晚上你去放灯吗?我等你!”

赵玉兰头都不敢抬,使劲摇着头,“我…我不去!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以后…别再来了!”

她哆嗦着一回手把门砰地关上了,脸上已是泫然欲涕。瞧见哥嫂都在,情绪不敢太过外露,扭头冲进了厨房里。

章清亭望着赵成材,眼神示意,讲吧!

赵成材却叹了口气,转身回房去了。

这打的什么哑谜?章清亭蹑手蹑脚到了大门边,听见脚步走远的声音,这才悄悄拉开了门,见那礼物和珠花都搁在门口,贼笑着捡了起来,拎回了东厢。掩了门才小声问:“怎么回事?”

赵成材有些难以启齿,章清亭开始猜,“是不是你妹子和那小伙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但你母亲嫌人家穷,不同意,要棒打鸳鸯?”

赵成材瞠目结舌地望着她,“你怎么知道?”

章清亭得意洋洋地挑眉笑道:“本姑娘一双火眼金睛,有什么猜不出的?这种事多了,况且你母亲那性子,又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了!”

赵成材想起自己和小桃之事,自觉有些赧颜,也不知怎么就解释道:“其实我和小桃,真没什么…”

章清亭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行啦行啦,你倒跟我说说,他们俩是怎么回事?”

见她如此漠不关心,赵成材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失落,想想还是跟她说了,“那小伙子叫田福生,和我们都是一块长大的,从小就和玉兰特别好,人仗义也有力气,小时候我不是读书去了吗,他就总是帮着护着我家的弟妹。”

“那不挺好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好什么呀!田家祖传是打铁的,虽然也算有个手艺,但家里爷爷奶奶身体都不好,还有他母亲,也是个药罐子。他姐姐倒是嫁了,可下面还有弟弟妹妹,一大家子全靠他和田大叔撑着,着实艰难着呢!田大叔早跟娘提过他们的亲事了,可娘一直不同意。”

章清亭想了想,说了句公道话,“你母亲顾虑得也有道理,这么穷,要是嫁过去,那真是跳进火坑了。”

“谁说不是呢!所以娘一直想给玉兰寻门好亲事,可咱家里也艰难,又要人帮衬,玉兰一直走不开。这高不成低不就的,也就拖到了今日。唉!说起来妹子也真是怪可怜的,希望早些给她找个好个家吧!”

章清亭点了点头,想想转身拎着礼物进了厨房。

赵玉兰坐在灶前,头埋得低低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想来是在哭呢!

章清亭将珠花往她面前一递,赵玉兰赶紧擦擦眼泪站了起来,“大嫂,你…你怎么把东西收进来了?要娘瞧了,又该骂了!”

章清亭狡黠地一笑,“你母亲骂什么?骂我送了朵花给你?拿着吧!看看这礼物是什么,就说是我买的不就得了!”

赵玉兰还不敢收,章清亭把花往她头上一插,“挺好看的呀!”动手把那礼物拆开,不过是一盒月饼。

章清亭笑道:“这礼物人家可是搁在门口了,便是不收进来,人家也是送给你了。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咱们不说,能有什么事?你快别哭了,一会儿眼睛肿了,你母亲瞧见。才真是要疑心了。”

赵玉兰渐渐安下心来,把花摘了下来,藏在怀里,嗫嚅着道:“谢谢大嫂!”

章清亭这才装作不经意地打听,“你昨天回来哭什么?”

赵玉兰瞧了她一眼,半晌才低声道:“我昨天拎着东西回来,路上遇着他了…他非帮着送我回来,结果就给娘瞧见了…”

“我说你们真是笨!”章清亭摇头,“就是要送你回来。最多送到路口,哪个还真送到家门口的?这不找骂么?”

“他想见见娘,说几句好话来着…”

“结果招来一顿臭骂。”章清亭用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就你母亲那脾气,他要是没两个金元宝开路,这不是往老虎嘴里拔牙么?”

赵玉兰听得有趣,倒是破涕为笑了。

章清亭一笑,“你母亲虽然有些不近情理,但她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他家那么穷,你要嫁过去,就得伺候一家子老小,成天为了柴米油盐犯愁,这日子说起来容易,过起来可就艰难喽!”

赵玉兰低头嗫嚅着,“娘也这么说,我也知道她是为了我好,只是…”

“只是心里放不下,对吧?”章清亭也不多说了,“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这时辰差不多了,我教你把这鸭子弄出来。”

姑嫂二人暂且抛开这话题,章大小姐开始指导午饭,偶尔动动小手,帮帮小忙,倒也不那么反感,反觉挺有意思。

赵王氏干活甚是麻利,硬逼着两家人干到未时,把所有的麦子脱出粒来收了袋,这才许他们过来吃午饭。

午宴就摆在堂屋,十二个人将一张不大的八仙桌挤了个满满当当。鸡鸭鱼肉摆了一桌,红烧清蒸白斩卤水,红红绿绿瞧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赵成栋深吸一口气,赞道:“姐!你的手艺有长进啊!”

“这都是大嫂教我弄的。”赵玉兰很是谦虚。

赵王氏面上微有笑意,却不置可否。

赵成材开了桂花酒,给她姑嫂二人各倒了一杯,“二位都辛苦了,日后还需继续努力!”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大过节的,谁都不会主动去找不痛快,何况忙了大半日,全都饥肠辘辘。赵王氏举杯说了两句吉祥话,就开吃了。

刚吃了两口,忽听有人来敲门,这又是谁?

赵玉兰当即脸色一变,赵成材赶紧起身想去开门,却被赵成栋抢了先。他也赶忙跟了出去,还好不是那田福生,却是一个陌生少年。瞧他浑身脏的,跟小叫花子似的。

赵成栋不耐烦地把手一挥,像赶苍蝇似的,“去去去!我们家没东西施舍给你!”

少年的脸顿时红了,局促地拉扯着自己的衣裳,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是要饭的,我找…找章姐姐。”

“娘子!找你的!”赵成材猜出这小孩来历了,让弟弟回去,开门示意这少年进来。

章清亭立即放下碗筷出来,见了她顿时又惊又喜,“小方姑娘!快进来坐,吃饭没有?要不要一起吃点?”

小方姑娘摇了摇头,只站在院门口,抬眼往里扫了一眼,飞快地说:“爷爷…爷爷让我请你去!”

章清亭心下雪亮,这事成了!“行!我这就跟你走!”

“慢着!”赵王氏有些不悦地发话了,“这是干什么?大过节的你要去哪里?”

章清亭回得快,“我赚钱去!”

她转手拉着小方姑娘风风火火就出门了,把赵王氏晾在那里,气得直翻白眼。

赵成材赶紧回来解释,“娘子真的是去做正事,她找了一个大厨子,准备开店呢!”

这一下,众人的兴趣都给吊上来了,“真的么?哪里的厨子?什么时候的事情?在哪儿开店?”

赵成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具体的不正在谈么?”见老娘神色不渝,想想又道:“她三番五次地上人家门去,吃了好几回闭门羹,又挨骂又挨打,着实辛苦呢!这是头一回人家主动邀她去,想来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

“那你们怎么不早说?”

“娘子说没做成,怕说了大家也是空欢喜,所以一直没吱声。这要是谈不成,她回来知道我说给你们听,还得怪我呢!”

这么一说,大家都点头称是。

“我家大姐做事就是有分寸!”

“那还用说,我这大闺女可不是吹!比人家几个儿子都顶用,你们别不服!”

张家人自觉面上有光,自然是不遗余力地吹捧。

“我觉得也是!大嫂随便教我做几个菜都这么厉害,肯定做生意也行!”

“我就盼着大嫂做成了,带着咱们全都天天大鱼大肉那就好了!”

赵家两个小的也满怀崇敬。

赵王氏本来脸上也有几分喜气,可瞧众人如此信服抬举这媳妇,心下有些不乐意了,冷着脸道:“那也得等她做成了才算数!”

恰似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赵家人不好说什么,张家人可不依了。

“我家大姐肯定能做成的!”

“有人别到时眼热才是!又说什么,这是我家媳妇!”

赵王氏把筷子一拍,“她本来就是我家媳妇么?”

眼见又有要吵起来的趋势,赵成材赶紧出来当和事佬,“娘也是好意,咱们都别给娘子太大压力!这大过节的,赶紧吃饭吧!”

这下才堵住了众人的嘴。

赵玉兰一拉赵成材,“大哥,你快给大嫂留点菜吧,她还没吃饭呢!要不一会儿回来什么都没了。”

有理!赵成材赶紧就拿章清亭那碗筷挟菜,这一点大家倒是没意见。人家又出钱,又出力,给吃点好的也是应该。纷纷伸了筷子,给章清亭挟了满满一大碗鸡鸭鱼肉。赵王氏说归说,但也表示了一下,让再拿个碗给媳妇添一碗鸡汤留下。

赵成材却知章清亭着实挑剔,要知道是这么多人吃过的筷子挟的,全倒了也不会吃。可待要不让人挟又不好说,只好到时不跟她说吧!

小方姑娘出了赵家,才恢复几分生气,“章姐姐,真不好意思,耽误你吃饭了!”

“没关系!你先偷偷告诉我,你爷爷是不是准了?”

小方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这个我却不知,爷爷没给我说这个!”

“小丫头,还跟我耍花枪?”章清亭也不嫌弃,很自然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笑道:“起码他能跟我谈了,也算是个好事!他这两天对你怎么样?”

说起这个,小方很是感激,“谢谢你,章姐姐,你昨天走了之后,爷爷一直没再打我骂我了,就一个人在屋里想心事,刚刚我们在家吃了饭,他喝了药,就让我来找你了。”

犹豫了一下,小方才笑道:“我本来说今儿是中秋,恐怕来了不太好,可爷爷说没关系,让我来跑一趟。他说,你要是什么都不说,就肯跟我来,这事情就有三分做头了。要你不来,那就黄了!”

“哈!原来那老头子还考我呢!”章清亭揶揄着,心中却暗自一惊,幸好自己没拖拖拉拉,要不就给人个坏印像了。这做生意果然和寻常事情不同,以后跟人打交道,可得更加留心。

小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爷爷是被人骗怕了,做事才特别小心。”

“所以也就教得你成这样了?”章清亭打趣道:“那你跟你爷爷都学了什么,会做菜么?”

“爷爷要是不生气的时候,偶尔也教我炒几个菜,不过我老做不好,还是挨骂的时候多。”她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章清亭却猜着肯定拳头也挨了不少,难得她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实属难能可贵,不由叹了口气,“你爷爷有你这么好的孙女其实真该好好珍惜!”

小方挠了挠头,“章姐姐,我有句话想问你。”

“你说!”

“你昨天跟我说,我是什么星,由我自己来决定,真的可以这样么?”

“当然!小方,当年说你是扫把星的那个相士肯定是被人收买,信口胡诌的。虽然你出生之后,家里屡遭不幸,但你经过了这些磨难,都好好地活下来了,要我说,你该是福星才对!书上还有段话,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意思就是说老天要让一个人干一番大事业,肯定一开始都会让他经受许许多多的磨难,用来让他的心志坚定,性格坚忍,这才能更好的有所作为!”

小方在心里默记着,又问:“那像你昨天说的,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意思就是说,人要是自己看不起自己,别人才会看不起你么?”

章清亭很是惊奇,“你居然过目不忘?正是这意思!”

小方红了脸道:“这是我自己胡乱猜的!没想到蒙对了。”

“胡乱猜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只能说你天资聪颖。那你识字么?”

“认得几个,但不多。”

“那你以后有空可真得好好读书识字学点道理,像你这么聪明,不学真是太可惜了。”

小方当即睁着一双渴求的大眼睛道:“章姐姐,那你肯教我么?你懂得好多,好有学问!”

章清亭很是自信,“行啊!教你读书识字应该不成问题,不过,我可是要求很高的哦!”

“没关系!我要是做不好,你尽管骂就是!”

一路聊着,不觉便又进了方家大门。

方老头已经可以下床,拄着拐棍坐在厅中等候了,见她们进来,微有笑意,“你倒来得快!”

章清亭快人快语,“那是啊!您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我怎么能不一召即到呢?”

“贫嘴!”方老头很快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和我合作做生意?”

“是。”章清亭肃容敛祍行礼道:“小女子诚心诚意地请老伯出山相助!”

方老头颔首,“那你先说说你的打算,我听听看靠不靠谱。要是可行,我就跟你合作,要是不行,那也别怪我无情。你救了我一命,昨日又跟我说了那么话,我确实应该要谢谢你。但一码归一码,这自砸招牌,拿着恩情换出力的傻事情,我却是不会做的。你可得想好了再说!”

听他这么一说,章清亭当真有几分紧张起来,像面对考官的学生,又重新把自己的想法在脑海里仔细推敲了一遍,才娓娓道来。

第65章 都想来掺和

章清亭想想清楚,当下把自己的大致筹划跟方老头说了一遍,末了道:“我也不瞒您,手上一共就这么些银子,说要做得多大,那也不可能,只能先弄个小店,赚些小钱。您要是嫌我这庙实在太小,我也无法了。”

方老头点了点头,“知道量力而行,也算是长处。按你这么说,我跟你合作也行。但有一条,我是一文本钱也不出的,不管你是赚是赔,我的工钱断不能短。先付钱,后干活,还得给我配两个小工,要身强力壮的男子,供我使唤。”

“这个没问题,那您要多少工钱?”

方老头嘿嘿一笑,“多了你也给不起,每月就十两吧!若是生意好了,我还得加!加多少,由我说了算!你要不乐意,我就走人!”

这老头还真狠!章清亭暗自腹诽,就是章家大总管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也不过五两,这一下就相当于养个大少奶奶的月例了。可谁让人家有技术呢?她咬了咬牙答应了,“十两就十两!”

方老头还有要求,“买肉和配料的钱当然也算你的,那个肉我不会昧你的,但配料我买的跟实际用的肯定有不同,你甭想打听!我要知道你偷偷琢磨,那我就立马不干了!”

这老头真是小心眼,章清亭讥讽道:“那你干脆自己把渣也处理掉不就完了?还免得疑神疑鬼的!”

“这是个好主意,倒提醒我了!”方老头不以为意,还赞叹了句,“你要真定了,明天一早雇个轿子来接我,放下十两银子。我就随你去瞧瞧店子,看要怎么筹划布置,再准备十两银子跟我一起去把配料买回来。你整理铺子要时间,我准备配料也要时间。咱们分头行事,谁都不耽误谁。我既收了你的钱,当然就会替你办事,这个你倒是放心。”

见他做事积极,章清亭也高兴,“那行!我明儿一早就带银子来接你。”

事既谈妥,她也不久留了。小方姑娘送她出门,欲言又止。

章清亭瞧出不对劲,“有话你就说吧!”

小方脸上一红,“章姐姐,你能教我写几个字么?明儿来考我!”

这姑娘还真是勤学好问哪!章清亭问道:“那你会写你的名字么?”

小方忽地眼神一黯,摇了摇头。

“没关系,你说你的名字,我教你写。”

小方继续摇头,半晌才道:“我,我没有名字…从小别人都只叫我,叫我扫把星…”

章清亭听到这儿,待不住了,拉着她又冲回了屋里,“嗳,方老头,请问你尊姓大名?”

方老头愣了,“方德海,怎么了?”

“那你孙女儿呢?她姓甚名谁,今年到底多大了,生辰八字你还记得么?”

方德海深深地看了孙女一眼,仿佛一下子穿越了几十年的沧海桑田,眼光里说不出是痛苦还是欢喜,半晌才低沉着嗓音艰涩地道:“记着,你爹叫方天官,你母亲叫吴晓霞,你叫方明珠,是掌上明珠的明珠,这是你爹给你起的名字。因你是壬申年四月初八卯时生的,属鸡,所以乳名叫做凤儿。”

说完这话,方德海好像一下苍老了许多,佝偻着身子回屋了。

方明珠的眼泪一下掉了下来,不过很快,她就抹了眼泪,“章姐姐,你都教我吧,教我写他们的、和我的名字!”

离开方家时,方明珠还蹲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拿着小树枝写着那几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