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德海见这儿房舍甚小,便说让他们干脆一起搬到他家去算了。可赵成材想着这还有两个病人,无法移动,店里虽然小了一点。但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想在外头买个菜请个大夫什么的也便利,便婉拒了他的好意。

倒是晏博文,见他们一家人挤在一处无所谓,可自己再加进来就显得有些不便,主动提出,能不能让他跟着方德海家去,顺便还可以帮他们祖孙劈柴挑水,买菜做饭什么的。要是有什么事要联系的,他还可以每天来一趟市集,探望章清亭,传递消息,就不用方德海这么大年纪还跑来跑去的了。

这个方德海非常欢迎,他们一老一小,生活中确实有诸多不便,要有这么个能干的年轻男子,家里确实可以轻松不少,当即就领着他准备采买些过年的东西回家去。

赵成材把自己私藏的那二十两银子拿了出来,“这大过年的,还害得您老生意也没得做,这些钱您先拿着回去过年吧!”

方德海坚决不要,“你们这一大家子跑出来,什么都没置办,还跟我客气什么?我那儿还有一二百两银子,生活是不愁的。你只管把你媳妇和金宝照看好了,等过了年,咱们再慢慢筹谋该怎么干!”

赵成材是千恩万谢他的通情达理,把人给送走了。

算算日子,今儿就是年二十八了,他们这一家子还什么都没有,确实也要出去准备准备,有个过年的样子。

越是士气低落时,越要弄得花团锦簇的像个样子。赵成材迅速行动起来,和张发财商议了,一起到了街上,也不论价钱了,大肆采购,准备热热闹闹过新年。

第四卷 山穷水尽疑无路,我喜欢你行不行

第104章 秀才的表白

等章清亭清醒过来时,愣了一下,眼前的这间小屋不是自己住惯的那间房啊,身下感觉也不是热乎乎的火炕,而是木板床。

“这…”正想问这是哪里,忽然一下又忆起从赵家离开的事情,这儿就是绝味斋了。

“娘子,你醒了!”一直和衣小寐的赵成材立即从对面的小床上跃起。

还真多亏了之前要给方德海和伙计备用休息,这屋里摆了两张单人床,所以现在他和章清亭的分居才不引人怀疑。

见章清亭想起身,赵成材忙又拿了床被子垫在她身后,扶着她半靠了起来。

章清亭瞧见自己身上盖的,依旧是自己的铺盖,可是这间小耳房却是焕然一新。

墙上在她昏昏沉沉时全部贴上了新纸,收拾得跟新房似的,干干净净。当中还挂了一副吉庆有余的年画,一对招财童子抱着大鲤鱼喜气洋洋地笑看众生。窗户上也换了银红色的新纱,在烛火的映衬下,透着暖暖的光。虽然没有热炕,但屋子里火盆烧得红通通的,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反而有些热。

章清亭半天才确信这真的还是那间小耳房,“你们…怎么收拾成这样了?”

“这要过年了,当然要把房子拾掇拾掇!”赵成材伸手探她额头,温度降了,还微微有些汗意,很是高兴,“这下是真的好的,烧全退了!要喝点米汤么?专门给你留着的。”

他这么一提,章清亭还真觉得又饥又渴。

赵成材摸摸小瓦罐,触手温凉,放在炉上热得滚了,才给她盛了一碗过来。

章清亭想伸手端,却手脚无力。

“你快别动!才发了点汗,小心又着了凉。”赵成材把米汤端到她床头,拿汤勺舀了,放在嘴边吹了吹,这才一勺一勺地慢慢喂她。

米汤熬得很粘稠,微有甜意,暖暖的很对胃口,章清亭直把这一碗全喝完了还意犹未尽,“还有么?”

“有!”赵成材又给她添了碗来,“这是特意给你们买了上等粳米熬的,元宝看了一天的火呢!大夫说你们病着,现也吃不了别的,等病根去了,再慢慢进补调养。”

章清亭大家出身,自然懂得这些道理,不过听他一句“你们”,当即就想到另一个人,“金宝怎么样了?”

“他烧也退了,晚饭那会子就醒了,也是喝的米汤,现早又睡了。”

“他的伤怎么样?有没有动着筋骨?”

“你就放心吧,他呀,没什么大事。男孩子身体壮实,他平素又是个使力不使心的,大夫说养养没就事了。倒是你,大夫可交待了,平素用心太多,又不注意保养,这回病着可着实有几分凶险,以后可得好好地注意了!”赵成材絮絮唠叨着,“像前几日你老咳嗽,我让你去看大夫你还嫌我多事,其实那时就病了。最早该是那回你赌气不肯回来,在铺子里喝酒的那个晚上,咱们大雪地里又折腾了半天才回去,估计病根那会子就种下了。”

听见说张金宝没事,章清亭放下心来,自己的身体自己当然要爱惜,应了以后会注意。见四下仍是黑的,不觉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赵成材一笑,“病糊涂了吧?今儿是腊月二十九,啊不!现在这会子该是大年三十了,刚听打了五更的梆子,再歇一回,天就该亮了,就要过大年啰!”

章清亭瞧他似乎兴致颇高,不觉莞尔,“就这个糟心的年,你还乐得出来?”

“今年有什么不好的?我说是好得很呢!”赵成材放下空碗,给她鼓劲,“你细想想,去年今日,你还在干什么?今年呢,你开过铺子发过财,就算现在铺子没了,你毕竟是曾经红火过呀!那是多少人一辈子买不来的经验?何况也不算全军覆没,咱们不是还赚了一块价值二千两银子的地!这不值得骄傲么?”

章清亭被他这么一说,想想似乎也是。

去年今日,自己还是南康国章府里伤春悲秋、看人眼色的大小姐,今日却在北安国拥有了自己的一片小小基业,虽然屡遭挫折,但毕竟是站住了脚跟。钱手上还有一点,地也还有一块,更有一大家子奉她若神明的老小,算算还是赚到了。

“你说的也是!”章清亭放松地躺下,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想我这一年赚一千两。那十年不就成了一万两?”

“岂止!”赵成材一本正经地扳着指头算给她听,“这第一年一千两,第二年该是二千两,第三年该是四千两,第四年就该八千两…”

“你别算了!”章清亭给逗乐了,“照你这么算,我竟不是赚钱,得去抢钱才行!要不,你知道哪儿有金山银山,指给我去挖吧!”

“那还用说?我要是知道哪儿有金山银山的,肯定得第一个告诉你,谁叫你是我…”后头两个字,赵成材咽了回去,多少有些赧颜。

章清亭自然知道,也觉有些尴尬,把话题岔了过去,“那明儿就要过年了,咱们还什么都没准备,这可怎么办?”

“这你放心吧!我们呀,全都准备好了!”赵成材一一讲给她听,“鸡鸭鱼肉、牛羊猪狗,什么肉都买齐了!还有过年的糖果糕点、花生瓜子那些也都买了。你不是喜欢花儿么?街面上虽然没有水仙,但梅花还是有的。我特意买了几个盆景回来,小蝶又剪了几只喜鹊摆上,说这就是喜上眉梢了!给大伙儿都讨个吉利!”

“哦?”章清亭听得倒是诧异,“那丫头还有这份心思?”

“这你就小瞧人了吧?小蝶现在进步可大呢!不是说她读书识字,当然那个也有进步,我觉得她更大的进步是在为人处世上。这回咱们过来,她还主动地帮着出主意怎么省钱,怎么置办东西。前两天你病着,我们在外头找金宝,她在家领着银宝元宝可干了不少活,着实出了好大的力!现在金宝病着。她女孩子心细,又帮他熬药喂粥什么的,可真是挺辛苦。这人啊,总是慢慢长大的,我可觉得小蝶真的是懂事了不少!”

章清亭听得点头,忽又想起,“这过年你们置办东西的钱哪儿来的?我那钱匣子呢?给你们拿去吧!”

“不用了!”赵成材笑道:“你忘了?我那儿还有二十两的私房呢!正好用得上,就拿出来先用着了。”

章清亭一想也是,等自己好了,再把钱还他就是,“那真是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赵成材终于鼓起勇气说了一句,“总不是,一家人…”

章清亭听了默然不语,赵成材忙道:“你再歇会儿吧!养养精神,晚上咱们一起吃团年饭!”

章清亭点头,“那你也早点歇着。”

赵成材扶着她又躺下,给她掖好了被角,才吹熄了灯火,自在对面小床上躺下。一时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章清亭明白他刚才的意思没有。

若说她不明白,似乎不大像,但若说她明白了,又不肯答话,那是什么意思呢?是害羞还是不赞同?

这女人心海底针,猜得真是费力!

赵成材打定了主意,管她同意还是不同意,自己还是要一如既往地对她好,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就算是她一时还是有些不乐意,天长日久,总会好的吧?

一时又想起娘跟弟弟,心中生气。你说你们什么时候闹事不行,非在这紧要关头给他添堵!刚刚跟章清亭培养出来一点感情,这么一折腾,不是让她对自己更加没有好印象么?

想到这一层。未免心下又有些黯然。就冲这娘和弟弟,恐怕章清亭也是不肯和自己做夫妻的吧!可这么好的姑娘,让他放手他又有点不甘心。赵成材想起李鸿文的话,自己尽力吧!努力做到最好,要是章清亭愿意便罢,不愿意那只能说他没这个福份了。

可若是真的想跟章清亭在一起,那娘和弟弟那边,到底该怎么办,就不能不想出个解决办法来。

两大家子相处了这么久,赵成材在当中不知受了多少夹心气,当然多少也明白了些婆媳矛盾。说白了,娘根本就没把章清亭当成一家人,成天算计来算计去,那还怎么过到一起去?

这两人还不是真婆媳,有些事情章清亭还算大度,没去计较。如果真的做了婆媳,那他也得替章清亭好好考虑考虑,总不能成天让婆婆给媳妇找不痛快吧?那样的话,别说章清亭了,哪家闺女肯给自己来做媳妇?

赵成材真是觉得该好好想想了,这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要是解决不了,就算是和章清亭郎情妾意了,将来那日子也是过得揪心。

赵成材自在那儿冥思苦想,章清亭也在思考同一问题。

他方才的话里头大有深意,聪明如章大小姐,当然听得出来其中的情意。瞧他眼窝深陷,面容憔悴,衣不解带地照顾着自己,这几日定是辛苦极了。再回想这些时日以来,赵成材对她的点点滴滴,章清亭恍然大悟,猜出了七八分。

可究竟该不该答应呢?

第105章 过年

赵成材含蓄的表白,章清亭听懂了,可一时之间,她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怨念。

要说高兴吧,多少有一点。哪个姑娘被男子爱慕不觉得面上有光呢?何况赵成材这人也不算太差劲,若是放在他们这种同等级的家庭里,也算是个出挑的人物了。

想想当初,她在地府里同意和张蜻蜓交换魂魄,也就是想着要找一个好学上进,脚踏实地,将来能封妻荫子的书生。这赵成材虽然没有当初想象中的那么好,但也算是一个可造之材。

这人啊,不怕他不够聪明不够本事,就怕他不够努力不够踏实!瞧秀才现在成日用功,发奋读书,将来不说中状元,还真有可能中个举人。若是时运得济,谋个一官半职的,那就算是鲤鱼跃龙门了!

况且他心地纯良,本分可靠,明是非、懂道理。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个人并不愚笨,听得进忠言劝谏,也勇于改变。像之前章清亭跟他剖析了一顿为官上进的道理,他马上听进去了,而且就脚踏实地地认真开始努力了。教他些做人处世之道,他也在衙门里活学活用得很好。反过来呢,在章清亭的生意场上,几次关键时刻还助益良多,实在是出了不少好主意。

而且为人并不居功自傲,不管章清亭有钱没钱,他都能以一颗平常心待之,从来没跟章清亭提过什么要求。真正懂得感激别人的付出,这般品性就算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了。这样的夫婿若是找着,也算是终生有托了。

章清亭在大户人家里可见得多了,像那些真正有钱的公子哥儿没几个好的,不是沾染着一身的纨绔恶习,就是工于心计,成天算计,还有一点很致命,就是几乎没有不三妻四妾的!只要是个女人恐怕都会难以接受。

可若是太过平凡的贩夫走卒,即便是再老实,对章清亭百依百顺,恐怕她也难以入眼。但选择一个像赵成材这样贫贱出身的秀才,既能够和章清亭有一定的共同语言,又相识于微时,二人倒很有可能做到一夫一妻,白头偕老,这就相当不错了!

单从赵成材自身来说,章清亭还是有五分中意的。但他身后,为什么偏偏站着赵王氏和赵成栋?

章清亭想起来就是一肚子火,光看那两人,她就不能乐意!

算了,找个机会跟秀才说清楚吧。有他们,没我!章清亭拿定了主意,自又睡去。再醒来时,天已大亮了。

赵成材不知去了哪里,倒是张小蝶守在床边,见她醒了,兴奋得叽叽喳喳,“大姐,你醒了?姐夫在外面张罗着包饺子呢,让我过来照顾你!”

忙活了这几日,张小蝶也瘦了一圈,小脸都尖了下去,看来赵成材所言非虚,章清亭心中感动,微微一笑,“这几日,可辛苦你了!”

张小蝶被大姐教训惯了,这么一表扬。倒是很不适应,脸都红了,忸怩着道:“这也是我应该做的…一家子人,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她扶着章清亭坐了起来,“要不要小解,还是先漱口洗脸?一会儿吃点清粥小菜,然后我帮你擦洗擦洗。按理说今儿该洗澡的,可你现在病着,姐夫说洗澡太伤元气,那就只好擦擦,换身新衣裳了!”

章清亭一时明白过来,原来赵成材把妹子打发过来还有这样一层深意。难为他一个大男人,居然想得这样周到细致,章清亭心中还是很有几分谢意。

“现在什么时辰了?你们都洗过没有?”

“快到午时了,我还没洗,娘在里屋打发银宝、元宝正洗着呢!等他们都弄完了,我再去洗!”

“这么冷的天,有放火盆么?可别弄得跟咱们一样风寒了!”

“知道!姐夫也这么说,我们拿布帘子隔了出来,里头放了三个大火盆,银宝他们一个劲儿地在里头叫热呢!”

章清亭这才放心,她感觉自己今天好了很多,慢慢坐了起来,吃了东西,又让张小蝶帮着,把自己里里外外收拾了干净。

当初店里的料子卖剩下没得挑,给众人连她自己做的新衣都是些不大好看的颜色。

章清亭换上之后觉得有些遗憾,“应该再给大伙儿都做套喜庆颜色的好料子的!”

“这就很好了!”张小蝶倒是很满足,“像以往过年,啥时候有过这样厚实暖和的大棉衣?这今年生意初开张,能有这样就不错了,等咱们以后生意做大发了,自然还有好的!”

章清亭听得笑了,“你就这么有信心?”

“那当然!大姐你这么有本事,肯定行的!”张小蝶眼里是满满的自信,“姐夫都说了,我们这是那个山水之后遇着花,又什么一村来着?”她皱着眉头想不起来。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章清亭嗔道:“别学东西净学个半吊子,没得让人笑话!多花点时间记一记,日后说出去才像个样子!”

张小蝶吐吐舌头,默念了好几遍,“这回记着了!下回你再考我吧!”

“那你可记清楚了,我下回肯定要考的!”章清亭穿束整齐,“扶我到前头去瞧瞧大伙儿!”

“那你等等,我得问问姐夫!”张小蝶把门开了少许,扒着门槛大声嚷嚷,“姐夫!大姐要到前头来,可不可以呀?”

“我来瞧瞧!”赵成材应了,放下擀面杖就要过来。

章清亭趁没人小声训斥张小蝶,“你这动作快改了吧!这么大姑娘,扒着门槛嚷嚷,多没礼貌!要是有什么话,就过去说了再回来,可别贪图这一时省力。想要学得谈吐有礼,还得举止文雅才配得上,以后可要注意,知道么?”

张小蝶又吐了吐舌头,不过大姐这样私下说她,给她留着面子,也让人好接受了许多。

“还有这吐舌头,快一并改了!这么大姑娘了,翻过年就十六,也该学得稳重点了!”章清亭是真心为了她好,这一家人既然肯努力自新上进,那她自然也就要诲人不倦了。

赵成材过来刚好听到最后一句,笑道:“这大过年的,娘子就不要再教训了吧?要不这可就是真从年尾教训到年头了!”

章清亭一想也是,自悔有些失言了,又怕自己一会儿又忍不住。

赵成材倒是瞧出她心思,笑道:“你放心,这些天我肯定都会跟着你,只要你训人我就提醒你!”

“没关系的!”张小蝶呵呵笑着,倒是不甚在意,“反正从小到大都被大姐训惯了,她要三天不训人,我们还不习惯了!”

这不是讨骂么?章清亭扑哧笑了,可想想那话也不中听,马上换了话题,“我想到前头瞧瞧金宝,请问赵大人,现在可以出去了么?”

赵成材瞧她穿得很是厚实,脸色虽然还有些白,但精神很不错,拿了条大围巾把她头脸也护住,这才同意,“出来吧!正好金宝也醒了。”

其实从耳房到前屋不过十来步路,可赵成材和张小蝶仍是一左一右地护卫着章清亭,不让她受一点风,把她扶了进来。

到了前面章清亭才瞧见,原来他们不光布置了那间耳房,连前面也全部布置一新,窗花对联全都贴上了,还准备了不少大红灯笼挂着,很有节日的喜庆气氛。

银宝元宝都洗完了澡,换了新衣裳。瞧大姐来了,急忙献宝,“姐夫还买了许多烟花爆竹,大姐,你晚上一定要一起来放!”

“好啊!”章清亭含笑应了。

过来瞧见张金宝脸上仍是青肿未消,头上还裹着伤布,包得跟粽子似的,她眼泪顿时滚滚落下,上前握着弟弟的手,“金宝,对不起!是大姐错怪了你,错打了你!全是大姐的错!”

她这一哭,弄得张金宝天大的委屈也散了,陪着掉下泪来,“大姐,这事儿不怪你!姐夫说了,全怪那坏人没说清楚!你是我大姐,就打我两下子也没关系的,反正我也常常偷懒,惹你生气。只是下回,你再生气,也别把我赶出去了!那个,大半夜的,我又没地方去…”

这话说得章清亭心里更加内疚,“不赶了,大姐再也不赶你走了!”

赵成材听得也难受,这明明就是李代桃僵,自己弟弟犯了错,却让金宝无辜受罚,他也深施一礼,“金宝,我也要跟你赔个不是!成栋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害你受委屈了。”

张金宝呜呜咽咽地道:“姐夫,我知道你是好人,就你一人当时还护着我来着!”

张发财吸吸鼻子,瘪着嘴道:“金宝啊!爹也对不起你,当时我也打你来着!”

张小蝶也抹着眼泪,“哥,对不住!我也错怪了你!”

张金宝沉冤昭雪,一家子全给他赔不是,倒弄得他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嚎啕大哭,“你们…你们快别说了,再说,我哭得停不住了!”

这话反而又把大伙儿给逗乐了。

张发财抬袖擦擦眼角,“瞧这大过年的,咱们一家子应该高高兴兴才是,干嘛哭哭啼啼的?都快别哭了!大闺女,你可别哭了,你哭金宝也跟着你哭!这哭个没完没了了!”

众人这才渐渐止住了泪,赵成材勉强笑了起来,“咱们接着包饺子吧!”

“对对对!包饺子!”张小蝶擦了眼泪过来帮忙,“咱们还要做几个甜芝麻馅的,看到时谁吃到了,肯定新年要交好运!”

这么一说,大家又都来劲了。和面的和面,擀皮的擀皮,包饺子的包饺子,甭管捏得好不好看,都是热闹的心意。

章清亭自坐在张金宝床头,细细问他伤势。张金宝还从没觉得大姐这么关心过自己,虽然冤枉挨了顿揍,他也觉得值了!

这边一家子忙忙碌碌包了饺子,热热闹闹地吃了团年饭。

到了天黑,两个病号都不让他们出来,只好坐在窗前,就看着他们在自家的小院子里放烟花爆竹。

张金宝也是好玩闹的,看得心里痒痒的,直恨不得能下去一起放。章清亭笑着答应他,再去买一堆烟花爆竹回来,只要十五他能下地,就让他去放个过瘾。有这个动力,张金宝的伤势好得也快了不少。

看着一朵朵烟花在夜空中美丽绽放,映红了这一家子的笑脸,章清亭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就是张蜻蜓了。

这样平淡略显寒酸的年,在她过去的十八年里是未曾经历过的。

那时的她要向一大堆祖宗牌位磕头,向无数长辈同辈行礼,脸上必须得带着僵硬的笑意,身上穿着里三层外三层如枷锁般的礼服,涂着厚厚的脂粉,嘴里说着无穷无尽的吉祥话,心里却只觉得厌烦无比。

而今,没有任何繁琐的礼仪,也不需要任何的客套和虚伪,大家就是吃了一顿饺子,有暖和的新衣裳,有暖和的屋子,有一家人围拢在一起,便觉得幸福无比。

也许章清亭还不能深切融入到他们的这种快乐之中,但她心里确实也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宁静与祥和,这种淡淡的温馨却是让她感觉极其舒服的。

放了烟花,天色也晚了,两个病人熬不得,赵成材把他俩都赶回去歇息了,自和张发财他们守岁不提。

其实他的心中,多少也有些惦念,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孤身在外过年,也不知家里情形如何了。

赵成材当然不知,赵家这个年过得不好,或者应该说是,很不好,简直糟透了。

自从那日他们走后,赵王氏就病倒了。

她是真的病了,却也不完全是病的缘故。

请来大夫瞧了,说是年纪大了,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方子开了,药也吃了,却收效甚慢。

不是因为病势沉疴,也不是因为年纪大了难恢复。她这病,有一大半,是心病。

赵王氏要强了一辈子,自觉也刚直了一辈子。虽然家里穷,可这风风雨雨大半辈子虽然都是在苦水里泡过来的,人还是行得正坐得端。虽然也会驱邪降妖装神弄鬼,但那也是凭劳力混饭,从来没做过一件丢脸的事情。

她是这么要求自己的,也是这么要求几个子女的。

可怎么忽然之间,就成了儿子嘴里比贼还要更加可恶的人?

赵王氏是真的想不通。

第106章 糊涂的赵王氏

赵王氏不明白,她只是想让小儿子也从章清亭那里分得一杯羹,为什么大儿子要骂她是贼呢?

她认为,章清亭是大儿子的媳妇,那也就是赵家的人了,她的钱为什么就不能算是赵家的钱呢?既然是赵家的钱,为什么就不能分给成栋?

不说别人,就拿自己来说吧,自从嫁给赵老实之后,那是一门心思地扑在这个家身上。赵王氏可以摸着良心,很负责任地说,自己永远是家里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那个人。成天起早贪黑地干活,绞尽脑汁地想为家里多挣点钱,挣的每一文钱也都是用在了这个家身上。那既然她可以做到为了这个家不计得失地付出一切,为什么就不能这么来要求章清亭呢?

再说了,成栋是多好的孩子呀!又是成材的亲弟弟,赵家就这么两兄弟了,为什么章清亭就是对成栋这么吝啬,不肯把自己的东西分给他一点呢?就不说分成栋一半,就是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也好啊,若是如此。赵王氏觉得自己也不会被逼得铤而走险,让成栋去偷那秘方,以至于弄出这么大风波来。

赵王氏以一个母亲的心,想不通这一点。

现在成栋是闯下大祸,但那也是被人哄骗的不是?他还这么年轻,不经世事,哪里知道人心险恶?作为大哥大嫂,应该原谅他的年幼无知,这次错了,下次不再犯了就是。干嘛要发这么大的脾气,以至于大过年的弄得离家出走呢?

赵王氏很不能理解这些年轻人的想法。

是,她自己也承认,当时确实是脾气急了一点,不该护着成栋,应该让成栋早点向他们承认错误。

可是,如果不是当时他们,尤其是章清亭的脸色太难看,打得太狠,她也不至于不敢说实话呀?

光说她脾气不好,那章清亭的脾气又好得到哪里去?想到这一点,赵王氏就很是不服。

但是,她确实也有错的地方。赵王氏唯一承认自己错了的,就是不该打赵成材那一巴掌,又叫他滚。

这确实是太过分了。那么大的儿子了,都娶了媳妇又有功名在身的,就这么被她当着众人教训,实在是下不来台,所以赵成材一气之下要离开,也是情有可原。

可章清亭你作为媳妇,怎么不劝劝呢?还跟着一块儿闹!你们家人要走就走吧,怎么能把我儿子一块儿拐走呢?这我儿子不成你们家女婿了?

这让赵王氏很不高兴。

可更让她头痛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让她去给儿子道歉?赵王氏拉不下来这个脸。可要是就任由儿子跑到外头,母子俩僵在那里,老死不相往来,便宜的还是章清亭!赵王氏又不服这个气。

活了大半辈子,赵王氏从来没这么为难过。思来想去,自家人没有不是,全怨章清亭不好,自从娶了这个媳妇,家里就没有消停过。

她甚至隐隐开始后悔,当初还不如娶杨小桃,没用就没用,起码省心。现娶了个太能干的,自己又降不住,真是闹心!

她这想法幸好没让赵成材知道,要是赵成材知道了,非得气得吐血不可!这个老娘,为什么就这么糊涂,冥顽不灵呢?

赵成材也在反思,为什么家里会弄成这样?

他的脑子可比赵王氏清醒,也好使得多,很快就抽丝剥茧,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

家里的主要矛盾是什么?

当然是赵王氏和章清亭之间的矛盾。

为什么会有矛盾?

那是因为赵王氏起初就是把章清亭作为一个能生财、能分担家计的工具娶进门的,这个定位首先就决定了两人之间的矛盾。

只要是个人,只要不是个傻子,估计都不能这么乖乖听话,甘心被人利用,做赵王氏的这个工具。所以第一步,要想解决这婆媳俩之间的矛盾,就得彻底扭转赵王氏的根本态度。这个需要说服诱导,来日方长。

再来,婆媳之间都是因为什么爆发矛盾?

就一个字:钱!

赵王氏老是千方百计地想算计章清亭的钱到自己口袋里去,虽然她不是用在自己身上,但这种行为也是令人非常讨厌的。而且在她的不良影响下,现在连成栋也有了这种想法,所以才会胆大包天地去偷店里的秘方,导致今日的贻害无穷。

可以前的赵王氏不是这样的性格,虽然穷,也还是有骨气,为什么现在就变了呢?

赵成材想了很久,得出了结论。

以前娘不贪钱,因为那些钱是别人的。可现在她贪钱,是因为她觉得这些钱是自家的。

这个问题究其根本原因,还是一个观念问题,需要沟通。

可娘要钱干什么?

赵成材觉得娘是出于想一碗水端平的想法,所以要从章清亭,也是她自以为是从赵成材手里把钱分给弟弟。

娘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当然是因为成栋没本事,知道他肯定赚不出来这么多钱,又想让他也过上与自己相同的好日子,这样一种“劫富济贫”的补偿心理。

可成栋既然没有这个本事,凭什么要求章清亭,或者是自己这样来养活他?

赵王氏忘记了,她是在以一个母亲的标准要求章清亭。她也不想想,赵成栋之于章清亭来说,只是个陌生人,充其量算是兄弟。你赵王氏可以全心全意地为你的子女付出,可会不会全心全意地为你的小叔子付出?答案当然是不言而喻。

赵成材是家里的老大,他当然知道身为长子的职责,扶助弟妹是应当的,但也不能说,一定要扶助得让每个弟妹都过上与他相同的生活。

若是说感激,这些年来,除了父母,赵成材反而觉得两个妹妹为他付出的更多,牺牲得更大。若是要扶助,他应该首先去帮助两个妹妹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