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得想到什么时候!”这么活色生香抱满怀,还磨磨蹭蹭,纠缠不休,赵成材是个男人,该有的反应全起来了,气息也明显地急促了起来,反复追问着,“娘子,想好了吧?想好了吧!”

“我…我不知道!”章清亭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耍起了无赖。

“不管!”赵成材也不甘示弱,有样学样,“不知道那就是同意了!”

“谁说的?”章清亭死不肯承认。

“我说的!”赵成材态度异常强横。

这种时候,再说什么都是多余,行动吧!秀才脑子里接到本能的命令,一面做着无谓的争执,一面将章清亭往房间里推搡。

可怜一世英明的章大小姐。此刻窘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只顾埋着头瞧见自己那衣裳,根本就不知道正在一步步地逼进充满了危险的大床。

直到小腿猛地好像撞到了什么,她本能地往下一坐,才察觉坐到了软绵绵的床上,章清亭真急了,窘得整个人像刚从开水里捞出来的大虾,还呼呼地冒着热气,“你真讨厌!快出去!”

赵成材一改往日的斯文,啊不!他是严格恪守着圣人的祖训,欲行周公之礼,敦睦夫妇之伦。

“娘子——”赵成材也不多说什么,就是不停地柔声唤着,继续拉拉扯扯。

章清亭正在无计可施之计,忽听楼下元宝高声喊道:“大姐!有新鲜的桃子,你和姐夫下来吃吧!”

楼上二人俱是吓了一大跳,好像被人撞破一般很是赧颜。

“嗳!”章清亭趁赵成材一愣神的工夫,赶紧应了一声,把他推开,红着脸就往外跑。

秀才老兄郁闷之极,桃子!该死的桃子!谁没事这个时候买桃子来?

章清亭匆匆下得楼来,还没顾得上收敛神色,赵玉莲瞧着纳闷,“大嫂,你脸怎么这么红?别是发烧了吧?”

“哦!我方才洗得有点热了,所以汗还没下去呢!”章清亭抬起手背抚着滚烫的面颊。勉强找了个借口,心中暗把赵成材骂了个千遍万遍!先没顾得上瞧厅中情形,便问道:“这谁买的桃子?”

“我!”一人应了,赔笑着站了起来。

章清亭瞧得诧异,居然是久未晤面的王江氏,还牵着自家的小闺女,那个小状元王小翠,满脸堆笑地站在那里解释着,“其实这不是买的,这是我们家后头院子里种的,今年新挂的果,总没舍得吃,瞧着熟了,便摘了些下来,送来给亲戚们尝尝。”

“你们是来找相公的吧?”章清亭心想着,自己又不做绝味斋了,她这一个卖猪肉的还来献什么殷勤?恐怕是为了孩子读书的事情吧?

王江氏却道:“是啊,也谢谢成材大兄弟这么认真教我们小翠,也来瞧瞧你。”

章清亭知道这其中有古怪了,不过伸手不打笑脸的客,她也微微笑着,请她坐下,“客气什么?孩子既进了学堂,他们做老师的自然就得好好教导才是。你们家小翠头一回就考了个第一,可真替你们长脸!”

王江氏把女儿往前一推,“家里怎么教你来着,快给婶子问好!”

“婶子好!”小姑娘很是赧颜,羞答答地叫着章清亭。

“别局促了,元宝,这是你们同学呢!别光顾着自己吃,把点心拿出来招呼客人啊!”章清亭转头见小玉小蝶在后头洗桃,赵玉莲在伺候牛得旺吃桃,便叫弟弟,“银宝,将这桃子洗几个给方家送去。”

王江氏笑呵呵地道:“玉兰已经送去了,这儿有洗干净的,你也尝尝。”

章清亭道了谢,拿起一枚桃子放在嘴边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她,这王江氏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这时候巴巴地送这么一大篮子鲜桃来,究竟是所为何事呢?

王江氏似是有话想讲,眼神却又左顾右盼,因这一大家子都在,有些不好开口。

既然不好开口,那就索性不要开口的好。章清亭佯作不知,慢慢啃着清甜的小桃,拉着不着边的闲话,“嗯,这桃子真新鲜,味道也足,没想到你家还有这手艺!一共栽了几棵桃树,一年能挂多少果?”

“树就一棵,一年也只结这么六七十个果子。”

“那这不是送来一半了?”章清亭佯嗔道:“这个也太破费了!留着给家里孩子们吃着解闷也好啊。”

王江氏连连摆手,“不过是花些工夫料理,谈不上破费不破费的。他们哪年吃不到?况且也不是个稀罕物,就是吃个新鲜罢了。其实…”

她刚想开口,却又被人给打断了。

“哟!是大嫂子来了啊?”赵成材在楼上好不容易平复了气息,这才神色如常地到了前面,“怎么这么客气?”

章清亭听见他的声音,脸上又红了一红,借着吃桃掩饰在夜色中了。

王江氏见了他,先是拉着小闺女一起谢了师恩,方才又道:“本来早就想着来谢谢你们的,只是这家中也忙…”

“你谁啊?蹲这门口干嘛?”王江氏再一次被打断了,赵玉兰去方家送了几枚鲜桃,后手扶着腰,慢慢地走了回来。却瞥见自家门口蹲着一团黑影,倒是把她吓了一跳,差点摔了手上的空盘子。

“怎么了?”张发财赶紧出来瞧看,“你这人怎么回事?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王江氏却赶紧冲了出来,“误会!误会!这是我儿子,老大!”

章清亭和赵成材对视一眼,这是要干嘛?

赵成材略一思忖,眉头一皱,猜到了几分。

王江氏这边便把她家大儿子拉到小夫妻面前,“这是我家老大,今年十六了。瞧这体格,可是把干活的好手!”

章清亭心里也明白了,赵成材也不点破,只含笑道:“既然是一同来的,怎么不进来坐坐?快坐下吧!”

王江氏拍了儿子后脑勺一记,“快叫叔婶啊!”

那大男孩飞快地瞟了他们一眼,别别扭扭地轻叫了一声,“叔!婶!”

章清亭觉得自己很是承受不起,要说那王小翠不过七八岁年纪,叫她一声婶儿还情有可原,可这孩子都这么大了,站起来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管自己叫婶,把人都叫老了。

王江氏赔着笑脸道:“这孩子就是老实,一锥子都扎不出一声来,你们别见怪!”

我们有什么好见怪的?赵成材笑道:“老实一点好!不惹事,守本分!”

“正是这话呢!”王江氏接着他的话就往下说:“我们家大勇可是出了名的好孩子,一点毛病都没有的。”

章清亭微微颔首,听她继续往下说。

“今儿来,不为别的,就有一事相求。”王江氏终于开了口,“听说你们家弄了个马场,真是好大的手笔呢!我就说,像你们夫妻这么能干,就算是倒了铺子,也能做起更大的来!”

嗬!章清亭心内翻了个老大白眼,那你还去牛姨妈那儿幸灾乐祸地说三道四?

赵成材客气了两句,“也没什么,空有马场,没几匹马,还都病着呢!”

“那也是不得了的大买卖!”王江氏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羡慕,“这只要有马场,三五年的工夫。不就是个大马场了?到时一栏一栏地出马,可比我们杀十年猪都管用!”

“那您今儿来…”赵成材实在忍不住了,不想再听她这些奉承话,提点了一下。

王江氏讪讪地瞧了他们二人一眼,“这不就是想让你们俩拉拔下自家侄儿吗?给他也在马场里寻个正经差事…”

不行!章清亭心下当时就否决了,她那马场自己现在还拎不清呢,怎么可能招一堆人回来白养着?

却见赵成材面有难色,已然回话了,“这个您可就说晚了,我们马场的人已经都招满了。”

啊?王江氏一下怔了,“这…这么快?”

赵成材一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马场,统共那几匹马,要得了几个人?而且那马场全是粗活累活,说起来还不如杀猪呢!”

王江氏开始诉苦,“大兄弟你是不知道,我们家大口阔的,光靠杀猪那点生意,日子着实过得艰难呢!以前是有你们关照着,才强上那么一点,可现在几个孩子渐大,光那每日嚼用都着实破费得很!现在趁着他老子和我还能动,几个小的也能打打下手,就想让你大侄儿出来找个营生。你想,要是真送到外头去,我们做爹娘的也不能放心。这不一听说你们家开马场了,便想让着你大侄儿先过来试试,你瞧着是不是能拉拔着点?”

章清亭被她左一个你侄儿,右一个你侄儿说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心想着,若是收了你家老大,是不是后头还有人跟着来啊?我家马场倒成给你们养孩子的地方了!

“实在抱歉!”她开口拒绝了,“我们这马场也是借钱才盘下来的,若说要拉拔谁,实在是没有这个余力。况且这马场现在真不需要人了,要用也得用懂马之人。大嫂子,真是不好意思,恐怕你是白走这一趟了。”

“那…”王江氏是领教过她的厉害的,呐呐的不知该说什么。

赵成材把话圆了回去,“这样吧,若是日后我们这马场还有要招人的地方,一定通知你们好不好?可现在真的是没有空缺了。说句不好听的话,纵是来了,我们连工钱都发不出呢!全得年结,也太委屈…你家了!”

秀才也实在说不出侄儿二字,便含糊带过了。

就你会做好人!章清亭忿忿的白他一眼,却叫小玉,“把那新鲜做的点心包上一大包,垫着油纸,给大嫂子装篮里带回去!”

这一家人对小玉颇好,虽指使她干活,但生活起居却没有克扣她分毫,连饭都让她同桌吃,所以小丫头很是忠心地踏实为他们做事,一听章清亭吩咐,立即放下啃了一半的桃子,快手快脚地去装点心了。

赵玉兰却知道自家点心不够了,又要带她去方家拿,张小蝶让她坐着,自己过去要了,装了满满一提篮,又用油纸盖着包好,算是回了这份情。

王江氏也不好再说什么,拎着点心带着一儿一女垂头丧气地走了。

想来无人再来,闩了门张发财才皱眉道:“女婿,你家亲戚多不多的?”

赵成材会意,“都好多年不走动了,应该不会找来吧?”

“那可说不好!”张发财开始扳着指头算,“我家那头还有两个兄弟,三个姐妹。闺女她姥姥那边还有三四个舅舅,一两个大姨,是不是啊?孩子他娘?”

张罗氏伸出手指比划着,“我们家加我一共五个,三个舅一个姨!”

张发财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就快十家人了!但愿他们都别知道消息才好!”

“知道了又如何?”章清亭不解,“就算他们来了,咱们还这样打发出去不就完了?”

以前在那个家里,因为位高权重,族中亲友虽有想来打秋风的,可也都比较收敛。章清亭见过母亲大人处理,就把他们随便安置在下人房里,瞧心情打赏个几两银子也就完事了。若是心情不好,连面都不照,光赏顿饭就把人打发回去也是有的,所以有些不以为意。

张发财摇头,“哪那么容易?才来这家不过是个虚亲,没好意思硬留下来,若是正经亲戚,恐怕就不好办了!”

赵成材琢磨了一下,“我们那边若是有人来,你们就推说不认得,直接让他们都到老宅找我娘去!你们这边岳父大人您看着处理吧,给钱是不行的,送两盒糕点也就完了。”

张发财点头,却又发愁,“要是打发不走可就麻烦了!”

第192章 他不懂经营

张发财担心往后亲戚们来找麻烦,赵成材说他家的就往赵王氏那儿推,章清亭听着好笑,“你倒会做好人!”

张小蝶道:“以后这样有人来的,干脆叫都别叫你们下来,就说咱们也做不了主。反正咱们房子大,他们也没奈何!”

赵玉莲却道:“纵是瞧不见人,总瞧得见窗户纸上的灯光,这样明目张胆地撒谎反而不好。倒莫若说大哥要读书,嫂子要算账,都不能打扰就完了。若是有话,请他们留下,转告后有了消息再作定论。若是那些知趣的,见没消息便不会再来了。若是实在要来,那咱们就再客客气气赔个礼吧!宁肯让咱们说些得罪人的话,也别让哥哥嫂子说,他们都是要在外头做事的,还是得留个余地。”

赵成材点头赞许,“还是玉莲想得周到。”

赵玉莲脸上微微一红,“这也是瞧姨妈行事学来的!”

提起他娘,牛得旺插言问道:“娘什么时候来?”

章清亭道:“总不过就是这一两日了,姨妈还得给我送粮食呢!说起来,你们家这么些年也真全亏了姨妈一个人照应着!旺儿,你可得好好学习,替你母亲争口气,知道么?”

“嗯!”牛得旺点头应了,很是自觉地伸出两只,“我吃完桃子了,姐姐带我去洗手,我去做功课。”

众人瞧得无不莞尔,这孩子最近真是进步多了。天天在学堂里泡着,多少还是灌进了些墨水到肚子里,挨了几回打手心之后,也知道要守规矩了。和同学们相处长了,他这人老实憨厚没心眼,纵是一时争执,马上也就消气了。相处长了,大部分孩子还是挺喜欢这个笨笨的傻小子,再加上在学堂里也学了许多规矩道理,就更没有那么多坏心眼故意欺负他了,倒是相处得越来越融洽。眼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进步,众人心里都是欢喜的。

晚上再回了房,章清亭立即把房门牢牢闩上,还忿忿地瞪了几眼。赵成材唯有对书长叹,等待下一次机会了。不过就冲着章清亭没有明确地跟他发脾气,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谱了,感情在那儿放着呢!

读书!赵成材心里有了目标,信心大增,觉得自己更要刻苦用功了。

翌日,快到晌午那会子,果然牛姨妈带着伙计押送着粮食过来了。先到胡同张家打了个招呼,来不及歇息,一面放下自家开店的粮食让赵玉莲照看着卸货,另一面亲自带队,继续赶着车马往马场送。

路上遇到正要回家的章清亭,一起又折返了回去。放下粮食,让赵成栋和张金宝照看着让伙计们分类码放,让晏博文跟着一起回来,准备下午都去贺家马场瞧瞧。

牛姨妈此次来,不光带来了伙计,还收拾了儿子和赵玉莲的不少衣物来,另有两位老仆,都极是忠心的,留下来照顾他们俩。

“这也不是我跟你们客气!”牛姨妈对章清亭道:“你们家这儿也是人多事杂,既然要长期住着,我们再挤起来真是不便,况且我们家自己的铺子也要有人照看。就这么一条胡同,一头一尾的,有什么事,走上两步也就到了,可千万别多心!”

章清亭知她是个爽快人,也不多说什么了,反倒让家里帮着那姐弟俩就把家给搬了。因粮食沉重,她家那套院子所有一楼都用作了仓库,楼上才是住人及会客的地方。忙忙碌碌正收拾着,贺玉堂兄弟正好也回来吃饭了,又来跟新邻居见了礼。贺玉堂倒还罢了,只贺玉峰见赵玉莲搬到隔壁了,未免又为上回的事惭愧,又有些惊喜。

章清亭猛然想起,一直说要给把赵玉莲的事情透露给贺玉堂的,还一直没机会说,下午得找机会暗示一下才行。

牛姨妈那儿自然是有许多事情还要一一归整,张家能空得出手的人都过来帮忙了。

方德海一上午又租出去一套房子,收了银子赶紧给了章清亭,她立即抽了二百两交给赵成材,完了学堂一年的捐助。

赵成材笑道:“这是刚想打盹你就来送枕头了!本说下午陪你去马场的,但鸿文说约了几个琴师还有绣娘要去拜访,这可就陪不了你了!”

章清亭并不介意,“学堂里的是正事,你去忙你的吧!我这头一回去,还不定能学到多少东西。先看看再说吧!”

赵成材提醒了几句,“千万记住,留心细看,别老盯着人家的马,主要看人家怎么行事。”他犹豫了一下才道:“阿礼是懂得养马的人,但他未必懂得怎么经营马场,你自己留心瞧瞧吧!”

章清亭点头记下,用了午饭,各自去忙。

到了飞马牧场,与初见神骏马场时不同,章清亭从一进门就感觉到欣欣向荣、蓬勃兴旺的气氛。

和自家马场格局不同,这里一进去没几步就是门房和会客厅,一共三间大房,两明一暗,他们一进来就有值班的伙计从暗的那间小房站出来跟他们打招呼,“大爷来了!”

章清亭心下点头,这才有个正经马场的样儿。怪不得贺玉堂不同意她把客厅建在工房之旁,确实这客厅应该建在大门旁边才是,不仅有人看门了,而且客人来了在此谈话,总比在里面好得多。

贺玉堂引着她再往里走,整个马场最好的背风向阳之处建的是马厩。那工房倒也是离得只有百十来步,方便晚上照看。

而一路过去,顺着马厩一路还散布着种马处,繁育处,伤病处,驯化处,各司其职,毫不混淆。

晏博文一进了种马处,瞧见那几匹矫健剽悍的好马顿时眼睛就亮了,在那儿跟人问长问短。章清亭却不好意思细看,匆匆扫了一眼就拽着方明珠退了出来。

贺玉堂微微一笑,继续带她们参观。

方明珠瞧见那些马厩里还挂着不同颜色的木牌,有的旁边还多一块,刻着名字,还标着日期,不禁好奇地问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章清亭猜道:“这些有名字的,恐怕都是好马,要细心喂养的吧!”

贺玉堂赞赏了句,“赵夫人真好眼力!正是如此。我们这儿将马分成了三六九等,头一等,是最好的公马和母马,那是做种马用的,除非是上了年纪,否则坚决不卖。从它们出生起到每一次交配,每一次产驹,哪怕生了一次小病,全有详细的纪录,有据可查的。它们的旁边就挂红牌,是我们这儿的一等红马,饲料什么的,都是最精最好的。这挂蓝牌的就是我们这儿的二等马了,它们的情况记载没有一等马详细,但也要大致说清楚。”

方明珠点头,指着那绿牌道:“那这就是三等马了?”

“是。”贺玉堂点头,“三等马虽然不如二等马出色,但作为一匹乘骑打猎之马,还是绰绰有余了,它们也得建档。那后头大量挂白牌只编号的马,就是普通的马,可骑可耕,一批只建一个档,只要大略记一下生辰和身体情况,以及特征就行了。”

方明珠忽然瞧见一块黄牌,“那这又是什么马?”

贺玉堂道:“那是指还没有驯化的马,性格暴烈,生人勿近。”

章清亭不禁问道:“那这么多的马,长得也相差不大,怎么一匹匹分得清楚呢?我瞧你家的马好像也只打了个贺字的烙印,有的还没有。”

贺玉堂指着一块牌子笑道:“打烙印的全是三等以下的马,真正好马是不能打烙印的,只能拿染料作个标记,要不有了伤疤价格就要打折扣了。要分清这些马,就得靠人了!不知道以前沈家马场是怎么做的,我们这儿是由一个伙计负责一批马,这些马所有打扫喂养全都归他照看,每日管事的会来清点盘查。一个人记住几百匹马不容易,可要是记住自己手下的二三十匹马还是很简单的。”

章清亭恍然大悟,“这是个好法子!若是伙计马养得好,卖得价高,还能给他们涨些工钱,要是不尽职尽责,马儿没养好,那工钱可就得短一些。”

贺玉堂一挑大拇指,“果然是举一反三,聪明!正是如此。”

方明珠又问:“可对于伙计来说,要是有人分的马好,有人分的马不好,那岂不是要争执起来?”

这个问题章清亭想到怎么解决了,“那就在每次新马出栏前分清楚,把这三六九等各发他们些,便没有意见了。”

贺玉堂在一旁颔首认同,方明珠想到自家马场,“那谁愿意来照顾生病的马?”

章清亭想想,“我看那病马好像又是一处照管对吧?”

“走!我带你们去看看。”贺玉堂引着她们又引了一处马厩,这处与前面又不相同了,马栏之间,不再是栅栏隔开,而是砌的砖墙,分成一间一间的小室,基本完全隔绝开阻碍疾病的传播。

他们进来,里面有个伙计抬眼瞧见,红着眼睛道:“大爷,黄风不行了!”

贺玉堂脸色一沉,赶紧上前,“真救不过来了?”

那一处马厩里,有一只通身黄毛的马无力地躺在干草垛上,痛苦地嘶鸣着。

旁边兽医和管事都在摇头,“摔得太惨了,脖子后面的骨头都错位了,这可怎么接回去?硬是要掰反而更让马儿遭罪,倒不如早些让它去了,还安生些!”

那负责的伙计捂着脸蹲地下就呜呜哭了起来,养马之人最难受的便莫过于自己的爱马重伤不治了。

章方二女看那马儿似是通人性,眼角也流下泪来,心下实在不忍,快步走了出去。

贺玉堂长叹一声,拍拍那伙计的肩,“就照老规矩办吧!”自己也走了出来。

章清亭这才问道:“那马儿究竟是怎么了?”

贺玉堂摇头惋惜,“打架!现在这时节正是公马发情之际,两个伙计没看好,黄风和小白龙打了一架,两匹都是好马,一旦斗起来拉都拉不住。现在就是一死一伤,黄风是没治了,小白龙身上也咬了那么长一个伤口,这就得从二等马降到三等马了。”

章清亭听得吓了一跳,“那我们马场还没给这些马分开呢!”

贺玉堂道:“你家那马还病着,一时没这心思,不过这回去要是好了,真得赶紧分栏,尤其是几匹厉害的公马,千万别让它们照面!”

章清亭赶紧点头记下,“回去就分!可这马儿要是治不了了,那可怎么办?”

贺玉堂毫不留情地道:“杀!得了重病会过病气的必须立即杀了洒上石灰粉挖坑深埋,像这种因伤死的,早杀还可以多卖几个钱。”

方明珠毕竟年纪小,听得眼圈红了,“这也…太残忍了!好好安葬不行么?”

贺玉堂苦笑,“你以为养马的人愿意么?可是你得记住,你是开马场的,不是养着马儿玩的!就像黄风,从一生下来,得吃多少精饲料,耗多少心血去养护它?现在一旦出个闪失,说没就没了,你算算它得亏多少钱?”

他溘然长叹,“都说养马赚钱,这话确实也不假,但养匹马得费多少心血,甚至流血流泪又有几人看见?所以有时我宁愿养些三等马,没花那么多心思,那么多期望,死了也就死了!这养个好马就比如养个孩子,别说卖了,要伤了它,比伤了自己还疼!”

章清亭脸色也肃然起来,她那父亲大人做太仆寺卿掌管马匹,有一年马瘟横行,曾挥泪下令一日斩杀三百余匹病马,回来难受得三天没吃下饭。可既然做这一行了,该狠心的时候还真不能手软。她换了个话题,“那这母马若是怀上了,照顾它们又得格外精心吧!”

贺玉堂收拾情绪,点了点头,“有孕的母马全得记得怀的日子,按着时间来调配饲料。”他脸上露出淡淡一丝微笑,“它们的马栏前会挂上一只小马的标记,就是提醒大家要细心照看,切勿惊吓。”

第193章 碰了一鼻子灰

方明珠冷不丁地问了句,“那马儿也跟人一样,是十月怀胎么?”

章清亭脸上微红,贺玉堂摇头道:“马儿没这么快,一般要十一个月到一年的功夫呢!你们方才看到那繁育处现是在配种,若是前些天来,多是生小马驹的。”

“那小马驹在哪儿?”小女孩总是对小动物特别有兴趣。

贺玉堂往另一处单独围起来的大棚一指,“都在那儿和它们妈妈一起晒日阳呢!不过不能带你们去看,生人有味道,容易惊吓到小马。”

章清亭忽地想起一个重要问题,“贺大爷,您这儿没有自己的马具处么?”

“有的!”贺玉堂指着远处一所房屋道:“那儿就是,不过他们那儿叮叮当当吵得很,又有做皮革的怪味儿,马儿都不喜欢,就远远的设在了那边。这要走过去,还有点远,你想去瞧瞧么?”

章清亭不怕辛苦,“没关系的,走一下吧!”

贺玉堂道:“可惜你们不会骑马,要不然咱们骑着马,很快就是一个来回了。”

方明珠小孩子心性立即就问:“那现在能给咱们匹马骑么?”

这…章清亭有些踌躇,贺玉堂倒是很大方,立即叫来伙计,让他们牵来一匹大马,两匹温驯的小马,“有些客人来了我们这儿,也不大会骑马的,都是骑这样的小马,你们放心,绝对不会摔着你们的。”

瞧那马儿比她们还矮一头,斯文小巧,方明珠首先就想往上骑,可她一动,那马儿也跟着走,急得她连连叫道:“马儿,你别动啊!”

瞧得贺玉堂呵呵笑了起来,上前帮她牵了马,“你再上来试试!”

方明珠这才成功骑上了马,很是高兴,“大姐,你快上来!”

章清亭见她都上了,自己再这么扭扭怩怩的也是耽误时间,可到底是大家闺秀,横下心来走到马前,还有些不好意思上去。

贺玉堂刚跟方明珠讲了些骑马的要领,准备过来帮着章清亭时,却见斜刺里伸出一双手,“老板娘,我帮你牵马!”

晏博文骑着一匹大黑马像道闪电似的冲了过来,立定下马一气呵成,望着贺玉堂眼神亮闪闪地道:“贺大爷,我找您家伙计借了这匹黑马跑一圈,您不见怪吧?”

他只有在骑马的时候,才流露出一些原本的光彩,让人瞧了都不忍心拒绝。

贺玉堂大方一笑,“当然可以!你倒好眼力,一下就挑中我们这儿最好的一匹马!”

晏博文一手稳稳地拉着章清亭的马缰绳,一只胳膊平平伸出,章清亭明白他那意思了,轻轻道了声谢,并不握他的手,只扶着他的胳膊,提着裙子上了马。

晏博文这才把缰绳递了给她,“缰绳挽高,腿夹紧,腰放松,轻轻抖下缰绳它就会走了。”

方明珠见了他,忙回头兴奋地叫道:“阿礼哥!我们一起跑一圈吧!”

年轻女孩的声音陡然一高,章清亭那马乍然一惊,不往前,倒往后退了两步,把章清亭吓了一跳,在马上晃了两下。

晏博文忙帮她牵住马,皱眉向方明珠道:“瞧你,都吓着人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方明珠有些委屈的瘪了瘪嘴,章清亭忙道:“没事没事!就是马惊了一下。行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贺玉堂瞧见晏博文对章清亭的态度,微觉诧异,不过也什么都没说。

晏博文重又上了大黑马,几人同行了几步,觉得无甚问题了,这才笑道:“老板娘,你们慢慢走,我先去跑个来回,一会儿前头那马具处见!”

章清亭点头,晏博文骑着匹大黑马,跟道黑旋风似的一下就冲了出去。

方明珠见他跑远了,追也追不上,忿忿地嘟着小嘴。专心骑着小马,也想尽力跑快一点。

贺玉堂倒是不紧不慢地陪着章清亭走在最后,眯眼瞧见晏博文的背景赞了一句,“真好骑术!”

章清亭见方明珠离得远了些,低声道:“贺大爷,等您这儿忙完了,可以向您借个管事的么?或者说,让我或是让谁来你们马场学学?”

贺玉堂并不算太吃惊,却道:“那他…”

章清亭轻声道:“他很爱马,也擅骑马,懂得欣赏好马,却委实不懂经营马场,也没有太多耐心去照顾劣马。”

贺玉堂点头,“做马场确实是需要方方面面都能兼顾得到的人,你可以把最好的马交给他打理,但还要一个人去照顾那些不那么出色的马。然后你得坐镇全局,指挥整个马场的经营。今儿你看到的,只是马场内的事情,还有马场外的事情,也都得要人打理。别怪我说句冒昧的话。幸好你那儿现在马少,若是马再多一些,那一上手,才叫焦头烂额呢!”

章清亭很是认同,自己本来就什么都不懂,就算把贺玉堂的马场送给她,她也拿不下来。现在自家的马场虽然小了一点,但小也有小的好处,可以让她从小处着手,慢慢地学习马场的运作,等到来年马儿多了。才不会手忙脚乱。

她思议已定,心态就更平稳了些,“这以后还有诸多需要贺大爷您指教提携的地方,可少不得要来麻烦您呢!”

贺玉堂很是欣赏她的这份镇定从容,完全都没有问他如何把马儿养得膘肥体壮,到底什么时候能挣钱,而只是沉下心来想把事情先做好,有这样的心态他也好说话了,“赵夫人,恐怕您这头一年是赚不到什么钱的,还得赔进不少人工饲料进去,可得耐下心来,静待来年秋天吧。”

章清亭心里有了准备,也不意外,“就这五十匹马,先把它们养好了再说吧!我们那儿估计也出不了什么好马,也就些三等马,我想着先把数量慢慢做起来了,再进些好马来。”

贺玉堂也觉目前这样才是最合适她的经营方法,想了想,“若是不忙时,倒是可以让玉峰带个人抽空到你那儿去帮帮忙,他年纪虽小,但马场里的事情还是清楚的。”

“那就最好不过了!”章清亭连忙道谢,便顺着这话提到,“令弟倒是热心肠,惯肯来我家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