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材喜不自胜,“多谢大人了!”

那位方大儒在当地极有名气,但像这样的博学大儒,一贯眼高于顶,若非官宦世家子弟,极难请得动他们费神教导。光凭赵成材自己,恐怕八辈子也摸不着人家的边,可是娄知县一封信就能帮他搞定,若是用一个师爷的职位换这样一个举荐,那也真是划算太多了!

第120章 不打白不打

料理完衙门里的琐事,赵成材急匆匆雇了辆小车回家,他还惦记着要陪章清亭一起带弟弟去方家认错。到了家门口,却见赵成栋还在那儿直挺挺地跪着,冻得嘴唇都青紫了,过往行人无不侧目。他略加思忖,便明白了章清亭的良苦用心,心中感动不已。

章清亭见他回来,这才对张金宝笑着低语,“你可以去打回来了!记得帮我也打两下子,出出气!”

张金宝小声问:“那我能用棍子么?”

章清亭摇了摇头,“用手吧!最好打得他鼻青脸肿,流点鼻血什么的,但不要真把人打坏了,知道么?”

“知道!就看在姐夫面上,我也不会太过分的!”张金宝应了,气势汹汹地冲到门口,“赵成栋!你小子既然敢来,还算是个带种的!但是今儿若不揍你一顿,小爷我实在出不了这口气!你自己干的龌龊事,却让小爷我替你背黑锅,白白挨了一顿揍。你瞧我这身上,至今还全是伤!你自己说,我该不该打你一顿?”

赵成栋既羞且愧,低头无语。

“你要是不吭声,就是承认了!那小爷可就不客气了!”张金宝一把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毫不客气地举起右拳对着他的下颌就是狠狠一下子。

“这一下,是替我大姐打你的!”

一拳下去,赵成栋的嘴角顿时淌出了鲜血,殷红的颜色在冻得发白的脸上显得分外清晰。张金宝瞧着他这可怜样儿,倒有几分心软了,收了三分力道,对着他鼻子侧着又是一拳。

赵成栋本能地躲了一下,但被冻得僵硬的身体反应还是慢了一拍,仍是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正着,冬天血管本就脆弱,这一下子鼻血顿时喷涌而出。

“这一下,算是替我自己打的!”

张金宝出了气,松开了手,反而很是大度地拍拍他的肩,“打完了,咱们还是亲戚,以后还能见面!希望你以后知错能改…”后半句他又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大概意思,“还能做回好人!”

他放过了赵成栋,冷不丁地张发财窜了出来,也给了赵成栋一下子,这一拳打得比较高,打在了他的眼眶上,那儿又青紫了一块。

“这一下,是替我儿子闺女教训你这臭小子的!你害我闺女铺子没了,害我儿子大病一场,老子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打你你可别不服气!二回你再敢这么祸害我儿子闺女,老子跟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他打完人得意洋洋回到章清亭身边,“怎么样?闺女,瞧你老子兄弟多带种!以后你婆家人再敢欺负你,咱们一定帮着你教训他们!”

章清亭望着赵成材,哭笑不得。这还真是把他昨儿那番话记到心里去了,不过有人这么维护自己,她心里头确实也有几分温暖和小小的得意。

赵成材却是尴尬之极,这就是作茧自缚吧!不过确也是自家兄弟不对,挨打也是活该!

章清亭使劲忍着笑,淡淡地道:“行了,打也打完了,去给人方老爷子认错吧!”

赵成材昨晚跟她说要去方家,她一早就想着又让张罗氏买肉回来做了许多馄饨,放在外头一个个冻得硬邦邦的,拿食盒一装,正好提去送礼。

礼虽轻,情义重,再说大伙儿都赞好吃,章清亭也忍不住有些得意的小小卖弄一下。

上了车,章清亭才拿手绢捂着嘴呵呵闷笑。赵成材吩咐赵成栋跟车夫坐在车辕上,随即进了车厢,见她笑得眉眼弯弯,当然知道所为何事,憋了半天,到底自己也忍俊不禁,到底也是掩着口鼻,不好意思笑出声来。

及至到了方家门外,他们俩都恢复了常态,还带了几分慎重之色,上前敲门。

好些天没来,这方家可是大变样了,以前门口屋顶那些杂草全给拔得干干净净,里里外外打扫得焕然一新,再无从前那种颓败之气,想来都是晏博文的功劳了。

门口贴着新门神,大红福字,挂着红灯笼,很是喜庆。还有一副对联,内容不过跟左邻右舍抄来的,平淡无奇,只是那字遒劲古朴,很是不凡。

赵成材不觉赞道:“阿礼倒还写得一笔好字!”

章清亭却摇了摇头,他字虽好,但却透着点萧索之意,似是意兴阑珊,看破红尘。反倒不如赵成材给自家写的对联,虽然单从字而论比不上他,却带着份欢天喜地的积极,更符合过年的气氛。

方明珠蹦蹦跳跳地迎了出来,“章姐,你身子大好啦?快进屋坐!”

章清亭拍拍她手,往后一指,方明珠这才瞧见赵成栋,他脸上可真跟开了染料铺子似的,赤青黑紫的,看得惨不忍睹。

方明珠吃了一惊,再见他手里拿着根棍子,知道是来认错的,小嘴一撇,“爷爷还不知肯不肯让他进屋呢!”

章清亭横她一眼,“那我能进屋么?”

“你和姐夫当然能进来!”她现在也随张小蝶他们管赵成材叫姐夫了。

赵成材回头嘱咐,“成栋你就在门口跪着,我没出来叫你,不许起来!”

赵成栋反正今儿也跪了一天。不在乎多这一会子了,老老实实地跪下,等着挨板子。其实说起来,他也知道张家父子手下留情了。瞧张金宝现在还伤成那样,当时不定受了多重的伤。可捱他们几拳没问题,可打哪儿不好,为什么偏打脸呢?赵成栋晕乎乎的还不明白。

章清亭和赵成材跟方明珠进了屋子,方德海正跟晏博文在炕上下棋呢!见他们来了,很是高兴,赶紧就往炕上让,“丫头,快上来坐着!你这才好,怎么就想着过来了?”

章清亭笑道:“我这就是才好,方得来寻你呢!这十五也快完了,您老可得打点起精神,跟我干活去!”

方德海哈哈大笑,“你这丫头,每回找我就没好事!大过年的也不叫人安生,说吧,都进行到哪一步了?要我再上哪儿赴汤蹈火去?”

“开玩笑呢!”章清亭把食盒捧上,“这儿是我做的馄饨,跟外头弄的不大一样!知道您是吃惯好东西的看不上眼,不过尝我个心意罢了!”

一见到吃食,方德海职业性地拈起一粒端详着,“嗳!丫头,你这做法不是本地的,倒像是南康国那边的做法,这馅里是不是还加虾仁了?”

章清亭听得有些心虚,赵成材却是无限佩服!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都不用掰开看,就能猜出馅料如何,“正是!您老怎么知道?你们一会儿尝尝,味道鲜着呢!”

方德海似笑非笑地瞧了章清亭一眼,把那粒馄饨扔了回去,不再追问了,“行啦,我收了!明珠搁外头冻着去,晚上咱们就尝尝你章姐姐的手艺!也把咱们做的几道小菜拿出来亮亮!”

章清亭知这老头放过了自己,放下心来后立即赔笑着拍马屁,“我那点四处学来的微末伎俩怎么能跟您老比?那不是沙石和日月争辉么?”

“少油嘴滑舌的!”方德海白她一眼,“说正经的,那地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

章清亭瞧着赵成材,“你先说这个事吧!”

难道还有别的事?方德海没有问,先听赵成材把和娄知县谈定的建筑包工及开学堂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成材还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娄大人说,不要咱们用本金卖,就按平价卖给衙门。不过要是那样的话,我就想着咱们不如给学堂添置些桌椅板凳。种些花树,这些所费不多,又让他们直接就能用,也算是给扎兰堡的孩子们做些好事了。”

方德海和章清亭俱都点头,“确实应该!只要能得官府的庇护,还有钱赚,这些小小的开销又算得了什么?”

正好晏博文泡了两盏香茗给他们送来,赵成材倒很是大方地道:“阿礼,这回可真谢谢你了!果然让你说中了,娄大人不日就将上京叙职了,所以才这么痛快地应承了下来。”

听到上京二字,晏博文的眼神微微跳了一下,随即又掩饰了过去,“那他走之前,能给咱们把此事办了,倒真是功德一件!赵大哥你这个主意想得很好,不过也得赶紧时间把契约先订了,日后就算是换了官员,也不至于反悔了。”

赵成材点头,“你这个提醒得很及时,我回头就去办!不过娘子,那你也得抓紧时间筹银准备开工了。”

章清亭点头,“这个交给我了!之前就是等你把衙门的事情敲定,我才好开口向人家借钱。要不,就是借了钱也不敢动工。”

方德海道:“那尽快把学堂的设计图纸也敲定了,咱们十五过后就开干,我都瞧过了,十七就是好日子,宜破土。要是钱的事情能解决,咱们就赶紧开干!这些天,我也在家里琢磨了个心思,说给你们听听!”

这老头又有什么鬼主意?瞧他笑得跟老狐狸似的,定是又想到什么对自家有利的事了,章清亭很愿意听。

第121章 做错事必须受罚

方德海老谋深算地一笑,“咱们这胡同为什么只做一层呢?既然干都干了,何不干脆把外头两面临街的地方全做成两层的小楼?上头居家,下头开铺,这面积可一下子就翻了一倍!咱们这价钱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咱们哪,不要光想着把那几处后头对着市集的地方改成商铺,而要想着怎么把市集的热闹给引到咱们这边的新胡同里来。有这么一条又高又气派的新楼,怎么可能不吸引人气?这么长的一条胡同,若是全改成了商铺,丫头你算算,咱们能卖出多少价钱来!”

这老头还真有一套!不过章清亭也承认,这还真是个好主意!她想起南康国的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上,最高的还有三层楼呢!若不是官府有限制,民房最多只能建这么高,恐怕还能往上长高,只是一桩,“咱们这儿有楼层限高么?”

赵成材忙道:“这个我回去查查!要是可以,就重新再设计画图,包括那学堂还有咱们自己的住家一并画上。”

章清亭笑道:“若是真的可以,那谁还愿意住在那条街上?倒不如把房子全卖出去挣钱,咱们随便住哪儿不就得了?”

方德海很是鄙夷,“你这丫头真是掉钱眼里去了!咱们赚钱也得学着享受,你不住,我去住!”

晏博文也想到一条,“若是老爷子说的真的可行,那么每套院子的面积都可以适当减少,做得小巧精致些,套数还能增加。老板娘,其实就算是自己去住了也不怕,每家下面都有铺面,一样可以做点小生意。”

章清亭道:“秀才可让咱们去住学堂旁边,本来就是不想吵到学堂,若是咱们也经营起来,那可不像样子!”

“哎呀!”赵成材忽地一拍脑袋,“阿礼这个主意妙啊!娘子,咱们要是就住在学堂旁边了,不如干脆就开家书店,卖些笔墨纸砚,又清静又便利!”

这个想法真不错!章清亭当即想到,那张发财两口子守在家里也能有些进益了。

方明珠也想了想,“爷爷,那咱们就住章姐家隔壁。他们卖那个,咱们就做些桂花糕之类的小点心卖卖,想那些小孩子多是馋嘴的,上学下学都从咱们门前过,可也得不少钱呢!”

方德海乐了,“呵呵!咱家的小明珠可真长本事了,这主意好啊!日后你跟着你张姐姐出去做事,爷爷在家正好也不愁没事做了。那咱们干脆把对着集市那边的一块做成学堂和我们两家出入的铺子,后头全做成商铺对外租售。咱们两家对着那头的地方也可以再开个后门,就是自己不用,把那铺面上下两层小楼租出去,也是好的。”

众人说得兴奋起来,都觉得甚是可行。章清亭笑过之后,却想到个关键问题,“那咱们这本金可就要下得更猛了!怕是至于得要一二千两银子来建了。”

晏博文道:“这个钱该花的必须花,做还得做到最好,到时才能卖得起高价来!雕花围栏什么的,一定要新颖大方,不落俗套。若是你们信得过,我倒可以去帮着出出主意。”

“这个当然!”赵成材只担心一样,“要是建得太好了,大家嫌贵,没人买怎么办?咱们这面积又不大,纵然精致,毕竟也嫌太小巧些。”

晏博文摇头,“赵大哥大可不必担心,你想想,咱们这胡同可免五年的税赋呢!若是生意真的做起来了,他赚的绝不止这么一点房钱。纵然不买,咱们把价钱定高一些,出租也好啊!他若是嫌小不愿住,可以把整个院子都用来做经营。咱们这个地方好,应该不愁没人要!”

这个章清亭也同意,“咱们之前做卤水时,卖得可也不便宜,为什么生意还这么好?我瞧这扎兰堡有钱人可真不少!未必就买不起。以前我见过一些大店,像做珠宝金银首饰、古董字画的,那一个店就跟个宅子似的。普通客人在外头铺面看寻常货色,有些豪客便请到里面细瞧。像咱们现在的市集之中,屋舍多半窄小得很。说不定咱们那边一开,人家倒愿意把店搬过来呢!”

这话说得很是。赵成材道:“那我明儿一早就找卫管事再好好说说,让他再帮着出一份图纸。不过这要建什么样的房子我可不懂,到时阿礼你过来,帮着一起参详参详。”

章清亭道:“我也去!等图纸出来了,再把价钱估一估,我才好拿着去找人借钱。”

此事商议已定,赵成材下了炕,对着方德海正式行了个大礼,“老爷子,今儿还有一事相求!”

方德海斜睨着他,心中多少猜到了几分。

赵成材面有惭色,“家门不幸,出了成栋那个畜生,毁了您一生的心血!是我教弟无方。不敢说求您原谅,只请求您重重责罚,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好么?”

方明珠附在爷爷耳边道:“他也来了,就在门外跪着呢!”

方德海老脸一沉,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章清亭一瞧这意思,没有立即翻脸,就是有门儿了,立即推了赵成材一把,“你快去把他带进来!不许用走的,让他膝行进来!”

赵成材暗自感激,赶紧出去领人了。

章清亭赔着笑脸道:“老爷子,那小子今儿一早也上我那儿赔罪了。其实要依我这脾气,就是打死他也不解气!可他足足在我那儿跪了一整天,水米未进,受尽人家的白眼唾骂也没离开,我想这小子是诚心悔过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是能悔过自新,倒是善莫大焉。况且他毕竟年轻,您看能不能给他次机会?”

方德海瞟了她一眼,仍旧不吭声。

很快赵成材领着赵成栋进来了,果然是一路膝行进来的,膝盖那儿全给冰雪沁得透湿,脸上青白紫黑,还凝着半干的暗红血迹,看着很是可怜。

赵成材踢弟弟一脚,“还不快上前去给方师傅磕头认错,赔礼道歉?”

赵成栋赶紧爬到炕前,头磕得咣咣作响,说着赵成材刚教的话,“方师傅,是我错了!我不该偷您的秘方!我对不起您!也对不起大嫂!请您们谅解!”

他把枣木棒向前高举过头,“请您重重责罚吧!”

方德海脸色阴沉地盯着他,半晌没有吭声。

章清亭赔笑,“老爷了,您好歹倒是给句话呀!”

方德海哼了一声,“他脸上的伤是你打的?”

章清亭一笑,“我让金宝打的,那小子心里也憋着气呢!着实把他狠揍了一顿!”

方德海嗤笑,“净做些表面功夫!”

章清亭暗自咋舌,被这老狐狸看穿了。

赵成材给说得惭愧,上前表态,“老爷子,今儿我把他带来,就是任您处置的!您要是嫌累,我帮您打,打到您满意为止!”

方德海抬眼瞧他,“成材,你真把你弟弟交我处置?”

赵成材听这语气不善,可是确实是太对不住人家了,他把心一横,牙一咬,“任您发落!”

方德海冷冷地盯着赵成栋,“好!那就按咱们厨房里祖师爷定下的规矩来。不敬师长,私盗技艺者,挑去手筋废了双手!可这大过年的,我也不忍心见到太重的血腥,就砍他两只拇指,我就既往不咎!”

赵成栋吓得整个人都瘫坐在了地上。

这还真狠!可章清亭并不以为方德海真有这么绝情,知这老头子极是精明,是以一声不吭。

赵成材脸色变了几变,终于下定决心,“成栋这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只是断拇指,方师傅还是网开一面,给你留了手的。明珠妹子,麻烦你去取把菜刀来!”

“哥…”赵成栋真给吓哭了,又不敢讨饶,只拼命叫哥。

赵成材虽是不忍,却仍是凛然道:“你的拇指没了,以后哥哥照顾你一辈子!可你今日要是不肯,就再不是我赵成材的弟弟!”

赵成栋闻言自知无望,号啕大哭,头磕得都快见血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方师傅,您饶过我吧!”

很快方明珠拿了明晃晃的菜刀过来,赵成材拉着弟弟的手搁在板凳上,作势欲砍。

方德海见赵成栋吓得心胆俱裂,几要昏死过去,这才发话,“停手!”

章清亭暗自白他一眼,这老头,非要这么吓唬人?不过赵成栋这小子,也要真受点教训才好!

方德海望着赵成栋道:“我若是剁了你的手指,那便承认你是我的弟子了。可你虽然叫我一声方师傅,却不算入门。这个刑罚你还不配领!不过,你既偷了我的东西,就算是上公堂,也是该判斩手之刑的。但你的大哥大嫂却都与我交好,真要是废了你,难免伤了我和他们之间的和气。可要是轻易放过你,我怕你这小子不知好歹,将来还要胡作非为!”

赵成栋涕泪滂沱,“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方德海对冷眼旁观的晏博文道:“阿礼,你去!把他两条胳膊都给我打折了!可不许打废!”

这个…晏博文很是为难,他曾立志不再伤人,可为什么方德海偏要逼他动手呢?

方德海道:“赵成栋,你记着,今儿是我要打断你的手,可不是阿礼!你要怨就怨我,可不许记恨他!阿礼,我知你习过武,下手知道好歹。你若是不去,那我就亲自拿棒子砸了,不过我老人家年纪大了,下手没个分寸,要是伤得过了,可就复不了原了。那赵成栋要是真残废了,可就是你做的孽了!”

有这么逼人当刽子手的么?晏博文很无语。

倒是赵成材听方德海这么一说,放下心来。乡下人时常有跌断手脚的,只要接得好,绝不至于落下残疾。只是那个痛,很让人难受。但若能求得方德海的谅解,给弟弟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确实也是值得的。

他上前恳求,“阿礼,那就请你动手吧!你放心,我们赵家绝无任何人会有半句怨言。”

晏博文一双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成栋,那你可忍着点!”

他迅捷地抓住他的双手往前平伸,运掌如刀,快速的“啪啪”两下,敲在赵成栋的前臂当中。

赵成栋耳边听得极轻微的“咯咯”之声,该是骨头被打裂的声音,随即剧痛汹涌袭来,疼得他眼前一黑,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晕死了过去。

晏博文稳稳地托着他平躺下来,再将那儿臂粗的枣木棍轻轻一折,顿时成了两半,一边一个,给他把胳膊又绑扎牢固,“你们放心!他这手绝不会废,只是要痛上一段时日,赶紧找个大夫敷些伤药,好好将养两三个月也就是了。”

赵成材看得瞠目结舌,这人是什么手啊?那么粗的木棍一下就折成两半?那要是打到人身上,那还了得?

章清亭吓了一跳,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方明珠是一脸崇拜,阿礼哥果然厉害!

只有方德海无动于衷,“行了!这事就这么了了,以后谁也不必再提!我也不留你们了,快带他回去吧!”

等他们走了,方德海才对晏博文道:“以武犯禁固然不对,但若是行侠仗义,伸张正义却是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人啊,不要总陷在往事里出不来!你空学这一身本事,难道真的就放着荒废?这耽误的可是你自己的人生!”

我还能有自己的人生?晏博文满心苦涩,却无法言说。

赵成材先把弟弟带到药铺,敷上了伤药才送回家。赵王氏一见之下,连病都吓得好了大半,一骨碌从床上爬下来,心疼得直掉眼泪。

赵成材指着昏迷中还痛苦地皱着眉,冷汗直冒的弟弟道:“娘,您瞧瞧,这就是您指使他去偷人东西的下场!人家还是给了咱们情面,没废他的手,只是打折了,给个教训。可若是落在旁人或是官府手里,您还能保他周全么?您再疼成栋都可以,只是让他去做什么事之前,拜托好好地想一想,就像小时候您教我们的那样,可一定要行得正,站得稳!别再捅这种篓子了!这丢的可不仅是他一人的脸,而是咱们老赵家的颜面!”

赵王氏既羞且愧,自在家照顾二儿子。赵成栋经此一事,吃了大亏,倒真是学了个乖,再不敢弄这些歪门邪道,人着实本分了些。

赵成材和章清亭再回了绝味斋,却见家里气氛有些异样,这又是出什么事了?

第122章 自己人生自己负责

张小蝶上前悄声对大姐姐夫道:“那个田福生刚才来过,想见玉兰姐,可她不愿意见他,躲在后院哭呢!”

章清亭脸色一沉,“那你怎么不去劝劝?”

“怎么没劝?可我这笨嘴笨舌也劝不好,她说她想自己待着,我也没法子!”张小蝶一脸无辜。

这种事,就赵成材知道也不大好出面劝说。章清亭想了想,自己过去了。

赵玉兰正一人坐在后院里发呆,没再哭了,但眼睛仍是红红的,脸上泪痕犹在。见章清亭过来,忙起身招呼,“嫂子回来了?”

“是啊!”章清亭上前拉着她的手,是想象中的冰凉,嗔道:“这才刚好一点,怎么经得起这么个冻法?走,到我屋里坐去!”

屋子里,赵成材把刚生得旺旺的火盆搬了进来,很是知趣地出去了,“我去厨房帮忙做饭!”

耳房很小,不一时,整间屋子就暖和起来,瓦解掉了外层的冰霜,让人的心情也不自觉地跟着融化开来。

章清亭笑问:“这两天挤在这儿还习惯么?咱们这里太小了点,只好委屈你跟她们先挤一挤。”

“已经很好了!”赵玉兰急忙辩解,“麻烦小蝶和张大婶倒是真的,弄得她俩挤一床,该是我不好意思才对!”

章清亭一笑,“你呀,就是太为别人着想,太容易满足了。这样就算好么?依我说,一点都不好!这么巴掌大的小地方,转个身都转不开,一时半会儿地挤挤还可以,长期这样谁受得了?”

她语重心长地开导着赵玉兰,“这人啊,应该要懂得随遇而安,可是也不能太过随波逐流了!有些东西自己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

赵玉兰听懂了,眼神却更加黯然了,声如蚊蚋,“我都这样了,还争取什么?只要大嫂你肯收留我,能在家里过一辈子便是很好了。”

“胡说什么呢?”章清亭小脸一板,“你见过哪家小姑子在嫂子这儿赖一辈子的?”

赵玉兰猛地抬起头。一脸的惊慌失措,“嫂子你…”

章清亭却又笑了,“我不是要赶你走!不过也不能看着你在我面前跟个老师太似的成天拉长个苦瓜脸,那还不如送你去尼姑庵得了!”

赵玉兰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低声道:“我其实…其实我…”

“你可别跟我说你真的想去!”章清亭打断了她的话,“玉兰,你才多大,就想着削发为尼?一辈子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念经诵佛,那是人过的日子么?若是你真的看破红尘,心如死水了,为什么连见田福生一面都不敢?”

赵玉兰给说中心事,又垂下泪来。

章清亭递了帕子给她,“看看,给我说中了吧?明明心里还记挂着人家,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呢?”

赵玉兰倚上她的肩泣不成声,“可是…可是我都…都这样了…”

章清亭一把将她扶正,正视着她,“你怎样了?你不过是嫁错了人,又不是缺胳膊少腿,见不得人了!是,对于女子来说,嫁错人确实挺惨的。虽然只是短短一个月,但你已经不是从前的小姑娘了。可你现在不是已经回来了么?别怪大嫂说句粗话,只要田福生不嫌弃,你们俩不是没有可能的!就算是跟他不成,日后你也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啊。干嘛要委屈自己,非得跟个小可怜似的,过得这么凄凉?”

赵玉兰使劲摇头,“那…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章清亭反问:“莫非你其实喜欢那个姓孙的,还想回去?”

“那怎么可能?”赵玉兰眼里只有仇恨,“杀了我也不会再回去!”

“那就是啊!既然你不想回去了,为什么要为那个姓孙的守一辈子活寡?让他有机会得意地四处炫耀,这赵玉兰就算离了我,也只做过我的女人!”

赵玉兰听得诧异,这道理竟是她从来没听过的。

章清亭忿忿地道:“别信那些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的鬼话!写那些书的全是男人,当然想着法子要求女人听他们的话,要不凭什么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那个…赵玉兰也答不上来,好像大嫂说的也挺有道理。

章清亭道:“若是遇上一个一心一意待你好的夫君,纵然只做一夜夫妻,你愿意为他守一辈子也是值得的。可是孙俊良值得吗?当然不值得!你这会子离了家,他不知在哪里寻欢作乐呢!他会不会惦记你吃没吃饭,穿没穿暖?当然不会!既然他离了你,还一样的风流快活,你干嘛就非得愁眉苦脸的怏怏不乐?这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赵玉兰似乎明白了一些,又不大明白,“可是…女子再嫁。是会…会被人瞧不起的!”

章清亭嗤笑,“谁会瞧不起你?是你自己瞧不起自己!只要你自己过得开心,管他外人说三道四!难道你是活给别人看的?那真不用做人了,干脆贴墙上做张年画得了!”

赵玉兰给逗得扑哧笑了。

章清亭轻抚着她的秀发,“玉兰,你知不知道,你错嫁了姓孙的。不仅你一个人难过,像你哥、我、小蝶他们都是很难过的。特别是你爹娘,更不知怎么心疼呢!要不为什么你都回来几天了,你母亲还不来见你?她肯定是觉得对不起你,没脸见你!只有你将来真正幸福了,才会让我们放心。这并不是逼你一定要嫁给谁,你就是在家一辈子,你哥也一定会养活你的。只是那样的你,快乐吗?”

赵玉兰若有所思,章清亭在她心里点燃了一个小小的火苗,那是她非常期盼又从不敢真正大胆追寻的东西。自己真的可以么?

章清亭踌躇了一下,仍是道:“玉兰,有些话我一定要说,你可别嫌听着难受。”

“大嫂,你说!”

“你嫁给姓孙的虽然是你母亲一手造成的,但你自己也要负一点责任。你明知自己喜欢的是田福生,为什么要任由你母亲指哪儿就嫁到哪儿?你要是早能拿出投河自尽的勇气,说不定现在就完全是另一番局面了。你这性子好就好在柔顺二字,可坏也坏在柔顺太过。柔顺得太过,那就是懦弱了。”

“玉兰,你已经错失了自己的第一次幸福了,难道还要再错失第二次?过去的已经发生了,这世上也没得后悔药卖的。咱们只能往今后看,走好今后的路。你还年轻,将来的日子还长得很呢!你哥、嫂子再心急,也不能替你去过日子。自己的人生,还是要你自己来负责的。你将来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还得你自己拿出个主意来,我们才好帮你争取!你自己好好想想,可千万不要再任人摆布了。若说之前错了一次还情有可原,要是再错,那可真是万劫不复了!”

赵玉兰反复咀嚼着章清亭的话,竟似千斤重,苦苦的,涩涩的,却也发人深省。

翌日一早,晏博文就来了绝味斋,方明珠在家闲着无事,也跟过来学习,会同赵成材章清亭一道去了衙门。

赵成材把他们送到卫管事那儿商议重新规划建屋之事,自去找娄大人办理契约。晚上他抽空回去了一趟,赵成栋已经醒来,只是疼得难受,不住叫痛。

赵成材训了弟弟一顿活该,又故意把话说给一家子听,“成栋你瞧你闯这么大祸,你嫂子对你多好!你以为她昨儿让你跪那一日是罚你么?那是在帮你!帮你在咱们扎兰堡洗脱罪名,让大伙儿看到,你赵成栋虽然做错了事,还是条汉子,知错能改!知道她后来干嘛让金宝专打你脸?那是做给方老爷子看的,让人家手下留情!可别不知好歹,辜负了她的良苦用心!”

赵成栋这才恍然大悟,心下更是惭愧。

赵成材将从那边家里拿来的馄饨递上,“这些是娘子教咱们包的,娘您这些天不舒服,就下这个吃吧,又便利又省事。爹您也帮着操点心吧,别什么都指望着娘,她一人顾得过来么!”

这话说得赵老实也低下了头。

赵王氏见大儿子仍是顾惜着自己,心中更是酸楚,撩起衣角擦了擦眼泪问:“玉兰…她…她还好么?”

赵成材点头,“好多了,那边人多,可以照顾她,这边您就照顾好弟弟就成。不过,娘,有句话我可得跟你说在前头。妹子要是和孙家的亲事断了,日后她要再嫁,您可不能再横加干涉了!让妹子自己拿主意,您也别提那什么名声啊面子的,那全是虚的!没意思!只要妹子自己高兴,她过得开心,咱们又有什么可说的?”

赵王氏哽咽着点了点头,“那成材…你妹子可就交给你了!你跟她说…说…娘对不住她啊!”她哭得撕心裂肺,是真的又自责又难过。

赵成材叹了口气,点头应下,自回去了。

没几日,新胡同的设计样稿定了,剩下的,就是钱的问题了。

第123章 我是来借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