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是他没有完全意识到,可现在在章清亭潜移默化的熏陶下,尤其是通过玉兰的婚事,他也开始反思,做兄弟的凭什么就白白地占用姐妹的聘礼,让她们为了自己付出?

两个妹妹,就像是赵成材心里的两个伤口,一想起来就隐隐作痛。可要这么痛一辈子么?赵成材不愿意,要怎么解决?他会认真的考虑。

至于成栋,赵成材清楚,只要父母健在,成栋又没有娶妻,自己是不可能要求与他分家的。只要不分家,娘就总有理由去偏这个心。

做了十几年的兄弟,赵成材当然知道这个弟弟的秉性。有心眼,爱耍点小聪明,什么事都想占点小便宜。人没有坏心,但做事并不牢靠,全靠一张嘴花言巧语哄得娘开心,明里暗里总是护着他。

想当年,其实也供过他念书来着。可这小子坐不了三天,就死活再不愿意上学去,这才老老实实回家务农。所以对于他,赵成材并不觉得亏欠太多,只是这个是他唯一的弟弟,他还是得尽量把他引上正途,能够靠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地过上适合的生活。

只要把赵成栋的事情解决好了,赵王氏没了后顾之忧,自然也就能心平气和地看待章清亭。这才是有效解决这对婆媳矛盾的关键所在。

而现在的情况呢?章清亭这边要忙生意,实在不适宜再为那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情操心费力。赵成材反倒觉得,虽然是一气之下搬出来,但却是暂时解决矛盾的最好办法。都不住在一起了,怎么吵得起来?

给章清亭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让她没有后顾之忧,能够全力以赴地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是目前对她最大的支持。

况且,张家这么多人,老挤在他们家那么点大的房子里,也不是个事儿。早点分开,对大家来说,还是有益的。

赵成材既然想跟章清亭在一起,自然要为她做些打算。而且母亲和弟弟闯下这么大祸,不受点教训绝对不行!若是赵王氏总这么蛮横无理,姑息弟弟,将来还不知要闯出什么大祸!

赵成材看得很清楚,他们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享受太多章清亭带来的好处了,现在章清亭离开了,恐怕他们很快就会觉得不便,那时才知道章清亭的好处呢!

赵成材想的一点都没错,因为赵王氏根本起不来身,赵家倒了顶梁柱,这年过得就凄凉了。

别说饺子,连饭吃得都勉强。为啥?赵家父子二人都不会做饭。以前有赵王氏,后来有赵玉兰,这父子俩田里的活会干,可厨房里的事却不大会。

赵王氏生着病,胃口不好,每天就让他们熬点粥,配些咸鱼腊肉什么的,混混也就罢了。可这两个青壮年男子天天这么吃,怎么受得了?前些时都被章清亭的大鱼大肉都养刁了胃口,吃不上三顿,这爷俩就是愁眉不展,萎靡不振。还得伺候着赵王氏汤药,每天生火烧炉子洗碗炒菜啥的,说起来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可总得有人去干。

把这爷俩烦得,怎一个愁字了得!

愁得不行,就开始找赵王氏磨唧,要出去打菜买饭回来吃。赵王氏一次不同意,两次不同意,可经不起他们成天在耳边咕哝,只好应允。可应允了一次,又有第二次,赵王氏病得没心思计较,可钱花了多少还是知道的。眼见着每日花钱如流水,心疼不已,却也毫无办法。

这人怎么变化都这么快?难道都忘了以前那么苦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赵王氏又多添了一样烦心事,更加糊涂了。

第107章 送礼要送到位

且不说赵王氏这儿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再说回绝味斋。

大年初一。

一大早章清亭就起来,准备给众人分发红包,可她自己却先收到份“大红包”。

张小蝶兴致勃勃地将包袱捧到她面前,里头是一套崭新的大红棉衣,“大姐,这是姐夫特意给你买的,一直藏在外头,还不让我们说。他说过年要穿得喜庆,你又做生意,咱们家谁不穿大红的都可以,就你不能不穿!”

她还故作神秘兮兮地道:“知道昨儿为啥是你第一个吃到糖饺子么?那也是姐夫做了记号,偷偷捞给你的!”

章清亭微微有些动容,这个秀才,是跟谁学的?还真是煞费苦心!

不过抚着这柔软光鲜的大红棉衣,她的心中却也有喜意在淡淡流转,像是欢腾的小溪,趟过沉寂一冬的静谧林地,带来春的讯息。

可这样够么?章清亭觉得还是不够的。

可大年初一,谈这事总不大好吧?章清亭振作精神,梳洗打扮了,出来给家人发开年礼。

她不提,赵成材自然更是什么也不问,带着银宝元宝放了开门的爆竹,热热闹闹地迎接新年的到来。

本以为他们在这儿没什么人上门拜年,没料到方德海知她病了出门不便,特意带着方明珠上门来了。见章清亭已然能够下地,还一身大红新装,很是喜庆,便打趣着道:“这可真是开门红了!今年咱们的生意一定会更好!”

众人俱是附和着,满怀憧憬。

但章清亭却更加的多保持了一份清醒和理智,吉祥话说完了,就该议议正事了。

有一匹狼就横在她身旁虎视眈眈,如若不把这个人的问题解决好,恐怕就是借来了钱,她也没法盖新房子。

赵成材却不能奉陪,他还要上娄知县那儿拜年去。本来只准备了点寻常节礼,但章清亭却叫住了他,特意封了份重礼让他拿去。整整二百两纹银,别说在他们现在这么捉襟见肘的时候,就是平常,也不可谓不重了。

赵成材有些诧异,“怎么封这么重的礼?我就这么送去,恐怕也不大好吧!”

章清亭一笑,自取了他一个糕点盒子清空,下面垫了些丝绵。把银子放下,上面再铺张油纸,仍旧搁上一层糕点,“不过是盒糕点,又有何妨?”

赵成材会意,送这么重的礼,肯定是有事相求了,“那若是娄大人要是问起来,我该怎么说?”

章清亭想了想,“今儿送去他应该没空问你,要问也是等年后衙门开始办理公务了,再找机会问。不过他要是不问,你就什么也别提。等到他要问你时,你就求他说,要将咱们这条胡同的重建,也交由官府征集民夫来做。”

这个理由倒是好扯,赵成材很快就想到了,就说是市集里的房子,怕建得不合规范,想请官府统一设计筹建,随便就能忽悠过去。他琢磨一下,“那我别这么早去,这会子肯定有不少人呢!等天快黑了,晚饭那会子我再送去,估计没什么人了,他也容易注意到咱们的东西。”

方德海有些不解,“请官府的人来做,他们那工钱可不便宜。咱们本来就没钱,为什么非要再请他们呢?”

晏博文却是明白了章清亭的意思了,略一思忖,“若是如此,老板娘,您送的这礼恐怕有点轻了!”

二百两还轻?众人都有些不解。

章清亭见晏博文清楚了她的用意,朝他微微颔首,面上却很是为难,“我也知道轻了,可是没法子,我手上一共就这么些钱了,还得应付一家子的开销。再多,我也很难支出来了。”

方德海还没明白,赵成材见晏博文和章清亭心有灵犀的样子,很有些不服气,用心一琢磨,他也想到了,“你这是怕薛子安再来捣乱,索性想把这工程设计连带建设一并交给官府去做。任他薛子安再横,也不敢大张旗鼓地跟官府作对,所以宁肯稍贵一点,也要买个稳妥。给娄大人送这么重的礼,也是想他多多回护之意。”

章清亭点头,“正是如此!”

晏博文皱眉听了半天,忽然插言问道:“那娄大人多大年纪,在这儿为官有多久了?可有家眷在此?”

这个赵成材却是知道,一一答他,“娄大人今年四十有三,在这儿为官有七八年了,除了夫人和一位小姐在此,另两个儿子前两年都陆续送到京师亲戚家求学去了。”

晏博文沉吟一会儿,“老板娘,那你恐怕真得给娄大人送份厚礼。朝廷里有规定,官员每任三年一期,在一个地方最多连任三期。要是他在这儿有七八年了,那估计就这一两年,甚至开春之后的任何时候,他都有可能会被随时调任离开。”

赵成材想起来了,“怪不得他那么着急地想处理掉这条胡同,恐怕果真如你所言,他是真的要离开了。”

晏博文狡黠地一笑,“官员每每在离任之前,再做些什么事,只要无伤大雅。有些平常不大好办的事,反而顺理成章地好办了。所以在他走之前,只要咱们的礼送的能够打动他,就可以求到他办为我们办一些自己着急想办的事。”

“你这话是何意?”

晏博文侃侃而谈,“咱们在这里一无靠山二无背景,那个薛子安仅凭你我之力,想要对付他肯定是以卵击石。老板娘您刚想着要打着官府的名义来修建新胡同虽然也是个好办法,但日后呢?等房子盖起来了,他要是又找人来捣乱怎么办?像那些亡命之徒,杀人放火估计没有他们不敢干的。要是闹得没人敢来买或是租这儿的房子,咱们就是建得再好。那也是白搭。唯今之计,就是想法子,把官府和咱们绑在一起,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才能保证日后太平。”

他最后道出自己的想法,“我这主意就是请求娄大人用官府的名义在这条胡同上置办套院子去!这样,才是真正长治久安之计。”

“你说的我也想过。若是可以把我们这条胡同挂上半个官字号,我情愿白送他一套院子都可以!但是,”章清亭微一蹙眉,“官府可不许做生意,他有什么名目买铺子呢?”

“就是啊!”赵成材也觉得这想法有些异想天开,“就是官员家眷,也不许出来住的。他们过不上多久总不是要走的,咱们这房子就是白送给他们,他们也用不上。用个人名义都不好买,怎么还可能用官府的名义买?”

晏博文笑得胸有成竹,“官府是不许做生意,可你们难道忘了,官府可还有在当地资助开办县学、善堂这些公共机构的职责,这些产业却不在衙门里,是要到外面来置办的。”

赵成材一听更是摇头,“县学善堂这些本地早有设立,怎么可能又再新设?而且那个又得费官库银两,恐怕娄大人不会愿意。”

他没说出口的话是,要有多的钱,他自己带走多好,干嘛傻乎乎地充公?

晏博文却是明白其中深意,“赵大哥你这就不知了,每一任官府为了账面漂亮,离任之时多多少少都会留下一笔钱财,而下一任接手之后,在他离任之时,为示清白,也会把这笔账再略添一点转下去。这是官场旧例,除非真要用到公事上,否则没人会动这笔钱财。所以娄大人未必不肯。就算县学善堂都有开设,但可没规定说一个地方只许开一个县学或是善堂的。只要有心,想做这种善事总是能找到借口的。”

赵成材听得哑口无言,这人还当真是熟知官场内幕,他的家世,绝对不凡。

章清亭接过话来,“再说了,只要娄知县他愿意帮这个忙了,便是把原来的撤掉,重新再设新的又有何妨?”

晏博文点头,“正是如此!所以咱们这礼一定得重到让他心动!”

见他二人相视一笑,赵成材瞧着难免有些不渝,可谁叫自己涉世未深,不懂这些官场上的门道呢?看来以后要学的还真不止是一点东西。

方德海听明白了,起身对章清亭道:“那你这银两定是不够的,我手上好歹也还有二百多两,现就回去取了,让阿礼赶紧送来,咱们凑一凑,一次给他送个重礼。这治重病得下猛料,咱们要求人办事,也得送份大礼。免得一回不成,又得闹二回,反倒显得我们小家子气,没有诚意了。”

章清亭开匣点了点银子,一咬牙,“老爷子您有多少尽管送来!咱们干脆凑个五百送去!阿礼,你觉得够了么?”

晏博文点头,那这份礼就很像个样子了。

方德海赶紧赶忙地带着孙女和他一起回家取银子了。

章清亭数着剩下的银钱叹气,“只是往后这日子恐怕就真得省俭着过了。”

赵成材道:“这却无妨,我每月还有一两银子工钱呢!好歹一家子的嚼用是够了的。”

张小蝶听了这话,忙把早上刚收的新银锞子拿出来,“大姐,这还有银子呢!你先拿去用吧!”

“这怎么行?”章清亭不肯收,“这是给你们的新年礼,哪有送出来还收回来的理儿?”

“咳!你这不给我们么?我们已经收过了,就是意思到了。”张小蝶一定要给她,“现在不是还给你,是先拿出来用,嗯,这个词儿我会说,叫同舟共济来着!再说你挣的钱总不都是给我们大伙一起用的,那我们的也该是你的。要是不够啊,我这儿还有你给我的银项链呢!”

章清亭听得心里舒坦,这小蝶还当真是懂事了!

赵成材也道:“现在娘子你这儿有急用,当然就先用了,以后有了,再分给大伙儿就是。”

张小蝶出去收罗了一圈,把爹娘兄弟手上的银子,包括张金宝那十两工钱全都拿了回来,这零零碎碎的就快二十两了。

赵成材笑道:“这下子,一年的花销也是够的!”

张发财他们原本都在外头闲着,没进来打扰他们谈正经事。此刻听说要钱急用,还扯着嗓子问够不够,要是不够就把棉衣棉被当几套出去。

那个当然不用!可章清亭听得心里却很是温暖。这一家子总算开始齐心协力了,想来将来定是会越来越好的。

时间不长,晏博文也送了银子过来,可除了几个大锭,其余一大堆零零碎碎的散银子可没法送礼,须得倾成几个大锭才是。可这大过年的,上哪儿找人干活呢?

赵成材沉默了一会儿,“我去找福生帮帮忙吧!”

时间不长,人回来了,交出五大锭银子。难得的是,每个银子并不是打成平常的元宝造型,而是按着那些花式小银锞子打成了梅花、海棠、牡丹等各色花锭。银光放亮,手工细致,就算不用,摆在桌上,也极是漂亮。

章清亭看得赞叹不已,“这田福生倒当真好手艺!”

和赵成材对望一眼,二人眼中俱感可惜。

赵成材叹了一声,“福生还问我,玉兰过得好不好?我真是不敢答他!”

“初二不是媳妇要回门么?明儿你还是回去吧!见见玉兰,其实我也挺想她的,要能请她到这儿来坐坐就好了。”

“其实我也是这意思!”赵成材叹了口气,“明儿我是不会回去的,让银宝替我跑一趟传个话,要是他们回来了,就请来咱们这里坐坐,我想孙俊良应该会肯的。恐怕呀,他在娘那里一盏茶的工夫都坐不住!”

想着晏博文之前的话,章清亭特意将糕点换成了年糕,取其步步高升之意。眼见天色黄昏,想来拜年的客人都回去了,赵成材才送了过去。

娄知县迎来送往地累了一天,本来都准备吃饭了,忽见赵成材这个点来,有几分不悦,面上仍是客套地留他吃饭,赵成材当然没这么没眼力劲儿,只拜了个年,就告辞回来。

见他只提了份年糕来,娄知县本觉他有些小气,但也不甚在意。谁料小厮等人一走,倒特意把这份礼物呈了上来,“老爷,这个里头似乎有东西!”

第108章 被鄙视了

娄知县掂一掂赵成材送来的礼,就觉得沉甸甸的分量不对。再打开一瞧,着实吓了一跳!

出手如此阔气,就是那些大家乡绅也未必有这份豪气。稍加琢磨,他心下便是雪亮。

绝味斋秘方泄漏,一夜倒闭之事,已是扎兰堡街知巷闻之事。虽说泄露秘方的是自家兄弟,但却也是薛子安哄骗在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薛子安在故意找碴!

那赵成材此时送这么重的礼,是求他去主持公道还是另有所图?

若是让他去跟薛子安对着干,那娄知县可恕不奉陪。

强龙不压地头蛇,薛家在此地经营多年,盘根错节,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县令有法子收拾的。再说他都快离任了,这最后关头,也只想平平顺顺地交接出去,不想也更不会冒这个险。他想了一想,命人把这份礼原样收了起来,打算过几天问问详情再说。

大年初二。

别说章清亭一早就惦记着赵玉兰今儿要回门,就连赵王氏这么病病歪歪的也记挂着此事。

怕孙俊良像上回一样嫌弃自家饭菜,还特意让赵成栋和他爹去外头买一桌酒席回来款待娇客。

这两天,赵成栋出去串门子,总感觉街坊邻居看他的眼光变得异样起来。

就是拜年问好,人家的眼神里也明显地透着一股敷衍的神情。要是有几个人一起,还对着他指指点点,见他一靠近,又忙忙地假意散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嘻嘻哈哈打着招呼,若是问他们,就随便找个理由推搪过去,这反而就越发的显得其中有鬼了。

赵成栋就纳闷了,好好的,这是怎么了?自己脸上没长花,也没得罪人啊?

再仔细一留神,就发现不止一个人对他流露出这种表情,那是为什么呢?可问又不好问,跟个小虫子在心里头钻似的,弄得人难受之极。

就像今儿和他爹出来买酒席也是,他们找的就是附近的一家小馆子,从前玉兰还在这里帮过厨,学过艺的。坐在厅里等着的时候,就见有两个小伙计在他背后窃窃私语,好像在说他些什么。就连那大师傅,也没有平日的热情,一句闲话也不多说,接了生意也不吭声,径直进去炒菜了。

等菜都炒齐,收了钱再拿了食盒给他们装好。转身却对着小伙计吩咐了一句,“你们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地扫扫?没瞧见都脏了吗?”

赵老实为人木讷,听不出所以然来,但赵成栋明显地觉得不对劲。这什么意思?地上明明很干净!

他可不愿像个闷葫芦似的憋在心里,心眼一动,等出了门走不上几步,又假意跟他爹说那钱好像找少了,得再回去合计合计。让他爹在前头等着,又一人悄悄地摸了回去。

院子里,那师徒三人正说到他。

“瞧瞧!那小子干的这么事?连自己家铺子里的东西都要往偷,这还是人么?”

“这就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一个家里养了个这样的白眼狼,迟早得败光!”

“就是!你们瞧他家嫂子多不容易,一个妇道人家辛辛苦苦弄个店出来。咱们也是做吃食的,都知道这其中的辛苦。可这店开了没几个月,就让这小叔子给彻底毁了。听说都给气得晕过去了,到现在还没瞧见人,真是可怜哪!”

“咳!他哥嫂早不在家了!前几天一大早就拉了辆车,全都走了。有人在街上瞧见了,都住在店里呢!连个年都没处过!”

“那是啊,要是我有个这样的弟弟,也过不下去!什么玩意儿嘛!还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没得踩脏了我们的地!”

“听隔壁老齐家那小子说,那天晚上好像吵了一夜,先是错怪了张家弟弟,还把人家打了一顿赶出去,他也不出来认个账,后来才知道弄错了,才又吵翻的。那小子可真不是个男人!敢做不敢当,我最瞧不起这种人了!”

“我可告诉你们,以后少跟他来往,免得学坏了!要是哪个敢在我这店里偷东西,瞧我不剁了你们的手指头!我可不像赵家秀才和媳妇那么斯文,就这么忍气吞声地走了。咱们学手艺的可有规矩,师父教给你,该学的学,不该学的可绝不能偷师!想那赵家做的生意,还是人方老头出的秘方,人家一把年纪琢磨了大半辈子的东西,就这么给这小兔崽子给泄露了,你说冤不冤屈。要是我,非上官府告他去不可!把那小子剥皮拆骨都是轻的!”

“师父您放心,我俩是那种人吗?我们再穷,可也穷得有骨气。一不偷二不抢,更不会毁自己家里的东西!”

“对!就是要偷要抢,也绝不偷抢自家里的东西!这算什么本事?亏那小子平常还总装聪明,哼,真不知道他中了哪门子邪性,居然偷了自家店里的东西给外人,实在是傻得冒泡了!”

“这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种人,简直连畜生都不如!我呸!跟他来往,那真是脏我们自己!”

“那赵王氏平常不是挺硬气的么?瞧她护犊子护得,连儿子儿媳都气跑了,瞧她后半辈子怎么过!”

“人家还有小儿子呀?她儿子会偷,下回再去结个亲家,继续偷呗!”

哈哈哈哈…

赵成栋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浑身哆嗦,明明穿着大棉袄却敌不过这刻骨的寒意,一颗心在巨大的耻辱里煎熬着,愤怒得拳头捏得嘎巴嘎巴作响,直恨不得冲进去撕了那几人的嘴!

忽然里面伙计瞧见外面有人影,跑出来看,“谁?”

赵成栋吓了一跳,心虚地匆匆离去,可已经被人瞧见了。

“外头是谁啊?”

那伙计故意提高了嗓门,“没瞧见!谁知道是哪家的畜生没看好,跑出来乱晃!”

赵成栋捂着耳朵,落荒而逃!

赵老实见儿子突然神色大变,煞白着一张脸跑回来,关切地问他是怎么了。

赵成栋胡乱应了,和爹回了家,自此闭门不出。走到哪儿都觉得别人在戳他的脊梁骨,心里是又羞又恼。

一个人有没有做错事,其实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

赵成栋当然知道自己偷了大嫂的东西不对,也知道让张金宝代他受过是委屈了。但是,这都是他们家务事啊,为什么这些外人要来说三道四?

可他又怎么可能堵得住这悠悠之口?

人在做,不仅天在看,周遭的人也是看得见的。孰好孰坏,孰对孰错,人人心里都有把公平道义的秤。

赵成栋得了赵王氏一时的庇护,免受了皮肉之苦,可却得遭受比挨顿板子更重得多的谴责。这种痛苦可来得更加长久,也更加地折磨人。

时日一长,他的心里难免就怨怪起赵王氏来。要不是娘怂恿他去偷秘方,他能干这蠢事,遭这千人责万人骂的么?

赵王氏很快就会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真的是错得太离谱了!就连一心维护的小儿子最后也反过头来抱怨她净出馊主意,你说,她这辛辛苦苦的是为的什么?

但是今儿,赵王氏心里却更加惦记着要回门的女儿。

可这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来了。

张银宝上午在家正和元宝在院子里撒欢,忽然奉了大姐大姐夫之命,要到赵家去请赵玉兰夫妇过来相见。

反正这小哥俩是焦不离孟,又都闲得发慌,二人就勾肩搭背、打打闹闹地一块儿走了。

章清亭瞧着这俩小弟弟的背景摇了摇头,问赵成材,“这儿附近哪有学堂?我想开了年,就送他俩去上学。”

啊?听了这话连张发财都愣了,“啥?让他俩去念书?”这也太奢侈了吗?

章清亭点头,“这么大孩子了,什么都不会,成天四处撒野,不读书怎么办?”

张小蝶给她端了熬好的药过来,“大姐,咱们现在正没钱呢,还要供他们上学?让姐夫教教不就得了!”

章清亭摇头,“相公也有他自己的事要忙,白天得上衙门,晚上回来他也得读书,简单教你们一会儿没关系,可白天那么长时间,让他们两个小的往哪里去?”

张罗氏插言,“他们两个现在也会劈柴挑水生炉子了,有时帮忙洗洗菜,煮个饭什么的,还挺能干的!”

章清亭嗤笑,“光会这些有什么用?长大了能靠这个吃饭的么?难道去给大户人家做仆役啊?这些小事也该学着帮家里做做,但却不是安身立命之技。”

她接了汤药坐下来慢慢服下,赵成材早一手端了热水。一手托了碟蜜饯伺候一旁了。

章清亭接过热水漱了口,再拈了颗蜜饯含在嘴里,等那苦味压下去了,才开口道:“他们这个年纪就是该读书的时候,不管将来做什么,先读几年书,要是能够上进当然更好,要是不能上进,多少也识几个字,明白些事理了,将来不管再学什么,干什么,总有用得上的时候,若是订个契约什么的,也不容易上当受骗。”

“这是真的!”张小蝶拿着空碗准备去洗,回头还补了一句,“我现在识了字啊,这附近的招牌都认得了,认路也方便。还有去药铺抓药也认得了好些,问的也少了。”

张金宝靠在床上也同意,“我也有那种…那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章清亭扑哧笑了,“这个用豁然开朗比较合适!”

“可他们哪是那块料啊!”张发财有点信不过自家的两个野小子,“瞧他们皮的,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屁股上跟长了钉子似的,怎么可能坐得住?咱们家八辈子可都没出过读书人!”

“岳父大人此言差矣!”赵成材故意文绉绉拽了一句文,逗得大伙又都笑了,他很是赞同章清亭的意见,“读书肯定是对的!又没试过,怎么知道他俩不行?他们这个年纪去上学堂才刚开蒙,一年也费不了几个钱。这一来呢,让他们有个正经事做,不用放在家里操心,二来呀,说不定他们将来也能考个功名回来呢!”

“就他俩?”张发财老大不信,“他俩要是能考个功名,不说多,就跟你似的考个秀才,那我就再也不吃肉了!”

“那可说不好!万一他俩真有出息呢?”张金宝嚷嚷着,“大姐,这话咱们可得记下,彼此做个见证。要是那俩小子真有了出息,爹的后半辈子就等着做和尚吃素吧!姐夫,要不你给写下来吧!这就叫那个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赵成材一笑,“要写啊,你自己写去!你这腿是伤着,手好像没什么事了吧?”

张金宝一缩脖子,把手藏到了被子里头。

章清亭横他一眼,“这光会认两个字没用,要是不会写,没几天就全忘了。”

张金宝嘟囔着,“那等我好了再说嘛!”

此时张小蝶收拾了碗进来,扬了扬自己的功课簿子,“哥,你可得努力,你瞧我都写多少字了!”

“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张金宝撇撇嘴,“等我好了,很快就追上来了!”

“那可是你说的!”

这两兄妹拌嘴,章清亭问赵成材,“说真的,这集市上有什么近一点私塾或者学堂?这个你肯定熟,看什么时候就把他俩送去吧!”

“有倒是有!”赵成材正想说给她听,忽然似想了什么,皱眉沉吟半晌,忽地眼睛一亮,“这事儿你尽管包在我身上,我一定给你办好!”

章清亭觑着他那神色,“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呢?瞧这得意样儿!快说来听听!”

赵成材却一定要卖这个关子,只是笑,死活不肯说。

正夹缠不清着,忽见银宝元宝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大姐,大姐夫,来客人了!”

“没规矩!来客人有什么好慌的?”张小蝶起身叉腰瞪了他俩一眼,“是什么客人?”

银宝瞧着赵成材想讲又不敢讲,“是…说是大姐夫的妹子!”

“是玉兰么?”章清亭惊喜连连,“快让人进来坐呀!他们人呢?”

银宝挠头,“他们有车!我们是先跑回来报信儿的!”

赵成材起身,“那我出去迎着!”

“可是…”银宝想起最关键的一句,“那个不是玉兰姐姐!”

第109章 牛…姨妈

不是赵玉兰?那会是谁?

旁人不明白,赵成材却听得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章清亭斜睨着弟弟,“你有话能不能一次说清楚的?来的到底是谁?”

不用回答,来人已经上门了。

“成材!成材,你是住这儿么?”一个妇人中气十足地在外头叫嚷。

“是啊!来了来了!”赵成材慌忙迎了出去。

这声音很陌生啊,章清亭也好奇跟着出来瞧热闹。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从窗户里就只能看见一张女人的脸。没法子,她脸生得太大,完全把那张小窗子堵了个严严实实。又因为胖,五官全挤在了一起,一张脸上勉强看得见鼻子眼睛,只那张大嘴又肥又厚,抹着鲜红的胭脂,格外引人注目。一旦笑起来或者说话时,整张脸上就只见嘴巴动,就如同一个大白面团子开了个口,露出红糖馅儿在说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