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带着妹妹和小厮们,请了贺玉堂一起到了马场时,章清亭的心态果然平和了许多,不在为那些表像的事情所吸引,而是留神地观察贺玉堂真实意思。

反正自己什么也不会,那就没什么可隐瞒的,她甚至把自己想要改造房子的小事也说给贺玉堂听,很是诚恳地请他参谋。

这些外在东西贺玉堂倒是不客气地当场就给出了意见,可对于马场的经营他却绝口不提,只说几人把马儿都照顾得很好。

章清亭心里知道有异了,在让他们安置小厮时,便请了贺玉堂到一旁说话。

“贺大爷,您是个爽快人,有什么做得不好的,您就直说吧!您要客气,那就是不拿我们当朋友了。”

贺玉堂没有着急回答她的话,却是一笑,“赵夫人,您一向是个聪明人,那就不如等您到了我们马场看过再做评价好么?”

章清亭听他话里意思,也不多问了,约了明日下午去贺家马场拜访,这边也就不多挽留,请贺玉堂自去忙他的事了。

这边安置妥当,眼见人手稍多,她正说让赵老实跟她一起回家算了,却听马场外头吵吵嚷嚷,来了一大群人。

张金宝迎了上去,“你们这是要找谁?”

当中一人四十上下,很是精明的样子,却是一脸的气急败坏,“让你们老板出来见我!”

张金宝现在经过历练,也会说话应酬,“这位大爷,请问您究竟有何贵干?要找我们老板何事?还请说个清楚,我也好进去传话。”

那人冷哼一声,旁边管家模样的人上前答话,“这是我们家沈老爷!这马场就是我们家的!叫你们老板出来,把马场还给我们!”

第188章 争上公堂

章清亭还真没想到,这姓沈的居然又杀回来了!

其实这沈老爷他根本就没去出家,只是被家里妻妾闹得心烦意乱,索性便假借出家躲了出去。出走时是冬天,天寒地冻的哪儿也不好去,就在邻县租了个房子住下。他心里原打算着,只要自己失踪个几日,家中妻妾肯定就得惊慌失措,搞不好夫人就把二房接回家去了。或者说二房不再闹着进门,只是给她和孩子个名分,这样一人退一步,事情也就罢了。说不定,二人还能因要着急寻找自己,从而化干戈为玉帛,从此和睦相处,自己便能坐享齐人之福了。

可没想到,这一妻一妾,竟都如此倔强,各不相让。找不到自己,就没一个肯低头的,除了打发人去找自己,竟是老死不相往来。

沈老爷人虽走了。可家里还是安排了有眼线的,见此情形,他心里也赌上气了,你们俩一日不和好,我就是不回来!家里还这么大摊子生意,我瞧你俩怎么办?

可没想到,这两个女人更绝!同床共枕了这些年,其实相互什么心思多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压根儿就不相信以他那个花花肠子能去出家修行。既然我们的事你不管,可家里的马场难道你就也不管了?所以她俩也是贸着劲儿的都不搭理马场的事情,就盼着把他给逼回来。你不心疼那些马儿,我们全是靠你养活的,更不心疼!

及至有了上门来讨债的,那倒好了,二女更是坚决不还钱。逼得急了,干脆把家里马场的契约丢了出去应付。她们心里想着,这些都是多少年的老主顾了,应该不会那么绝情,说不定相公就跟他们在一块儿呢,做笼子演戏给她们瞧的。所以她们是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那债是坚决不还,事是坚决不理的。

她们满以为就凭自己的家底,这些债主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沈家没钱还,最多只是迟些时候罢了,到时大不了再加付些利息给人家也就罢了。却忽视了这做生意之人最讲的就是信誉,最重视的就是一个字——利!

任你多少年的交情,一旦跟利字沾上关系,就仿佛带上了一把刀,用得好,是同心协力,大家发财,用得不好,便是伤筋动骨,血流成河了。

沈老爷万万没有料到自家的两个女人为了这么一口气,竟然连家里的根基都动摇了。伙计们私卖马匹跑回了家,这些还不要紧,趁机还能试试大家的忠诚之意。只要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可要是连马场都丢了,那才真是断了生计!沈老爷一收到消息,再也顾不得,匆匆赶了回来,却不料仍是差了一步,那些债主苦讨债务无果,一气之下,真的便将他们家的马场给抵了债!

这下可给沈老爷气得不轻,把家里两个女人臭骂一顿,那俩女人倒寻死觅活,一个比一个有理地派他的不是。好不容易把她们夹缠清楚了,沈老爷立即就火速带人来了马场。要讨回自己的东西。

命管家将箱子打开,沈老爷指着一千多两白花花的银子道:“赵夫人,这钱赔你之前花用的,还有多的三百两,算是谢谢你这几天帮我照顾马场的花销了。要是不够,你尽管开个价,我这儿有现成的银票,立即开给你就是!”

章清亭心想,这吃进去的肉难道还能让我吐出来?这天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也不是真君子!

她微微一笑,“沈老爷,您这是何意?我这可不是当铺,你说赎就赎的。再说这马场既不是我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而是花真金白银买来的!现在您拿了这些银子,就说要把马场赎回去,那也请您替我想想,我这儿还招了这么多人,订了那么些粮食,添置了那么多东西,难道就凭您一句话,就得全还给您?”

“可这马场明明就是我的!”沈老爷理智全失,暴跳如雷,“卖这马场我根本就没同意!”

章清亭也不动气,对他倒有几分同情,反而语气越加缓和了,“沈老爷,您的家事我也听说了几分。可谁要您当时不在家呢?若是说我趁您不在家。鼓动着您夫人卖了马场那确实是我不该。可这马场是您家不肯还债,抵给债主们才转卖到我这儿来的。字据齐全,还有官府大印,这可是正正经经,无一丝违例的。”

“那你说,究竟要多少钱才肯把马场还给我?”章清亭说得句句在理,沈老爷无言以对,却总觉得她是在讥讽自己治家无方,很是不悦,强压下怒火皱眉问道。

章清亭摇了摇头,赔了个礼,“对不起了沈老爷,这马场我既然买定,当然是想好生经营,否则也不会花这么大的力气整治…”

沈老爷一听要回马场无望,那就是断了他家的财路,气得举拳上前,“你这妇人怎么如此刁蛮不讲理?这明明就是我家的东西,凭什么不还给我?”

章清亭退了一步,脸也沉了下来,“沈老爷,我体谅您骤逢家变才如此失态,但您可不要得寸进尺了!这马场已经改了姓,可再跟您没有任何关系!”

“我要去官府告你!”沈老爷怒不可遏,额上青筋都爆了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的那点好事!若是正式抵债,少不得得贴出告示,让四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此事,可怎么就静悄悄地卖给你了?这里头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过是个小小的秀才娘子,有什么好猖狂的?”

“你说话注意点!”晏博文沉声上前,“谁说这马场有见不得人的东西?要不是债主们愿意卖,难道我们还能强买不成?秀才娘子是没什么好猖狂的,可您又凭什么在别人家的地盘上撒野?”

“你们…”沈老爷气得直跳脚。

管家拉开他,“老爷,别跟他们争这些闲气,咱们上官府告他们去!”

“对!”沈老爷指着章清亭的鼻子,“你既然问心无愧,敢不敢随我现在就去见官?”

“请!”章清亭毫不含糊,冷冷一笑,“正好当着县太爷的面把此事说清楚,您也死了这条心!”

晏博文见就她们三个女眷,本说要跟着一起去过堂,但章清亭却道:“家里有相公呢,你就在此处照看好马场便是。这青天白日的,难道他们还能做些什么不成?”

晏博文一窘,眼神中有几分失落之意,章清亭瞧了一怔,却佯作不知。带了两个妹子,又请赵老实跟她一同回去。

赵老实瞧着沈老爷带来的那么多人,却摇了摇头,“媳妇,我还是先留几日。”这自家的东西还是要自己看好了才是。

章清亭瞧着那些伙计不走,也觉不妥,“沈老爷,既然这马场还未见分晓,麻烦您先把您的人撤回去。这么大的马场,我难道还能搬走藏起来不成?若这马场真是您的,我也抢不走。若不是您的,我们这马场还要经营,招呼不了这么多贵客。”

沈老爷想想,留这么些家丁伙计在这儿也没用,便吩咐众人,“你们都随我来!”

这头一行人回了市集,到了衙门跟前下车,沈老爷咚咚咚击起了鸣冤鼓。章清亭和方明珠留下,让车夫再送张小蝶回去,赶紧把赵成材请来。

沈老爷可以不吃饭,可衙门里才刚吃到一半,衙役匆匆擦了把嘴,很不高兴地出来质问,“何人击鼓?”也太没眼力劲儿了。

“我要告她!强占我家的马场!”沈老爷一指章清亭。

那衙役一看认识,“秀才娘子,这怎么回事?你们家官司还没开始呢!”

章清亭也颇感无奈,“这又是一宗!打扰之处,请多见谅。”

衙役小声嘀咕着,“你们家也真该去拜拜神,看今年是不是命犯小人,怎么净遇上这些事?”

拜神有用吗?章清亭心想,也许真该去试一试。

沈老爷瞧见她和官差相熟,更是不爽,那眼光冷得像两把刀子。

章清亭不好多说,衙役进去通报了,不一时出来传话,“大人还在用饭,让你们过一个时辰再来。”

沈老爷一听就急了,“可我这事真着急!他是本县的父母官,怎么能不受理呢?”

衙役厉声斥责,“再胡说,先打你二十大板!大人有说不受理吗?不过是让你过一个时辰再来。这衙门里可有规定,午时歇息,未时才开始办公,你这不分时辰就胡乱进来滋扰生事,大人还没治你的罪,你倒先闹将起来,真是十足刁民!”

旁边管家劝自家老爷,“算了,不急于这一时,再说咱们要打官司,还得写个状子来的。不如先去吃个饭,一会儿再过来。”

沈老爷一听也是,却望着章清亭二人道:“那你俩得跟我走!”他一怕她俩跑了找不到人,二怕她们去衙门里串供。

章清亭一笑,“恭敬不如从命。这儿前面就有一家酒楼,咱们就在此等候可好?”

这个沈老爷倒是不挑,章清亭又跟那衙役嘱咐了一句,去了酒楼。

她还真有些饿了,点了两个小菜,和方明珠正要开吃,却见赵成材急咻咻地来了,“娘子,娘子!”

“在这儿呢!”章清亭冲他应了一声,赵成材这才瞧见被一群陌生人团团包围的她们,旁边那桌衣饰华丽之人想来就是沈老爷了。

赵成材上前见礼,沈老爷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章清亭拉赵成材来这桌坐下,低声道:“算了,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咱们再说什么也是无益的。你吃饭了没?”见他一头大汗,把自己帕子递给了他。

赵成材接了擦擦头上热汗,“在家刚吃两口,就见小蝶回来说起这事了,我把她留家里吃饭,就出来找你们了。你们不是去衙门了吗?怎么又来了这里?”

章清亭轻笑,“县太爷要用饭,让我们未时再去。”她又点了个菜,给赵成材加了碗饭。

赵成材点头,“这样也好,跟当家主事的说清楚,免得日后又来找麻烦。”

方明珠有点紧张,“真不会把马场要回去?”

赵成材和章清亭对视一眼,眼中都很笃定,口中却道:“这个得看知县大人怎么判了,反正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论怎么着,本是不会亏的!”

方明珠骨碌碌地转转眼睛,瞧出他们那意思了,轻轻一笑,低头吃饭不提。

他们胃口不错,那沈老爷看着心情不佳,胃口却着实更好,不仅鸡鸭鱼肉吃得很欢,还喝了两杯小酒。

章清亭暗笑,就这样的人还能出家?怪不得他家两个老婆都不着急!

一时时辰已到,各自结了自己的饭钱,一行人又到了衙门。

衙役将他们领了进去,又是一通击鼓升堂,才见新任县太爷孟子瞻大人才睡醒般,一脸的神清气爽,大摇大摆地从后堂出来。

章清亭赵成材瞧了,心中叹服,果然是人中龙凤,这气度仪态,定非寻常人家子弟。

沈老爷乍见来了这么个年轻的县太爷,心中未免疑惑,但仍是跪下行礼,陈述原由,递上状纸,要求要回马场。

这一边,赵成材坦然应对,陈师爷取出官府存底的字据,一一核查无误。

孟子瞻皱眉道:“沈员外,你瞧,这儿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是你家中无力偿付,方才把马场拿出来抵债的,这债主们再把马场卖给赵方二家,并无错漏之处呀?”

沈老爷一听慌了神,“大人,您可得替小的作主啊!这马场原是我不在家,才被妻子拿出拖延时日的,并非无力偿付,您瞧,我这银子都带来了,怎么会无力还债呢?”

孟子瞻脸一沉,“既然你家中有钱还债,却为何欠债迟迟不还?你为了一己私欲,抛家舍业,弃多年经营于不顾,这又岂是一个诚信商人该干的事?”

沈老爷磕头如捣蒜,狠下心道:“小的知错!愿意以双倍金额偿还欠款,只求大人将马场发还!”

第189章 好厉害的县太爷

听沈老爷说完,孟子瞻是摇头惋惜,“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不过是两个老婆,你都摆不平,委实也太丢人了!”

方明珠听了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章清亭赶紧掐她一把,她才忍住,小脸却憋得通红。

孟子瞻冲她们方向瞪了一眼,然后又慢悠悠地开了口,“赵秀才,你倒是说说,究竟是怎么得到这马场的?怎么就这么消息灵通,先下手为强的啊?”

赵成材听得心里一紧,这县太爷好厉害啊!看来,未必是站在他们这边。

他还未答话,陈师爷却主动站了出来,“回大人,此事皆是小人的干系。那日因债主登门吵嚷着要打官司,而赵秀才平日与小人交好,也曾提起过想买马场之事,小人便将此事告诉于他,约了那些债主来。因赵秀才家付钱爽快。那些债主们也不愿再等着过堂,便擅自做主,替他们作了个证,将这马场转让。事后,赵秀才曾送了小人纹银一百两以作谢礼。事实俱是如此,再无半点欺瞒之处。”

“大胆!”孟子瞻啪地一拍惊堂木,面沉如水,“这公堂之事,岂容你如此胡作妄为,独断专行?”

沈老爷听着有门儿,赶紧出声,“大人,您听听,这分明就是相互勾结,巧取豪夺,您可得替小人作主啊!”

方明珠顿时白了小脸,章清亭心中也是一惊,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明明是一套院子,为何陈师爷要主动招供说是一百两纹银,恐怕其中另有蹊跷!再瞧赵成材,却见他的神色丝毫不见慌乱,看来与自己判断一致,她也先静观其变。

就见陈师爷毫无惧色,跪下回话,“请大人明查!那些债主追讨款项,直从去年直到今年五月端午。期间往返数次皆不得结果,提起无钱的苦楚那真是令人同情。而沈家正如沈员外所说,并非无钱,而是家宅不和,不愿还钱!眼见着他那两房每日衣食丰足,而几位苦主却是餐风饮露,耽误了时间不说,还白白错过了不少生意,更兼上得沈家两房门上多受冷遇讥讽,个中辛苦委实是一言难尽!”

他转过头道:“沈员外,你现在说你愿意双倍偿还债主的欠款,但你可如何偿还他们受的这等气恼辛苦?再有,你现在是因为马场转让才出来告状,若是这马场依旧完好,你还会出来吗?又得拖到猴年马月?你们家的日子自是不愁,但可有没有替这些债主们想过?这大半年来,该收的钱一文钱也讨不到,过年过节都过不好,这份憋屈又该向谁去讨?”

沈员外被驳得半晌才道:“这也是我们的事情!”

陈师爷冷冷地瞅了他一眼,“确实是你们的事情。那么沈员外你要是真打这场官员,是否应该去告那些被你欠了钱,又追债无果的债主们?告他们不该拿了你家抵债的东西换钱?哼!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沈员外噎得说不出话来,确实,真要追究起来,责任还是他家的。

章清亭听及此方才暗自松了口气,这陈师爷多年历练,可不是白给的,一下就指到问题的核心。只是他确实有徇私舞弊的嫌疑,不知这孟大人要怎么判罚。

只听陈师爷又道:“大人!小人并非有意徇私,实在是因为听了那些债主的可怜之处,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又不知大人何时才能上任,才想快些帮他们把事情了结。就说转让马场不公示,也是那些债主们同意的了,若是真论起来,也不算违规。至于说单把这消息给了赵秀才,实在是小人与他相交甚深,知其为人方正,又惯肯扶贫助困,所以才想帮他建些家业,日后广济乡邻,也算是假他之手积些功德了。”

赵成材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要找他打秋风了!不过这个钱必须得出,恐怕此事孟子瞻是知道实情的,现在必须替陈师爷保住老脸,也是替官府保住颜面。

他心念一动,上前躬身行礼,“大人,陈师爷办此事当真是没有半点私心!在下确实曾送了他一百两银子,可这银子并不是作为酬谢之资,有一半是给他医治腿疾,另一半是听说他家二公子将要娶妻建房而送的贺礼。可陈师爷再三坚辞不受,是在下硬给扔下的。他当时就说,那他就捐到学堂里以作助学之资。在下便和他立了个口头协定,只要马场一日在我家,这一百两银子就由我家来出,每年捐助给学堂,陈师爷这才作罢,却也说这钱算是借我的,等日后从容了,定要还我。”

孟子瞻眼睛一眯,点了点头,“虽然这行事确实有些让人诟病之处,但也是情有可原。沈员外,虽说你这马场确实卖得冤枉,但毕竟是你家先行止有亏,才惹出这场祸事,若是要怪,还得怪你自己。现在的马场已经交割完毕,若是再要追回,恐怕确也说不过去。”

沈员外一听这话,心里凉了大半截,犹自不死心地祈求,“可是大人…”

孟子瞻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道:“若是说就这么白白便宜了他们,我想你定也是不甘心。”

章清亭心中咯噔一下,最关键的判决要来了,他到底会怎么做呢?

孟子瞻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们,“那马场估计至少也值二千两银子吧?”

“岂止!”沈员外以为是要赔钱给他了,那得宰个厉害的,“光我那一二百匹马就不止二千两了!还有粮食器具,起码也值五六千两银子!”

“回大人!”赵成材一听这可不行,要找他们追索这么多钱,他们可赔不起,“我们家接手的时候,那些粮食器具统统不见,一共只有五十匹马,还全是老弱病残,其余的全被伙计卖光了。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现场查看,所有债主也可作证!”

章清亭早有准备,把那些马匹资料递了给他,赵成材恭敬呈上,“现在这些马匹大半还在治疗之中,有兽医为证。”

孟子瞻接过瞧了,“这五十匹病马,市价能值几何?”

后头青松回话,“这样的马,至多一匹就十两银子!”

孟子瞻点头,“就判赵方两家赔付五百两纹银了结此案!”

沈员外真心疼啊!难道就这么个价码?“可是大人,这马治好了就不止这个价了,还有马场那么大块地呢!”

孟子瞻又点头,“你这说的也有道理!好吧,那就判他两家再多赔五百两银子,凑个整数一千两吧!”

沈员外可真是亏大了!“那我现在就要银子,给不出就得把马场还给我!”

他已经打听过了,赵家可不是什么有根基的人家,恐怕很难付出这钱。

章清亭焦急地瞧着赵成材,赵成材冲她微微颔首,示意莫要着忙。

孟子瞻却很是稀奇地瞧着沈员外,“他们为什么要给你银子?”

不给我给谁?沈员外就纳闷了,一头雾水。

孟子瞻挑眉一笑,“赵秀才,你既说赚了钱愿意做善事,那这一千两银子就由你们两家以沈家的名义赔付给扎兰书院吧!十年之内必须偿清,师爷,在此立下字据,由官府作证!”

这个主意好!赵成材连声道谢,章清亭也自欢喜,算起来一年才一百两,实在不多了。

“可…”沈员外辛苦了半天,一文钱没捞着,“那大人,我…”

孟子瞻两手一摊,“这能有什么办法?这白纸黑字写的东西就算是大人我也不能随意篡改,你们家拿马场抵了债,他们家买的是抵债的马场,都没有错。至于说价格不够公允,那现在本大人也帮你追回了个公道。但若是把钱给你,似乎也有些没有道理,毕竟又不是你出面卖的马场。现在以你的名义捐给学堂,可给你给博了个好大的声名,足足十年呐!沈员外,这财去人安乐,就不要再斤斤计较了!你家既然能开了几十年的马场,现在丢了一个,再开一个也就是了。反正这马场也没多少东西了,塞翁失马,又焉知非福?倒是回家把你两个老婆摆平要紧,否则,你赚再多钱,也经不起她们这么败啊?”

沈员外又羞又气,灰头土脸地走了,临去前忿忿的诅咒着,“得了这马场的人,必定家宅不宁,夫妻反目!”

章清亭气得脸顿时就红了,要上前争辩,赵成材也非常恼火,却拦着她接了一句,“那是从前!只要我们夫妻同心,纵是再多风雨,定能携手渡过!”

沈员外一甩袖子,“那就走着瞧!”悻悻地带着人走了。

赵成材这才向孟子瞻道谢,“多谢大人明察秋毫,秉公执法!”

“分内之事,何须道谢?”孟子瞻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瞧了瞧章清亭,微微一笑,“既然你们夫妻这么有心做善事,以后当多多造福这一方百姓,才是正理。”

赵成材听出画外之音,躬身应下,背上却惊出一身冷汗,这个县太爷,可真是精明之极,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此事虽有偏颇回护之意,但仍是帮理不帮亲。恐怕以后在他统领之下,行事得更加小心。

第190章 从了我吧

了结了马场之事,孟子瞻顺着往下捋,“那现就把你家几桩官司给了了吧!”

孙家的事没什么好说的,在大牢里折腾了几个月,孙家着实赔进去不少金银,母子都瘦成了皮包骨头,哪里还有半分锐气?

孙老太纵狗行凶虽然大恶,但怜她年纪大了,又是妇道人家,再说并未酿成大祸,便罚银五百两,以赎其罪孽。

至于孙俊良,本应判他两年流徙,但孙家二老苦苦求情,他们夫妻膝下又唯有这一个独子,便法外开恩,只罚了一年苦役。

以上俱是依法办事,赵成材没有意见。

赵玉莲遇劫之事,跟赵成材想得差不多,被抓之人当中领头的就是当日丢帕子惹事的,他一口咬定是自己心怀不满,见色起意,并未招供出薛子安。于是该打则打,该罚则罚,一干人等各有判罚。

末了孟子瞻问了赵成材一句,“你瞧着如何?”

赵成材想了想,方才认真答道:“大人处置得当,在下并无二话。”

只说处置得当,并不吹捧其公正严明,便是含蓄点出还有薛子安并未受罚之事。但告诉他自己并无二话,也是知道此事目前也只能如此处置,所以暂且息事宁人,不再追究。

孟子瞻见他颇知进退,脑子清楚,不觉点了点头。怪不得娄大人对此人诸多推崇,倒也不是个只知溜须拍马,一味逢迎之人。光看他方才在公堂之上和沈家的对弈之中,倒也有几分机智圆滑之处。

这边厢既然处置完了,那边他又故意当着赵成材的面开了口,“陈师爷,你既有腿疾,也不便过于操劳。这样吧,我指个人给你做助手可好?”

这是给他一个台阶下,陈师爷早有准备,“回大人,小的年纪已大,早就有心辞了公差,只是怕大人初来乍到。许多情形还不熟悉,才覥颜留到现在。请大人恩准小人将事务交接妥当后回家养老,便是开恩了!”

“那怎么行?”孟子瞻假意挽留,“陈师爷久居此处,情况熟悉,新来的人怎么能顶替得了你呢!”

陈师爷笑呵呵地道:“小人家中世代就在这扎兰堡,若是有什么事情,大人一传便到,一定不会误了大人的正事。”

孟子瞻这才满意地点头允了。

出了衙门回家,赵成材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个孟大人,好厉害!”

章清亭点头,“这些世家子弟,从小儿就在人精中长大,这些权谋心术实非常人可比,幸好你现在不在那衙门当师爷了,否则在他手底下,那日子可真得过得提心吊胆的。”

赵成材却摇了摇头,“那是你有所求,若是无所求,依着法理坦然行事便是了,又怕他何来?”

章清亭细细一想,好像还真是!以前在家,若不是因为需得要求仰仗着父亲母亲大人,何至于步步小心?说起来,也不知那个张蜻蜓在南康国能不能适应。不对!她应该早嫁了潘云豹了吧,可那也是深宅大户的,恐怕没几个好相与的人。她那么泼辣,明面上别人应该占不到她什么便宜,只怕是暗地里让人算计了去,倒不得不小心。

“你想什么呢?”赵成材伸五指在她面前晃晃,“这么出神的?”

章清亭回过神来,心说我想你媳妇呢!微微一笑,口中却道:“在想那个沈员外,也真是亏!这么大个马场说没就没了,也真是够心疼的。不过真要说起来,全是他自己的错,若不是他有外心,至于闹成这样么?”

这个赵成材也同意,趁机表白,“就是!干嘛没事弄那么多女人回家?这两根筷子吃饭正好,非多出一根来,怎么使得?像我,有一个娘子足矣!”

章清亭白他一眼,不接这话,却问:“那金婆子怎么还不来?”

说曹操,曹操到。

金婆子又带了一车人来,这回全是做短工的。又选了四个力气大且养过马的谈定工钱留下。这么些大男人家里着实住着不便,赵成材直接就送到马场去了。说起和沈家的纷争已然解决,赵老实这才放心地随他回来。

又一同回了趟家,那柳氏倒很乖觉,很是热情地便赶着赵老实叫老爷,管赵成材叫大少爷,倒把这父子俩窘得脸一红。

赵成材道:“不必客气,以后便叫声他们声叔婶,叫我声秀才便完了。”

赵王氏却很喜欢摆这个谱,柳氏依旧管她叫老太太不提。可她也看出来了,这个家还是赵成材说了算,这边待要多巴结巴结他,烧茶煮饭伺候着,赵成材却交待完后日要来拿驴换马之事便回去了。

见儿子走了,赵王氏老大不高兴,“吃个饭就不行么?成天就跟张家人一块,知道的便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儿子是他们家上门女婿呢!”

柳氏听这话里意思似乎多有不满,便小心地问将起来,赵王氏年纪大了,本就嘴碎,现在家中人少。更是难得有个说话的人,瞧柳氏不言不语的貌甚老实,便着实抱怨了一通。

之前赵成材有严厉警告过,也不太敢说章清亭的坏话,只是提了几句,“虽说这媳妇能干,但她做的事,哪里没沾着我们家成材的光?可现如今倒弄得好像都是她的功劳似的,让她老子娘跟着享福,这是哪一门子的道理?”

柳氏便知赵王氏对章清亭很是不满了,也不接话,只赔笑着,心下却留上了意。

赵王氏人虽不恶,但却是省俭惯了的人,居家过日子着实有些小气,连炒菜多放了一滴油也能唠叨个半天。这柳氏前头嫁那木匠,也算是有点手艺,家境虽不富裕,但也从容,可没让这媳妇吃多少苦。柳氏在家日常大钱没有,小钱却没断过,也是花用惯了的。这年轻人跟老年人在一块,毕竟也有许多的不惯。

听赵王氏吹嘘起自家又有胡同又有马场,想来是真正要阔起来的,柳氏倒想着留下来作个长远之计。可管钱作主的还是赵成材夫妻,她心里寻思着,倒是日后要常去那边走动走动,想法攀上他们,可比跟着这个抠门老太太要强得多。

用过晚饭,因天气渐热,在外奔波了一天,身上甚多尘土与汗腻之意。现在家中盥洗方便,众人皆早早洗漱了,才出来前厅闲话。

赵成材先洗完了便坐下温书,章清亭洗过之后,换了家常小衣,出来约赵成材明日下午同去贺家马场。

赵成材不敢肯定,“若是学堂无事,就陪你去瞧瞧。上回说起要请些琴棋书画并女工绣娘的事情,问了些家长,只要价钱合适,多半是愿意的。嗳!那个房子要是再租出去,先把学堂的二百两给了。对了!要是有了这笔钱,那请老师的费用不就差不多够了?纵是再不够,一个学生交上十几文便也足矣!”

赵成材想着心情大好,“咱们这也算是为书院尽些力了!只是这老师上哪儿去寻呢?”

章清亭不觉有几分卖弄之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赵成材一笑,“你纵是再会,又哪里有这闲暇?再说,你可别告诉我,你又是走街串巷时学会的这些!”

章清亭偏着头,俏皮地一笑,“就是走街串巷时学来的,怎么样?”

因刚洗沐,她上身只穿了件宽松的月白色过膝春衫,下面并未着裙,只一条桃红色的洒花长裤,这皆是端午节前新做的,很是鲜亮。

现他家院子后头就是绸缎铺子了,章清亭跟那老板一说,便拿一月的租金换了些全家衣裳回来。现正换季,家里确实也该添置些衣服,况她又讲究这些,赵成材也不多说什么。再说年轻女子哪有不爱打扮的?由着她高兴去了,只打趣别把每月租金都换衣裳就成了。

为了舒适,她腰间并不束汗巾,松松的长衫随着走动摇摆,却越发显得有种别样的诱惑,让人想一探其中究竟。如墨云般的长发微湿,披散于脑后,有种说不出的妩媚。

烛光之下,只见一对小巧的红宝耳坠明晃晃地在赵成材眼前荡来荡去,晃得他心都乱了,不由又是气恼又是欢喜,咬牙上前,捏着她的鼻子逼供,“你说不说实话?”

章清亭没想到他忽地有此一举,脸上绯红,“你快放开!”

见她轻嗔薄怒的小模样,又闻到她身上雅致的香气,赵成材心中一热,忽地就伸手将章清亭抱了个满怀,在她耳边低语,“娘子,你想好了没?”

章清亭脑子里只觉轰地一下,连耳根子都红了。羞得头都不敢抬,两手抵在他胸前,“你快放开!”

赵成材此时要是放开,那就是个傻子了!反而抱得愈紧了些,软语温言,“做我娘子好吧!”

他身上显著的男子气息充盈在章清亭的鼻端,像一盆火团团把她包围,章清亭一颗芳心跳得跟小鹿似的,扑通扑通那叫一个乱七八糟,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放开!”

“不放!”赵成材答得倒是斩钉截铁,嘟着嘴抱怨,“你都想这么长时间了,也该想好了,你其实是愿意做我娘子的对吧!”

第191章 坏事的桃子

跟个男子这么搂搂抱抱的可是知书达理的章大小姐从来没有过的。这秀才看似文弱,毕竟也是个男人,力气总要较女子大些。若是以前孔武有力的杀猪女,制服这样一个小秀才简直是手到擒来。可换了害羞又爱美的章大小姐,这娇生惯养了快一年了的身子,早把干活的那些力气跑光了。

此时半天挣脱不得,当下急得章清亭出了一身热汗,“我…我没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