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材深施一礼,嘻嘻笑着赔礼道歉,“好娘子,真是对不起了!让为夫来瞧瞧吧?”

“越说越没正经的!”章清亭俏脸一红,把袖子一摔,转身欲走。

赵成材借着几分酒劲,拉扯着她的衣裳不放,涎着脸调笑,“打在你身,疼在我心!咱们这算不算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捱?”

“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可恼了!”章清亭脸上愈红,这个死秀才,越来越不像话了!“就不该让你灌黄汤,一个老师,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赵成材反倒扑哧笑了,“一个做老师的偶尔喝点小酒,和自己娘子关在屋里打情骂俏,这也能和体统扯上关系?”

章清亭趁他那个笑得松劲的时候用力一撞,把赵成材推开了,红着脸就往盥洗室走。

赵成材哈哈大笑,“娘子,你没拿衣服!要不要我一会儿给你送进去的?”

章清亭醒悟过来,恼羞成怒,“你再如此,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赵成材使劲忍着笑,上前继续摇晃着她的衣袖,软语哀求,“娘子,那你让我抱一会儿好么?我发誓,真的就是一小会儿!你就当我酒后失德吧!好不好?”

“不好!”章清亭果断地拒绝,背过身去不理他。

赵成材却当她答应了,主动伸臂揽住了她,章清亭刚想推挡,却发现赵成材根本没有用力,真的只是轻轻地揽住了她,把头略略靠在她的肩上。

“娘子,你知道么?我今儿心情很好!”

“有什么好的?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还好呢!”章清亭气鼓鼓地说着,人却没动。

赵成材轻埋在她肩上的脸笑得温柔,“我说的好不是指这个,是指你关心我!见我摔了,那么紧张地冲上来,那不是作伪的。”

章清亭哼了一声,“那你就是作伪的!”脸却悄悄又红了。

赵成材呵呵闷笑,带了几分狡黠,“我是故意的!那薛子安刚碰到我,我便自己狠心摔了下去,你相公虽是个秀才,可也不是当真手无缚鸡之力的。不过那跤,跌得可真疼!”

“活该!”章清亭啐了他一口,“谁要你这么耍坏心眼的?”

赵成材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可对付那种坏人,不这样能行么?”

他放开了章清亭,却握着她的手坐下,“你瞧,咱们家一无权,二无势,又没为非作歹,招摇生事,却平白无故地惹上了那个混蛋,吃了一回又一回的亏,这容忍也总该有个限度的!难道还真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哼,兔子急了也咬人呐!他会使坏,难道我们就得做好人,由着他坏去?”

章清亭嘴上骂他,但心里也清楚这个道理,“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天道循环,这也不算大错。”

赵成材指着她,“你若是以后不想惹人疑心,这些话收着回来再说,可千万别在人前卖弄了!一个杀猪的,哪这么多学问?”

章清亭心中一动,试探了句,“你就没有疑问?”

“有啊!”赵成材坦白承认,“可我就是不问!等着你自己哪天想说了,自然会说的。”

章清亭颇感诧异,赵成材握紧了她手又道:“哪怕你告诉我,说你其实是山中的妖精幻化成的这副模样,我也认你是我娘子了!”

这死秀才!章清亭心中一暖,有些浅浅的笑意在心中悄然绽开。

赵成材长长地舒了口气,“本来我今儿刚听到岳父告诉我那消息时,是很气的,简直气得都想去找薛子安拼命了,可一转念我就想到了爹娘,想到了弟妹,想到了你,若是我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该怎么办?说实话,我怕了,真的怕了!”

因为心中有了牵挂,有了责任,所以再不能肆无忌惮的横行无忌,才宁肯担负起这份苦涩而沉重的担子,委曲求全,忍辱偷生,才会费尽心机想要耍些阴谋诡计,却只为了保全一家人的平安周全。

章清亭眼睛微微湿润了,“我懂。”

赵成材点头,“我知道你懂,你知道么?在那儿不方便说话的时候,我一个眼神,你总能明白我的心意。嗳!你说我们这叫不叫心有灵犀?”

章清亭耳根一热,“刚正经两句,又胡说八道起来!”

赵成材嘿嘿一笑,“那就夸你聪明过人,慧质兰心,行了吧?你们这些女人呀,真像鸿文说的,全是些顺毛驴,就见不得听一些逆耳忠言,非得要花言巧语哄着才行!那些不着边际的空口承诺有意思么?全是废话!”

章清亭嘟囔着,“可也不能跟个榆木疙瘩似的,那多没意思!”

“知道啦!”赵成材微仰起下巴摆出副自负的模样,“别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懂,不就是礼也要送到,话也要说到么?这其实跟当官一个道理!事情干了,也得把话说开,要不百姓不知,上峰不知,你干得再好又有何用?”

章清亭斜睨着他一笑,“你还真开窍了!”

“废话!你相公又不是书呆子,哪有那么不灵光的?”赵成材忽又感慨起来,“这个世道啊,说起来真是不公!你瞧薛家那样恶贯满盈的,偏偏无人敢管!”

章清亭插了一句,“这新县官不就管了么?”

赵成材冷笑一声,“他若不是仗着家中权势,若是和娄大人那样的,敢管么?不过是世家子弟要杀鸡儆猴,借题发挥罢了!不过他也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官儿了,没有沆瀣一气,能做点事情总是好的。”

章清亭心下有些刮目相看了,这个秀才可以啊!居然能够举一反三,想到这一步了,证明他真的是摸着点官场上的门道了。

“不过,我们还得靠自己啊!”赵成材也想倾诉一下心中的压力,“我现在都怕,要是万一明年中不了举怎么办?那又得熬三年啊!”

章清亭听出他心中的沉重,好言相劝,“这种事情半是人力,半也要靠天意,历史上多少风流才子名落孙山,一事无成,不也这么过来了么?”

赵成材摇头,“我这种人可做不了风流才子,也没那心思去风花雪月,我只想中个举,替你,替咱们家里多争取一些保障,把咱们家的日子过好,让你能放心赚钱,弟妹们不受欺负,爹娘们能安度晚年,这就够了!”

章清亭扑哧笑了,“俗!”

赵成材也笑,“俗有什么不好?想那些才子身边可少不了佳人相伴!我就是个大俗人,只知道一夫一妻,白首偕老,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你是宁愿选才子,还是愿意选俗人?”

那当然——还是俗人比较好,章清亭心里想着,嘴上却不肯说,只道:“你也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静下心来,好好读书,能中最好,不中咱们三年后再来便是。说起来,你也该去郡里走走了吧,这过年回来也有好几个月工夫了。”

赵成材心里也记挂着这事,“就要去了,等新老师请来,课开上,我和鸿文打算轮换着去。最近我也时常劝他,趁着年轻下点功夫,即便不中举,现在要教学生了,也得鞭策自己不断上进!”

章清亭点头,“这话说得很是在理,像你也是,就算中不了,但学到的东西毕竟是自己的,像那许多有名夫子,没有中过举的人可多了去了!”

赵成材一笑,“那你以后也常常开导开导我!”

章清亭横他一眼,却留上了心。这秀才说起来也真是不易,自己赚不赚钱的吧,总是这么回事,也没人来要求自己,但他可不一样,男人在外头承受得更多,若是想有些担当,做些什么,那就更累了,确实也需要人时常鼓励几句。

见赵成材眼皮耷拉着,知他也累了,“行了,今儿天晚了,要不你先去洗漱了早点歇着吧!”

赵成材笑得讨好,“那你能帮我把水打好么?”

章清亭劈手甩开他,“给你点颜色,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嘴里骂着,脚步却往盥洗室走去,“算我怕了你这醉鬼了!给您打水,大老爷!”

赵成材瞧着她的忙碌的背影,笑得大声,“娘子真好!有娘子真好!”

讨厌!章清亭回身嗔道:“这什么时辰了?还这么大呼小叫的,也不怕把人招来!”

打了热水,先伺候着赵成材洗漱了睡下,他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章清亭怕惊醒了他,轻手轻脚地收拾了,回到房中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想着赵成材的话,其实,他这俗人,真的也挺好的。

第200章 芳辰将至

鸡鸣天白,忙碌的一日又开始了。

将墙上挂的老皇历又翻过一页,张发财眯着眼瞧了半天,“这就进了六月了吧?”

张小蝶凑上前来一瞧,“可不是?爹,您现在几个数倒认得熟了!”

张发财呵呵一笑,“我也不也是近着墨水,肚子里也黑了么?”

众人皆笑了起来,赵成材问道:“岳父,你们昨晚回来可还安好?我都睡着了!”

“挺好的!”张发财敷衍了一句,“不过大伙儿这些时出门还是要加些小心的,晚上可别在外头瞎晃荡,无事早回来!”

他什么时候也学着操心起来?章清亭有些疑惑。

张罗氏听着进了六月,却想到一事,“初六可是大闺女生日呢!十九了。”

呃?章清亭愣了,那个张蜻蜓的生日也在六月初六?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倒是大家伙一听就都来劲了,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那咱们给大姐过个生日吧!就是哩,咱家这么多年也没人过生日,我连自己哪天生的都快忘了。”

章清亭冲弟妹们横眼一笑,“那既要给我过生日,我可没钱出的!你们一个二个还得给我拜寿送礼,还要不要过了?”

“过!”赵成材拍板,“你放心,不要你出一文钱,大家也别太破费了,或是做一道菜,或是绣个手绢,不过尽个心意,我再出钱治一桌酒席,就咱们一家人热闹热闹如何?”

全家都欢呼赞成。

章清亭掩嘴笑了,“原来竟不是给我过生日,是大家伙儿想找个由头取乐呢!那行吧,我既要收你们的礼,不添上几两银子堵住你们的嘴那还了得?你们只管点菜,酒也要两坛子!”

众人更乐,热议了一番,各自去忙。

上车前,张发财抱了家里的狗让它也跟上,“带它去牧场上也转转,免得在家里淘气得讨厌!”

赵成材又特意嘱咐章清亭,“马场里一定要格外经心,备不住那人渣来下毒什么的,可别让他又来瞎糟蹋咱们家东西!”一时瞧着那狗却又想起,“咱们那儿人还是太少了些,你去问问,能不能养几条狗,看家护院可比人还灵醒!”

章清亭点头称是,带着弟妹过去了。路上方明珠听说章清亭要过生日,也说要来凑热闹,又问章清亭要什么礼物。

章清亭一笑,“你若是能将马场撑上一日,放我一日假什么都别来烦我那才好呢!”

方明珠不敢应承,想了半天,“不行让爷爷来陪我坐镇,你好生歇一日吧!”

张小蝶道:“那大姐你就歇一日吧!马场有我们那么多人呢,想来撑一日是没关系的。”

章清亭听着也真动了这心思了,她这些时天天这么忙,确实也觉得甚是疲倦,若是给她一日闲暇,什么都不用做,清清静静过上一日,那便算是偷得浮生一日闲了。

到了马场,方明珠嘴快,又把她要过生日之事说给了晏博文,他的心里未免也留了个心,琢磨着要送章清亭份什么样的礼物。

因怕人心惶惶,那薛家闹事之事章清亭却有交待过,一字不许提起,料理完正事,她就问起养狗之事。

晏博文道:“这个跟马是一样道理,须得种好,驯出来的才能顶事!西域有一种獒犬,毛色纯黑,体大如小牛,极是忠心又凶悍,连狼都怕,只可惜咱们这儿没有,只京城里大户人家才有。”

那个章清亭也曾听说过,南康国皇家宫廷里便有饲养。

一个雇工听了忽地想起,“你们说的那种狗,咱们这儿也有!就在我们村那头的庙里,有个游方的喇嘛带过来一只,那喇嘛到我们这儿没多久就出天花一病死了。那狗真挺忠心的,守着主人的坟墓,都三年了,也不肯离开半步。只那狗太能吃肉了脾气又孤拐,没人敢养,也不知它自己是打哪儿抓些田鼠兔子来吃,可瘦得可怜!”

晏博文一听眼睛就亮了,“那你快带我去,咱们接了来,再给它配个对,生一窝小狗,虽比不上纯的,但可比普通的猎犬都强太多了!”

章清亭让他们骑了马去了,这才私下盘问张金宝,“你们昨晚送李秀才回去,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可不许瞒我!”

张金宝见四下无人了,这才低声道:“是爹不许说的,怕吓着你们!昨晚出去没多久,就觉得后头有人跟着咱们,幸好是咱们大马车,跑得快,才没给人撵上。等回来时,那都大半夜了,咱们胡同外头还有人影在晃动,备不住就是薛家的人想捣什么鬼呢!爹让我这些天都小心跟着你们,车上还藏了木棒,又让带着小白,到时它总能叫几声,吓唬吓唬人也好的。”

章清亭点头,“那这些天,咱们出入真得留点神,你驾着车宁肯慢一点,也千万不要跑快了,万一哪里又冲出个什么人呢?总能寻着我们的不是,万事还是小心为上。只不知你姐夫那边,太不太平!”

她眉头深锁,甚是忧心。这担忧可不是杞人忧天,扎兰书院还真的出事了。

今儿赵成材来了书院,照往常一样,迎来学生,李鸿文来时也无异状,可奇怪的是,学堂里该着课的几位夫子全不见踪影,打发人去接的轿夫们回来,无一例外地回禀,“夫子病了,要告假数日。”

这一人病了情有可原,这么多人同时病就不对劲了。

“鸿文,你说这是出了什么事?”赵成材首先想到了自己,“是不是我家的事,连累大家了?”

李鸿文面有难色,“只怕是都遭遇了我家一样的情形了。”

什么情形?

李鸿文叹了口气,“今儿一早,我家门口不知何故,给人丢过来一只死猫,给人开膛破肚,状甚凄惨!”

赵成材气得拳头在袖子里捏得嘎嘎作响,半晌才出声,“这学堂是全乡人的心血和希望,不能因为我一家子的私怨就给毁了!这儿劳你多费些心,我这就去衙门请辞!”

他转身拿了娄大人当时发的印信便直奔县衙。

孟子瞻见他来了,倒是笑着打趣,“哟!赵大院长来得正好,本官正想去找你呢!想在你那儿寻个兼差,带几节课,你瞧着行不?本官也不敢自吹,只除了那绣花针线,其余经史典籍、琴棋书画还是略知一二的,绝不至于误人子弟。”

赵成材脸色讶异,“大人已经知道了?”

孟子瞻很是不屑,“不过是几只死猫,算得了什么?我想你们也没放在心上吧?这书院才刚刚成立不久,还需要你们多多效力,可别为了一些小小的打击就灰心丧气!我已经让官差去请几位夫子了,正好今儿本官有空,就亲自去学堂瞧瞧孩子们上课,这也是体察民情嘛!”

他又交待了句,“不过此事就不要再声张了,无凭无据的,书院也本是清静之地,无端扰得人心不安,孩子们不敢求学也是不妥。几位夫子家中本官都会派人时不时的巡查,正好咱们下午一起开个会商议一下,若是还有什么顾虑的,尽管提出来。本官尽力办了也就是了。”

“大人考虑得很是周全!”赵成材躬身施礼,心中重又充满了信心。姓薛的,咱们走着瞧!

当日,本任县官亲自坐镇扎兰书院,指导教学。末了,还主动请缨,担当了琴师,约定时间来给孩子们授课。

因是月头,中午放学时分,书院门口上又贴出了最新的月考大红榜。前五十名学生都由县官大人当众颁奖,这回的第一名终于给卫管事的女儿卫金花夺了去,小姑娘很是扬眉吐气。

张家的两个小子,元宝被挤到了第三,银宝却进步不少,刚好第十。张发财表扬过后,也有些不满,“你们俩小子怎么就不能争口气得个第一呢?瞧那小姑娘多给人父母争气!”

中午的热闹章清亭是没有瞧见,不过她也能想象得到,“已经不错了,要鞭策他们上进是对的,可也别给他们太大压力了。嗳,那卫管事岂不得意死了?”

“那还用说?”张发财一脸羡慕,“乐得简直合不拢嘴!当时就带着闺女到我们后头绸缎庄做了身新衣裳,还说要给他们学院老师送礼,倒是给你女婿拦了下来。说那啥,此风不可长,教书是他们本分,一应家长的酬谢全是不要的。实在要谢,日后等手头从容了,就给那书院的捐点款就是了。”

章清亭点头,“这话很是应当,若是有些贫寒子弟,家中无力谢师的,岂不让人面上为难?倒是这样好!”

她也说起马场今儿得了一条西域獒犬之事,可巧是只公的,要寻一只好母狗来配,让众人留心。

赵成材道:“这事交娘就最容易了,明儿就抱一只给你!正好她早上来家时我也没空说话,下午又陪着孟大人跟各位夫子道恼也不得闲。方才玉兰还说,娘让我有空回去一趟的,她听了昨儿的事,气恼得了不得,打算姨妈不在这些时,以后晚上就过来陪玉莲和旺儿住,我觉得不妥,正要去说说。”

章清亭知他顾虑什么,“那你吃了就快过去吧!玉莲那儿人也够多的了,她实在要来,白天来就行了!”

赵成材用了饭,张金宝陪着一同家去了。

章清亭瞧着他们二人背影,心下筹划着,等手头宽泛些,倒是该在家里安个小厮。像挑水劈柴,出门跟随,这种时候倒是男孩子比丫头要方便些。赵成材不日就得去郡里求学,路上若是没个书童照应,也着实不像话。万一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连个端茶倒水,传信伺候的人都没有。她心中思议已定,还是得请上回那牙婆带几个小厮再来一趟。

一时方家丫头小青来请她过去说话,原来方德海也正有此意,“现在阿礼不在家中,就我们三个老弱残兵,有点什么事真是不方便,我打算还是再买个小厮,也送你家一个,就当你那寿礼了!你们家不方便住可以让那小子跟我们家的住一块,彼此还作个伴,你瞧着如何?”

章清亭道了谢,见明珠还在灯下抄书不辍,很是夸赞了一回。

方德海笑道:“那是你教得好,现在可乖多了,行事做人渐渐有个大人样儿了。六日那天你放心,肯定一点心也不让你操的,你放心在家歇一日。明珠本想让我去马场,我没应承,这边房子的事情我还得照看着。不过一日工夫,让她自个儿也学着作一回主了!”

章清亭点头,“其实马场上一般的事情她也会处理了,纵是没那么熟练,多想想也就出不了大错。”

二人又说些一回马场胡同之事方散。

赵成材回了家,赵王氏正打点了行李要去赵玉莲那儿,他忙给拦了下来,让进屋说话。张金宝给赵家二老问了好,便去东厢跟赵成栋闲话,问他贺家马场之事。柳氏放下女儿,万分殷勤地端茶倒水。

先送到赵成材那边,等她搁下了,他只客气了一句,“没什么要招呼的,你自去忙吧!”

柳氏微微有些失落,再去赵成栋那边,他却很热情,“谢谢柳嫂子了!金宝你快尝尝,柳嫂子手艺可好呢,煮的茶食可好吃呢!”

柳氏嫣然一笑,扭腰退了回去。赵成栋直瞧着她出门方罢,还问:“标致不?”

啊?张金宝低头只顾着吃,全然未曾留意。

赵成材叹惜,“我就是那个,对牛弹琴!”

张金宝揶揄一句,“你会弹琴么?我若是牛,你就是马,大哥别说二哥,脸上麻子差不多!”

柳氏回了屋,一双妙目却止不住的老往正屋偷觑,不知里面说些什么。

赵成材跟爹娘又把昨日之事说起一遍,解释清楚,让他们二老也出入小心,谨守门户,“总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遇到不对劲的事情也别惊慌,小心应对,赶紧回来告诉我们知道,宁肯吃点亏,也莫要强与生人争执!”

赵老实连连点头,“孩子他娘,听见没?你那脾气可着实得收敛着点。”

赵王氏很是不忿,“那姓薛的王八羔子,老娘是没见着他,要是见着他,就带把刀去给他拼了!就算我赔他一命,我也多赚了好几十年哩!”

“瞧瞧,这就恼了!”赵成材摇头,“您怎么赚了?像那种人的命,要咱们拿命去换才叫不值得呢!快别这么想了,咱们一家子日子过得不知有多好,干嘛为了他弄得愁云惨淡,家破人亡的?这事交我了,迟早有个公断的!”

他换个话题,说起章清亭那马场要条好母狗的事情,赵王氏撇嘴,“你媳妇不是最有本事么?怎么连这等小事还搞不定?”

赵成材知道她娘就是想得几句表扬,若是从前的他肯定不屑为之,可是现在他人也学得中庸许多,不偏不倚地道:“娘子是有本事啊!但一人再有本事也不可能面面俱到,那要是什么都会,不成千手观音了?”

赵王氏给逗得乐了,赵成材这才娓娓劝道:“那么大个马场,虽说成栋他们都在帮衬着,可总也有些她顾不上的地方,娘您小时候还常教我们,一家子人本该同舟共济才对,这桩小事对她不易,对您那不是手到擒来?这十里八乡的,您哪里不熟?若是您不出手,难道要我们满大街问去?没的倒扫了您自个儿的名声!人家还得问,你们家娘呢?”

“我又没说不去!就这事是吧,明儿就给你们办得妥妥当当的!”赵王氏鼓着嘴应了,实觉面上有光,“行了,咱们也不多说了,这就去你妹子那儿吧!”

赵成材不动,“娘您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玉莲那儿伙计够多的了,让小蝶陪着她就挺好的,您就别再折腾过去了。”

“那为啥?”赵王氏不解,“那丫头不是也在马场干活么?我去了还替她省点力呢!”

赵成材往门外虚指,“那家里怎么办?”

“有你爹和弟弟呀?他们两个大男人难道还看不住一个家?”赵王氏没明白过来。

赵成材只好把话说开,“可还有一人呢!您也不想想,您走了,留他们俩在家,还守着那么年轻一个小嫂子,邻居们该怎么说?”

赵王氏还真没想过这问题,“那她不是一寡妇么?难道你连你亲爹和弟弟都信不过?”

“这叫什么话?”赵老实老脸不禁一红,“成材不是说怕外人瞧着不好看么?其实我也觉得家里多这么个人,怪别扭的!”

赵成材顺着道:“可不就是这话?咱们自家人肯定是没什么说的,可你既弄了这么个人回来,就必须注意着外人的看法。您若是在家,自然没什么说头,可您若是不在家了,让人怎么想?况且现在成栋又回来,一同在家住着,我觉得怪不好的。正经说起来,她又不是咱家什么人,亲不亲,仆不仆的,多别扭?时间长了,总有些避不了嫌的时候,若是没人瞧见倒还罢了,若是给有心人瞧见一丝半点,不知在外头怎么嚼舌头根子呢!倒是把一家子的脸面全丢尽了,依我说,还是变着法子把她打发走算了!”

赵老实连连点头,“成材说的是哩,那小媳妇在家,你若再出去了,可真不好了!”

赵王氏心里却有点舍不得这免费的劳力,“那柳嫂子做事倒还可以,烧菜洗衣什么的都还能干,抽空还能绣几个鞋垫,可着实帮了我不少忙呢!”

赵成材道:“您要实在要人伺候,也就是这一二年的事情,给您添个丫头小厮都是行的,何必非得争这一时?哦,对了,那胡同房子快租完了,娘子本说给您二百两银子把这几间房子扒了重盖。可她那儿也正是用钱的时候,紧巴着呢!咱们家这房子也不算太破,没到那个住不了人的地步,我便作主先只拿了五十两。跟卫管事也说好了,让他派几个工匠,过些天来给您来把房子修修。这瓦啊火炕啊什么的都给补补,还有这内外墙重新刷一遍,再换上新窗户纸过一道新漆。家里这些破桌子烂椅子全给扔了,换全新的!对了,再给你们建个我们那样新式的盥洗室,那个洗漱才方便呢!又干净,一点没味道的!”

赵王氏听得心花怒放,嘴上却道:“你们那恭桶我瞧了,怪别扭的!”

赵成材呵呵笑道:“时候长了,您习惯就好了,可比那臭茅坑好多了!家里后头那茅房趁早封了,天一热起来,那个味道熏得人难受死了!”

赵王氏却不依,“那浇地浇菜的肥从哪里来?可别为了点子享受把正经事情都耽误了!”

赵成材早想好了,“这个容易啊!再隔远一点,就在那靠路边的地旁搭间茅房呗!每日不过早上送一趟过去就成了,反正都有驴的,也不用您自个儿拿。”

赵老实也着实高兴,“那还用驴?我早上挑一趟就好了,我瞧你们那儿都搁屋里头,一点味儿没有,晚上起夜也方便了,可比那夜壶好用多了!”

赵王氏很是满意,却又道:“若是如此,我倒想着把咱家后头那柴房旁边那搭个小屋出来,现不有驴了吗?以后自家弄个大磨盘,碾麦子磨豆子都是可以的,到时还能做点豆腐,烧点豆汁儿喝!”

赵成材听着凑趣,“那小葱炒豆渣也是好吃的!说得口水都下来了!只是弄那个也辛苦,得空做一做吧!”

赵王氏呵呵笑了,“你这孩子,还记得呢!放心,咱们又不是靠做那个营生,累不着!”

赵成材又问她对新居有何要求,一一记下,末了折了收进袖中,“带回去让娘子、卫管事他们帮着参详参详,也好生设计一番,等到年下,您这儿也是旧貌换新颜了!”

赵王氏说得高兴,还想留他坐一会儿,赵成材却道:“晚上学堂还有他们大人的课呢!正好让金宝和成栋跟我一路过去,别耽搁了。对了,六日是娘子生日,咱们就在家热闹热闹,你们下午没事早些过来。”

赵王氏嘴上应承了下来,却眉头一皱,那鬼丫头过的什么生日?该不会要她送礼,又折腾她出丑吧?“那咱们要带点什么去么?”

赵成材一笑,“不用了!您是长辈,不过来凑个热闹就行了。倒叫成栋准备个东西来,不用太费钱的,哪怕写个字呢,是个心意就行了。”

赵王氏想了想,还是决定要表示一下。既然这做媳妇的都这么大方出钱给她翻修房子了,她怎么着也得意思意思。

赵成材回头又叮嘱了一句,“那柳氏面前可别露了形迹,免得她又疙疙瘩瘩地生出事来!我过完娘子生日得去郡里一趟,等回来了,拿点钱打发完她也就是了!最近没事,少让她去我们那边,她去了也不过是玉兰闲聊,倒不如安安分分就留在家里支使她做些事吧!”

赵王氏终于同意了,“既要修房子,正好有借口留她看家了,到时由你处置吧!”

第201章 猜疑

赵王氏嘴上虽有些唠唠叨叨,但还是诚心实意给章清亭办事的,怎么说这媳妇也不是外人,她那马场也是自家的,若是真给人糟蹋了,她也心疼。

接了那个找狗的活,二话不说,翌日一早和赵老实同去收拾了地里的庄稼,就满乡里转悠着打听去了,出门前特意交待了柳氏,“就在家里看着,可别乱走!”

柳氏应了,满心以为等她回来,自己便又可以去胡同那边了。

可没想到,赵王氏带着只牧羊犬回来之后,仍是不放她出门,“这天渐热了,你在家熬点绿豆粥摊着,晚上好喝。”

这么简单的事情,赵老实下午也闲在家里呢,让他做不行么?柳氏心里虽有这疑惑,到底不好意思张口,就寻了个借口,“我这不是想着把狗送去么?这大日头底下,免得您晒着了。”

“不用了!”赵王氏自己牵着狗出门,“我正好过去瞧瞧他们,你那芽儿还那么点小,背来背去的,才怕她中暑了呢!若是得了空,倒是给她做件褂子吧!我那儿还有些家里以前开店剩下的布,你裁两块去。”

柳氏心里纳闷了,这抠门的老太太啥时候大方起来了?章清亭以前剩下的布料她不是没瞧见,就那些零零碎碎的布料,赵王氏也没舍得给她,都是些剪剩下实在没用的边边角角才给她糊了做了几双鞋垫子,还多被她收了去。

今儿这事,不像是她的作风啊?难道是秀才交待了,让好好待她?柳氏这么一想,自己心里头又暗暗高兴起来。做娘的再怎么也是愿意打扮自己孩子的,她倒是高高兴兴的真去拣了两块鲜艳点的料子,给小闺女做衣裳。

糊弄完了她,赵王氏心里得意,牵着狗去了胡同。

先去瞧赵玉莲,午后炎热,铺子里没什么人来,静悄悄的,伙计们都坐在长凳上打盹,见她进来才赔笑着招呼。赵王氏把狗交他们看着,进得里头,却见闺女没睡。正低着头专心绣帕子。

赵王氏站在她后头瞧了一会儿,她也没发觉,倒是赵王氏自己掌不住笑了起来,“人家都绣蝶戏花,你咋绣个蜻蜓戏花?”

赵玉莲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才瞧见是娘来了,“这不是给大嫂做个寿礼吗?因她的名儿才绣的这个!娘您看好看么?”

“好看!我家小莲从小就心灵手巧!”赵王氏慈爱地摸摸小闺女的头,“旺儿呢?”

赵玉莲冲楼上一扬小下巴,“午睡了,还没醒呢!过一会儿再叫他,这不睡老瞌睡,睡多了晚上又睡不着了。”

“他最近好些了么?”

“好多了!又能多认得几个字了,二十以内的加减基本也学会了,就是乘除还弄不清楚,慢慢来吧!”赵玉莲脸上有些笑意,怕娘又想着伤心,她倒主动问起,“您今儿来有事么?”

赵王氏一笑,“你那嫂子不是要给她弄条狗么,我就弄了来了,正好还有件事问你呢!”她怕人听见,附在闺女耳边问起,“你们都准备东西了,你说让娘准备个什么好?”

赵玉莲扑哧笑了,“哪用您准备什么?大哥只让我们闹着玩呢!哪里就是正经要东西了?娘您不弄了条狗么?这送她不就完了?”

赵王氏嘴一撇,“哪有送狗的?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说出去让人笑话!我本来想着给她扯身衣料的,可你也知道你大嫂那怪脾气,怕花了钱还买她个不满意。你这丫头最是善解人意的,倒是帮娘好生参谋参谋。不过呢,也不能太贵,娘手上最多也就能备得起一二两的东西。”想想似乎自己又显得小气了些,伸出一巴掌,“最多五两!”

赵玉莲知她娘性情,肯拿出五两银子已经非常大方了,“这礼也不算太轻了,可嫂子想要什么,还真不好说。若往大里说,当然是送她匹马最好了,可这也不现实!”

赵王氏两手一拍,“那不现实的就不说了!只说你母亲备得起了,对了,还有你二哥呢!你们都送什么了?”

赵玉莲一一道来,“明珠是要帮大嫂干一天活,让她歇一日。元宝银宝准备合伙写副对子,我让旺儿也写个寿字。姐说她现在身上不耐烦,不愿动针线,到时就做几个大嫂爱吃的小菜和点心。小蝶不会绣花,打算做双鞋子,金宝说还没想好。依我说,二哥那儿不如让他也送个嫂子能用得上的东西吧!”

她想了想,“这天不热了么?蚊虫也多,不如让二哥就买一对香包,放两个紫金锭送嫂子就成了,又能清热解暑的。”

赵玉莲一提到跟药有关的东西,赵王氏忽地想起件事来,“我知道送你嫂子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