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孙俊良!

他这几日在家养好了伤,镶了两颗大金牙。本来赵玉兰不在还乐得风流快活,可家务事却没人干了。自接了这个媳妇,以前请的丫头仆妇全给辞了。勉强找短工顶了几天,可人家又不是卖给他家的奴婢,多少都有些脾气,哪有赵玉兰使得顺手?

这孙家父子三人甚觉不惯,便又想着要把赵玉兰给弄回来。可又怕她病还没好,回来也干不了活,便悄悄地差人打听,却意外得知赵家那胡同居然动工了!还盖了个什么学堂,连县太爷都亲自来主持,弄得很是风光!那人说,也瞧见赵玉兰了,元宵那天还出来玩来着,看起来好得不得了!现就住在她哥家里,还帮着干活做饭来着。

这一下,孙家人坐不住了,立即让孙俊良过来接人。万一赵家又发达起来了,有赵玉兰在,他们肯定还是能沾着好处的。

可孙俊良上回被打得有点害怕,不敢一人过来。孙老太一想,干脆就出了点钱,让儿子纠结了一帮子地痞无赖,就是抢也要把赵玉兰抢回来!她还记恨着章清亭那一箭之仇,不报不快!赵玉兰要是病怏怏的,她想折腾也折腾不起来,只有赵玉兰好端端的,再可劲儿折腾她,方能消心头之恨!

孙俊良领了父母之命,真就雇了些平日交好的狐朋狗友,过来抢人了。这伙人惯是干些敲诈勒索的无赖勾当,到了工地也不言语,齐齐往地下一躺,就要闹事。

这也不是真的闹事,说起来还是一家子,程队长招架不住,也不知如何处理,一面赶紧命人去请赵成材,一面又派人去通知章清亭。她们今儿刚好和卫管事去看材料了,一时走开。

因为离得近,赵玉兰在家很快也得知了消息,吓得脸煞白,浑身发抖。

方德海很是沉得住气,“玉兰别怕!大伙儿都在呢,你到你嫂子屋里躲会儿,别出声,小蝶把那门反锁上!我看他还敢砸门抢人不成?银宝元宝你俩过去瞧着动静,有什么赶紧回来说一声,机灵着点,知道吗?”

张发财道:“他俩小的还不成,我去胡同那儿,要有什么,让他们回来传话!”

张金宝自告奋勇道:“我到前门看着去,他要敢闯进来,瞧我不拿大棍子抽他!”

见这一大家子人都护着自己,赵玉兰心下稍安,先躲回屋里去了。

后面那条胡同里,赵成材已经正面对上了孙俊良,虽然怒火高涨,他还是懂得分寸,先问了一句,“孙俊良,你今儿来干什么?”

孙俊良躲在那帮子无赖之中一晃脑袋,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来接我媳妇!难道犯法了么?”

赵成材冷笑,“那你回去吧!玉兰身子没好,回不去你们那家,伺候不了你们那些人!”

“别介呀!”孙俊良厚颜无耻地道:“大舅子你怎么知道她伺候不了我?她伺候得很好呢!”

旁边无赖们哈哈大笑,有人帮腔,“没听说两口子的事,大舅子还能管得着的!你们说是不是?”

赵成材额上青筋直跳,脸色却肃穆得可怕,厉声打断他们的污言秽语,“这事我还就管定了!孙俊良,你不是人!你们全家都不是人!我不跟你们这些不是人的东西讲道理!我只把话说给你听,你要想接玉兰回去,除非先把我们赵家的人全部杀绝了!否则,玉兰就在娘家待一辈子,也绝不会回去!”

他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完全没有一点通融和退让的余地。

孙俊良听得很是吃了一惊,这秀才往常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怎么今日竟如此的血性?

他强自犟嘴,“那玉兰可是我媳妇!我花三十两银子明媒正娶回来的!”

赵成材重重冷哼,“可我们家光陪嫁的那套金首饰就不止三十两银子了!”

这一刻,他真是无比感激章清亭当日送的陪嫁。若非如此,肯定落人口实,而不像现在,可以腰板儿挺得笔直,理直气壮地道:“我们赵家是嫁女儿到你们家,可不是卖女儿到你们家!玉兰是嫁给你了,那又怎么了?我这个做大舅子的难道就不能接自个儿快要被你们虐待死的妹子回家么?我又犯了哪条王法?我爱留她住多久就住多久,你要不服气,再上衙门告我去啊!”

“你!”孙俊良一时给噎得无语,半天憋出来一句,“你不讲理!”

“我不讲理?”赵成材嗤笑,眼神狠厉,“我若是不讲理早上你们家闹事去了!我若是不讲理现在就能拿刀子跟你玩命!姓孙的,你要是有种就站出来,谁都不要找人帮忙,就咱俩一对一,打死了各安天命!你敢么?”

俗话说,这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孙俊良充其量就是个窝里横,见赵成材这么个文弱书生都急红了眼要跟他拼命,心下已经怯了三分。

“虎子!你的命金贵着呢!跟这种人拼不值得!要拼命也是我来!”后头冲上来的是手执铁锤的田福生,他接了这里的活,正过来送修补好的铁具。听说这孙家来抢媳妇了,立刻放下东西冲到前头。

孙俊良本想自己也许还能跟赵成材拼三分,可见又冒出来一个黑壮青年,一瞧人家那斗大的拳头,他可不敢了。

待要离开,颜面又挂不住,索性开始耍无赖,“哎呀!大家都来看呀!这赵家欺负人呀!硬把人家好端端的夫妻拆散了呀!这是缺德…”

他还没唱完,不知从哪儿飞来一粒小石头,不偏不倚,正中孙俊良的门牙,当即给他打落了两颗。

孙俊良一时反应不及,竟把牙齿咽下肚去,这可真真是应了那句话,打落牙齿和血吞了。他忙低头呕之不及,心中郁闷之极,这最近是怎么了?居然这么的流年不利,这已经掉了四颗牙了!

他这一消停,就听有人开腔了,“我说卫管事,这工地上怎么跑出来这么多疯狗?这耽误了工程,可不得遭县太爷的批评?到时是该谁去领罚呢?”

这话说得夹枪带棍的,不仅把这群无赖骂了一顿,还隐隐指责程队长保护不利。如此牙尖嘴利的,当然就是章大小姐了。

她们本在外头看材料,忽然听说这头出事,急忙赶了回来。其实也就比赵成材晚了一步,章清亭本还唯恐秀才太老实,又被人欺负了去,没想到,在大事面前,他还真是硬气,寸土不让,铮铮铁骨,风范可嘉。

章清亭暗自点头,这秀才是当真像个男人了,敢挑担子,有理有据,还有血性,这姓孙的可再不能小瞧赵家了!

眼见孙俊良被骂得狗血淋头,本来心中大快,却见他忽然耍起了无赖,章清亭气不能上前去狠狠踹他两脚。可见他夹在众人之间不好动手,正自生气,方明珠却捡了粒小石头悄声对晏博文道:“阿礼哥,你教训教训他!就当又打乌鸦了!”

晏博文也听说了赵玉兰之事,很是义愤,现在不过让他出手小小教训一下,倒是无妨。

孙俊良哪里知道这边还有如此高手?不知是谁放的冷枪,欲待要骂,可这门牙掉了说话漏风,自己都听不清嚷些什么,气得哇哇乱叫。

这边程队长给章清亭的话惊出一身冷汗来,急忙解释,“这可不是我不管,这不是你们家亲戚么?”

章清亭挑眉冷笑,“相公,你瞧见咱们家亲戚了么?”

“没有!”赵成材顺着她的话,咬牙切齿地道:“若是亲戚来了,我们自当请进家里去,好生招待!可这儿明明就是一群疯狗!再说这工地上连片瓦都还没有,能是谁家亲戚?总不是这烂泥巴的吧?”

他们夫妻一唱一和,配合得倒好,程队长为难了,这该怎么办?

卫管事悄悄将他一拉,“他们都不管了,你还客气什么?直接大棒子赶回去!到县太爷面前就说今儿来了一群无赖捣乱,还得记你一功呢!”

程队长听这话有理,脸色一沉吩咐衙役们,“这儿不知是哪里来的一群刁民,意图挠乱施工,破坏我们新学堂的建立,来了呀!全部给我上!狠狠地打!把他们赶出市集!”

衙役们一听头儿发话了,那还上前去使劲地打?

孙俊良见势不妙,拔腿想溜了,可怎么能让送上门的落水狗跑掉?

第135章 打畜生不用客气

眼见这伙无赖想逃跑,旁边干活的汉子们瞧见可不依了。大伙儿平日也气愤这些无赖横行乡里,欺压良善,此时有这机会,干嘛要平白放过他们?

大家心照不宣的故意把锹一伸,棍子一横,扑通扑通绊倒了不少人。让随后赶上来了衙役们着实打了个痛快!

章清亭和赵成材二人一对眼色,各自找了根棍子,专门追打孙俊良。

“你个王八蛋!让你欺负我妹子!”

“让你虐待玉兰!让你家的死老头和死老太婆放狗咬我们!”

“你个畜生!让你逼玉兰跳河!你还跑?”

“这分明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打他还用客气什么?”

夫妻二人有志同心,棍打脚踢,狠狠地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直打得孙俊良面目全非,奄奄一息,赵成材才拦住章清亭,“行了!别为这种畜生惹上麻烦,今儿就先这样了!”

再看那帮子帮闲的无赖,一个个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赵成材把棍子一扔,对那伙人道:“你们把这小畜生抬回去,就说是我赵成材打的!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们以后少来插手!此次姑念你们是初犯,又是受人唆使。这位程大人已经网开一面了!若是再来,定要禀明县太爷,治你们一个聚众滋事,扰乱治安的重罪!那时流放三千里,可不要叫屈!”

这番话连恐带吓,把这伙无赖灰溜溜地赶了回去,众人瞧得哈哈大笑,拍手称快。

赵成材又对程队长道:“今日多得程队长执法严明,惩奸除恶,才能教训到这帮子无赖恶徒,伸张正义!”

他看方才章清亭言语带刺,让程队长有些下不来台,所以特来圆个面子。日后还要共事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宁得罪君子,也莫要得罪这种小人。

“好说好说!”程队长给夸得脸上有光,很是得意,心里之前那点小小的不快一扫而光,反觉得秀才会做人,会办事。

现下太平无事了,李鸿文在后头也见风使舵,盛赞程队长是如何的英明神武,当机立断,所以才把那伙无赖打得抱头鼠窜,屁滚尿流!听得程队长是心花怒放,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卫管事呵呵笑着对工匠们一招手,“热闹看完了,该干活了!”把此事轻轻带过。

章清亭出了气,脑子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冒失,干嘛无缘无故地拉上程队长?真没必要!多亏赵成材想到,圆了回来,也不至于日后相见尴尬了。

正想跟秀才说几句什么,却听后头有人在叫她,“闺女!这儿!”

却是一大家子都跑出来了,张发财握着拳头笑道:“打得好!闺女!真带劲儿!”

章清亭横他一眼,这话怎么说的?敢情我在这儿上演全武行呢!这夸人怎么夸得这么别扭?

赵成材也过来了,“你们怎么都来了?”

张小蝶笑道:“不止我们来了,玉兰姐姐也来了!”

众人闪开,才现出被他们围在里头的赵玉兰,她的眼泪仍在扑簌簌往下掉,走上前来一手拉一个,“哥…嫂子…”

赵成材瞧得心疼,“傻妹子,你哭什么?哥说过,要帮你出口气的!你瞧,打得你还满意么?”

赵玉兰哭得跟泪人儿似的,拼命点头。

在场上局势发生明显逆转时,张发财就赶紧叫儿子回去通知众人赶来看好戏了,还把之前他们没瞧见的,绘声绘色讲给众人知道。见哥哥如此拼了命地维护自己,赵玉兰是感动不已。

章清亭擦去她腮边的泪水,“好了好了!揍了那个畜生,你哭什么?还替他心疼啊?”

“才不…”赵玉兰哽咽着忿忿止住了泪。

章清亭笑道:“咱们打他不算本事,改天要让你亲自揍他们家人一顿才算是本事呢!你想揍他们么?”

赵玉兰犹豫了一下,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你刚才怎么不上来?”章清亭甚是可惜,“多好的机会啊!”

赵玉兰有些不好意思,仍有些抽抽搭搭地道:“方才…光瞧你们打去了,给忘了!”

这话听得众人都笑了。

方德海故意调侃,“玉兰,你可别跟你嫂子学坏了!那是个泼辣货,猪都敢杀,何况打人?师父虽然教你下厨,可不要你像她似的太造杀孽!”

这张蜻蜓的恶女名声,可是章清亭生平恨事,忿忿地白了方老头一眼,“我就打了杀了的,也全是畜生和畜生不如的人!什么杀孽不杀孽的,老爷子总是拿我逗趣!再说,又不我一人打的,秀才不也打了?你们干嘛不说他?”

赵成材却不知又在想什么出神,章清亭推他一下才回过神来,“娘子说的对,该打的一定得打!”

方德海笑得更厉害了,“你呀!也被你媳妇带坏了!你们瞧,以前多斯文一个孩子,现在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众人全给逗乐了。

章清亭被大伙儿取笑得赧颜,小嘴一撅,开始赶人了,“行啦行啦!戏都唱完了,全都回去干活去!这时辰差不多了,一会儿别粥也糊了,馒头也蒸过了,误了送饭,我可不依!”

“行啦!咱们都回去吧!”方德海拄着拐棍转身,却又故意回头唉声叹气,“谁让人家是地主婆呢!咱们有什么法子?”

众人嘻嘻笑着,都回去了,章清亭却把赵玉兰一拉,往旁边一指,“给人家也道个谢去!”

赵玉兰转头一瞧,旁边角落里,站着田福生,蹩手蹩脚地站在那里,全然失了方才的勇猛,局促不已。

赵玉兰犹豫了一下,章清亭道:“大大方方地去,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呢!传不出闲话来!”

赵玉兰这才一步一挪地上前,对田福生低声道:“谢谢你了。”

田福生咬着牙恨恨地道:“我…我真不知道那畜生那么坏的!要不,要不我早上你们家教训他去了!”

赵玉兰摇了摇头,“这是…这是我们家的事情,该由我们家自己来处理,你…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田福生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又是心痛又是无力。是啊,这是别人家的事,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为她出头?

“我…那个人…你,你以后怎么办?”

赵玉兰努力地挤出一点可怜兮兮的笑意,“哥哥说,会想法给我讨张休书的,若是不成…我就待在家里也是可以的。我…我现在过得很好,哥嫂待我很好。方师傅还收了我做徒弟,要教我做菜…他,他可有本事呢!”

忍不住颤抖的声线还是泄露了心里的不平静。

“我问的是你自己!”田福生鼓足勇气问她,“你要是拿到休书了…以后呢?”

赵玉兰忍无可忍,含着泪哽咽着,“你…你找个好姑娘吧…”

她捂着嘴扭头跑开了。

“玉…”

章清亭上前挡住了田福生的视线,轻声道:“田家兄弟,我知道你关心她。可是玉兰现在毕竟是人家的媳妇,你以后别老在我们店外头转了,让人瞧见多不好。”

田福生黯然低头,眼里的心碎显而易见。

章清亭想了想,见左右无人,走近了一步悄声道:“你愿意等她么?”

田福生讶异地抬起头,“可…可以么?”

章清亭微微颔首,“不能保证,但你若是愿意,就等上两年,不行也别瞎耽误工夫。”

田福生忙不迭地点头,“我愿意!”

章清亭皱眉嗔道:“小声点!”

田福生很是赧然地低下头,去掩不住满脸的喜形于色。

章清亭又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拿什么过日子?”

田福生脸更红了,像面对考官的小学生,很小声地说:“其实我…我一直有想,我们家…原来…原来没这么穷的!后来,是爷爷奶奶和娘老是病,才渐渐败落了。咱们因为没钱,买不起好料,接不起好活,若是…若是有钱进些好料子,我想可以打些好东西,生意也会好的…”

章清亭听着点了点头,还算是动了点脑子,“那你要进好材料得多少钱?”

田福生脸一下涨红了,连连摆手,“我…我不用嫂子你借钱!虎子介绍了这个活给我,我想就可以攒下一点来了,然后…慢慢来吧!”

这人倒真是实诚,也不算太笨,章清亭颇有几分好感,“你可以慢慢等,我小姑子可不能慢慢等!照你那样,也许十年八年后才挣得出份家业,那她都人老珠黄了!这样吧,我也不借钱你,我这儿房子盖起来之后,里面也有些要用铁匠的活计,到时也包给你了。你可别给我做砸了!要是做得好,也许我会考虑跟你合伙开个大铁匠铺子,到时再说吧!”

田福生喜出望外,连连鞠躬,“多谢嫂子,多谢嫂子!”

他自欢天喜地地去了,赵成材才上前,小心地探询,“娘子,这么做合适么?”

毕竟赵玉兰还没拿到休书呢!这么做会不会有点操之过急了?

章清亭却自有道理。

第136章 礼物

赵成材担心现在妹子还未拿到休书。章清亭此举着实有些保媒拉纤之嫌,恐遭人非议。却见章大小姐大大的白眼一翻,“我刚才不过是瞧田福生这人不错,所以想跟他谈谈生意!可什么也没说过,什么也没答应!他要等谁,爱等多久那都是他自个儿的事,跟我可没什么关系!至于将来成与不成,也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赵成材心里明白,就算是赵玉兰拿到休书,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改嫁,总得有个时间缓冲。章清亭这么做,其实也是在为赵玉兰将来的生活做铺垫。

章清亭忽地想起,“我方才瞧你神色不对,又想什么鬼主意了?快说来听听!别又突然给人一下子,弄得措手不及!”

赵成材抿嘴笑得有几分狡黠,“这还是你方才的一句话提醒了我!”他示意章清亭靠近,附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章清亭一脸的不可置信,“这…合适么?”

赵成材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这事若是问娄知县肯定不大合适,我想着等陈师爷回来私下请教请教他,听听他的意思。”

章清亭扑哧一笑,“要真是成了,倒是大快人心!”她想想又不甘心,“哼,还说我带坏了你,我瞧你肚子里的坏水可比我多多了!”

赵成材一拱手,故作正色唱个诺,“客气客气,彼此彼此!”

章清亭拿手绢捂着嘴咯咯直笑,心情大好之下,主动承认错误,“嗳,方才我确实有些冒失,不该拉上那姓程的,谢谢你替我圆场。”

赵成材悄声道:“其实你一点都没说错!这人欺善怕恶,成天想着占小便宜,是该好好教训教训!咱们家也不能全是一团和气,总要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的!”

章清亭横他一眼,又生气了,“那凭什么做恶人的总是我?”

因为你是杀猪女,恶名在外啊!这话赵成材也就心里想想,嘴上可不敢说:“这不都一样么?总不是一家人,要不下回我来当这恶人?”

“小两口说什么悄悄话呢?”李鸿文安抚了程队长,把他劝回衙门里去自请功劳了,上前打趣。

知道此人狗嘴里吐不出像牙,赵成材忙把话题岔开,“在说那姓孙的,明儿会不会来告状。”

“他敢?”李鸿文一瞪眼,随即笑了,“就来了也没关系,娄大人多半不会受理!成材兄你方才有句话说得对极了,这是你们的家务事,外人如何插手?若是孙家人来了,至多找你理论,要是告上公堂,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便可以推脱出去。”

这个赵成材当然有想到,否则他也不会出手教训孙俊良,还故意说那么番话,把事情全兜在自己头上。

你们公婆相公殴打媳妇不犯法,那我这个大舅子打打妹夫难道就犯法了么?赵成材虽然火冒三丈,但头脑还是非常清楚的,就是想明白了不会有事,才果断出手。

不过表面上的客套还是要做的,“多谢鸿文兄仗义执言,若是真的理论起来,还请你做个见证。”

“那是当然,你我同僚,何必客气?”

既然无事,赵成材也不久留,和章清亭道个别,准备回衙门里去。

路上李鸿文把他一拉,指着旁边一家银铺,“正好有空,咱们进去给你娘子挑件礼物。”

行啊!赵成材随他一同进来。

“李公子!您今儿怎么有空来了?快请进!”

看来李鸿文是常客,那小伙计一见他,就热情地上前招呼着。

李鸿文大摇大摆地进来,张口就问:“最近有什么好货色么?”

“当然有!那可是我们东家过年时专门从京城弄来的好东西,您请进来瞧!”

李鸿文把正趴在柜台上看首饰的赵成材一拉,“这些东西普通的很,没什么好看的,跟我进去开开眼!”

赵成材心想,我可比不上你财大气粗,进去了光看不买,没得招人讨嫌,“我看这些就很好了!”

李鸿文真是对他的实在很无语,“看你,又露怯了!看看怕什么?喜欢就买,不喜欢就拉倒!管他有钱没钱,你得先把自己当成大爷,人家才拿你当大爷!”

行行行!进去就进去!赵成材也对他时时刻刻必要保持的派头十足没奈何。

二人进了里间,伙计请他们坐下,奉上香茗才道:“二位公子请稍坐一会儿,我进去取来!”

赵成材这才低声道:“我身上有多少银子你可清楚,别看一堆,最后一样都买不起!”

“放心!我心里有数!”李鸿文一笑,心中自有算计。

不多时,伙计捧了大大小小几个锦盒出来,一一打开,“二位公子请看!可都是些好东西!”

李鸿文拿起一串珠链,赞不绝口,“这玩意儿可少见得很,就京里,像这么齐整的货色也不多!”

赵成材却看得皱眉,这串珠链若说做项链着实长了些,而且每颗珠子形状大小不一,最小的如小指头大小,最大有鸡蛋大小,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再看那盒子里的耳环也奇怪,不是成双成对,却都是单只卖的。尤其是一只蛇形金环,用纯金做身,上面嵌着黄绿黑各色细碎宝石,五彩斑斓,栩栩如生,尤其是前头那条火红的信子和一双绿幽幽的眼睛。透着股森森寒意,看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伙计见他与李鸿文一起,还以为是同道中人,盛情赞道:“这位公子可真好眼力,这五毒环咱们一回货就卖掉了,这还是昨儿刚刚补回来的。您瞧这儿,还有蜈蚣、蝎子、黄蜂和蟾蜍,要不要一套买回去?这单买是五两银子一只,全套可以打个折扣!”

赵成材一瞧其他毒虫,那个恶心劲儿就更大了,心里却觉得奇怪,“你说这是干什么的?”

伙计一脸诧异地望着他,“公子不认得?”

李鸿文嘻嘻笑道:“你别信他!他最喜欢装傻充愣,摆个老实人的嘴脸,逗你玩儿呢!”

伙计这才释然笑了,“我就说!跟李公子一起的,怎么可能连乳环都不认得!那也忒土了!”

乳环?赵成材心里一琢磨,明白过了脸顿时唰地红了。

暗自瞪了李鸿文一眼,怎么带他看这些玩意儿?别说他没钱买,就是有钱买了回去,若是给章清亭瞧见,那不得扒了他的皮?

李鸿文笑道:“伙计,这位赵公子是要挑件礼物回去送他娘子的,你这些不合适,挑些规矩的来!”

伙计赔笑,“李公子您早点吩咐嘛!这些东西只适合送给翠红楼的姑娘和家中的姬妾,你们慢慢挑着,我再取好的来!”

这一回,伙计取来的东西果然就正式了许多。

李鸿文拣了一根银杏叶片的银簪子在手中把玩着,“这个素雅,送给嫂夫人倒是合适的。”

赵成材见了许多的黄金宝石,正耀得眼晕,乍见到这朴素的银白色,心下就有几分欢喜。再看簪头两片叶子交叠着,脉络清晰,做工精巧细致,便问道:“这个要多少钱?”

“这个不贵,才二两银子!做得又细致,很多客人都喜欢。您看…”那伙计想上前介绍,却被李鸿文踩了一脚打断,暗自使个眼色,“是不是好东西,赵公子自然知道,哪用你多嘴多舌?”

小伙计当即打了自己一耳刮子。嘻嘻笑道:“瞧我这张嘴!说惯了就是没个把门儿的!李公子刚提醒了我,我又差点现眼了!赵公子既然喜欢,那我就给您包上吧!”

这…还真有点贵!赵成材把那簪子在手里一掂,就知道分量没有多少,这个价钱可比外头的东西贵多了。不过瞧这手工,倒也是值得的,章清亭为人又挑剔,恐怕外头那些寻常货色也入不了她的眼,买就买个好的吧!

“那能便宜点么?”赵成材勤俭惯了,讨价还价也是根深蒂固。

小伙计有些犹豫,看出赵成材不是个豪爽的客人,也难保有回头的生意,便赔笑着道:“按说,您这头一次来,是该给您算便宜点。但若是您只挑这一样…要不,李公子您也挑几件?一起给你们算便宜点!这新年您也还是第一回到我们店来呢!就当打赏小的个红包行么?”

“你这猴崽子!哪回来不骗我点钱去就不安心。”李鸿文笑骂着,却把玩了一下桌上的首饰,拣了一只黄金打的一只胭脂扣,啪地在手掌里打开又快速合上,不让赵成材瞧见里头的内容,“这个多少银子?”

“这个盒子只要八两,链子二两,一共是十两。那我就给二位都打个九折吧,赵公子这簪子便是一两八钱,李公子这盒子便是九两银子!”

李鸿文点头,“那就这样吧!”

小伙计收了银钱,拿了他们的东西各自包了起来。一会儿送过来时,手上却又多了两只鼻烟壶大小的琉璃瓶。

“二位公子,这是我们新从南康国那边弄过来的玩意儿,叫做什么香露。只要一滴,抹在身上香喷喷的,那边的太太小姐都喜欢。这个是茉莉香露,这个是木樨香露,你们闻闻,要是喜欢就拿一瓶吧,才一钱银子一瓶。”

李鸿文瞧着有些意思,闻闻气味芳香沁脾,价钱又不算太贵,拿着送给母亲、姐妹和那些相好的姑娘们都可以。

“还有没有别的味道的?”

“还有一种玫瑰香露和芙蓉香露。”

赵成材听提芙蓉二字想到了荷花,又想到章清亭,也有点动心,“那都拿来瞧瞧!”

伙计高高兴兴地又捧了出来,李鸿文瞧后豪爽的手一挥,“不用找钱了,全给我拿这个!刚才给你十两,剩的一两就正好十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