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让小玉去贺家传了个话,第二日章清亭就安心地留在家中等贺玉堂。

歇过午觉他就来了,一听说起李鸿文,却是知道:“原来他这一直也没成亲啊!”

章清亭笑道:“他之前是去了京城求学,现在回来,又一直忙着书院的事情,所以耽搁了下来。这不刚闲下来了,他们家便开始张罗了。可巧你上回也跟我们提起这事,我便想着,你们两家若论起来,当真是门当户对的,况且又在一处,彼此知根知底,纵是结了亲,也不至于太舍得令妹出阁。李公子他现也有个功名在身,将来如何,却是谁也不知,就看你们中不中意了。所以我们跟他那边只提了有这样一桩事,具体如何却未告知。他和我相公交好,有些话我们说了未免有失偏颇,倒是你们自己再让人打听仔细了更好些。”

贺玉堂异常感谢,“多谢赵夫人想得周到!若是事成,必当重谢!”

他也不多客套,回去就赶紧让媒婆打听了。回来报的情况与章清亭说的基本相符,那媒婆见两家都是有钱的主儿,很是愿意搓和他们结亲,“那李家公子虽不是长子,却是李老爷最心爱的儿子,又是家中唯一有功名的,若是小姐愿意嫁了去,那一份家私可是不会少给的!”

贺家父子听着也比较满意,“我家倒不图他家的聘礼,只要人肯上进,品行端良就好。这还得请你再走动走动,细细查访。”

媒婆笑道:“他们家正好也张罗着给儿子作亲,我找了那家的媒婆已经问过了,偏他家那位公子也有些傲气,不管说的什么亲,总要自己相看一眼,才能作准。这也是咱们这儿的风俗常礼,没什么可挑理的。若是你们家也有这个意思了,我就去李府说一声,选个日子请小姐出来,和李公子见上一面,若是他们二人都中了意,这亲事咱们再往下说,你们看如何?”

她这话说得没错,若是他们千挑万选,但贺玉华自己不喜欢,那日子过起来也愁人。不如见上一面,有那个意思了,再说比较好,媒人也免得枉费这些腿脚唇舌。

可是,见面的地方定在哪儿好呢?

媒婆给他们出主意,“咱们这儿地方小,也没什么可逛的,若是特意走到哪儿僻静之处,让人瞧见倒不好了。往常有像你们这样大户人家要相看的,多是约在酒楼饭馆,借着听戏喝茶瞧上一眼。或是绸缎首饰铺子,这些男女皆可去逛的地方,约个时间,看看人便罢了。你们若要我们跟着也行,若是不好意思,就说定那日穿什么颜色花色衣裳,自己相看也成。只是那个可一定得说准了,旧年就有这样,故意临时改了衣裳,甚至于让人假扮,自己跟着的,偏偏对方那一家也改了,弄得相错了人,直等入了洞房才闹出来,反倒说我们媒人诓他们,这可真是有十张嘴也说也不清了!”

贺玉堂笑道:“你放心,我们家再不至于干这样事!”

他当即想到,若是见面,那还不如就去章清亭家,正好她两个都认识。况且他们家前头有个小文房店,后头就是绸缎庄,无论在哪儿见面,到哪儿回避都方便,且不惹眼。

问他爹的意思,贺敬忠也赞同,“胡同里还有咱家一套房子,让你妹子从那儿过去,倒更是便宜。只要交待赵家媳妇,嘴可严实点,若是不成,别给咱们说出去了,弄得两家都不光彩。”

“放心!她们家都能想到没成事之前,连咱家的姓名都没给李家透露,就断不是那种不省事的人了!爹您要是应了,我这就去安排了!”

贺敬忠点了头,贺玉堂忙着去张罗了,很快便说定了回来,贺玉华听得赧颜不已,贺夫人不放心,也要跟着去。这倒无妨,只到时不露面就行了。

等了几日,到了要见面的头一晚,章清亭倒有几分忐忑之意,赵成材打趣,“这人家相亲,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因在房中,章清亭说话也不顾忌,“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做媒呢!也不知他们俩成不成得了?”

“这个却是缘份,若是成了,咱们也算是功德一件!”赵成材想想也觉好笑,“其实鸿文也挺紧张的,才特意把时间定在下午,还再三交待我,让我明日务必早些回来,陪他相看。嗳,李老爷可说也要来的,你安排好地方了没?”

“都安排好了!”章清亭笑着往对面商铺楼上一指,“到时就请他在楼上瞧个囫囵,那地方我已经让小玉都收拾好了,连窗帘都拉上了,到时保管让人瞧不见。贺家夫人也要来,他们一家子都躲在头前那套小院里,所以你一定要记得陪鸿文从胡同那边下车,走过来才行!”

赵成材忍不住呵呵直笑,“这竟不像是相亲,倒像是做贼!你瞧我们成亲那会子,哪有这么多麻烦?”

章清亭本就对自己的亲事诸多遗憾,听他这么一说,不禁有些气恼,“你还好意思说?没见哪家成亲跟咱们似的,还得绑着来!玉兰嫁人的时候好歹还有两件首饰,可我呢?连块布都没扯!”

她越想越委屈,一时竟当真红了眼眶。

赵成材忙忙劝解,“那不是此一时彼一时么?你那时不也不肯嫁过来?你没新衣裳,难道我就有了?这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作甚?你现在哪回做新衣裳我拦着了?要不中秋时再多做两件?”

“那不一样!”章清亭很不喜欢他在这儿打马虎眼,“成亲一辈子就一次,怎么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呢?”

“那你想怎么办?”赵成材两手一摊,“这也是退不回去的了!”

章清亭说出深埋在心中的愿望,“那咱们再成一次亲吧!也不让人知道,咱们准备了东西,再摆间新房,自己关起门来再拜次天地好么?”

“这不胡闹么?”赵成材扑哧笑了,“就咱们俩拜天地,那不掩耳盗铃?再说这也没法掩,一大家子住在一块儿,你闹点什么动静大家都能知道。难道你谁都不用,自己就能把新房收拾起来?”

章清亭当然也知道这些,她想得很美,“那就让家里人瞧见也行啊!还可以做个见证!”

“你这还当真了?”

“是啊!”章清亭真的不是玩笑。

赵成材嗤笑一声,“你这成天瞎琢磨些什么呀!让一家子瞧见,咱们俩再成次亲,你让老人家怎么想?这可不光是说我爹娘,还是你家父母,这么一闹,岂不是提醒他们没本事,不能给咱们操办一个像样的婚礼,现在还得自己再补过一次?你办得越好他们心里铁定就越不舒服!到时不定还起什么风波呢!”

“那有什么呀?”章清亭不以为意,“就当咱们不懂事,玩一回也不行么?要不这事全包在我身上了,一点心不用你操,我去跟他们说清楚,你到时只出个人露个面就成!”

章清亭非常想要补过一个像样的婚礼,可惜赵成材就是不能理解,不敢苟同,还坚决不同意,“咱们已经是夫妻了,再走那些过场有什么意思?这天下哪有夫妻拜了一次天地又拜一次的?说出去让人笑话!你当自己还小啊,跟玩过家家似的,今天拜了堂明天再接着拜?这事你可千万不许提!纵是爹娘们听了,肯定不会当着你的面反对。可你让他们回去关了门怎么想?别给人添堵了!”

章清亭很是窝火,忿忿的白了他一眼嘟囔着,“早知道就不该跟你…哼!恐怕你就依了!”

赵成材拉长了脸,佯作怒色,“再这样可就是无理取闹了!娘子你一向是最善解人意,最聪明省事的,怎么偏偏这会子这么拗呢?都是鸿文相亲这一出闹的,你放心,这趟差办下来,不管他们成不成,我都让他给你送份礼,你看是要敲他一块衣料,还是件首饰?当然,也不能太贵,意思意思就成。”

章清亭重重哼了一声,扭腰走了。死秀才,一点意思都没有!

秀才还望着她的背影摇头无语,这女人,想法真是不可思议!

第226章 走着瞧

相亲进行得很顺利。

因姑娘家怕羞,章清亭特意上了一趟贺家小院,接了贺玉华一起到自家铺子里来。她今儿穿了一身新做的桃红百花裙,娇艳非常。只失了平日的平和,含羞带怯,很是赧颜。

章清亭轻拍她手,低声耳语,“就当上我们那儿随便逛逛,就是逛街也是要见见陌生人的,别太紧张了!”

贺玉华听她这么说,心下好过了一些,随着她施施行来。那楼上的李老爷瞧见,先就中了意。但见那女子生得虽然肌肤微黑,却眉目端正,体态匀称,年纪虽然不大,却有一股子安详宁静的味道,一看便知家教甚好,是个能过日子又懂道理的模样。

自家店里已经打过了招呼,张发财见她们一来,便乐呵呵地退到后头去了,前面只留下小玉服侍。

见都是年轻女子,贺玉华方从容了些,章清亭怕她尴尬,拿了些闲书给她瞧,又问她日常所读之书,随意拉扯着家常,初时贺玉华还颇为拘谨,说了一会儿话,渐渐的也放开了些。

忽听得门前脚步声响,是正主儿到了。

李鸿文今儿也颇慎重,特意去马场接了赵成材同来,还穿了一套银灰团花的新衣裳,收拾得清清爽爽,斯文儒雅。才刚从胡同那头一路走开,他知道贺家人在相看自己,也是手心里暗捏了一把汗。及至进来,先瞧见一个姑娘的背景,却看不清脸面。

听见动静,贺玉华的心里顿时怦怦直跳,羞得脸红到耳根子,抬也不敢抬。

章清亭暗自捏她一把,“快瞧一眼,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

贺玉华更窘,鼻尖都冒汗了。

章清亭无法,干脆强拉着她迎了出来,“李公子也来了?”

李鸿文心知她是带人给自己看,微微脸红,虽是风流场上打过滚。到底此事不比寻常,竟失了平日的伶牙俐齿,呐呐地道:“是啊,来了!”

赵成材不觉莞尔,故意问道:“娘子,这位是哪家小姐?”

章清亭会意,忙把贺玉华往前推了一步,“这是贺家三小姐,贺小姐,这位就是我相公了。”

反正他们俩也是第一次见面,打个招呼也不失礼。

赵成材先施了一礼,“贺小姐好!”

贺玉华声如蚊蚋,结结巴巴地回了一礼,“赵…赵相公好。”

既然见了一个,再见一个就理所当然了,赵成材指着一旁介绍,“这位是我们书院的老师,李公子。”

李鸿文长施一揖,“贺小姐好!”

贺玉华急忙也回一大礼,“李公子好!”

可她仍是深埋着头,瞧不清相貌。章清亭灵机一动,忽惊道:“哟!李公子,你头上爬了个什么小虫!”

众人闻言皆向李鸿文头上看去,贺玉华一抬头,恰好和李鸿文四目相对,看得了齐齐整整。

章清亭一见目的达到,转而笑道:“可是我眼花了,倒让你们虚惊一场。”

贺玉华会过意来,脸红得都要烧起来了。章清亭已经上前拉过她手,“相公,你先招呼着李公子,我和贺小姐约好了还要到后头绸缎庄逛逛的!”带着贺玉华就走了。

直等她们消失在视线里,赵成材才冲李鸿文一挑眉,揶揄着他,“方才怎么呆成那样?这个可还中意不?”

“中意!中意!”李老爷一直躲在楼梯上瞧着下面动静,呵呵笑着下来,“成材呀,还是你们两口子办事牢靠。鸿文,要是这姑娘你还看不中,那未免也太心高了!”

赵成材和李老爷见了礼,仍是瞅着李鸿文笑,李鸿文给他笑得不好意思,略略颔首,“爹既中意了就好!”

这分明就是允了。赵成材笑着摇头,“你呀你,给个痛快话就不行么?平常怎没见你这么忸怩?”请让他们父子去客厅坐下等回音。

章清亭送贺玉华从后面绸缎庄出来,见她虽是脸红,但嘴角含笑,料来有七八分允意了。李鸿文虽然油嘴滑舌一点,但人物还是生得很不错的。可是这姑娘家家的,你若是问她,必不好意思答,再说他们一家子还在,也得问过父母兄长的意思才是,所以她很识趣的没有多问。

及至送她回了家,也不进门,只跟贺玉堂道:“我就在旁边米面铺子里坐一会儿,你们有信儿过来说一声便是。”让他们一家子进去商议了。

不多时,贺玉堂喜滋滋地出来回话,“烦请赵夫人去回个话,挑个日子请媒婆上门提亲,先合个八字吧!”

贺玉华的原话倒与李鸿文有异曲同工之妙,她说:“但凭父母兄长作主就是。”

这就是愿意了,贺老爷和贺夫人也觉得可行,人物齐整,家世相当,不失为一桩良配。

那里李家父子得了信。当然是兴高采烈,当即就要请张家人吃饭,赵成材婉拒,“这事既定下来,你们不知有多少忙的呢!咱们这么熟了,还讲这么虚礼作甚?倒是等到大喜之日,我们再上门来讨一杯喜酒才是!”

李老爷还待客气,李鸿文却把爹一拉,私问赵成材,“那我就单给你封份礼如何?这也是规矩。你是想藏私,还是交弟妹?”

赵成材一笑,“哪有你那么多心眼?咱们也不讲这些规矩。不过为你这事,她还跟我闹了个别扭,嫌我们成亲那会子太寒酸了。你下次再教我两招,怎么哄她就完了!”

李鸿文也是善解人意,“那要哄人能有什么?无非就是说几句好话,送件衣裳首饰什么的。咱们既熟,你也甭跟我客套了,回头我打发人送个谢礼来,你自己瞧着她喜欢什么,带她去买吧!”

收钱多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赵成材想要的就是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咱俩谁跟谁呀!只别嫌轻慢,等做成亲,还要给你们夫妻送份大礼呢!”

李家父子高高兴兴地走了,果然没多久,就打发家人送来一封用办喜事那吉庆红纸特意包的谢礼。他家倒是客气,足足给了十两,想是对这门亲事非常满意。

赵成材转手把银子全给了章清亭,“你要喜欢什么,自己买去。”

章清亭收进现在二人共用的小钱匣子里,“这眼看中秋就要到了,先留着办节吧!对了,那修房子的事,你问了没?”

“问了!”原来卫管事前儿特意来马场瞧看了一回,他现在是衙门指派统管全乡工程的负责人,哪家的工地都得跑到。因承了他们家不少好处,便行了个方便,给他们出了个主意,说等马场这边地基和墙都做得差不多了,就把这些活上的工匠们派几个到赵成材家里去修缮。以此类推,泥瓦匠、木匠都可以一一来过。反正图纸都是现成的,照做就行。要不然,等到全乡的房子都盖好再去修他家那房子,恐怕年前就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

赵成材见这也不算违规,便欣然谢过了。谁不想让自家房子弄得漂漂亮亮的过年呢?况且他们现住这么好的房子,让赵王氏住那破房子。确实也有些过意不去。今儿章清亭没空去马场,他就跟领头的师傅商量了一下,定下了几个过去干活的师傅,反正工钱都是一样的,他们在哪儿干都一样,只看安排了。

“已经敲定了后日一早过去家里,我现就回家里跟娘说一声,若是弄得快,中秋节前就好了。那几天,就让保柱过去帮忙吧!”

章清亭点头,“要不你也回家照看着吧!到时万一哪里要改动或是要用钱的地方,也好和你母亲商量着办,马场里有我们就行了。”

赵成材想想也行,他这边就要出门,章清亭在灯下算账,忽又回头来轻撞了她一下。

“干嘛?”章清亭一抬眼,就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交待了一句,“今晚别这么早睡?”

章清亭一时会意,耳根子发热,“快去忙你的吧!”

赵成材呵呵笑着,出门了。

赵王氏听这消息,自然是高兴的,忙算计着该准备些什么,到时好招呼工匠们。

赵成材只嘱咐一句,“到时可别太挑剔了,或是等人家弄好了又要改,他们手头上的事情可多着呢,能挤出点空来帮咱们先干了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您要是不急,就索性等到明年,那时可随您意思慢慢弄。”

“早做早安心,这点事你母亲还晓得!”赵王氏嗔了儿子一眼,“到时你不也在么?你拿主意就行,若是中秋前弄好,你们倒是都回来吃个团圆饭才是!上回端午是在他们那儿过的,这回无论如何得来我们这儿了。”

“那敢情好!不过不光我们,连岳父一家也是得请来的,这才热闹。”

母子俩商议已定,赵成材便回去了。

第三日一早,几个工匠如约来到赵家,赵成材在这儿帮忙招呼着,他们只负责将有些残破的墙体修补一番,里头的火炕给翻新了,再把要加建的盥洗室还有小磨房给垒起来。

柳氏见家里修房子,毕竟是让自己住得舒服,也很是高兴,她倒是想弄成章清亭她们那儿一样睡床的,可是话一出口,就被赵王氏冷冷驳回了,“那你也得有本事给我起个二楼啊?”

柳氏噎得无语,再不敢多置一词。

倒是赵成材提起,原本设计时没打算赵成栋会多纳一房妾房,还带一小孩,便临时改动了下,把西厢房原本的一个门出入两间房改成由三个门出入的三间房。最外头的一间最小的房,可以放杂物,也可以做客房。再一间稍小些的,给芽儿单独住,稍大的那间是柳氏住,在和芽儿相邻的那一面还做了个小小的退步,日常说话做针线都可在外面,歇息才到里间,使内外有度,不失规矩。

对面的东厢房便依着图纸,改成两个门出入的两间,一厅一卧室,两相比较,便显得那边阔朗许多,这边却嫌有些逼仄了。

柳氏未免有些心生不满,这房子一小,到时配的家具什么的,肯定都大不起来,小里小气的,有什么意思?

可赵成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还是章清亭特意提醒他的,且不管赵成栋在家还得住多久,他毕竟是要在家里迎亲的。到时让新娘子进门一看,东西厢一模一样,让人怎么想?所以一定要把西厢弄得小些,让人一看便知与东厢有显着不同,这才能让人心里舒服。

其余并没有什么改动了,等他们这一拨修好了。还得等几日,才有泥瓦匠空出手来继续后面的事情。

这头无事,赵成材便去马场帮忙,白日里两头跑来跑去,晚上还得挑灯夜读,着实有些辛苦。章清亭劝了他几次,他却不听,“现在阿礼、金宝几个老伙计都得照管马匹出门干活,我要再不去,就你们几个丫头小子在那儿,如何使得?等马场里的房子全弄好了,你就是让我去,我也不去那儿管事了!”

章清亭微微一笑,有秀才在,自己确实省了不少力。算了,男人本来就该顶天立地撑起家业的,也就这几日,那便随他去吧!

正说着家事,小玉忽地过来报讯,“李公子来了!”

莫不是亲事定了?夫妻二人面上俱是微笑,赵成材出去招呼。

客厅里,却见李鸿文面上并无喜色,相反还愁眉不展,这是怎么了?赵成材收回嘴边的玩笑话,关了门才问:“鸿文,这是出了什么事么?”

李鸿文面有难色,踌躇半晌才道:“成材,能不能麻烦你们再辛苦一趟,打听下出了什么事?”

原来他们家早些日子请媒婆上门提亲,并送了庚帖八字后,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过了这些日子,贺家今儿才打发人来回了个话,说是算得贺小姐今年流年不利,不能结亲,还望李家这边另择良配云云。

李鸿文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是人家不同意了,若说今年不好,明年完婚也是可以的,如此推搪,莫不是其中有了什么误会?“我们也是非要结这门亲事不可,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还不好说起他爹在家里发了脾气,李老爷得知后非常生气,“他们家若是另拣了高枝,那也就罢了,好歹言语一声,也比打这闷葫芦强!”

这样无端被拒,确实是让人有些心中不快。赵成材皱眉沉吟,这样的事,让他们怎么好去问呢?

忽地小玉又来报,“秀才大哥,贺家大爷来了!就在前厅,要见您和大姐。”

这还当真热闹了!赵成材忙问:“李公子来的事,跟他说没?”

小玉摇头,“只请他在前头坐下了,张大叔在陪着呢!”

这便瞧出章清亭调教人的功力了,她曾经把这些接人待物如何应对一一跟家人说起,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纵是不那么机灵之人,只要记着照做便不会出错了。

此时就给赵成材省了不少麻烦,他一指客厅屏风,“鸿文你就在那后头躲一躲吧,恐怕他要说的也是你们的亲事,你正好也听一听。”

虽说君子不听人私语,但此事关系自身,又是经过允许,也顾不得嫌疑,李鸿文便躲进屏风之后,赵成材命小玉把给他二人刚上的茶撤下,再把章清亭请了下来,先支会一声,二人才一同迎了出来。

客套几句,把贺玉堂请进客厅,便问所为何事。

贺玉堂很是为难,背着手在屋里转个几个来回才道:“你们夫妻我自然是信得过的,现有一句话想问你们,那李秀才,他…他是否性喜风流?”

屏风后头李鸿文一听这话,当即羞愧不已,原来人家竟是因为这个嫌弃他么?

赵成材和章清亭面面相觑,“鸿文兄虽然从前是有些年少轻狂,但他自从回了咱们这儿教书,可再没有出入过烟花之地,若是他当真品行不端,我们也再不会将其引荐于你们。”

贺玉堂点头,“这个我们也打听过了,实不相瞒,本来我们家是愿意结这门亲的,可将八字交与人去合时,家母在与人闲聊之时听到了李秀才一些风言风语。后一打听,才知李秀才过去的一些事情,再又听说,他家里现还有几个美貌的婢女…”

他苦笑道:“家母生平最不能容忍便是此桩事了,无论我们再怎么劝说,她都不肯应允。家中争执了好些日子,到底无法,才于今日派人回绝。我今儿特来跟你们说上一句,若是李家问起,便请你们转告一声,实在是母命难违,只好叹我们两家有缘无份了。”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有李鸿文此等行径也是常事,只是贺夫人生平别的都好说,却极是善妒。若干年前,贺敬忠还年轻时,也曾纳过妾室,闹得她记恨了一辈子。一听说李鸿文也有这种情形,当时就炸了毛。贺玉堂父子越是劝她说无关紧要,她越是生气,坚持不肯结这门亲事,并放下话来,“我的儿子要娶什么妻妾我管不了,但我的女儿嫁什么人须得由我同意,就是给她招赘个寒门女婿,我也不要那种花心公子!”

弄得贺家父子一点辙也没有,只得退掉了亲事。

贺玉堂深施一礼,“真是抱歉,累你们白费这一片好心了!”

“哪里哪里!”二人急忙回礼,“这也是无法可想的事情。不过,令堂真的就如此固执,一点挽回的余地也没有了么?李家可是很诚心地想与你们成亲。”

贺玉堂摇头叹息,“若是可以,必不至于到此地步!只能请你们对李家代为说一声抱歉了。”

那就是彻底没戏唱了!送走了贺玉堂,李鸿文再见到他们,大感赧颜,“我这都没脸见你们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章清亭开导他道:“这天涯何处无芳草?也是你们没有缘份。”

赵成材也劝,“年少时谁没有过荒唐时候?只要你现在行得正,坐得端了,日后不愁没有淑女相配。”

李鸿文摇头,“这也是我自作自受!但凡我早年行事检点些,也不至于有今日之耻!惭愧啊惭愧!人家养的好端端的女儿,凭什么给我白糟蹋了?是我活该,没那个福份!”

他垂头丧气地走了,看得赵章二人大是不忍。

此时家里人都在,不知发生了何事,章清亭只说女方没看上男方,婚事吹了。

张小蝶咳的一声,大为不屑,“不就是没说成亲么?至于这么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明儿把他叫到马场去,我好好开导开导他!干上一天活,包管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章清亭又好气又好笑,赵成材却道:“小蝶说的可行,反正鸿文现在心情不好,让他到我们马场来逛逛,他不对那野马有兴趣么,让他去帮着驯驯也好!有点事做,比闷在家里七想八想要强!”

等回了房,赵成材才有感而发,“我现在才发现我运气真好!当年同你刚认识时,我荒唐事可也没少干,见你一次就吵一次,还越吵越凶。后头居然还拿着你的银子想去另外结亲,真是惭愧啊!幸好你没嫌弃我,才有今日。”

章清亭哼了一声,“你才知道自己那时干的事荒唐啊?这也就是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了!日后再犯,必不轻饶!”

“岂敢岂敢!”赵成材打着官腔一揖到底,“多谢娘子宽宏大量,不弃之恩。”

章清亭捂嘴笑着躲开,“我福薄命小的,受不起您这大礼。不过我倒是也得给你提个醒,你瞧鸿文这么好的家世,一听说家里有通房丫头,人家就拒了亲,你家弟弟还是名正言顺的小妾都收进房了,就这样你母亲还挑三拣四个什么劲儿?能找个好姑娘嫁过来就不错了!别到时什么都挑不着了,还弄一堆孩子出来,那就更没人要了!”

赵成材听她前半段话确实有理,但后半段话就有些太过了,不觉眉头微皱,“娘也没怎么挑拣,这不是还没正式开始提么?到时我跟她说说,肯定是知道分寸的。你也别把成栋想得太差劲了,总有人瞧得上的。”

哼!那咱们就张果老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章清亭也不分辩,扭身去准备歇息了。

第227章 生闷气了

紧赶慢赶,中秋节前马场和赵家修缮的房屋总算是全都完工了。

赵王氏现在是见谁都带三分笑,实在是心里头高兴!她就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有生之年也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

院子虽还是那个院子,但彻底翻修过后,竟完全的焕然一新了。外头是青砖黛瓦,齐齐整整,里头那墙粉得雪白,一色的青砖铺地,光可鉴人。所有的门窗都油了一遍大红的漆,糊了崭新的碧纱,红红绿绿透着一股喜庆。

前院里,还学那富贵人家,用鹅卵石铺成花地,当中一朵牡丹,旁边分出几路通向各屋门前,不仅漂亮,而且下雨落雪的也不担心泥了鞋。空出来的地方,便种上花花草草,弄得跟个小花园子似的,甭提有多漂亮了。

厨房盥洗室还有赵王氏特别提到的小磨房都挪到了后院,一溜排开,井然有序。对面搭了一条长棚。往后就是再添牲畜,或是防着下雨天要晾衣裳放些粮食什么的,都有了妥当去处。就连那鸡舍都是用砖砌成严严实实,晚上把那小门一关,可就再不怕黄鼠狼野猫子来捣乱了。

这新房子弄好之后,连赵王氏自己都觉得自己家从前那些破桌子烂凳子碍眼,就好像好好的簇新绸缎衣服上,冷不丁地打上几个粗布补丁,说不出的别扭。本来赵成材说让她换,她还有些舍不得,可现如今她自个儿一瞧,二话不说,同意换了。

家俱还是章清亭带着去买的,她让赵成材量了尺寸,画了个简单的框架,和赵王氏一起到人家店里按图索骥就是。赵王氏的正房里置了一套深栗色的,沉稳庄重,给赵成栋那新房里精挑细选了一套枣红色的,喜庆吉利。

至于柳氏那屋,赵王氏撇嘴,“就她还想用新东西?我怕她消受不起!”

于是,便将全家淘汰下来的旧家具有些能用的,便重新上了个漆摆进西厢了,实在要添置的,才拣了最便宜的去买,还特意交待章清亭,“甭买新的。我瞧你以前买那旧家具就挺不错的,又便宜,就用那个就行了。”

章清亭不动声色,随着赵王氏怎么说就怎么做。

等几车子家俱陆续拖回来,柳氏初时还很是积极地帮着收拾,待瞧明白后,气得牙都要咬碎了,一摔门帘进了自己房间生闷气。

赵王氏转身一瞧没了她的影儿,不高兴了,“我说芳姐儿,你可不能光顾着收拾自己屋子!这边是日后你大姐的屋子,还不快出来帮忙!”

这柳氏闺名便是一个芳字,赵王氏不愿叫她媳妇,光叫柳氏也别扭,便取了她的名,如唤丫头一般,就叫她芳姐儿。

柳芳在屋内听着,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你们都用好东西,就给我这样的破烂,还要我去给你们收拾,做梦!

她气得脑子发热。忘了自己手里还抱着闺女,一时手劲儿使大了些,勒得芽儿哇哇大哭起来,让她又恢复了几分理智,正好就借着这由头,“芽儿哭了,我先哄哄她!”

“早不哭晚不哭,怎么偏这时候哭?”赵王氏蓦地一掀门帘进来了,上下打量她几眼,把柳氏还来不及藏起的怒色尽收眼底,“怎么?你不服?”

“我哪敢呀?”柳芳佯笑着拍着女儿,却刺了一句,“这家里反正都有大哥大嫂作主,我算得上是什么东西,有什么好不服的?”

赵王氏听得心里腾得火就起来了,冷笑道:“你不用费心思挑拨我们母子关系,这个家的大事是由我大儿子作主,可这个院子里的事情全由我作主!况且成材他干什么不给我这个当娘的打招呼?我就乐意让我儿子当这个家了,你待怎地?”

她脸色一冷,“把孩子背上,出来干活!哪那么娇贵了,有点子什么就躲在屋里装千金!你得记清楚了,你现在可是我们赵家的人!就是你这小妮子,也是吃我们赵家,用我们赵家,由我们赵家养大的!等到该干活的时候,一个都不许偷懒!”

柳氏气得怔怔无语,饶是赔上自己一个。还得搭上女儿么?可待要犟嘴分辩,那人家现成的话就是,她又不姓赵,凭什么要给我们家养活?

思之再三,柳氏还是背着女儿出来了,赵王氏怕她故意黑心弄坏东西,又交待了一句,“手脚妥当些,若是碰坏了一点子,仔细你的皮!”

柳氏一口气闷在肚里,等收拾完了,连晚饭也吃不下,回屋躺下瞧见那些旧东西就生气。

因马场收工,赵成栋终于也被批准可以晚上回家歇息了,他才从马场回来,还搞不清状况,便问赵王氏,“阿芳她怎么了?不舒服了?”

赵王氏冷哼,“谁知道她?白天都好好的,想是零嘴吃多了吧,不吃就是不饿!你快洗了手脸,咱们吃饭!我可告诉你,你那新房的家具可不便宜。那一整套,可费了不少银子!”

她说起这个,倒是眉飞色舞,极是高兴,“本来没想买这么好的,可你嫂子带我去哪儿一看,我一眼就相中了,又喜庆又漂亮,那木料可扎实得很,抬回来时,连马车都压歪了。包你用两三辈子都是行的!”

“哦,真有这么好?”赵成栋听得也高兴,又问她详情。

“你母亲对你,那还有个二心?”吃过了饭,赵王氏特意开锁带他进去新房,一一讲解着哪儿好哪儿好,赵成栋听得津津有味。

柳芳在西厢气了一时,肚子着实饿了。可又不好意思出去,就想着要等赵成栋过来,再跟他说哪里不舒服,让他给自己弄些吃的来。可左等他也不来,右等他也不至,趴窗户那儿拉开条缝偷偷一瞧,只听他和赵王氏不就在对面东厢么?母子俩说说笑笑,根本就忘了她这回事!

柳氏更添气恼,自在那儿琢磨如何把赵成栋唤回来,待会儿又该怎么抱怨才是。

赵成材今儿从马场回来,就瞧见章清亭有些不大高兴,“你这又是怎么了?跟娘办事不顺?是不是她太挑剔,白跑了一趟?”

“没!”章清亭没好气地道:“全都买齐了!”

“那你还为什么不高兴?”赵成材有些纳闷,却被小玉叫他们吃饭,一时岔开了。

饭桌上,张金宝问起,“姐夫,那中秋过后,银宝他们的课要开,我们晚上的课也要补上吧?我今儿问李大哥,他说还得商议商议。”

李鸿文自求亲贺家遭拒之后,很是落寞,一时之间,心灰意冷,亲事又耽搁了下来。赵成材天天把他拉马场来,跟着张小蝶照顾马匹,那丫头是个心直口快的,安慰人的话也就那么几句,说完拉倒。也不把他当个有心事的人,时时刻刻唠唠叨叨,李鸿文反而觉得和她做伴轻松许多,又有马侍弄着,也能稍稍解了些闷,天天就在他们马场那儿泡着了。

赵成材道:“这个确实还说不准,依我想着,最好还是开起来,你们那第一拨的,也就剩下一个月不到的课了,早点把课开起来,早点结束,也好开始下一拨的。只现在各家各户不是忙着修房子,就是为了家计奔波,就怕开了起来,从前那些人也来不了,故此未定。”

这个简单呀!章清亭刚想答话,却被张金宝抢了先,“姐夫,那你瞧这样好不好?我们晚上那班还是先开起来,让能上的人先上完。要是实在有些家里走不开的,允他们跟着第二拨,或者第三拨再来学,这不就成了么?”

章清亭不由高看了弟弟一眼,行啊,这小子终于也开始动脑子想事情了。

赵成材一笑,“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这马上就中秋了,等你们这拨学完,再抓紧点,年前又可以办一班了。过两日书院的老师们要召集起来开个会的,到时把这意思说说,应该也是能开的。你在家先温着书准备着吧!”

张金宝应下,“还是上学好,天天逼着自己读书识字,这些天一放羊,我那字就退步多了!”

张发财一拍他的后脑勺,“小子你也用点心吧!再不行,就一样地抄书去!咱家现在这么多书,哪里还不够你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