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你不说把那面人送我么?”

“可这…都摔坏了!”

“补补不就行了!”

“这补得回来么?”

章清亭白他一眼,“补不回来,搁小盒子,下回你就接着说书。讲悟空怎么扯掉了八戒的耳朵,八戒怎么打掉了悟空的胳膊。”

赵成材笑了,“你不生气啦?”

章清亭冷哼一声,“本来就没生气,就是你非说我生气!”

呃…这个好像与事实严重不符,不过瞧她心情好了,赵成材也不再追究下去。

正好银宝叫了一嗓子“开饭了”!二人自回去吃饭。

等吃了饭,赵成材鼓捣着章清亭说说为什么不高兴,“就是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何况咱们一大家子,纵是出不了主意,听你说说,替你排解排解也是好的。别什么都一人扛着,全憋在心里,咱们也该出点力的!”

这话说得章清亭心里很舒服,便把今日借钱不顺的事情说了。

原本只愁她一个,现在可就愁一窝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没钱怎么盖房子?一家子听得愁眉不展,眼看着马上就是十五了,过了元宵节就该开工了,原以为很容易的事情谁知道又生波折。

张发财道:“闺女,这好汉不吃眼前亏,要不就让那贺家人加进来算了!”

“不行!”张小蝶当即反对,“那家人也太没义气了!上回咱们救了他闺女,就这还跟咱们讨价还价,动那歪心思,要是真搅和在一起,不定日后多少麻烦事儿呢!”

章清亭听得眼前一亮,“小蝶可以呀!开始动脑子想事情了,真不错,有进步!那你倒想想,还有什么法子能借出钱来?”

这个…张小蝶没辙了。

章清亭叹道:“就算明知道那不是个善茬又能怎样?若是逼得不行,也只好找他借银子去。这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一家人跟着叹了口气。

张金宝听大姐赞妹子,自己也怕落后,赶紧寻思着琢磨了个主意,却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也有个想法。”

“说来听听!”

张金宝期期艾艾地道:“我瞧上回…那个…那个姐夫的小妹子的那个姨妈…像是有钱人的样子。”

章清亭摇了摇头,“你们可别小瞧她,那牛姨妈和贺老头可是一丘之貉,不分伯仲。”

元宝问:“大姐,你那后头两个词又是什么意思?”

章清亭懒得解释,“问你姐夫!”

赵成材一直紧拧着眉头在琢磨呢,没注意他们说话,此时元宝推他,才反应过来,给他们把字写下,又讲解了意思,才道:“娘子,我觉得姨妈那儿也不是完全行不通。她人虽然精明小气。但上回能想着来看咱们,多少也有三分情义在。她也是个生意人,若是真的手上有多余的闲钱,为什么不借咱们呢?咱们又不是白要她的,一样给利息。反正现在总不是找不着好门道,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去碰碰运气,万一她肯呢?”

章清亭摇头,“可我上回隐约提到过这个意思,她也没表态,估计够呛!”

赵成材想了想,“那这样吧,你把那图纸给我,我明儿早上去趟衙门,下午看能不能告个假,过去试试。要是成自然好,要是不成,回来再想别的法子。”

“那要我跟你去么?”

赵成材摇头,“你面皮薄,既然提过一次,就不要再去了,我一人去就得了!”

章清亭心下有些感动,读书人最是清高爱面子,这个秀才居然肯为了她的事情低三下四地出去求人,“那真谢谢你了!”

还没等到赵成材客套,旁边张金宝倒叫起不平,“大姐你谢姐夫干嘛?这本来就是姐夫该干的嘛!你俩干嘛总这么客气,谢来谢去的?”

二人听得都是大窘,张小蝶白了哥哥一眼,“说你又不懂了吗?这个就叫那个什么相敬如宾来着!人家讲礼的夫妻,连吃个饭还要举案举眉呢!”

张金宝皱眉,“读书人就这点不好,太客气了!这么活着累不累啊?”

“行了行了!”章清亭冷着脸把话题打断,“还有完没完了?你要这么闲着没事干,把那算盘好好学学,等到开始建房了,要算账的地方可多着呢!”

张金宝老实下来,不言语了,章清亭又把这胡同的优势给赵成材细细讲了一遍,让他好去说服牛姨妈。

次日晌午,赵成材果然告了假回来,匆匆忙忙吃完了饭,就雇了辆马车上路了。

章清亭本说打点两样礼物让他带去,赵成材却没同意,“姨妈知道咱们的底细,没必要破费。况且她不大讲究这些,上回她可也是空手来的,咱们送轻了让人瞧不起,重了自己受不了,没那个必要。”

章清亭想想也就算了,只拿了一盒从方家拿来的糕点,“那就把这个带上吧,给她儿子尝尝,多少是个意思。”

这个赵成材倒是接了,满怀众人的期盼走了。

等到天黑还没回来,张发财道:“这到底谈没谈成呢?会不会留他住下了?”

章清亭也不知道:“咱们先吃,把饭给他留着!”

吃了饭,又等了半天,一家人都哈欠连天,准备闩门睡觉了,赵成材才披星戴月地回来了。

一看他那脸色,章清亭就知道没戏,“算了,明儿我再去找找几家城中的商户,看有没有人愿意借钱。你吃饭了没?家里还给你留着呢!”

赵成材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吭声。

翌日等他们各自都出去忙了,绝味斋却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张小蝶看着有点面善,却一时想不起来,来人自我介绍,“我叫贺玉峰,是贺玉堂的弟弟。”

啊,张小蝶想起来了,这人曾经跟他妹子来过店里一次,可一想起贺家昨日给大姐的嘴脸,她把门一堵,横眉冷目,“你来干什么?”

贺玉峰略显尴尬,“请问,张大小姐在家么?”

张小蝶重重哼了一声,“本姑娘就是现在的张大小姐!你找我有事?”

她也没说错,章清亭嫁了人,张小蝶可不就荣升为张大小姐了?贺玉峰自知语病,急忙改口,“呃…那我找赵夫人。”

“赵夫人不住这儿!她住那市集边上!”张小蝶说的是老赵夫人。

这个…贺玉峰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我找你姐!”这总该只有一个了吧?

“对不起,我姐没空!不见客!”

贺玉峰急了,“我真的找她有事!”

张小蝶刺了他一句,“又想让我姐去救你们家人么?对不起,我们没那个本事!”

贺玉峰脸微红了,心想这丫头还真是个小爆竹,一点就着!他不再啰嗦,直接从怀里取出一包银子,“听说你姐最近遇到点难事,这儿有三百两银子,是我哥让给你大姐。钱虽不多,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拿着吧!”

昨儿章清亭去了贺家借银之事,晚上他们哥俩回家就听妹子说了。贺玉堂当即就跟贺敬忠顶撞了起来。埋怨他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想着在里面赚钱,这也太落井下石了。

可贺敬忠却认为在商言商,如果有赚钱的机会,为什么要放过呢?

父子俩理念不合,谁都说服不了谁,贺敬忠气得一早还真就带着妻女出去走亲戚了。这贺家虽然是交贺玉堂当家了,但大宗银钱却还是老爹在掌管,贺玉堂纵是有心帮忙,也使不上力,只好把自己平日的积蓄全取了出来,让弟弟送来,看能不能帮到章清亭。

贺玉峰觉得自己哥哥是一片好心,却没想到这一举动却激怒了张小蝶,只见她双手叉腰,大眼睛瞪得溜圆,虎虎生气,“你们到底把我们当什么人了?啊!这钱给我们什么意思?是借我们呢,还是看我们可怜送我们?”

贺玉峰瞠目结舌,“这个…是送你们!”

“什么?”张小蝶嗓门一下子提到了八度。

“不过可不是可怜你们!只是觉得你们有难处,所以想帮帮你们,没其他意思,你可千万别误会!”

张小蝶道:“我们是有难处,可还没到要你们救济的地步!银子拿回去,我们可不是讨饭的!就是要讨,也不到那些忘恩负义的人门口去讨!”

贺玉峰是越描越黑,百口莫辩,这送钱上门,还没人要?什么世道!

第127章 忽悠也是一种本事

面对送上门的钱。张小蝶也不要,让贺玉峰很是无语,“我们真不是瞧不起你们,也谈不上什么救济…”

小爆竹噼里啪啦又炸了起来,“你不是这意思干嘛无缘无故拿银子给我们?若是说为了我姐救你妹子那事,那大可不必了!我姐说了,她救人时可没想着让你们家回报的,这是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情。你们爹要这么对我们,那也是你们爹心胸狭窄,那个…见利忘义!我们可不要跟你们学得一样没出息!”

贺玉峰羞愧难当,他确实也觉得自己爹有些过分了,“那…那这钱算是我们借你的好么?”

张小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行啊!那我们就借二千两,一文不要多,一文不要少。你有钱就借,咱们立马就给你写借据,没钱就拉倒!”

这个…贺玉峰再不好意思说什么了,把钱揣回兜里,又灰溜溜地回去了。

贺玉堂得知之后,也自惭愧,觉得自己此举确实有欠思量,你既然解决不了人家的问题,拿个几百两银子又有什么意思呢?唉!他真是没脸来见章清亭了。

赵成材今日在衙门里料理完了公务,抽了个空,又出去了一趟。

目标直奔——李府。

李鸿文今日家中正大摆筵席,请了不少亲戚朋友。进得门来,只见高朋满座,笑语喧哗,还特意请了台戏班子助兴,可着实热闹。

赵成材一见这场景,犹豫了一下,正想着是不是换个时间再来,却见李鸿文已经带着几分酒意迎了出来,“哟!成材兄?今儿是哪阵香风把你给刮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赵成材赔笑着道:“真不知你们家今儿宴客,我先告辞,改日再登门造访!”

“咳!有什么呀!一起进来玩玩吧!”李鸿文倒是会看人眼色,低声问了句,“有事?”

赵成材点头,“方便借一步说话么?”

李鸿文爽快地应了,“行啊!你跟我先到前头转一圈,咱们再到后头说话去!”

这是应该的!赵成材随他到了厅中,给李老爷等一众长辈拜了年,然后就随李鸿文去了他的书房。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地道:“鸿文兄,实不相瞒,我今儿来,是有求于贵府的。”

李鸿文酒是喝了几杯,但还不至于糊涂,“你先说说看,要是帮得上,我一定帮你!”

赵成材这才娓娓道出来意。

原来他昨儿去牛姨妈那儿借钱没借到,却意外地得到一个意见。

牛姨妈细瞧了他那图纸后道:“这房子是没话说,地方也好,但就有一样,究竟能不能卖得起价还不知道。所以上回你娘子问我,我也没吭声。这钱,我是拿得出来,但若是借了你们,盖了房子却卖不出去,我便是收了你这地又如何?我也还是得把这些房子卖出去的。我虽亏不着,但从这地价和房价来说,我也觉得心疼。况且咱们是亲戚,我又是你们长辈,真要收了你们的地,还不得让你母亲冲来指着我鼻子骂没有人性啊!”

牛姨妈最后摇了摇头,“成材,不是姨妈不帮你们,实在是不好出这个手。”

赵成材心灰意冷,收了图纸就准备告辞。

“不过呢!”牛姨妈倒是给他出了个主意,“你这工程不是包给官府去做了么?既然是官府的工程,拿这点子东西出来垫垫应该不要紧吧?何况还有个官办的学堂呢!”

赵成材摇头,“官府办事得有程序,一手交东西才能一手交钱。”

牛姨妈摆手,“你没听明白我这意思!我举个例子,你看我这粮米行,也有供应衙门里的差使,全是只拿货不给钱,年底才给我关账!他们这生意找上门来了,我还不能不做!你这建房子不也不一样,让官府先从各处赊来,把房子建了。等你这房子卖出去,不就可以把账结了?”

“可这是我们的私产,毕竟不是官用的东西。”

“差不多一回事!外人哪里搞得这么清楚?你听姨妈的,回去就找衙门里的人商量商量,应该不难办。现在还是正月,要是抓紧点时间,五月前就能赶着完工。先不说别的,光这学堂卖给官府就能回一笔钱来。你就可以一边卖其他的,一边还账了。”

赵成材点头,确实好像也能行得通。这不就相当于全部先赊欠回来再说么,只是数额有点大了。

牛姨妈还点拨了他一下,“这房子的事可不比别的,纸上画饼的东西可充不了饥,你就这么拿着画儿,画得再好也难找人出钱。除非等你真的出了货,人家眼见为实了才愿意来花这个钱。若是事成。到时记得通知姨妈一声,要是真有你画的这么好,我都想来买两套呢!”

“那先谢过姨妈了。”赵成材虽然没借成钱,但听了这番话,感觉找着了新方向,越想越觉得有理。

为什么一定要拘泥于找某个人借钱呢?那个数额大又要现银,一般人都不肯拿出来。但若是像姨妈这么说的,那就相当于找所有的供应商和干活的劳工们借钱了,化整为零,这样欠每个人的就少了,他们也不一定就不能接受。

可要赊欠这么大数额的东西,肯定得找人担保。赵成材首先想到的就是娄知县,他要肯以官府名义作保绝对没问题。

但是未免有官商勾结之嫌,赵成材想着行不能,自己又摇了摇头,再说娄知县在这条胡同上已经帮了他们很大的忙了,他都是要走的人了,再要开口就显得有些得寸进尺,不知好歹了。

赵成材思前想后,还就是跟李鸿文相熟一些,便想问问李家能不能给他当个保人。

李鸿文看了图纸,又听了他这想法,沉吟片刻,忽地击掌而笑,“你自己便可来当这保人,又何必一定要来寻旁人?”

我?赵成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又没钱又没地,怎么可能当得了这个保人?

李鸿文却好生思忖了一阵,然后胸有成竹地笑道:“这件事我来帮你办,不仅要办成,还要办成当地一件风雅之事!让咱们也都跟着沾沾光,让万民颂扬!”

这是何意?

李鸿文附耳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赵成材脸色是由惊愕转为惊喜。到了最后深施一礼,“鸿文兄若是能玉成之事,自当重谢!”

李鸿文笑道:“不必客气!走,咱们现在就去找人!”

“那你现在走得开么?会不会太失礼了?”

“咳!这些事情算得上什么呀?你一会儿听我到厅前怎么说。不仅不失礼,还得夸咱们呢!这呀,就是在大地方待的好处,我以前在京城里可也听说过别的地方有类似的事情呢!”

赵成材听得未免心生羡慕,自己总以为他到了京城只是浪得虚名,可在那种大地方,一个人的眼界却着实可以开拓不少。相比起来,自己才真的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了。

他心里也隐隐生出个念头,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那什么时候他也能出去走走?

这一日,章清亭又是空跑了一天。

回到家是又累又渴,刚泡了杯茶端到嘴边,忽见赵成材激动万分地跑了回来,“娘子!娘子!不用借钱啦!胡同可以开建了!”

章清亭吓了一跳,一个不妨喝得猛了,茶水烫到嘴巴,痛得她呼呼吹气。

赵成材大惊失色,“烫到了么?我帮你吹吹,吹吹!”

两人离得本来就近,他还嘟着嘴巴吹气,感觉两个人就像亲亲一样。

身后忽地响起两声干咳,张小蝶在他们身后忍着笑,两眼望天,“这天黑了么?”

章清亭大窘,这才意识到失态,脸一下红到了耳根子,把赵成材一把推开,又羞又恼,连他方才说了什么都忘了。

张小蝶可没忘,“姐夫,你说不用借钱了?你借到钱啦?”

赵成材讪讪地回过头来,却仍是掩不住脸上的笑意和得色,“嗯!这钱啊,不用借了!”

一听这话,章清亭脸上红晕顿时消褪了大半,“不用借了?什么意思?”

赵成材笑得跟只偷到鸡的狐狸似的,满脸兴奋,拉起她的衣袖,“你快随我来!去看了便知!”

“我也要去!”张小蝶也不想当这个闷葫芦。

赵成材心情很好,想让大家见识见识他的丰功伟绩,“想去就一起去吧!玉兰,你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地方不远!”

好啊!一家子都好奇了,除了张罗氏没啥兴趣,留下来做饭,就连张金宝也拿根拐棍跟着出来了。

就在他们这条集市旁的一家酒楼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在围观,李鸿文在二楼栏杆处慷慨激昂的正开始发表又一轮演说。

“各位父老,各位乡亲!有一个好消息要向大家宣布,我们扎兰堡要建学堂啦!这学堂是给咱全乡老百姓开的,地方就在集市后头的胡同里。那条烂胡同,我不说,大伙儿也都知道,是出了名儿的下雨必淹,下雪必垮!”

这话逗得众人都笑了。

李鸿文故作正色,“大伙儿笑什么?不信自己瞧去!有多少屋顶开了天窗,多少墙倒屋塌?又脏又破,泥泞不堪,别说住里头的人难受,就是咱们打那儿路过都难受!你们说,是不是?”

这是大实话。

李鸿文导上正题,“可是呢!咱们本乡的赵秀才,人家心地好哇!他娘子刚做了生意赚了点钱,就把这个烂胡同买了。他买这条胡同可不光是为了自己住,而是想咱们全乡的孩子建个学堂。这件事,咱们的县太爷娄大人都已经同意了,那契约就签了!以后这学堂不仅要配上博学的老师,连学费也收得特别便宜。甭管您钱多钱少,都能送得起孩子来念书。”

这个李鸿文倒真是敢吹,有的没的都敢说。不过章清亭暗自点头,他这么一说,倒把她们这条胡同的商业味儿抹去,显得更像是为百姓做好事了。

只听李鸿文接着忽悠,“有人就要问了,这为什么要送孩子来念书呢?我种了一辈子的地,放了一辈子的马,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不也活过来了?难道这念书就能长两斤肉不成?”

下头又是哄堂大笑。

李鸿文自嘲了一句,“要我说,这念书不仅不能长肉,还得掉两斤肉!要不怎么都说读书人是手无缚鸡之力?”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章清亭却有些佩服起来,这人虽然别的本事不清楚,但这一张嘴皮子功夫着实了得。又敢于拉得下面子,懂得人的心理。对着这些百姓一点儿也不卖弄文采,说的全是实打实的大白话,不仅让人听得懂,还听得进去。

“但是这念书的好处却着实不少!大伙儿想想,若是自己识了字,不论你将来再学什么,是不是就记得更清楚了?就说个门,走到哪儿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啥也不认得。有时路上运气好,遇上个好心人问问,可若是没遇上人,或是跟你一样不识字的,那可怎么办?迷路还不知迷到哪里去了!若是想寄封家书报平安,也不用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了。再说句不中听的话,万一遇上点事,要订个契约啥的,起码也能认得自己的名字,晓得大概的意思。这该按的手印可以按,不该按的手印可千万不能按!要不,被人卖了还傻乎乎地给人数钱呢!”

这话说得在理,好多人在下面开始窃窃私语,有年轻人问:“那学堂,我们也能上么?”

“当然能!”李鸿文满口应承,“这学堂有长年班、季度班,还有白班和晚班,你要是白天干活没空,晚上来读也行啊!可别不好意思,晚班不收孩子,只收大人!”

这倒是个好主意!章清亭眼睛一亮,这样学堂就能吸引更多的人气了。

赵成材却是早已知道,只含笑示意她听后面的关键内容。

“可是这么好的事情,现在偏偏遇上点难事!绝味斋的事情我想全乡人都没有不知道的,秀才娘子现在没了店,手上也没钱,啥也干不成!”

听到这儿,章清亭已经约摸猜着七八分了,又惊又喜地看了赵成材一眼,目光里全是肯定!这酸秀才是怎么想出这么好的主意?

第128章 秀才的人品

被章清亭毫不掩饰的赞赏目光注视着。赵成材只觉心里乐开了花,浑身轻飘飘的,连骨头都似轻了几斤。

只听李鸿文还在上头忽悠,“秀才娘子的绝味斋关门了,这胡同当然也就没钱建了。既然没钱,干脆把这胡同卖出去不得了?这块地这么好的位置,不可能卖不出去。可秀才不同意,小两口还为这个吵了好几次。”

章清亭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她怎么成了只图私利的市侩商人?

李鸿文继续给赵成材脸上贴金,“秀才为什么会不同意呢?因为他是读书人!若是把学堂随随便便卖给其他人,他们肯建学堂么?就是肯,能建得这么好么?大伙儿可以瞧瞧,这楼下就贴了学堂的样稿,多漂亮!要真建起来,可是造福咱们全乡人的大好事!”

“我在这儿说这些,也不是要大家出钱,只是想让大伙儿明白这个理儿!这建学堂不是他赵秀才一人的事,应该是咱们全乡人的事情!众人拾柴火焰高,大伙儿有力的都应该来尽一份力。咱们可不白要大家出这个力,全都是算钱的!”

“要是哪家正好有做这工程里需要东西的,都可以来报个名。咱们到里面详细谈!等房子建好了,卖出钱来,该付多少就是多少钱,一分一文也不短大家的!反正这会子猫冬,大伙儿帮着在开春前把房子建了,自己也能有个进益的不是?只是请大家包涵,这钱要晚些时才拿到手,但决不至于赖账!”

“大伙儿要是不信,可以上衙门打听打听,这工程可是衙门的营造处负责的。卫管事今儿也来了,就在里头。这件事,赵秀才已经签了保书了。在下不才,连同几位咱们乡里几位德高望重的师长们一起联名作了证。所以大伙儿尽管放心,我们全乡有功名的读书人可都看着呢!难道我们的人品大家还信不过么?”

这么多读书人一起作保,下头百姓很是信服,有人就问了,“我亲戚家是做木匠的,可以来干活么?”

“要泥瓦匠么?算我一个!”

“那我不会干那些,能不能来帮忙干个小工,搬砖挑土?”

“欢迎之至!”李鸿文往下一指,“全部都可以在下面报名!不过要是真来了,可不能光耍嘴皮子不出力哦!”

有年轻人不好意思,“那我不要你们的钱,到时不收我上学的钱行么?”

“好啊!”李鸿文慷慨允诺,“凡是出工干活不收钱的,一律可以折算成学费,可以给你自己或是自家的孩子们来上学。啊!还有一点,要是想送闺女来识字的也可以。学堂里头还专门另辟了个地方是收女学生的!”

这么一听,来报名的人可真就多了。

赵成材在后头小声对章清亭笑道:“方才卫管事还在说,照这么个弄法,连役工都不用征了,直接用这些人干活就足够了!不过让咱们到时也得准备几个人,管上两顿饭,也不要太好,有馒头稀粥就成!这伙食费还可以从工钱里头扣。我想咱们那铺子里,炉炭全是现成的,一家人动手帮忙干干也就成了,这可又省了一大笔。”

章清亭更关注一个重要问题,“那些砖石木材油漆呢?有人肯供应么?”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赵成材悄悄把她拉远些,附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事里头有油水,我交卫管事全权掌管了,咱们只负责验货和付钱。你可别心疼,他在这方面可着实门路广得很,当即一听就找了那些专给官府和大户人家盖房子的大作坊老板们,那价钱什么的都是有底的,我在官府里的报税文书上都能看得到。所以他绝不敢欺瞒咱们。多少肯定也得让那些商户赚一点,但绝对保证比市面上咱们自己去买的便宜。至于他交给谁家来做,在当中抽多少好处,咱们也就不过问了。另有,他听我这么一说,也悄悄答应了在官府这块工价上给咱们弄个最低的,咱们事后也不必再给他谢礼了,整个算下来,咱们可一点不吃亏!”

章清亭点头,这要人办事是必须给好处的。光凭他们这几个人,确实也不可能这样面面俱到。卫管事办事老到,这后头施工让多有让他出力之处,反正自己也没钱打赏,不如给人家一个捞外水的机会,他干得也才有劲儿。

上回绝味斋的倒闭可给了章清亭一个绝大的教训,那就是一人赚钱,不如让跟着你混的人全都能赚钱,这样大家才能真正死心塌地的给你卖命。光你一人得道,鸡犬不能升天,那绝对要后院起火。

她还想到一则,“那这回这么多读书人帮咱们作了保,要不要给他们谢礼的?”

赵成材点头,“这个是必须的,但不用现在,等房子盖好了再说!”

他们正在这儿小声嘀咕着,忽然听得街上鸣锣开道:“回避!回避!”

是县太爷亲自坐着官轿过来了,两边百姓呼啦啦一下闪开,让出道来。

赵成材赶紧迎上前,打开轿帘,“娄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娄大人呵呵笑道:“我能不来么?你们在这儿弄这么大动静,我要不来那才是不像话呢!”

李鸿文早在楼上瞧见,和几位老秀才们忙忙地一齐迎了出来施礼问候。

李鸿文甚是机灵,一见这架式,就得给父母官一个与民亲近,大出风头的机会,抢着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娄大人有话对大伙儿说!”

那酒楼掌柜的也有眼力劲儿,赶紧就吩咐伙计搬了几张矮几出来一拼,很快给县太爷搭了个演讲台。

见县太爷都亲自出来了,那周遭的百姓可全都轰动了,各家各户全都挤过来听父母官要说些什么。

娄知县很是满意,登上高台,先一合手,“各位父老乡亲们,本官在这儿先给大家拜年了!大家新年好哇!”

“娄大人新年好!”一群秀才领着头带着百姓们一起呼应。

这成百上千的人一齐喊来出来的号子,可是声势动天!娄知县当官这么些年,还从来没有跟这么多百姓同时近距离接触过,看着这么多人同时向他问好,甭管是不是真心,但自个儿当时那就是心潮澎湃了,当官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各位乡亲们都已经知道了,我们这儿将要建一所新的学堂!为什么要建学堂呢?这道理方才几位秀才都已经跟大伙儿都说过了。”

“本官在此为官多年,始终有一大憾事!便是咱们扎兰堡从来出过一位金榜题名的学子!不要说高中三甲了,就连举人也没有一位!这不仅是本官的耻辱,更是全扎兰堡人的耻辱!”

“难道真是咱们这儿的人天生就不如人么?非也!难道是咱们这儿穷得读不起书么?更是荒谬!咱们这扎兰煲虽称不上大富之乡,但好歹比国中许多穷乡僻壤还是强得多。那为什么我们这儿就是出不了能为全乡人争光的学子呢?全是因为咱们这儿没有好学堂,好老师啊!像是中了秀才的人,若是还要上进,全都得离乡背井,上郡里京城求学去!这样一代一代传下去,那我们扎兰堡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本官心中深感不安,常想为此做点什么。这赵秀才虽然年轻。家资也不富裕,但难得的有想法,他也是个读书人,深知本地求学的艰难,故此向本官建言开设学堂,并愿意让出家中自购的地方,即使家逢巨变也痴心不改,这等情怀着实让本官动容,更让本官欣慰!”

“大家请看,这些,全是我们扎兰堡的读书人,他们今日齐聚在此,甘心押上比自己身家性命更加宝贵的名声来为这所学堂作保,图的是什么?图的不是名,不是利,是咱们一方水土日后的文风昌盛,图的是咱们的后代子孙的人材辈出啊!”

这番话说的,把这群读书人捧到天上去了。连张家人都觉得姐夫在当中,是倍儿有面子!

“本官在此向大家宣布,若是自己或是愿意送子女送上学堂的,官府每位学生每月补助一份纸张笔墨!若是成绩好的学生,还有额外奖赏!每季度考核之后,就在胡同之外张榜公布!要是将来咱们这儿出了秀才、举人、进士甚至状元,咱们官府皆有重赏!”

“好!”这回不用秀才们带头,所有百姓自发地鼓掌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