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她长长的眼睫毛抖了两下,忽地和颜悦色往牛得旺面前走去,“旺儿乖,这位摇扇子的薛大爷要请姐姐回去,打条汗巾子赔给那位丢汗巾子的大爷,你就不要在这儿等着了,先回家好么?把这话说给姨妈听。”

听她话里有妥协之意,薛子安不由得松了手,放松了几分警惕。心想这样说清楚也好,免得他费事。

牛得旺挠头,“你不跟我回去啊?”

赵玉莲微微一笑,手搭在他的肩上,不动声色地就把那拿匕首的人挡在了后头,“姐姐不是不回去,是先不回去。打完汗巾子就回来。这位大哥会送你回家的,对么?”

薛子安颔首点头。

赵玉莲越发温和了下来,“那你能记住姐姐的话么?讲一遍给姐姐听。”

牛得旺想了半天,“你要去打个汗巾子给那位大爷对吧?”

“没说全。”赵玉莲很是耐心地教着他,“不是给这位摇扇子的薛大爷,打了汗巾子是给那位丢汗巾子的大爷。”

牛得旺被她左一个大爷,右一个大爷绕糊涂了,“你到底要给谁打汗巾子?”

“要我打汗巾子的是这位大爷,但要赔的是那位大爷。”

牛得旺更不明白了,“那要赔给他,干嘛还要跟他走?”

楼上的人听得呵呵直笑,“好个聪慧的女子,故意跟个傻子说得这么复杂,再拖下去,只怕家人就要找来了。可那个摇扇子的大爷看起来也不太蠢啊!”

薛子安也听出不对劲来了,“你这是在拖延时间么?我的人送他回去,自然会跟你家人说清楚,咱们走吧!”

没那么容易了,争取了这一会子时间,那边有一拨给赛龙舟发奖品的富绅们过来了。

有人骑着马快步赶上前来,很是惊喜的高声叫道:“赵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楼上的人笑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瞧见没?又来一个英雄救美的!”

赵玉莲见了贺玉峰,心下安定了三分,盈盈下拜,“见过贺二爷!”

薛子安唰地一收扇子,脸色一沉,“赵姑娘,我们还是快走吧!”

贺玉峰跳下马来还礼,却不认得薛子安,“这位是…”

赵玉莲连忙道:“我不小心踩了这位大爷的汗巾子,那位大爷说要做个见证,让我去他家织一条新的赔给这位大爷,这不正准备走呢!”

贺玉峰一听就觉出不对劲来,皱眉往她面前一挡,“不就是一条汗巾子么?我替你赔了!要多少银子?”

“这…”薛子安刚想答话,却被赵玉莲抢先道:“这可不是钱的问题!我也有赔钱给那位大爷的,可那位大爷说他这汗巾子是他娘亲手织的,还送庙里开过光的,所以必须让我织一条赔给他。这个实在是我的错,确实应该赔人家的。正好贺二爷您过来了,就麻烦您把我家得旺送回家去,跟我家人说一声,我是被银钩赌坊的薛三爷带走的,想来是没什么事的。”

贺玉峰立即明白了,这不分明找茬么?薛子安他不认得,可听自家大哥说过,是个极不好相与的人物。偏生今儿过节。大哥在家招呼客人,他一人出来做代表发放彩头并瞧热闹,也不知姓薛的能不能卖贺家这个面子。

他想想便上前施了一礼,“薛三爷,在下贺玉峰,是贺玉堂的二弟,时常听家兄听起过您的大名,久仰久仰!”

薛子安眼神阴沉,也不还礼,“原来是贺老大的弟弟,既然听说过我的名字。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贺玉峰心里一惊,大哥可交待过,千万不能得罪此人。可是转眼一瞧赵玉莲眼神殷切地望着他,咬了咬牙,“既然是家兄的朋友,那可否请三爷看在家兄的面子上高抬贵手行个方便?赵姑娘也不是有意的,就赔条汗巾子算了。若是实在要她亲手织的,让她回家织了送来也就是了。”

薛子安嗤笑,“你算老几?我凭什么要卖你这个面子?就算是你哥来,我也未必给他这个脸!”

贺玉峰一哽,噎得脸红脖子粗。

赵玉莲听着不妙,要是贺玉峰走了,那她该怎么办?少不得要拖他下水了,拖拖时间了!便换了副楚楚可怜的腔调,怯怯地道:“贺二爷,这事是我的不对,薛三爷并没说让我干别的,不过是织条汗巾子,也算不得什么,您可千万别为了这点子小事伤了与他的和气!”

楼下那人哈哈大笑,“这丫头不简单啊!有意思!真有意思!”

贺玉峰果然上当,眼见赵玉莲一脸的懵懂无知,纯真无辜,少年郎的血性被激发了出来,“赵姑娘,你快别说了,跟我回去!”

薛子安的手下把他团团围住,“小子,姑娘都开口说了不要你多管闲事了,你还这么狗拿耗子的干什么?”

贺玉峰毕竟年轻,当即火气就上来了,可也不好完全撕破脸,便也强硬着道:“我要送赵姑娘回去!有什么事情,回头再说!”

薛子安拿扇子轻轻拍着手,“贺玉峰是吧?今儿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我就不教训你了。不过你要是想出来争女人。未免还太嫩了些!请问,你凭什么跟我争?”

贺玉峰窘得脸通红,“你…我才不是!”

“既然不是!你在这里咋呼个什么劲儿?回家过你的节去!”

“不行!我不能让你带她走!”

“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薛子安一使眼色,左右随从当即跟贺玉峰动起手来,三招两式便把他给撂倒了。

楼上人在叹息,“怎么如此不济事?有勇无谋,确实太嫩了!看来非得要本大爷亲自出马了,青松,头前带路!”

等他下得楼来,刚好就见薛子安正想拉扯着赵玉莲上马车。

嘻嘻笑着挤上前去,装作不经意撞上薛子安的背,“哎呀!这位大爷,这是不好意思,得罪,得罪!”

薛子安眉头一皱,正待发火,可转身一瞧,却微有些讶异。

就见此人不过二十四五年纪,一身团花粉彩的银白锦衣,发髻上戴着蓝田美玉,隐隐透着一股高贵气息。两道卧蚕眉,一双清明目,生得端地是仪容不俗,不怒自威。连跟随着的一名随从亦是气宇轩昂,让人不敢小视。

薛子安不觉心下诧异,我们这儿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位大人物?他也不想招惹,便一抱拳,“好说好说!”依旧拉扯着赵玉莲要走。

那人却像是瞧见什么稀世珍宝般猛地凑上前来,对着赵玉莲左看右看,“哎呀!请问这位兄台,这位姑娘是你什么人?”

薛子安很是不悦,但也只得耐着性子答他,“她欠我些东西!”

赵玉莲却从这贵公子眼里瞧出些别样的东西来,像是——戏弄?不过有人肯出手相助,总是好的,她忙道:“我不欠他东西,只是不小心踩了那位大爷的汗巾子!”

贵公子笑了,“原来只是区区这么一件小事!这有何难?既然姑娘你踩了人家的汗巾,那便将他洗净还给人家便是了!何必在此纠缠不休?”

薛子安冲手下一使眼色,那人忙道:“我这可不是普通的汗巾,再说她已经答应了织一条赔我的,你算哪根葱,出来管的哪门子闲事?”

“大胆!”名叫的青松的侍从皱眉低喝。

贵公子拦住他,却在那儿装疯卖傻,“你瞧我这样子像根葱吗?你见过我这样英俊不凡、帅气睿智的葱吗?”

赵玉莲轻笑了起来。

只听贵公子又道:“既然我不是葱,那就管管这桩闲事也不要紧的吧。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面前,大家都是男人,当然都想献点殷勤。搞不好就博得美人以身相许了,那多划算!”

赵玉莲先听得有理,忽又见他油嘴滑舌起来,脸上一红,低下头来默不作声。

贵公子看着她百般娇羞的模样犹自叹气,“当真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别说是认得的,便是不认得,也愿意为了这样的女子豁出去打一架!是不是呀,小美人?”

赵玉莲心里一紧,听出话里的讥讽之意。脸更红了,却想此人当真好毒辣的一双眼睛,难道方才一直在看着这儿的情形?

贵公子调侃完了她,又开始调侃那丢汗巾的汉子,“能否请阁下将你那不普通的汗巾子拿出来给在下欣赏一二?好让我等见识见识,它究竟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的。”

那人仍是那套话,“这是我娘织的,还送到庙里开过光!”

“哦!”贵公子点了点头,“那可当真是与众不同,独一无二了,不过嘛!”

他话锋忽地一转,“如此饱含令堂深情厚谊的汗巾,这位姑娘怎么织得出来?她又不是你母亲!”

噗!赵玉莲很想忍,但实在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你…”那汉子气得跳脚,作势想冲过来打人。

青松伸臂一格,便当真如青松立定,任那汉子使出吃奶般的力气,也无法前进分毫。

贵公子又道:“任你再怎么与众不同的汗巾,总要洗的吧?你可别告诉我,你那汗巾自织成到现在一次都没洗过!这汗巾唯有令堂织得出来,但清洗却是人人做得。”

他转头问赵玉莲,“你既踩脏了人家的汗巾,愿不愿意清干净了赔给人家啊?”

赵玉莲连连点头,“我愿意!”

贵公子嘻嘻一笑,“聪明!怪不得这么招人爱!”

赵玉莲脸又红了,捏着衣角又羞恼,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说他路见不平,但却满口胡言乱语,但往往又能一针见血,切中时弊。

第183章 三笑

薛子安半天没吭声,此时说话了,“请问兄台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要淌这趟浑水?”

“淌水?我没淌水啊!”贵公子故作不知,却一语双关地道:“河在那里,兄台您要是想淌,不妨去试试。只是这河水太深,就凭你这两条腿,恐怕淌不过去。”

薛子安心中思忖半晌,此人很是深藏不露,光他那一个侍卫搞不好就能放倒自己这边的所有人,到底还是不敢轻举妄动,“那便请兄台留下尊姓大名,日后相见也知道怎么称呼。”

贵公子一笑,“在下姓孟,名子瞻,相信不日便有和兄台重逢之日。”

薛子安暗自记下,拱一拱手,带着人撤了。

赵玉莲忙深施一礼,“多谢孟公子出手相助!”

孟子瞻兴致盎然地瞧着她,“那你准备怎么报答我呢?”

呃…这个赵玉莲还真不知道。

“以身相许好不好?”

赵玉莲的脸红到了耳朵根子,讷讷的不知该说什么,“孟公子,您…您别开玩笑了!”

“我说的是真的!”孟子瞻故作正色,“你瞧我,至今孑然一身,孤身飘零,晚上归家,连个烧茶煮饭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好不可怜呀!”

赵玉莲听出话里的玩笑之意,又笑了起来。

“你笑了三次了!”孟子瞻指着她很是认真地道:“听说过著名的唐伯虎点秋香没?三笑之后,必结姻缘!请问姑娘府上招小厮么?在下华安,愿意卖身葬…仆,姑娘就将我收进去可好?”

后面青松不高兴了,“爷,我还没死呢!不用您卖身来葬!”

孟子瞻跺一跺脚,很是恨铁不成钢,“你可以装死的嘛!”

赵玉莲使劲憋着笑,“孟公子,小女乃是镇上赵成材秀才家的小妹,家就住扎兰书院旁的第一家,您若是有何为难之处,但请过来找家兄便是!告辞!”

她拉着牛得旺就想走。

“别走啊!”孟子瞻紧跟了上去,“你顺路就带我认认你家门,万一路上再有打劫的,我好再来个英雄救美呀!”

这一句话提醒赵玉莲了,是哦,要是薛子安再在路上埋伏怎么办?还是他想得周到,“多谢孟公子仗义相助了!”

转头又对贺玉峰行礼,“多谢贺二爷相助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贺玉峰美人没救成,弄一鼻子灰,大感惭愧,也不多说,上了马灰溜溜地走了,心中却恨透了薛子安。

这边孟子瞻大摇大摆地送赵玉莲回去,还打趣她,“你真不能以身相许啊?我挺不错的,品貌端正,家世清白,能文习武,又无不良嗜好,你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好夫婿啊?”

赵玉莲又好气又好笑,“既是如此,您为何至今还孑然一身,孤身飘零呢?”

扑哧!后头青松笑了。

孟子瞻横了他一眼,忿忿地道:“怪不得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救了人,还落一身不是!呜呼!薄命至斯,夫复何言!”

牛得旺听得糊里糊涂,悄悄问赵玉莲,“姐,这人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

赵玉莲抿唇笑道:“不懂就对了,你是小人,我是女子,我们不用懂这位公子的话。”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牛姨妈的大嗓门了,“旺儿!玉莲!”

牛得旺当即应道:“娘!我们在这儿!”

“可把我吓坏了!”牛姨妈满头大汗地赶上前来,“你跑哪儿去了?一下子就没了影儿!等银宝他们回来,都说没瞧见你们,我们往那边找了一圈也没见人,又过来找了。”

赵玉莲忙问:“那他们呢?别又丢了!”

“他们没事!我怕你们已经回去了,让他俩先回家去等着,我自个儿过来的。”

赵玉莲这才介绍,“这位…”

再一转头,却见孟子瞻和青松已经没了踪迹,仿佛一阵青烟消逝在空气里。

牛得旺两手一摊,“他们不见了!”

“怎么了?”牛姨妈瞧出儿子脸上的泪痕了,“这是谁欺负你们了吗?”

赵玉莲不好隐瞒,便简要提了几句,牛姨妈老经世事,当即知道不对劲了,“那人是不是冲着你来的?这么大事,怎么早不跟我说?”

赵玉莲一脸委屈,“真不知他那么坏的,怕您听了担心生气,故此才不敢提。”

牛姨妈气得直咬牙,“这是欺负我们一家子孤儿寡妇!不行,玉莲,明儿你们俩都跟我回去!这地方不能待了!”

“为什么?”牛得旺舍不得走,“我还要上学呢!”

牛姨妈气鼓鼓地道:“不上了!再上连人都没了!”

牛得旺忽地想起一个重要问题,“娘,姐姐是我媳妇么?为什么有人说姐姐是我媳妇?”

牛姨妈瞅了赵玉莲一眼,语气里颇有警示之意,“姐姐现在是你的姐姐,等你长大了,她就是你媳妇了。”

赵玉莲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牛得旺不依了,“姐姐就是姐姐,为什么要她当我媳妇?我不要姐姐当我媳妇,她要当我媳妇,别人都会笑话我的!”

“谁说的?这些胡话谁教你的?”牛姨妈瞪了儿子一眼,眼睛却瞟着赵玉莲。

赵玉莲知道她有些误会了,本来有心辩解,可又一想,要是自己来说。那才是越描越黑呢!索性什么都不说了,任牛得旺自己磕磕巴巴地解释去。

等到赵成材章清亭他们回来,见到的就是牛姨妈母子俩横眉怒目,各自生着闷气。

“这是怎么了?”看得人莫名其妙。

“成材你回来得正好!你倒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牛姨妈今日之怒非比寻常,“为什么旺儿去上几天学回来,就说不要玉莲做媳妇了!这话到底是谁教的?”

“我就是不要姐姐做媳妇嘛!”牛得旺嘴巴快翘到天上去了,上前告状,“大表哥!我不要回去!我要上学!娘非让我回去!”

赵成材明白了,“姨妈您误会了!是那天他们小孩子打架,别人家的小孩胡乱说话。旺儿就生了气,惦记上这事了。”

牛姨妈却有些多心,“那小孩子打架,说什么不行,为什么偏扯这个?欺负旺儿是个实心眼的孩子,撩拨得他不认这门亲事,你们到底是什么居心?我知道你们家现在也阔气了,是不是打算还了之前的账,把玉莲接回去?”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成材断然承认,“确实!姨妈,我不瞒您,真是动过这个心思!”

见他这么爽快地承认,牛姨妈倒很意外,冷冷地瞅了他一眼,听他往下说。

赵成材叹了口气,“人都是有私心的,玉莲自从跟了您,说起来真是我们家的一块心病,都觉得对不住她。姨妈,我这么想,有错吗?”

“可你们不能这么忘恩负义!”牛姨妈嚷了起来,眼圈都红了,“当年是谁到我家去求我们出银子出粮食救你们来着?是谁主动说把玉莲许给我们旺儿,永不反悔来着?成材,姨妈知道你出息了,还有功名了,可不能这样欺负我们家旺儿!你摸着良心说说,姨妈哪点对不起你们?哪点对不起玉莲了?这么些年,玉莲在我那儿,我有大声吼过她一句,打过她一巴掌吗?怎么就捂不热你们这些人心呢!”她说着说着抹起了眼泪。

赵成材等她说完了才道:“姨妈,您说的都对,就因为我们不能做这些忘恩负义的事情,所以我们从来都不敢提这事儿!哪怕明知道玉莲要受一辈子委屈,我们也都不能言语!我们还想尽办法地教旺儿。这是为什么?就是想让他多懂点事,将来玉莲跟着他,日子能好过一点!至于那天他们小孩子打架的事情,我们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姨妈您要是不信,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好收拾了行李,让玉莲跟您回去,以后再不要来了!不过姨妈,我还是请求您,好好再请个师傅教教旺儿,别太心疼他,让他多学点东西,好吗?”

说完这话,赵成材紧咬着牙关,攥着双拳匆匆进了后院,看得出极力忍着心痛的泪意。

章清亭不知该劝解他些什么,想想也过来轻声解释,“姨妈,您自想想,若是我们真的有心做什么,何不早撩拨着旺儿?或是干脆在您回去时,就找个由头把玉莲偷偷打发掉?可是我们没有,不仅我们没有,玉莲更不会做这种对不起您的事情!说句您别见外的话,我私下里问过玉莲觉得委不委屈,想不想离开您家。可玉莲想都没想就跟我说,若是您老了,旺儿他将来没个真心的人在身边,你们该怎么办?”

牛姨妈听得动容,眼泪下得更快了,章清亭递块帕子上去,“将心比心,姨妈您这些年一人拉扯旺儿,支撑一个家业有多辛苦您心里最清楚。而日后玉莲要支撑的是一辈子啊!相公会心疼妹子那是人之常情,但他真的从来就没做过一点对不起您的事情!别怪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您管不了旺儿一生一世的。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好好照顾旺儿身上,为什么不让他好好学点东西,试着自己照顾自己?相公最后那句话说得对,纵是你们回去了,也该送旺儿上个私塾,有三五个同学做伴,好好学点东西吧。”

她微微叹息着,转身回房瞧那一个了。

第184章 何方神圣

这么一闹,好好的端午节,硬是没了气氛。

闷闷地用过晚饭,牛姨妈当着众人的面问儿子,“旺儿,明儿姐姐和娘家去,你是跟我们回去,还是留下读书,你自个儿选一样。”

啊?牛得旺瞪大了眼睛,“姐姐…姐姐不能留下么?”

赵成材听了却心头一松,知道姨妈这就算是相信他们了。

牛姨妈摇头,“这儿有坏人想欺负姐姐,只怕姐姐回咱们家去还更安全些,起码得避避风头,这三五个月都不能过来了,不过娘还是时常会过来的。你一人在这儿,怕不怕?”

这个…牛得旺还当真要好好想一想。

张银宝拍拍牛得旺,小声商量,“旺儿你别怕,晚上住我那屋,咱们一起上学去!”

张元宝也凑了上来,“要不我也跟你们住一屋,那你总该不怕了吧!”

牛得旺下定了决心,“那我不走了!”

牛姨妈微笑,“那旺儿在这儿可要听大表哥、大表嫂的话,好好读书,跟同学们相处,知道吗?”

牛得旺重重地点头,“那您可要常常来看我!”

牛姨妈慈爱地抚着儿子,“那是自然!”

饭后,赵玉莲主动找到大哥,把今儿怎么遇到薛子安,又怎么遇到贺玉峰以及孟子瞻的事情一说:“若是下次遇到那位孟公子,还请哥哥多多致谢。”

赵成材皱眉沉吟,“这位孟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咱们这儿没听说过有姓孟的大户人家啊!”

章清亭道:“会不会是路过的?恰巧遇上了?”

赵成材摇头,“咱们这扎兰堡一无风景名胜,二无经商口岸,就算是马商,这个春季也不是购马的时节,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路过?况又不带行李,还主动出来管这桩子闲事…啊!”他猛地会意,“这会不会是新任的县太爷?”

“那也太年轻了点吧?”赵玉莲很是疑惑,“瞧起来竟与哥哥差不多年纪呢!倒像是富人家的大少爷。”

章清亭却越发肯定了,“那就更有可能了!若当真是如你说得那么出挑的人物很可能是世家子弟,都是有世袭的爵位和官职的。像几岁的公侯,十几岁的一二品大员在朝廷里都是不鲜见的。只是若是这样家世的子弟,多半留在封地或是京中为官了,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外派到咱们这个小地方来当县令?”

赵成材想到了一种可能,“那会不会是朝廷放出来历练的?”他自己又摇头否决了,“若是历练,须得到边关或是有灾情的地方去,咱们这儿风平浪静的,让他来历练什么?干得再好也没个功绩出来。”

章清亭忽地皱眉道:“倒是还有一种可能,不过也不太像啊?”

“你且说来听听!”

章清亭小声道:“朝廷外放,无非两种可能。一种就是你方才所说的,历练之后要提拔。另一种,那除非就是他得罪了龙颜或是朝中权贵,被降职罢黜来的!不过那种情况,也多半会被流放到塞外蛮荒之地,咱们这扎兰堡也不够格呀!”

赵成材想到了第三种可能,“那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那就是他确实得罪了什么人,但是自家势力也还算大,故此没有流放到边塞,而刚好我们这儿有个缺,就折中把他派来了。”

章清亭点头,“那就只有这一种解释了!不过,他若是县太爷,为什么来了也不上任呢?”

忽地,她和赵成材脑子里俱想到了一种可能,二人面面相觑,彼此眼睛都瞪得跟铜铃似的,不约而同地失声惊叫,“他是在暗访!”

“那我们的马场!”章清亭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得赶紧去给陈师爷送个信儿!”

赵成材脸色凝重,却断然道:“坐下!已经迟了!”

“那该怎么办?会不会把我们的马场收回去?”章清亭可真着急。

赵成材摆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惊慌,在屋内来来回回踱了几个圈,脸色却缓和了下来,“马场没事!咱们一应手续俱全,况且是那些债主同意了的。就是扯起来,也可以说是瞧那些债主们讨债艰辛,所以就提前关照了咱们,到时最多治陈师爷一个办事不公的罪名,革了他职就是了。陈师爷这么大年纪了,就是再干也干不了几年,他自己在给我们办时就做好准备的。有了那套院子,他下半辈子的养老就不愁了。我明早去一趟衙门,提醒他等交接完了主动请辞吧,那个师爷的差事不要也罢了!若那人真是县太爷,他要觉得咱们这事办得不妥,早就跳出来说话了,可他没吭声,就证明不是太要紧。”

章清亭听他分析得透彻,这才放下心来,“可他老这么迟迟不上任,还在等什么?”

赵成材想了想,“就依他处理玉莲那事来瞧,此人很是精明。既不愿一来就得罪了地头蛇,但也决不容许有人在咱们这儿为非作歹。他既不愿出来,自然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说,他觉得还没把咱们这儿的情况摸透。此事咱们切不可声张,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静观其变吧!”

见无大碍,赵玉莲安下心来,回去收拾行李了。

章清亭却瞧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只可惜今儿姨妈这么一闹,咱们纵是有心做什么,也做不成了。”

赵成材却摆了摆手,“我反而觉得是个好的开始。”

“此话怎讲?”

赵成材微微一笑,“本来我起初也是跟你这么想的,觉得玉莲的事怕是无望了。可是刚刚姨妈答应把旺儿留下来时,我忽然明白了,对于父母来说,再没有比子女将来的前程更要紧的事情。若是旺儿能多明白些事理了,姨妈就不用那么担心他的生活,对玉莲的重视也会淡了。再等着旺儿大些,说不定还会去找自己中意的姑娘,那就更不要玉莲做媳妇了。就算退一万步回来,他还是要娶玉莲,可若是他能多懂点事,对于玉莲来说,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日后少不得我们多加照拂便是了。”

“你说的都有道理,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章清亭还想卖个关子,赵成材却自己说出来了,“我知道,是玉莲的年纪!不过这个确实无法了。就是等旺儿长大,也得再拖上好几年的。若是姨妈能够提早想通最好,想不通也只好耽误几年了,好在玉莲容貌出众,界时未必就很难办,再等等吧!”

二人叹息一声,各自洗漱睡下。

次日一早,送别了牛姨妈和赵玉莲,赵成材去了衙门回来,依旧带着几个小弟去上学。

留方德海在家中接待租房事宜,章清亭领着张小蝶和方明珠去车马行雇车。

那车马行掌柜的见她们来了,很是热情,“昨儿赵秀才要的马车我们已经收拾出来了,你们过来瞧瞧!”

领着她们到了后院库房,有好几种马车停放着。有一马拉的小马车,也有双马拉的大马车,还有无篷的平板马车。要是用起来,一马拉的小马车最轻巧实用,平板马车最便宜,但是章清亭想了想,还是订了辆最贵的双马拉的大马车。不仅坐人坐得多,而且拖货也方便。

谈定了价钱,章清亭正准备打欠条,掌柜的却嘻嘻笑道:“还是请你们家当家的来签吧!你写个条,让小伙计上书院跑一趟就行了!”

这还信不过我么?章清亭悻悻作罢,留了张条交给掌柜的,“那车我今儿可以拖走么?”

“这个当然可以!我们信不过谁,也不能信不过赵秀才啊!”掌柜的收了她的字条,当即就吩咐伙计一样套了个双马拉的大车,把这车绑在后头,跟章清亭她们一同走了。

这行在路上,蔚为壮观,就有不少路上行人瞧见来问:“这谁家买这么大车?”

“赵秀才家!人家现在可开马场了,着实要阔气起来了!”

哗!马场!这可是所有扎兰堡人心目中最好的行当了!或是羡慕,或是妒忌。但这消息顿时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扎兰堡的大街小巷。

到马场那边放下大车,晏博文寻了半天,只抽出一匹老马来,“再加上赵大哥骑回家去的那匹白马,套这车就行了!”

章清亭道:“那你快教金宝学会赶车,过两天招了人来,就让他驾着车跑!”

晏博文闻听此言却面露尴尬之色,“你要说骑马怎么着都行,可这赶车实非我所长。”

章清亭明白了,公子哥儿哪有几个会赶车的?不觉莞尔,“原来你也有不会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