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材拿着完工图纸,很是赞叹了一番。

新设计的胡同,光看图纸就比原先那个漂亮了许多。除了一个小学堂,两套自用的住宅,还有十六套小宅,皆是二层小楼。因为面积小了点,就尽量把里面做得高大通透些,显得气派敞亮。相信建成之后,便如鹤立鸡群,在集市中想不被人瞩目都难。

章清亭和晏博文都是出身富贵之家,审美情趣极高,在房子的细节上很是考究。务必在大方实用的基础上还要精巧雅致,每套房子虽然基本框架一样,但细微之处绝不雷同。按着春兰秋菊、夏荷冬梅,绿竹红枫,苍松翠柏等等,一套定出一个风格,各有千秋。

每栋之间有窄窄的通道隔开,错落着给两家开着角门。院墙之下是三尺宽两尺深的下水通道,用青石板间隙着铺陈,里外各占一半,不仅是雨雪之水。家用的日常废水都有了通畅的排放,若是哪里阻塞,打开这一块青石板就是。

就连那学堂,章清亭他们也一并做了改进。哪里是学生教室,哪里是老师休息室,哪处做长读班,哪处做短期班,一一都做了设计安排。方明珠还特别提到一点,若是有女学生想来就读怎么办?男女七岁不同席,总不能坏了规矩,让人笑话。大伙儿又合计了合计,开了个角门,另辟了一处清静小院落,既可以供女学生来就读,也可以灵活挪作他用。

赵成材听得此处,大加褒奖,他还真忽视了这个问题,到底女孩儿家心细,也一并考虑到了。

饶是卫管事从事这一行多年,也没见过这样好的设计,真真的赞不绝口。最后一估算,至少也得要二千两银子的本钱。这样除去自住的两套,摊到每套小宅院上,加上地价每套虽近二百两银子的本钱,不可谓不贵了。

但卫管事也说,若是能便宜点,他自己都想买一套这样的小院子住。因为这儿不仅自家舒服好看,连左邻右舍也一样齐整。整体环境非常舒适,那要是能住这儿,可是相当的有面子。

不过这个不好意思,章清亭断不会拿着这些房子做人情,连官府都按平价买,不管谁想要,都得依着规矩来。

这点赵成材点头称是,做人情也不能拿着还没挣到手的银子做,“卫管事掌管着那些材料采购,可是个肥缺,咱们家这么大工程,他少不得也能收不少谢礼,咱们最多等竣工时封他个大红包就完了。不过娘子,现在就该是钱的问题了。这笔钱数目可不小,你有把握能从贺家借到么?”

章清亭一笑,“总得去试一试吧!我又不是不还他,只要他肯借,算点利息都可以的。”

赵成材问:“那要不要我陪你去?”

章清亭摇头,“你倒是把那些零零碎碎的事再想一想,免得我有些忘了的,明儿我自己拿这图纸去趟贺家。”

章清亭原本以为。就凭她上回救了贺玉华那份人情,贺家多少也会帮这个忙,没想到,出师不利,还没进门就碰了个不冷不热的钉子。

贺玉堂出去办事了不在家,章清亭便打听,“那贺小姐在家么?”

守门的家丁斜眼觑她,虽然衣饰尚好,但着实面生得紧,有些不大信得过,“我们家小姐也是随便见客的?”

章清亭一笑,递上几文钱,“劳烦小哥进去通禀一声,就说绝味斋的老板娘来了,她自然肯相见的。”

那家丁掂了掂手中的钱,脸色缓和了些,“那你等着,我进去找个人传话,不过小姐见不见你,可另说!”

章清亭笑着道谢,心想这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话真是不错!想来过去自己家中的家丁不也如此么?只不过那时都是别人求见她,哪像今日,自己求见别人家的小姐?

她正在那儿感叹,等了约摸有一盏茶的工夫,里头才出来个传话的小丫头,“是哪位找我家小姐?”

章清亭忙上前道:“我!”

那小丫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赔了个笑脸,“您就是绝味斋的老板娘?”

“正是。”章清亭见这丫头神情和气,想来有门了。

那小丫头似是有些不可置信,“我家小姐常念叨说你很不错,有女中豪杰之风,还以为是怎样泼辣厉害的人物呢!原来竟也是这般秀秀气气的女子!根本不像那传说中的杀…”

杀猪女!章清亭很无语,那个前任张蜻蜓还真是芳名远播,妇孺皆知。

“随我来吧!”小丫头冲她招了招手,行至无人处,悄声赔了个礼,“对不住,我小孩儿家口没遮拦的,您可不要见怪!”

章清亭微微一笑,并不介意,不过见这小丫头伶俐懂事,想来贺家门风还是不错的。

贺家宅院阔朗明净,简洁大方,没有孙俊良家的前俭而后奢,不伦不类,更不如薛子安的奢华富丽,便是普通的北方中上等人家,不骄不躁,无一丝多余的装饰,严谨实用又隐隐带着点富人之气。

这一户房子就体现着主人的性格。章清亭在小花厅里一面等,一面端详着四周的布置揣摩着。

过了一时,听得门外隐隐有脚步声,还夹杂着环佩叮当,她连忙起身,迎向门口。

来的不止是贺玉华,还有贺夫人,带着一众仆妇,笑意盈盈地进来。

“哪位是我女儿的恩人?”贺夫人很是热情地上前招呼着,“你就是那人人赞扬的张家大闺女?”

这是一位看起来很是慈祥的母亲,但章清亭分明从她的眼角眉梢看出一份世故与精明。她不过是求见贺玉华,为何这位夫人要亲自出马?定是怕她挟恩来索求回报,女儿一人不好应付吧!

章清亭心中隐隐有些不快,我救你们家女儿时可没想过这么多!

怪不得那贺玉堂对她有意时前思后想那么多,这太过注重实用反而失了几分应有的大气,怪不得贺家只能算得上是中等偏上人家,而做不到更好了。

她落落大方地回了一礼,“正是,不过小女子已经出阁,夫君姓赵,是位秀才。”

“听说了!秀才娘子嘛!”贺夫人上前执着她的手,满面春风里透着一点虚伪的热情,“快坐下说话!看茶!”

茶是早已上了的,但一旁丫头听夫人吩咐,又赶紧换了杯新的来。

贺玉华也上前跟她见过了礼,便退坐到母亲身后,脸上微红,似是有些赧然。想来是有母亲作主,觉得怠慢了,很是不好意思。

贺夫人笑眯眯地道:“我们玉华可一直惦记着你的好!这大过年的,本该由咱们上门向你拜年来着,却一向家事繁杂,兼之亲戚往来,一直不得空,今儿倒劳你尊驾亲自过来了。怎么样?家里过年都还好么?上回你跟我们玉华出的那主意可真不错,回来她就找裁缝按你说的做了,真都挺好看的,这丫头还舍不得穿!”

“家里都好,贺小姐喜欢就好。”章清亭言简意赅,心里头凉了半截,绝味斋的事情全扎兰堡恐怕没有不知道的,这贺夫人摆明是装糊涂,净扯些家常,不想让她有机会开口。

那自己难道死乞白赖的在这坐下去?章清亭真是想敷衍几句就告辞了。可是转念一想,若是走了,上哪儿再去找人借钱?只要是借钱,恐怕上哪家都不会太容易。

今儿虽见不着贺玉堂,但瞧这贺夫人也是能当家作主的,何不就大大方方地跟她说说?免得二回还得来找贺玉堂,那若是再拒绝,可就真真的没脸了。还显得他们之间似乎余情未了似的,自己毕竟已经是已婚妇人了,要注意名节,找贺玉华总好过找贺玉堂。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章清亭暗暗给自己鼓气,若是拉不下面子,还能办得成什么事?再说了,自己虽是来求贺家的,可也没给贺家带来什么损失,还有利息收的,为什么不敢开口?

章清亭主意已定,便开始把话题往这方面绕。

“贺夫人年下可好?家里事情忙不忙?”

“可别提了!我们家人多口杂,亲戚又多,从腊月一直忙到这会子,估计真真得过了正月才得消停呢!”

这就是要赶我走么?章清亭心中暗笑,直接把话题导向正题,“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夫人这么忙来前来打扰,那我也就不耽误你们了。”

贺夫人正想挽留两句然后送客,却见章清亭从袖中掏出图纸,在她面前展开,“之前承蒙贺大爷对小女子关照颇多,我这儿正好有桩生意,便也想投桃报李,问问贵府可有兴趣?”

贺夫人一下愣了,这是何意?

章清亭简单扼要地给她介绍着,“我和人合伙买了市集后头的这条胡同,眼下正准备动工,可不巧手里头还缺点银子,想问下贵府可否相借?我们可以地契作抵,一年内定然归还!至于要多少利息,夫人可以斟酌着给个价。”

贺夫人虽料到章清亭多半是来借钱,可还真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自然地就把此事情说了出来。

第124章 老狐狸不好对付

听章清亭直接说出要借钱之事,贺夫人很是费了一番思量。

绝味斋倒闭之事,她当然早有耳闻,家里人原本商议着,年前就打发贺玉堂去给她家送份厚礼,就算把救贺玉华之事给了结了。

可贺玉堂却不同意,他当初允诺章清亭,是她有困难时,出手相助。可章清亭上回因救了贺玉华,又招惹上了薛子安,他可是一点忙也没帮上,本来就觉得够对不起人家的,若是再趁人之危,拿个一二百两银子就摆平此事,实在显得贺家太小家子气。就算要资助,也得等章清亭自己找上门来才好。

可贺敬忠却大不以为然,他本来就对章清亭没有好印象,虽蒙她救了贺玉华,但那个薛子安毕竟是她自己早就得罪的,追根溯源,也算不得自己女儿惹的祸事。他倒是想早点把此事料理干净,从此再不跟章清亭有所瓜葛才好。免得日后还招薛子安的暗下毒手。

可贺玉堂却坚持认为那样做太不仗义了,明明薛子安就是地方一霸,他们不说去锄恶铲奸,起码也不能太过示弱。

就为了此事,年前父子俩还争持了几回,闹得很不痛快。

所以连带着贺夫人对章清亭也没好气,难得她今日自己送上门来,想来肯定是有求于已。他们方才一家三口在屋内闲聊,听说她来了,幸好贺玉堂不在家,贺敬忠当即皱眉,吩咐夫人出去,送她份厚礼,把她打发走就完了。

可贺夫人却没想到,章清亭来借钱都毫不脸红的,还像给她们家占便宜似的谈起了生意。这要断然拒绝,实在有些让人下不来台。万一章清亭心怀私怨,出去乱说他们家忘恩负义什么的,那可是让贺家颜面尽失!

再有,贺玉华虽然是被人调戏,也没有吃到什么亏,但若是传扬开来,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败坏女儿清誉。而贺玉华正当择婿之龄,贺家已经托媒婆择选,有意把女儿许给官宦世家,结门好亲。可越是大户人家越是重品德言行,在这个关键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一点纰漏。

贺夫人当真为难了,捧着那图纸像捧着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趁她一时踌躇,还没想好应对之策,章清亭赶紧宣扬自家胡同的好处,“夫人请看,我们这条胡同位置绝佳,况且又免五年的税赋,想要卖个好价钱绝不是难事!您瞧我们这新建的房子,样式就不用说了,在这扎兰堡绝对找不出来第二条这么漂亮的!全是上下两层,外头用来开做商铺,里头自家居住都是极好的。这旁边还要开办官家学堂,以后这人气可是没得说!”

她口齿清脆,嗓音动听,噼里啪啦说起来,不觉累赘,反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抑扬顿挫的很是好听。不仅贺夫人,连贺玉华一时听住了,开口问道:“还要建学堂?”

“是啊!”章清亭笑道:“这是娄知县为咱们当地百姓办的一件大好事!办了学堂,以后各家的孩子都可送来读书识字,免得四处请私塾。日后咱们扎兰堡文风昌盛,根基就是从这儿打下来的了!这一块地方,他们官府已经定了。就连这次施工建设,也全由衙门掌管,全按着官府建房的要求来,那可跟咱们普通民房不同,要求高着呢!若不是如此,我们手上也不会差银子,随便哪儿招不到人?街坊邻居们一帮忙,一栋房子也能起来,那能花得到几个钱?我们随便凑凑也就出来了,哪敢登门冒昧请求贵府呢!”

见贺夫人听得入耳,她又添了一把火,故作神秘道:“这条胡同啊,他们官府也想做成咱们市集日后的一个新门脸!夫人若是有心,也买上两套搁着,自己经营或是转卖出去,这可全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贺夫人有几分心动了,“那你要借多少银子?”

章清亭微微笑道:“若是别人府上,想来也没这些,但若是贵府,估计也不放在眼里。我只借这个数!”她伸出两根手指头。

贺夫人和女儿面面相觑。不敢确定,贺夫人使个眼色,贺玉华试探性地问道:“二百?”

二百两银子?打发叫花子还差不多!章清亭隐隐不悦,却忽地灵机一动,点头承认,“到底是贺小姐,果然是慧质兰心,便是只要二百两。”

贺家母女刚刚放下了心,却听章清亭又补充了俩字,“金子。”

那可就是二千两白银了!贺夫人吓了一跳,这么大事,她可不敢贸然作主。

章清亭主动建议,“虽然贺大爷不在家,但不知贺老爷是否在家?若是在的话,夫人可以进去商量商量,看可否行个方便?这也不止是为了我们这一己私利,对府上来说,可也算是捐资助学了,这可是桩大大的功德呢!”

贺夫人想了想,“老爷倒是在家的,那你稍坐,我去去就来。玉华,你在这儿陪着秀才娘子!”

待母亲走了,贺玉华才又给章清亭行了个礼,低声赔个不是,“张姐姐,真是不好意思,听说你们家出了事,我真是早想来看你来着,无奈上回出事之后,父母管束甚严,一星半点空都不得离开,万望恕罪!”

章清亭大度一笑,对这小姑娘当然没有意见,不过有些该说到的话却必须说到,让她说给她父母听去。

“贺小姐说哪里话来?有你这份心就好了!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铺子倒了,以后再谋别的生计便是。我当初救你之时,可连你姓名也不曾问过,真是没想过要你回报什么。若是如此,那救人也不是善心,更当不起你的念想了!若是我做了什么,让府上有什么误会之处,那才真是让人惭愧呢!”

她故作讶异,“啊呀!府上不会以为我来借钱便是挟恩图报吧?那我可连坐都不敢坐了,赶紧拜别才是正经!”

这话说得软中带硬,绵里藏针,贺玉华听得越发的面红耳赤,相较于她的大度,更显得自家人斤斤计较,小人之人了。

“张姐姐说的哪里话?真真是折煞玉华了!我怎么会疑心你另有所图呢?断没有这样的道理!不过这银钱之事归父母兄长掌管,可容不得玉华置喙半句!”

“那是当然!”章清亭笑着给她解围,“你一个清清静静的大小姐,哪里能为这些俗事烦心?比不得我们这些市井小妇,成日要为家计奔波。纵然商量,也该是令尊令堂和贤昆仲之事,女孩儿可是家里的娇客,你呀,就该安安心心地安享尊荣才是。”

见贺玉华窘迫之色稍减,她换了个话题,“对了,方才令堂提及你新裁的衣裳,到底是怎样的好货色,能拿出来让我开开眼,长长见识么?”

这个当然可以。贺玉华忙命丫头去把她新做的那几件衣裳取了过来,果然如章清亭之前所说,一一做了,非常漂亮别致。

章清亭仔细一瞧那面料,顿时笑了,“这料子原名合欢锦,是南康国的吉祥斋专为婚嫁织造出来的,共有五样红色。当中最著名的当数合欢醉,那料子纯然大红,只暗暗的织着合欢花,不仔细看不出来,要到洞房花烛夜,用红烛一映,才显出上面银白色的花纹来。故此又有个名儿,叫红烛艳!你这色名叫蔷薇金,活泼俏丽,很适合你。”

女孩子听这些东西都是特别欢喜,贺玉华无限神往,“那是怎样的好料子?真可惜无缘得见!”

章清亭抿嘴笑道:“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家里有谁再上趟京城,就能买着呢?”

贺玉华摇头,“那可真不容易!咱们北安国不产丝绸,织制裁剪都比南康那边差一大截。况且冬长夏短,穿裘皮更多,锦缎甚少,纵然有好料子来,识货的人少,买的人少,进货的也少了。我爹说,当年上京时,也不过见这一匹好料子,京城中人尚且如此,何况我们这些小地方?纵是见了也不认得的。对了,张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章清亭正想随口扯个谎打发过去,却见贺夫人过来,笑道:“秀才娘子,我家老爷请你过去相见。”

哦?那是有机会了?章清亭赶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随贺夫人一共去了另一间客厅。

贺敬忠正对着她那张胡同图纸仔细端详,方才贺夫人把图纸送来,给贺敬忠大致一说,他当即来了兴趣。在商场中打滚多年,贺敬忠当然看得出章清亭这图纸背后的商业价值和潜力。他还真是有些意外,没想到上回见到的那个狼狈不堪又有几分疯癫的丫头居然能折腾得出这么大事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老爷,秀才娘子来了!”贺夫人出言提醒。

章清亭盈盈下拜,“小妇人赵张氏见过贺老爷。”

贺敬忠回过头来,当即愣了,这还是上回见到的章清亭么?怎么完全像换了个人似的?且不说她的衣饰,只说这女子的言语行止,整个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也不是他自谦,比贺玉华都强上数倍。

这衣裳脂粉可以掩饰一个人的本来面目,但绝不至于能提升一个人的气质,那个非得要时间的锤炼熏陶才可以,那究竟是他上次看走了眼,还是并不是同一个人?

“你是…赵夫人?”贺敬忠不敢肯定了,小心翼翼地探询。

章清亭点头微笑,“正是!上回有幸,曾和贺老爷还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回小妇人因遭奸人陷害,形势急迫之下,多有失礼,让贺老爷见笑了!”

贺敬忠点了点头,这才相信贺玉堂的眼光,若是当初就把她这么带到自己面前,恐怕十有八九会同意他们的婚事。

虽然心下不喜,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章清亭确实有商业天份,就看她那么短的时间折腾出一个绝味斋,还把生意做的如此红火,就知这女子必定不简单。

可是现在,她却早已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再说那些,毫无益处。

贺敬忠很快便收起杂思,专注于眼前之事,“方才夫人过来,跟我说起你想借钱建房之事,这倒不是不可以,只是夫人传得多有不清楚之处,能不能麻烦赵夫人再详细阐明?”

没问题!章大小姐当即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优势条理清晰地摆了出来,最后笑道:“贺老爷您放心,我既然敢借,这笔钱就一定在一年之内能够归还,否则您收了我的地契,您也绝不损失一钱半文!”

贺敬忠点头,心里却打着自己的算盘,章清亭说得对,她那块地买下来就得两千之数了,再借她两千确也不妨。可是他也是生意人,是生意人总想赚得更多。

踌躇了一下,他心中主意已定,却不想太快答应,想拖延时间,争取更好的筹码,便道:“这笔银钱数目可不小,还得容我仔细琢磨。要不这样吧,你这图纸放下,过几日再给你回信。”

老狐狸!纵是走,我这图纸也绝不能留下!经过秘方泄漏之事,章清亭知道,对这些重要资料还是很注意保护的,赔笑道:“贺老爷说笑了吧!就这么点大的事值得再三商榷么?您是不是瞧我年轻,信不过我?那请您尽管放心!虽然这胡同我只有一半的地权,但这些事我还是能说话算数的!您有什么想法,尽管跟小妇人道来。您千万别见怪,我虽是个女子,却是个急性子,咱们能敲定就尽快把事情敲定了,免得我这回去牵肠挂肚的,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贺敬忠心想,这丫头还真不简单啊,单刀直入,痛快淋漓!若是自己再这么推三阻四的,倒显得比她这个小女子还不如了。

便也笑道:“赵夫人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颇有男儿侠气!那行,你要这二千两白银没问题,更多一些也无妨。不过,却不是借,而是入股!”

章清亭当即明白了,这老头子厉害啊!见有利可图,便想来插一脚了。

第125章 悟空和八戒

贺敬忠了然笑道:“这条胡同整个建起来,恐怕也就是二千两银子的事。赵夫人此时是什么境况,全乡人都心知肚明。若是要建房,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等到真正开了春,到了梅雨季节,那整个工程又得耽误下来,忙完了春种是夏暑,官府征役便得去加筑堤坝,然后又得等到秋收过了,才有空闲来给你建房,这一拖便是大半年的时间。若是要做,当然是趁这年后开春之前,抓紧时间整个建起来才是。赵夫人,你说是不是?”

章清亭听得暗暗心惊,这老狐狸真够狡猾的!一下就捏住了她的七寸。

她当然也是听卫管事说了这些,才急急忙忙地想借了钱动工,且不说赚大钱,他们自己手上的一点钱都全给娄知县送礼了,一家子又没个进益,要是拖到明年冬天,那不止是她们一家。连方家祖孙都得喝西北风去!

贺敬忠就是看准了她非尽快借到钱不可,才生出这个心思。他还有个要求,“既然这学堂是我家出资建的,虽然地方是卖给了官府,那能不能把这学堂的名字就叫做飞马堂?马到功成,一马当先,意头都很好嘛!不行也得给我们个褒奖牌匾什么的。”

你也真好意思提!章清亭暗自翻了个白眼,连官府要建名声的东西都敢往自己头上扒拉,还想千秋万载,永垂不朽,真是做梦!除非你肯把白建个学堂送给官府再说,那时,纵叫贺氏学堂都没人管你!

她心中有了几分恼意,面上仍淡淡的,“多谢贺老爷替我们想得周到!不过这学堂更名可是大事,小妇人可做不了主,总得跟官府商议一下才是。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小妇人也不便打扰,请将图纸还我,等问妥当了,再给您回话吧!”

贺敬忠老于世故,当然瞧出她的不情愿,“赵夫人,你不着急建房么?你都能说动官府开学堂了,就这么区区一个牌匾就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定是可以打动县太爷的。你要是同意,咱们今儿就可以订立契约。我立即调集银两,准备开工,可要是过了今儿,我明儿可就要出门探亲戚了。”

想威胁我?这扎兰堡可不是你一家财主!章清亭心中冷笑,“虽然急,也没急到那个地步,贺老爷尽管忙您的去!”

见她这态度,贺敬忠面上也冷了三分,“这扎兰堡能拿得出这笔钱的人不少,可愿意借出这笔钱的想来也不会太多吧!”他又似是自言自语般补了一句,“我若是不在家,玉堂可也调不了这么多银子!”

“告辞!”章清亭嗤笑,收了自己的图纸,再拜一拜,决然转身,再不停留。

倒是又去给贺夫人及贺玉华见了个礼,方才离开他家。

那贺夫人见事情没谈成,便要送她份重礼,章清亭有些轻蔑的讥诮,“夫人,我只是来拜年,正正经经谈生意的,可不是来打秋风的!多谢贵府的好意,心领了!”

一句话把贺夫人噎在那里,脸涨得通红。

赵成材今儿回家,却见章清亭面色不善,一人在屋里生闷气,偷问弟妹怎么回事。

张小蝶轻声道:“从外头回来就这样,谁都不敢言语。”

赵成材心知定是借钱之事不顺利了,想了一想,在外头又转了一圈才回来。

章清亭今日还真是气着了。

从贺家出来,她又走了几家钱庄,包括找了福兴楼的蒋掌柜以及之前打过交道的几家大酒楼的老板,可没一人愿意借钱的。有的推说手上没现银,有的连话都不愿听她说完。着实看了不少白眼,受了不少窝囊气。

最后还是蒋掌柜跟她隐约提点了一句,“你第一间铺子弄成那样,又是自家出的问题,这大过年的,要我怎么说服老板借钱给你?”

章清亭明白了,这做生意之人都讲究个吉利,爱捧高踩低。你生意越是红火大伙儿越愿意跟你合作,你越是低迷大伙儿就越是离你远远的,生怕沾染了你的晦气。纵是有再好的主意,人家也信不过你的运气了。

累了一天,嘴皮子都快说干了,大病初愈后的身子还是有些吃不消,章清亭正在那儿郁闷着,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动静。

“大师兄。你又在烦恼什么?”

是谁在那儿捏着嗓子说话?章清亭抬眼一瞧,窗户缝里伸进来两个小面人。一个是手持金箍棒的悟空,一个是大腹便便的八戒。

那捏着悟空的手动了动,“你这呆子!当然不知我的烦恼,这取经路上满天是妖,遍地是怪,打之不尽,灭之不绝,难道不该烦恼么?”

八戒道:“可是大师兄,咱们不是每次都能斩妖除魔,逢凶化吉么?”

悟空训斥着八戒,“你以为容易啊!每回都是我冲在前头,你们跟在后面捡现成的便宜!尤其是你,贪吃贪睡不干活,回回总落在妖怪手里要我去救,二回你再落到他们手里,就等他们把你蒸了下酒吃去!”

八戒连连讨饶,“师兄我错了!我错了!二回我再不贪吃贪睡不干活了,我只贪点小便宜,看点漂亮妖精行么?”

噗哧!外头不止一人在笑,连章清亭也有点忍俊不禁。

悟空更加生气,作势追打着师弟,“你这夯货还敢说嘴?且吃俺老孙一棒!”

八戒抱头鼠窜,“大师兄,你打妖怪其实也有好处啊!”

“什么好处?你以为打得不累啊?合着你们被抓都有理了,我该去救你们的?”

“你听我说!这妖怪打得多,一来可以强身健体,二来让你声名大振啊,你没瞧见只要你出马妖怪就闻风丧胆,落荒而逃?这也是佛祖在考验你!要不,你看怎么就你成了斗战胜佛,我只是个净坛使者呢?”

“你以为佛是这么好当的?我让给你,咱俩换换!”

“那可不行!”八戒晃着肥头大耳。拍拍自己的大肚子,“你瞧你瘦的,你要是做了净坛使者,那么多的好吃的东西装到哪里去呢?太亏!太亏了!”

外头人哄堂大笑,章清亭也不禁抿嘴笑了起来,外头一群弟妹在起哄。

“姐夫,你干脆去说书得了!比他们讲得还有趣!”

“就是!以后每天给我们来一段吧!”

“行啦!”章清亭起身开门,横了众弟妹一眼,脸色却着实和缓了下来,“晚饭做好了么?没做好都帮忙去!再闲着就把刚才说的那些写下来,晚上给我瞧瞧,你们究竟认得了多少字!”

众弟妹顿时作鸟兽散去。

赵成材嘿嘿笑着,低头走到章清亭面前,递上两只小面人,“送你!”

“我不要!”章清亭白了他一眼,“都多大了,还玩这个!”

赵成材脸上微红,抓耳挠腮的很是不好意思,“那不是…看你生气么…”

章清亭自进屋坐下,赵成材也犹犹豫豫地跟了进来,“真不要啊?其实还…还挺可爱的!”

“不要!”章清亭其实心里有几分喜欢,嘴上仍犟着,“我又不是唐僧,收这俩徒弟干嘛?”

这话倒把赵成材逗得扑哧笑了,大着胆子开她玩笑,“你可比唐僧厉害多了,他就管三人一马四个徒弟,你算算咱们家多少人?你那小脸一沉,可比他念紧箍咒管用多了!”

章清亭闻言不禁有些气恼,“我沉我的脸,谁要你们看来着!难道我就不许有个心情不好,发个脾气的时候?”

“我不是那意思!”赵成材急忙辩解,“不是瞧你心情不好,家里人都不敢吭气,想逗逗你们开心么?”

“是啊!就我脾气不好,你会逗人开心,那你出去。出去逗他们开心去呀!”

“你看你!一说又急了!”

“我怎么急了?”章清亭越发使起小性子。

“好啦好啦!”赵成材把两个小面人往她跟前一递,笑着打趣,“到底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这两小子给你打抱不平去!”

“不要!”章清亭伸手一挥,没想到赵成材手上也没捏紧,两只小面人跌在地上,悟空断了胳膊,八戒掉了耳朵。

赵成材脸色一变,闷声不响地拾起两只小面人,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章清亭心中暗自后悔,想出言叫他,又不好意思。

侧耳听了一时,外头也不见动静。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自己无理,人家好心好意来逗自己开心,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把东西给摔坏了,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在屋里转来转去,到底有些过意不去,悄悄把门开了一缝,却见弟妹都躲在对面厨房伸长了脖子在向她这里张望。

这还真是越发活回去了,躲猫猫哪!章清亭冷着脸猛地拉开门,众弟妹顿时龟缩了回去。

章清亭左右一瞧不见秀才,心中纳闷,那他人上哪里去了?

赵玉兰见她神色,猜出那意思了,往后门指了指。

章清亭有些讪讪地过去,却见赵成材一人背对着门蹲在地下,手里一左一右地拿着那俩小面人嘟囔。

她忍不住悄悄站定偷听,这秀才到底会说她些什么坏话。

第126章 送上门的钱不要

章清亭站在后头,就听赵成材一人蹲墙角嘀嘀咕咕发着牢骚。

“你以为你是猪八戒啊?你比猪八戒还不如!瞧你,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

“人家就算是孙悟空,也不搭理你这只死肥猪!”

“知道为什么?”

“笨死了!因为人家是杀猪女!”

章清亭又好气又好笑,凉凉地回了一句,“杀猪女怎么了?”

赵成材吓得躲避不及,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是尴尬,“你…你怎么来了?”

章清亭小嘴一撅,“我要不来,你就继续说我坏话啊?”

赵成材心虚,眼神闪躲,“没…没那意思!”

章清亭纤手一伸,“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