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说得对!”赵成栋也劝她,“爹脾气是最好的,从来都没见他发过脾气。这回生这么大气,是真恼了!娘您明儿做几样爹爱吃的小菜,烫一壶酒,跟爹说几句软话,这满天云彩也就散去了。”

赵王氏委委屈屈点头答应了,这叫什么事儿?羊肉没吃着,平白无故惹来一身的骚!

“成材,是谁给你买的那个破玩意?”全怪那个人,改天非好好骂他一顿不可!

赵成材笑了,“我告诉了您,你再去骂人家一顿啊?我自会找他理论,您就不必知道了。不过是个玩笑,人家也没有恶意的,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赵王氏只得咽下这口气,转头去给赵老实赔不是。

爹娘这头总算是无事了,赵成材却犯了愁,这要命的簪子该怎么处置?

第139章 求学去

赵成材揣着这根银杏簪子就跟揣着个二十五只小兔子似的,百爪挠心。有心扔了,又怕人瞧见,还很是心疼那些银子。

能不能拿那店里去退掉呢?对!他暗下决心,找李鸿文去!

下午本来就该上衙门的,及至进了门,李鸿文却不知躲哪儿去了。

我看你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赵成材忿忿地想着,自处理公务不提。正忙活着,忽听一阵热闹,再抬头一瞧,原来是陈师爷回来了!

数日不见,陈师爷当真养好了些,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原本的尖下颌都长圆了,一看就是这个年在家中过得极好的。同僚们相互致以问候,陈师爷又专门在赵成材耳边低语了一句,“一会儿回家前到我那儿去一趟!”

赵成材猜到可能是给自己带了什么土仪,连忙推让。陈师爷却断然不许,“那就是瞧不起我了!”

听了这话,赵成材只得应允。

陈师爷又进去给娄知县请安问好,没一会儿,小厮出来请赵成材和李鸿文也进去。

正说不晓得李鸿文去了哪里,却见他从隔壁屋里出来了,嘻嘻笑着,“成材兄,请!”

这个人精!赵成材摇头笑了,先不和他理论,干正事要紧。

娄知县笑呵呵地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原来是郡上的郡学年后要开讲了,请了郡上的名师,要办一个为期一月的讲学和交流活动。

“早说要送你们二位上郡里修习的,可那学堂的事一直忙着,你俩都走不开。我还想着是不是找人替你们来顶替一下,可巧陈师爷回来了,那你们就把手上的事情交给他,收拾收拾行装,准备这两日就动身吧!开学的日子定是二月初二龙抬头那一天,你们提前一日去吧,可别误了时辰!”

二人自是感激不尽。

学堂里的事情基本上他们俩都理顺了,陈师爷再接手,并不麻烦。倒是衙门里,杂七杂八地有不少东西要交待,赵成材很是细心,怕耽误了事,一直跟陈师爷讲到天黑方才全部交待完毕,李鸿文当然趁机早就溜了。

陈师爷收了那些公文,见条目清晰,列得整整齐齐,很是赞许,“这些天,可真是辛苦你了!”

“陈师爷说哪里话?应该是我感谢你给我这机会才是!”赵成材非常谦虚。

陈师爷见左右人都走光了,正好拉着他回了自个儿屋里,取出一大包土仪,全拿油纸包得好好的,他掀开一角道:“都是些自家做的东西,你可别嫌弃!”

赵成材见里面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风鸡风羊腿什么的,光这原料就值不少钱了,连连推辞,“这么好的东西,我拿一点意思意思就行了。剩下的,您再送旁人吧!”

陈师爷却坚持不允,“你代我这么长时间的班,我谢谢你是应该的。”

赵成材低声跟他透露,“我想您也应该知道,娄大人开春可要离开了,虽说这师爷的位置还是您的,凭您的阅历也当之无愧。但新官上任三把火,保不定到时有人说好说歹的,这么些东西。您还是留着上下打点些吧。我实跟您说,我接您这位子,年底可收了不少该您的红包,再要拿您东西,可就太不好意思了。要不这样,我拿只鸡去,这下剩的,您还是留着多送几个人吧!”

他这话说得很是实在,陈师爷听了很是感动,越发要把东西全送给他,“你就别担心了!我心里头有数,倒是你们家,听说可遭逢了不少事儿,可惜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不过你放心,你若是去了郡里,遇到什么事情让你们家人尽管来找我,只要是可以帮的,我一定义不容辞!就是帮不上,也能给你们出出主意!”

又相互推辞一番,最后陈师爷拉下脸,“你要是不收,我明儿全送到你家里去!”

赵成材只得道了谢,把东西全都拿回去了。等他进了家门,大家饭都吃完了。

“还以为你又上哪里吃香的喝辣的呢!”张金宝打着趣,把东西接了下来,“怎么弄这么多好东西回来?”

“快给口饭吃吧!”赵成材洗了手脸,顾不上解释,就先催饭。中午闹那么一场,他都没吃。下午在衙门里混了几块点心,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在外头不好意思表露,一进了家门,整个人放松下来,就原形毕露了。

章清亭嗔了他一眼,“没见过这副吃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家来了个要饭的!”

众人呵呵笑了,赵玉兰忙去里头把留的饭端了出来,“才刚收的,还温着呢!快吃吧!”

赵成材狼吞虎咽地吃了饭,这才有心思说话,“礼物是陈师爷送的,我过两日要上郡里学习去了!家里有什么事情要我办的,赶紧跟我说一声,免得到时不方便。”

听他讲了前因后果,章清亭很是支持,“那你身上有钱么?我手上还有一些,你先拿去用吧!”

赵成材摇头,“今儿娄知县一人给了二两银子,足够花用了。明儿帮我把衣服洗洗煲煲倒是真的,总是出门,得像个样子。”

张小蝶忙道:“那姐夫你快脱下来吧,咱们今晚就洗了晾上!”

章清亭道:“这穷在家,富在路,不如再添置件新衣吧,外头都是些士子大师,穿寒碜了惹人笑话!”

赵成材却不以为然,“咱们就这份家底,再穿好了,也比不过人家。若是要衣冠取人的,那也没法子,我是去听课,又不是去攀比的,没那个意思。我两件衣裳都是年前才做的,已经很好了,没必要再费那些个银子!你刚给方老爷子买了只驴,手上钱本就不太够了,这房子恐怕还得等到三月里才能完工,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章清亭心想,早知道那个簪子不买多好,还惹那么多事出来!眉毛一挑,小声问他,“嗳,那东西能退的么?”

赵成材会意,“不知道!明儿找李鸿文去!”

他又将陈师爷答应帮忙之事说了,章清亭点头,悄声问起赵玉兰的事情。

赵成材摇了摇头,“人家才刚回来,咱们说这事不大好,就是有法子,我不在家,你们也办不成。等我回来吧,抽个空再找他问问。”

这接下来的两日就忙着打点行李,又把重要的几本书囫囵温习了一遍。抽了个空,赵成材找了趟李鸿文,那簪子退是可以,但却只能按重量退,不能按原价退了。

这么一算,亏得太多,赵成材很是犹豫。李鸿文笑道:“不如留着跟嫂夫人做个玩物儿吧!这样吧,咱俩出去的食宿全由我来付,算是赔罪,如何?”

赵成材想想,算了,也给人一个台阶下吧,以后还要共事的,弄得太僵也没意思。知他家境富裕,这点子小钱也不在眼里,只正色交待了一句,“那你以后可不许再这么捉弄人了!”

“那是当然!”李鸿文自觉此次确实乌龙摆大了一点,有些心虚,笑着允了。

既然这簪子卖不出去,赵成材只好藏在家里。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只一眼,就羞得面红耳赤,那颗心啊,是扑通扑通跳得兵荒马乱。欲待再看,又怕自己把持不住,想入非非。索性交给章清亭,让她藏在首饰匣里。

章清亭本来是怎么也不肯接的,可赵成材说:“这好歹也值一两银子,你弄个什么包上,藏在哪里,万一家里有急用时,多少还可换点钱花!”

这跟谁过意不过也别跟钱过意不去,总是件东西,章清亭想想这才把簪子接了,做了个布袋子套上,缝了个严严实实,才收了起来。

忙忙碌碌,两日很快过去。

二月初一,一早赵成材就整束好了行李,等着李鸿文来接。他家自有马车,像这般求学出门,李老爷自是支持,还把马车重新收拾了一下,跟着儿子出去,撑个门面。

章清亭和一家人把赵成材送了出来,赵成材倒是千叮咛万嘱咐,“金宝你晚上别忘了闩门关窗,还有检查炉火!娘子,那边家里要是有什么事,麻烦你还是照看着点!小蝶你们别跟你大姐置气,她要是说什么肯定是为了你们好…”

“行啦行啦!”张小蝶笑着打断他的话,“你累不累的?都交待多少遍了!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你要实在不放心,干脆把大姐带去得了!”

赵成材很是不好意思。

“说什么呢?”章清亭瞪了妹子一眼,“给点颜色就想开染坊,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张小蝶笑着不吭声了。

等真要走的时候,章清亭低声交待了一句,“我在你那本书盒里放了点东西,你自己记得。万一有什么,该用时就用吧!”

赵成材听得心头一暖,忍不住又叮嘱起来,“那你也要自己保重,不要太操心使力了,有什么事,他们能帮着做的,就让他们帮着弄吧!要是遇到不高兴的事情,就回来说说,发发脾气都行,别一人老憋在心里。平时有事跟阿礼多商量商量,他见多识广,应有不少好主意。若是实在遇到为难的事情,去跟…”

“娄大人说说,找陈师爷也行,我跟他们都打过招呼的!”张小蝶在一旁接了,咯咯直笑,“姐夫,我背的没错吧?”

虽然章清亭脸上淡淡的,也嫌赵成材有些啰嗦,但每回听到,心里还是非常温暖,此时突然被妹子打断,很是有几分不悦,脸一沉道:“我瞧你还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正待教训她两句,却听门口马车銮铃响起,“成材兄,可以走了么?”

李鸿文一身簇新的贵公子派头,笑吟吟地下来,和众人见礼,一见着他,章清亭倒是又私下嘱咐了句,“你去归去!可别跟他厮混到不该去的地方上去!”

赵成材听这话里,倒有几分像娘子该说的话了,很是高兴,“我省得的!”

李鸿文调笑着,“哟!成材兄是不是舍不得分离?还是嫂夫人不放心,这小别胜…”

“走啦走啦!”赵成材迅速把他的话打断,这个人,怎么一刻没个正经,总喜欢开这些玩笑!

章清亭倒大大方方回了一句,“李公子,我相公这回出去,可全有劳您照应了。常听相公说,您最是个知情达理,洁身自好的谦谦君子,相公跟着您,我哪有什么不放心?”

李鸿文听出话里的讥诮之意,章清亭故意把他往好里夸,就是不想让他把赵成材往坏路上领,嘿嘿干笑着,“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二人上了车,先去了趟衙门给娄大人辞行,这才启程往郡里而去。

李鸿文一俟脱离了市集,整个人顿时就如脱了笼的小鸟般欢快了起来,“哎呀!总算是自由了!”

赵成材听得好笑,“难道在家还成坐牢了不成?”

李鸿文晃着手上新买的檀香扇,“可不跟坐牢似的?白天在衙门里,晚上回家老爹盯着,可把我憋坏了!那翠红楼去了几回,来来去去就是那几张老脸,看都看烦了!这回到了郡里,可得好好乐一乐!”

赵成材很是鄙夷,“你注意点形象吧!咱们好歹去的是官学,你多少收敛着点!”

“这你就不懂了!就是官家里,这狎妓纳美之风才更盛呢!什么叫风流才子?先得会风流,才算是才子!”

噗!赵成材差点笑喷了,“照你这么说,不会风流的就不是才子了?”

“那倒也不尽然!”李鸿文故意卖了个关子才道:“那样的才子叫——书呆子!”

赵成材不与他争辩,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心里却开始惦记起家里。

这会子,方老爷子该到了,章清亭她们应该去了衙门找卫管事,玉兰她们就该揉面了,金宝伤基本都好了,肯定给打发去挑水了。娘那边,这几日还有些不好意思出门,不过爹已经搬回屋里去了。这老两口啊,闹起来还真像小孩子!等成栋的伤好了,还是让他踏踏实实跟着爹娘种地吧,学堂的学习班已经给他报上名了,学点东西还是有好处的…

可翻来覆去,想得最多的,还是章清亭。

这怎么还没离开一会儿,就开始想念了呢?赵成材不明白,却仍是无法克制的思念…

第五卷

第140章 有古怪

秀才走了,生活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各人该干什么仍是干什么。但好像又在哪里总有些不一样了,就像一大块竹席上被人抽走了一块,看起来似乎不打眼,但只有当你真正用起来时,才觉得硌人得不舒服。

晚饭后,当章清亭习惯性地去端茶壶,发现触手却是空空如也的一片冰凉,这才猛然省悟过来,那秀才还真的不在家了。章清亭微微一笑,自己动手泡着茶,心里却不免有些怅然若失起来。

他已经到了郡上了吧,这会子是不是也已经吃过了饭,和新认识的人攀谈呢?也不知他会认识些什么人,那个李鸿文会不会带着他出去花天酒地?

应该不会吧?他手上又没多少钱,怎么能在外头胡乱挥霍?再说,秀才也不是这种人!可那也说不好啊,这男人不都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就算他平日里在家里看起来老实,可也难保他在外头干些什么呀?这些自命不凡的风流才子不是都喜欢佳人在侧,红袖添香?

嗐!章清亭轻轻啐自己一口,就是他在外头干什么,又关你什么事?

说是这么说。可一时想着赵成材在外头左拥右抱,调脂戏粉,心里那气就不打一处来!那死秀才要是真敢这样,那她就再也不理他了!

章清亭忿忿想着,收拾了解衣睡下,没一会儿,忽听张金宝敲门。

“大姐,你这门怎么没闩上?”他接手了检查门户之责倒也尽职,等一家子都睡下了,便从后院一路巡查了过来。

往日都是赵成材在她后头睡下后闩门的,章清亭可没操过这份心,此时只得披衣起来,自闩了门。

可张金宝走开两步,又想起桩事,“大姐,你那火盆里的炭有埋好么?”

章清亭真是无语,“你就不能一次说清楚?”她重又披衣起来,开了门,“你过来瞧瞧吧!平时都是他弄的,我也不知道。”

张金宝进来,拿火钳拨了拨灰,又给埋了几块炭进去,把那窗户支开一点缝透气,“行了!”

章清亭折腾了几番,再一躺下冷热一交替,猛地“啊啾”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觉得身上有些凉。忽又想起,那汤婆子也没弄。

唉!罢了罢了,再让她起来折腾,也没那个心思了。就这么将就着睡下,一晚上总觉得被窝里凉飕飕的,没睡踏实。

大清早地醒来,一双脚还是冰凉,到底身上凉着了,还有些眼涩鼻塞。现在时气虽已入春,却是春寒寥峭,最是伤人。章清亭不敢大意,赶紧起来,准备打点热水,好生烫烫手脚,再熬碗姜汤喝了发发寒气。

她刚穿戴整齐了出来,忽然听到后院里,有人拼命压抑的呕吐声。转头一瞧,却是赵玉兰,蹲墙角那儿干呕着。

“玉兰,你这是怎么了?”

赵玉兰却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捂着嘴巴站了起来,“大…大嫂,你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章清亭见她眼睛湿红,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很是疑心,“你不舒服?”

“没…没有!”赵玉兰拼命摇头,像是极力否认般解释着,“我没有不舒服!就是,就是早上这一阵子,过会儿就好了!”

“是吗?”章清亭没往别处想,“是凉着胃了么?要不要找个大夫看一看?我正好也有些着凉了,要不咱们一起瞧下吧!”

“不用!”赵玉兰惊恐的连连摆手,“我好了!我…我没事的!大嫂你要是不舒服就去看大夫吧!”

“唔…那就算了!”章清亭有点心疼钱,只她一人可就舍不得请大夫了,“那你帮我熬碗姜汤,多搁着红糖,你也喝点,也能暖胃的。”

赵玉兰一听“红糖”俩字,就如洪水猛兽一般,坚决地摇头,“我给你煎一碗去!”

章清亭觉得她的反应有些怪异,可又说不上来,一时也没想明白。

早上大伙儿陆续都起来了,听说章清亭有些不舒服,倒都催她找大夫瞧瞧,年前才重病了一回,别又弄发了。

独张小蝶开着玩笑,“这姐夫才走一天,大姐就闹病了,要是他回来瞧你瘦了,咱们可没法交待!”

逗得全家人都笑了。

章清亭脸上一红,狠狠剜了她一眼,“死丫头现在越来越牙尖嘴利的了!明儿就把你嫁出去,省得在跟前闹心,瞧你那时再到哪儿逞威风去?”

张小蝶丝毫不以为意,“就是嫁了我,我也天天回来在你眼皮子底下闹腾!”

“做梦吧你!”章清亭咬牙切齿,“那就把你嫁得远远的,山高水长的,瞧你怎么回来?”

张小蝶笑回,“那我跟姐夫哭去!姐夫肯定不会同意!”

章清亭心想,这还反了天了,有完没完的?凭什么要听秀才的?不觉微带恼意,“他说也没用!你们以前不是自己都说,你们的事全由我作主么?”

张金宝此时插了一句,“可也得听听姐夫的意见不是?好了小蝶,姐夫走时,还说了不让跟大姐置气的,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张小蝶乐了,“我这不瞧大姐刚喝了姜汤么?怄着她生场气,发发汗就好了!大姐,来摸摸!”

她摸手去摸章清亭额头,果然有一点点湿意了,“瞧!这会子汗出来了,可再别经风,养养就好了。”

张发财道:“大闺女,那你今儿就在家里歇一日吧!那工地上的事情有阿礼和明珠,不行让金宝或是小蝶跟了去,虽然出不了什么主意,要是有个什么事,回来报个讯,问问你的意思就好了。”

这话说的大伙儿都点头,章清亭正琢磨着,方家三人来了,见她有些不舒服,也都力劝她留在家里休息一日。方德海道:“这春天本就风大,要是逞强跑出去,回头病得重了,越发地耽误事,人还受罪,不如在家好好将养一日,彻底断了根,明儿再出去也不迟。”

章清亭听得有理,便让张金宝跟着出去,要是有个什么事,就赶紧回来跟她说一声。

大伙儿该忙什么都去忙活了,章清亭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干脆就把这些日的账本拿出来捋捋。虽然盖房子的钱全是赊欠的,但一笔笔一项项,还是都要登记清楚,到时才能核算清成本,估摸出能卖的行情。

因怕惊了风,章清亭就坐在自己的小屋里。怕她冷,张发财又单独生了一个炉子送来,上头烧着水,添点湿气,还嘱咐了几句,“就是觉得热也别减衣裳,就是要闷出些汗来才好。若是要什么东西,只管叫我们,大伙儿都在后院呢!你少出来走动。”

章清亭心里头很是温暖,她自己的父亲大人可从来没有这样关心体贴过自己。每日见面不过是晨昏定省,若是病了,那是决计不会来看她的,因为,怕过了病气!

从小到大,父亲对于章清亭来说,都是只可远观不可近瞧的。就像是墙上的年画。威严肃静,而不是这样亲切而体贴。

章清亭有心亲近,问起桩事,“您这么些时没去那地方,手不痒么?”

张发财老脸一红,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从前干的那么勾当,还提它作甚?”

章清亭带了几分女儿的顽皮揶揄着,“真不想了?”

“真是不想了!”张发财颇有几分感慨,坐下道:“以前吧,是实在太穷!光养活这一大家子都不行,又不知能干些什么,才跟人走上那条路,总想着能捞他把大的,赚足了钱,就可以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却不料,小赢的时候少,大输的时候多,然后家里,就越来越穷了!说起来,这家里还真多亏了你!”

他很是惭愧,“一个小女孩儿,十三岁就出去杀猪了,虽说挣着钱了,但也着实辛苦得不像话!爹虽然没说,但每回看着你拿着刀子出去,累个半死地回来,心里其实也是怪不好意思的…”

“那您还去赌?”章清亭有几分猜着他的心思了,故意激他。

“那时不想着快点翻了本,可以不让你去杀猪么?”张发财道出实话,“你可真别怨爹,我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总是没你那个手气!”

章清亭一笑,决定揭露实情,彻底打消他的赌念,“您还真以为赌钱是手气啊?我实告诉您吧,全是假的!半是技术半是庄家的意思,您以为我真什么都不会就敢上那桌子?那不输得血本无归才怪!还有那做庄下注的,我不怕老实跟您说,全是姓薛的在后头唆使的!您瞧我在前头打得热闹,他在那儿做庄,您想想他一局能挣多少!特别是最后一局,我要是不放水,您以为有人能赢过我去?”

张发财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一拍大腿,“怪道我总寻思着有些不对劲,怎么就这么容易输了呢?原来竟是如此!那他还那样对你?”

章清亭冷笑,“这些开赌坊的,哪个不是贪婪成性?你给他块肉,他就能把你的骨头全都吞下去!姓薛的要不是见我帮他挣了那么多银子,至于非把我弄上手不可吗?”

张发财恍然大悟,“那像我们平时在赌坊里赌钱,也全是耍手段,有陷阱的?”

“那是当然!否则,他靠什么养活那些打手和伙计?这十赌九骗,你要是看见有赢大钱的,不是他的托儿就是他故意放出来做噱头的。这就好比有一百个人,九十九人输了一两银子,一人赢了十两,他就大肆渲染那个赢了的,让那九十九都去羡慕,以为自己也有机会。可真正赚得最多的呢?还是他自个儿!”

张发财终于明白了,气得从椅子上跳下来骂,“那个王八羔子,骗了我多少钱去?!不行,我得出去说去!”

章清亭叫住他,“您现在出去说有用么?且不说你未必有机会张这个口就被人大卸八块了,就是让你大庭广众之下说了,那些赌徒赌红了眼,怎么可能听得进去?这些真正爱赌的,几乎都是些好逸恶劳,不想干活的,除了赌,你让他干什么去?”

张发财明白了,章清亭不仅是让他戒赌,还要让他恢复勤劳本性,顿时胸脯拍得山响,作着保证,“闺女你放心!你爹可没那么糊涂!我本来只是想靠赌钱挣点家业,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现在靠着你,咱们家不靠赌钱,一样能过上好日子,还能挣大钱!你爹那个赌钱的心思早就淡了。说句实话,偶尔也有手痒的情况,不过我都没找外人赌,就在家里跟银宝元宝他们抓石子比大小玩儿来着。你现把道理全给我说明白了,我要是再去赌,那可真不是人干的事了!你放心,你爹以前可不懒的,就这些年染上那坏毛病才懈怠下来。赶明天,不,就从今儿起,你瞧你爹都干些什么事!”

章清亭知他是真的明白过来了,心中很是高兴,借此说出将来的打算,“您现在就是想干什么,年纪也大了,那些力气活倒是悠着点儿好!日后等房子盖起来了,咱家也弄个门面,做点小本生意,到时让你们老两口看着,能赚点小钱,贴补家计就可以了。不过等那铺子弄起来,我可没多少心能操得上的,就连小蝶和金宝我都想让他们干点别的,到时照管家里,打点铺子,还有两个小的上学,可都得落在你们老两口的身上,到时您可不要叫苦叫累!”

张发财听了愈加感动,“闺女原来你早就想好了!你放心,你爹别的本事没有,干这点子事情还是会的。咱会赌钱,当然也会算账的!就是学不来写字,也能弄个板子,划上横线记下,晚上回来再说给你们听,包管赔不了钱!”

章清亭一笑,正待再鼓励几句,忽听门外传来说话之声。

“玉兰姐,那个怪沉的,我来帮你提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往窗外一瞟,是赵玉兰拎着一桶水,柔弱的身子被压得歪歪斜斜的,却偏生不肯让张小蝶帮,像是故意折腾自己一般,到后院去。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涌上章清亭心头,这里头肯定有事情!

第141章 族长来了

张发财见赵玉兰如此勤快倒是赞道:“这个闺女真是能吃苦,肯干活!这几日天天这么干,一刻都不肯歇着。闺女,我不跟你说了,我也该出去干活了!哦!对了,还有句话!”

他走到门口又笑嘻嘻地回头道:“爹觉得生平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把你许了成材,那小子真不错!”

章清亭脸上一红,可眼光却更加被赵玉兰忙碌的背影所牵引,总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大对劲,是什么呢?

正费神琢磨着,忽听前头看门的两个小兄弟在叫,“大姐!大姐!恶人来了!”

章清亭吃了一惊,还没等迎了出去,就见有人脚步匆匆的硬闯进来。

“赵玉兰!你给我出来!”

赵玉兰一听到这声音,手上端着的一笼馒头坯子顿时掉到了地上,洒了一地。

章清亭抬头一瞧,是孙老太大驾光临了!

章清亭冷笑着把手上账簿重重往桌上一砸,昂首出来。

我们不找你麻烦,你还敢来找我们麻烦,简直是太不知进退了!还真拿咱们家当自个儿菜园子了。想进就进!

银宝元宝两个小的拉扯不住,反倒被推搡了一下子,元宝毕竟年纪小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章清亭一把将弟弟拉起,“元宝,不许哭!你要记着,咱们做小辈的是应该尊老敬贤,可是对于这种为老不尊,老而无德的人却不必客气!既然她都一点不护小爱幼,你就上去把这便宜找回来!”

元宝本来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听了大姐这话,一擦鼻子,横下心就往孙老太身上撞去,银宝见弟弟吃了亏,哪有不帮忙的,两个皮小子发起了狠劲那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孙老太差点给他俩撞得摔一跟头,勉强站定,怒吼着,“快住手!我瞧你们谁敢乱来!”

章清亭袖手冷笑,“不过是两个小孩子,您大人有大量,又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住手!”后头忽然又站出个四方脸,花白头发的陌生老头,沉着脸发话,“叫赵王氏出来!”

章清亭瞧他派头十足,指名道姓就找赵王氏,似乎来头不小。带了三分客气,“请问您是哪位?”

那老头理都不理章清亭,扫了一眼院子,盯着赵玉兰了,“玉兰!跟你婆婆回家去!”

赵玉兰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无助地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孙老太狰狞地一笑,“我说媳妇,你倒是好得挺利索的呀!你相公被人打得爬不起来,你不回去伺候,倒有闲心在这儿干闲事!这就是你们赵家教出来的好女儿?”

章清亭挺身而出,“玉兰别怕!有嫂子在,谁也不能把你带走!”

孙老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而望着那老头,“赵族长,我可没说错吧!你瞧瞧你们家的媳妇儿,成何体统?”

族长?章清亭听得一愣,这老头是哪门子的族长?

赵玉兰已经扑通跪下了,眼泪扑簌簌直掉,“大伯!您…您别把我交出去…”

章清亭听得不妙啊,这老头敢情真是什么族长?那可麻烦大了!章清亭很是清楚一个家族的宗族势力可是相当庞大的,甚至于在宗族祠堂里惩戒杀伐,都是官府管不了的。

“您…您是族长?”

老头非常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还不去把你公婆请来,给亲家母赔礼道歉?”

章清亭怔了怔,“可明明是他们虐待玉兰在先的!”

老头很不愿意跟她废话,直接吩咐身后跟着的几个中年人,“你们有谁知道赵王氏家在哪儿的,快把人给我找来!”

孙老太见她们吃瘪,很是得意。

上回孙俊良被毒打回来,几乎把孙家二老的肺都气炸了!当即就要纠结人手来闹事,可那些地痞却不肯了,缠着他们讹了不少医药费用就跑了个干净。孙家再要找人,才发现自家名声太差,根本无人肯来帮忙,就连花钱雇工都雇不上。

他们二人商议之后,又找到郑状师,闹着要打官司,可郑状师听完之后,却坚决不肯受理,“打孙少爷的是他大舅子两口子,又没伤人命,只能算是家务事,县太爷根本就不会受理!若是硬闹上去,倒是很有可能把你们二位打上几板子赶下堂来。”

孙老太一咬牙,许以厚利,郑状师才给他们出了个主意,“这种事情官府管不了,但族长可以管。当然,你们要想惩治赵秀才那两口子不大可能,怎么说人家也有功名,就是上了衙门也不能加以刑罚的。不过,你们倒是可以把媳妇讨要回来,这个却是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