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张小蝶得了准信,才回去接着忙。顺便又问了一句,“成栋明天要请假,那万一有马儿要生,没兽医可怎么办?”

“不会这么巧吧?那明儿也不可能不让他休啊?”章清亭头更痛了。

好不容易上回给赵成栋说的那门亲事,赵王氏打听之后,也同意了。托媒人上门一说合,人家女方家里就提出明日要上门相亲。北地豪爽,成亲之前,男女双方可以就这机会见上一面,若是彼此都中了意,就可以正式开始议亲了。

所以赵家早早地就准备了,不光是赵成栋,就连赵成材也得回去主持大局。这种事情断不能耽误,章清亭想想,“让福庆暂时顶上,那小子不是平常也让他跟着成栋学着的么?能应付一时就行,若是不行,再去贺家马场请人。”

张小蝶点头,倒又给了大姐个建议,“咱们马场就一个兽医确实少了点,忙了白天,也顾不了晚上。倒不如得着哪天闲了,让家里这几个小厮都轮流学着这门手艺,日后若是谁有个什么事情,咱们也不至于抓瞎。”

“小蝶,你很可以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意思了。”方明珠促狭地赞了起来,“是为了什么在准备呀?”

张小蝶可不是个脸皮薄的,“还能为什么?难道你心里就不清楚?明珠你可要加把劲,别日后让我超过你了,本姑娘现在忙得很,没工夫跟你磨嘴皮子,回见。”

她大大咧咧地走了,章清亭瞧得是又好气又好笑。

晚上刚回家,张发财就递个信来,“闺女,你瞧瞧,这是有人托来给你的,好像听说姓高,你啥时还认得这么个人?”

高逸?难道是他回来了?章清亭赶紧拆了信,原来高逸他们前日已经回到了永和镇,便托人给她带了信。说是一路平安,现在正赶往京城,估计布匹一到,乔仲达那边就可以立即行动了,让她也提前做好准备,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章清亭大喜,估算了一下,照这进程,那差不多这铺子最快得在四五月份开张,正好跟小马驹的生产打了个擦边球,可以让张小蝶把马场的事情忙完了再过去,真是天助我也。

当晚,赵成材从族长家回来,也给她带回一个好消息。

“族长大伯说咱们马场要的人全都包在他身上了,每天保证五个壮劳力,不过你得管饭,管钱,管接送。”

这很好啊,本来就是她该做的,章清亭很满意,“就这么容易?”

“做梦吧你,你这回的人情可欠大发了,家家户户都忙着春种,哪里抽得出人来?要不是大伯硬压着大伙儿来,谁稀罕你那两个钱?”这个世上,欠什么都行,就是人情债最不好欠,赵成材叹了口气,“我倒是私下跟大伯说了一声,若是今年家里光景好,赶年下就捐两亩田出来作为公产。你那马场今年也难出多大的利息,若是不行就把家里的两块地捐了,反正我也不想让爹娘种了,爹现在在马场里帮忙,娘在家还得照应着老老小小,那地不种也罢。”

章清亭给他递上茶水,“那这事你可得回去跟你母亲好好商量商量,免得她想着心里不舒服,还说我们打她的主意嗳,你不如这么跟她说,现在让她捐了两亩田,日后我双倍还她!”

“这可是你答应的。”赵成材接了茶水一口饮尽,“你今儿怎么样?辛苦不?”

章清亭本要说不辛苦的,可话到嘴边又改成,“能不辛苦么?要不你天天在肚子上绑个枕头试试?”

赵成材赶紧扶她坐下,“真是委屈你了,都有双身子的人了,还成天这么忙里忙外的!”

章清亭听得心中高兴,小脸却绷着,横他一眼,“你心里知道我是为了谁受的这份罪才好!”

“那是当然。”赵成材半蹲下身,把手搭她腹上,“乖娃儿,你日后可要好好孝敬你母亲才是,瞧你母亲,怀着你,还干这么多事,她辛苦挣钱,可都是为了你这个小东西呢。告诉爹,你是小子是闺女好不好?爹也该给你起个名儿了叫什么好呢?”

章清亭吃吃直笑,“你慌什么?还有五六个月呢,够你想的!”不过算算日子,她的眉头也蹙了起来,“这小东西怎么跟你秋考撞一块儿了,到时要是我生产的时候你不在身边,那我一个人多害怕!”

赵成材一本正经地对她肚子交待,“听见没?乖娃儿,你可得一直在你母亲肚子里待着,好歹等你爹考完了再出来,要是提前跑出来,爹非打你屁股不可!”

“想得美,我的孩子才不给人打呢!”

说笑着,章清亭便把高逸来信和胡同出租之事跟他说了,赵成材觉得尚可,“那你就去做吧,只低调些,别弄得敲锣打鼓的,咱们家在扎兰堡已经够出名的了,可别再出名了!”

章清亭笑指着桌子上摆的一件新衣裳,“这是给你明天做客的,那一包是给成栋和你爹你母亲的,裁缝铺子里刚赶了出来。明儿可是大日子,你一早带去,给大家都换上,有个新气象,人家瞧着也像样!”

赵成材心中很是感动,这个春天,因年刚过完,家里用钱的地方又多,章清亭自己都没舍得置一件新装,倒是给他们全家都准备了,一个媳妇,一个大嫂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娘子!”秀才揽着章清亭的肩,把脸颊在她颈窝里磨蹭着。

“你可别说那些肉麻的话。”章清亭佯怒着把他推开,却还是娇羞地低下了头,小声嘀咕了句,“只要你记得我的好就够了。”

“当然记得!”赵成材凑上去,正嘟着嘴想亲亲娘子日益圆润的面颊,却听门外有人敲门,“姐夫,大姐夫!”

银宝?小夫妻立即收敛了神色,弟弟这大晚上地跑来干嘛?

张银宝捧了盘炒花生,“小玉姐刚炒的,娘让给你送来!”

章清亭收下,可这弟弟却不离开,似乎有话,想讲不敢讲的模样。偷眼觑着大姐,拽着赵成材的衣袖勾着手指头,找了个借口,“姐夫你有事么?我有句功课问你!”

什么功课不能当着我的面问,要这么鬼鬼祟祟的?章清亭当然瞧出有事了,却不点破,有时男孩子还是有些小秘密的,可能跟姐夫说要更好一些,“那相公你跟银宝去吧!”

赵成材会意,跟他去了他的房间。

张银宝跟做贼似的,关了门窗,揪开被子,从里头掏出一张纸来,面红耳赤地问:“这是…是不好的东西吧?”

赵成材定睛一看,当即勃然色变,厉声质问:“这下流东西从哪里来的?”

纸上绘着赤身裸体的一男一女正在行那风流之事,细微之处,无不逼真。而下面的文字显示这分明是从某本春宫艳情书上撕下来的一页。

张银宝没料到赵成材如此之大的反应,当即就慌了神,“这可不是我的,是我…我拣来的。”

“那你是从哪儿拣来的?”

张银宝嗫嚅着不敢吭声,赵成材就从他身边开始猜,“是元宝的对不对?银宝你快说,要不你可就是害了元宝了。”

张银宝脸都吓白了,他可真不想出卖兄弟啊。

“姐夫,这,这是我从他书包里翻出来的,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糊涂。”赵成材重重跺一跺脚,“你这事又没做错,本来就该说的,快把元宝给我叫来。”他想了一想,“我去,你在屋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张银宝吓傻了,站在屋子里当真动也不敢动。

不多时,赵成材满脸愠色地请了张发财,拎着张元宝进来了。把门一拴,将那张纸往桌上重重一拍,“元宝你自己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发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待拿起那张纸看个仔细之后,他虽不认得字,却认得画的。立即气得脸都紫了,额上青筋暴起,当即就一拐子把张元宝踢得跪下,“说,这是怎么回事?”

张元宝一见事情败露,吓得白了小脸,嚎啕大哭,“我…我…”

第316章 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你还有脸哭?”张发财给这副不知从哪来弄来的春宫气得浑身都打起了哆嗦,“老子天天辛辛苦苦地挣钱供你们吃,供你们喝,供你们上学,供你们使费,难道就是让你们去干这样下作的事情?”

他转头开始寻棍棒,“我索性打死你个小王八羔子,免得将来干出些什么丢人现眼,败坏门风的事情!”

“岳父!”赵成材赶紧把他拦着,“先把话问清楚再说!”

张元宝又惊又吓,又窘又怕,哭得一塌糊涂,哪里说得出半个字来?

张发财转而喝问张银宝,“你说你们俩成天待在一块儿的,这事多半你也有份!”

张银宝在弟弟哭起来时,他也吓得掉下了不少金豆子,见爹爹如此生气,此时也抹着眼泪跪下了,“没,真不是我有心的!”他呜咽着,总算是把话讲明白了。

原来自新年开学之后不久,他就发现班上有不少男同学神神秘秘地在传阅着什么东西,几回想看,可他们因为他有个当老师的姐夫,不肯给他看。弄得他就更加好奇了,一门心思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最近几天,他发现元宝也有些怪怪的,似乎躲着他在偷看什么东西,就留上了心,今天下午回家之后,趁他上茅房的时候,就从他书包里翻了这张纸,瞧得很是稀奇。但他年纪毕竟大两岁,略晓人事,觉得有些不妥,可又不敢直接拿给大人瞧,想来想去,便偷偷来给姐夫报信了。

赵成材听得脸色铁青,若是依着银宝所言,那证明这些东西在学生们当中已经留传好一阵子了,见元宝哭得好些了,便质问他,“银宝说的是不是实话?”

张元宝连连点头。

“那你这东西又从哪儿来的?”

“是…是吴大胜给的他…他说,好像是在哪儿开了个新书店,就卖这样东西。书院里好多人都在传看,还…还得给钱!”反正也是招认了,张元宝抽抽搭搭地索性交待得更加明白。

就这还要在小孩子当中敛财?赵成材为之气结,“那你看这一页多少钱?”

“一文纸三页,年后大家都有压岁钱,都有钱看。”

这简直是…太阴损的话赵成材骂不出口,只觉得天下怎么有这样恬不知耻的人,把这种生意都打到小孩子头上了。

张发财又是生气又是痛心,劈手赏了元宝一个大耳光子,“老子给你钱,是给你去干这个的么?你身上还有多少钱,全交出来。以后一文钱也不给你了,你还有脸哭?老子的脸都给你丢尽了,还有你,也把钱交出来。”他瞪着张银宝,这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知道是哪家书店么?”赵成材想得更深一些。此事光责罚学生没用,得抓到主谋才行。

张元宝的小脸上印着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含着眼泪想哭也不敢哭,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得问吴大胜。”

赵成材长长地吐了口气,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此事是一定要追查下去的,可若是贸贸然在学生当中展开盘查,恐怕很快就要打草惊蛇了,到时人家把东西一收,那可就是死无对证,而那时,此事一旦流传开来,对书院的声誉可是个致命的打击。若是让家长们发现自己的孩子在学堂上受同学影响,看这种东西,那谁家还敢把孩子送来书院读书?

银宝元宝已经受了惊吓,明日若是上学,小孩子家定会守不住秘密,未免露出马脚,若给有心人知晓,闻风而动,那就毫无办法了想及此,赵成材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那吴大胜的家在哪儿,你知道么?”

“知道。”两犯错的孩子巴不得将功赎罪。

赵成材想了想,当即分派行动。陈师爷因家离得远,平常就住在书院里,他亲自去请了,说明事情情况,让张发财陪着陈师爷先去衙门里找孟子瞻报案。再让张金宝骑马去找书院另一位负责人李鸿文,让他也立即赶到衙门里去。

这头,他亲自带着元宝去了吴大胜家里,跟人家家长说明这情况,先不急着追究孩子,要把干坏事的大人抓住才是正经。

等他带着吴大胜和家长一起到了衙门,孟子瞻已经点齐了差役,就等着那孩子来指认地方了,端的是面沉似水,“在我的辖区里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干这样的勾当,简直是目无法纪,咱们就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兵贵神速。

当官差随着孩子的指认,找到那家隐藏在暗处的小巷,破门而入时,当场查获大量春闺艳情书籍。而看店的一个小伙计从睡梦之中惊醒,不假思索地就翻墙逃跑。衙役要追,孟子瞻却一个眼色制止,让青松带了人在后头悄悄尾随,那小伙计慌不择路,惊慌失措之下,头脑也不清楚,傻乎乎地就奔回了主家。

待看他进了一户宅院,青松高举火把将那家门楣照亮之时,几乎要放声大笑了,这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他们可以很快回京了。

明晃晃的火光映出四个大字——“银钩赌坊”!

翌日,天刚蒙蒙亮,薛家的下人才刚刚起身,便听到门外咣咣咣的砸门之声。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极不耐烦地把门一拉开,傻眼了。

外头是提刀带枪的官府之人,为首的青松提着一张拘捕令,“人犯薛子安涉嫌私营春宫图藉,特来捉拿如有违抗,立斩不赦。”

家丁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群人如狼似虎地冲进了家中。待他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脚板抹油,跑了。这也是薛家唯一一个漏网之鱼。幸运的是,这条鱼太小,让抓的人都没兴趣,算是白拣了一个漏。

当薛子安被提到大堂之上时,连外衣还没工夫穿上,他简直是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就这么被一网成擒了?就因为那些春宫图?那也不是很严重啊?可话还是要问的,“大人小人到底犯了什么罪?”

孟子瞻一夜没合眼,此刻懒得废话,直接将一本春宫册扔下,“你可认得这是何物?”

瞧见这个,薛子安心里更加安定了,轻轻嗤笑,“大人,我朝可没有明文禁止经营这些东西,若是连这都要获罪,那天下这么多的妓院岂不是都要关门大吉了?”

“答得好。”孟子瞻鼓掌赞同,“我朝是没有禁止这类书籍,但是却有明文规定,此类书籍的经营必须取得官府的专项申批,而本官并不记得你有在此申请过。”

“那是小人还未来得及申请,便有些伙计自作主张擅自经营了,与我无关。”薛子安把书一扔,推得是一干二净。

“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既不记得来本官处申请经营证照,怎么却记得收钱呢?”孟子瞻将搜出来的账簿往底下一扔,“这你总不可能忘记吧?”

薛子安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大人明鉴,这都是我家掌柜私自行动,小人一概不知情。大人若是不信,请检查这账簿上面,绝无小人一个签名落款。”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孟子瞻抚额叹息,“这一沓全是你手下的证供,不仅是那黑书店的,还有你们银钩赌坊的。”

公堂之上,铁证如山,昨晚孟子瞻一举捣获那书店之后,又顺藤摸瓜到了银钩赌坊。在查获到大量真凭实据之后,才出手抓捕,因事先没有泄漏一点风声,顺利得超乎想象。就算是衙门里有薛家的眼线想通风报信,都做不到了。

什么?薛子安终于色变这一条,青松在捉拿他时,可一个字也没提到过。赌场里暗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玄机,他是最清楚不过了。当真搜查起来,那就是罪证确凿,怎么也洗脱不了嫌疑了。

可他作威作福惯了,怎么可能轻易服软?当下狞笑着威胁,“大人,难道您真的要拼个鱼死网破么?”

孟子瞻冷笑,“就凭你?恐怕还不够分量。”

“也许我是不够分量,但请大人不要忘了,我夫人的娘家姓何。”薛子安好整以暇的整理起衣衫,“大人初来乍到,对此地不熟也是难免的,事情还请大人打听清楚,再来说这个话。”

孟子瞻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忽地哈哈大笑,吩咐旁边的师爷把他的话记下,“记住,一定要一字不拉,要是你会作画,最好再把此人的嘴脸画下,倒是让后人记得,这扎兰堡曾经有过这么一号人物。”

薛子安终于觉得有些怕了,有抑制不住的寒气从脚底板一直往上升,往上升,一直升到心里来,一点点地抽去心里的温度。

孟子瞻坐在高台之上,颇为玩味地看着他,“有件事情还忘了告诉你,你那夫人何氏,因涉嫌杖毙婢女,也已经收押在监了。本官现在就等着你们两家找人来闹事说情,就看你们能搬动几路神仙,可千万不要让我太失望啊。”

第317章 撮合

薛子安的心开始往无底的深渊沉去,连何氏也被收监了?那证明孟子瞻是动真格的。他的目的不仅是自己,还有他们身后的薛何两家人。不觉喉头有些发紧,薛子安终于沉不住气,“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哼!”孟子瞻不屑地瞧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我是官,本地的父母官,薛子安,你既有胆子在我的地盘上作奸犯科,就得做好随时人头落地的准备!”

薛子安后悔了,简直是心胆俱裂。他怎么就一时糊涂,想起这个馊主意了?

原本自己的生意做得好端端的,只因想要报复赵成材夫妻俩,过年时他才从家里一个兄弟那儿要了些春宫艳情书籍回来,意思就是想卖给书院的孩子们,借此把书院的名声搞臭,再伺机嫁祸到张发财的小书店里去!

因为没打算长做,故此也没有去办理证照。可万万没料到的是,还没等到他采取行动,却被人捷足先登,搂草打兔子,整个连锅端了,这就证明孟子瞻不是一朝一夕的谋划了。

“大人,求大人开恩啊!”

薛子安真的怕了,暗恼自己怎么就忘了,他再如何有钱有势,也不过是个平民,而他对面的那个人,是官,是可以判决生死的官。只可惜,他的这一番悔悟来得太晚了些!

赵成材也没有想到,他不过是要查查春宫的来由,竟然让薛子安栽了个大跟头,这可真是大快人心,不过他很机灵,一见查出银钩赌坊,便立即告退了。

作为老师和家长,他们的职责就是指认出售卖这些不雅图籍的场所,而接下去该怎么办,就是官府的事情了。何况孟子瞻是如此精明而强势的一个人,他要怎么做,做到哪一步都该由他自己来全盘分析决断,旁人若是在一旁摇旗呐喊,反而会让他觉得生厌。尤其是自己家,本来就跟薛家有这许多过节,更要避嫌。

不过眼见他摩拳擦掌,似要大肆收拾一番,秀才心里还是暗爽无比。回家跟章清亭一说,二人击掌相贺,只等着听好消息了。

章清亭还发表了一句感慨,“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咱们不收拾他,他自个儿也要收拾自己!”

第二日一早,虽是顶着两个黑眼圈,但赵成材仍是高高兴兴地穿着新衣回家相亲了。

将章清亭准备的新衣奉上,“爹娘您们看,媳妇儿想得多周到?就眼下这么拮据还准备得这么周到!”

赵老实满口不住赞好,赵王氏却嗔了一句,“既是拮据还破费这些个干什么?”

“娘,既是大嫂孝敬的,您就快穿上吧!”赵成栋喜笑颜开地把自己的那套拣了出来,“这是给我的不?真好看!”

“你呀,一会儿可老实着些!”赵成材笑着拍拍弟弟的肩,“可得给人留个好印象,知道么?”

“知道啦!”赵成栋捧着新衣欢欢喜喜地回屋换去了。柳芳坐在屋里,气红了眼,凭什么所有人都有新衣服,就她没有?待会儿,她非把这婚事搅黄了不可!

她惦记着这头,赵成材也惦记着她,冲她那屋一使眼色,低声问:“娘,她那儿嘱咐了么?”

“嘱咐了,她今儿要敢出来一步,回头我就打断她的腿!”赵王氏换了新衣,对镜子照照,很是满意。相处这么长时间,章清亭早把他们几人的脾气喜好全都摸透了,衣裳无论是颜色还是花色都是他们中意的。

“其实见见也未尝不可!”赵成材倒是说得实在,“人家嫁进来也是要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纸包归是不住火,倒不如早些见个面,兴许还更好些。只要注意态度方式,别让人家觉得别扭,得让人家觉得,咱们是诚心诚意求她回来当正房…”

“行啦行啦!”赵王氏满不在乎地打断儿子的话,“就咱们家,什么样好姑娘找不到?那丁家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户人家,这我相不相得中他们家姑娘还不一定呢!”

哎哟,我的亲娘,你那小儿子可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好小伙儿。赵成材心中腹诽,却不愿再与母亲争执,只劝她尽量谦和些,便安心等着人上门来访了。

日上三竿,已交巳时,不算早也不算晚,那敲门声正好适时响起。

“赵婶子,请问在家么?”是媒婆。

“在呢在呢!”赵王氏亲自迎上前去,开了门,就见门外黑篷车上,已经下来了一家子。

中年男子便是姑娘她爹丁老汉,带着老婆和大儿子,陪闺女一起上门相亲了。一家子都穿得体体面面,看来对此次相亲也很是重视。

瞧这一家子面容和善,举止端方,赵成材当即就有了好感,热情地把人往里请,“丁大叔、丁大婶来了,快请进!”

“好好好!”丁家人俱都赔笑应着进来,除了那要相亲的闺女红着脸低着头只看着脚尖,其余三人倒是认真地打量起赵家的屋子。

“这房子是新盖的吧?真气派!”过日子总要适当探探家计。

“就去年洪水之后翻修了一下,也不算太好,马马虎虎还过得去!”赵王氏很“谦虚”。

“这就很不错了,瞧这样,你们家在洪水中没遭多大灾吧?”

“还好,就马场里的粮食全都泡没用了,幸好保住了马儿,那些也就算不得什么了!”赵王氏有意无意地卖弄着。

赵成材听得眉头直皱,这人家刚进门,就说这些干什么?他赶紧泡了香茶一一奉上,打断话题。

见他儒服方巾,丁家人便知是赵成材了,忙起身谢过,“您就是赵家大哥吧?快别忙了,不用客气!”

“应该的应该的!”赵成材仍是奉完了茶,才退居父母下首坐下,赵成栋还未蒙召唤,暂且不能出来见客。

丁老汉让儿女也给他们家人都见了礼,先乐呵呵地跟赵成材唠了几句,“您在书院里教书可教得好了,我们邻居家有几个孩子也送过来了,回去总夸来着!”

“过奖过奖!”出于职业病,赵成材追问了一句,“只是您那儿似乎离我们这学堂有些远吧?孩子们来上学方便么?是寄宿在这边亲戚家?”

“没呢,你们学堂办得好,在十里八乡名声可大着呢。我们那庄子上的几户人家搭伙雇了车把孩子们送来,早接一趟,晚送一趟,这便是了。”

哦,赵成材点了点头,心里却惦记起这事来。现在书院里可有不少孩子离得挺远的,听说走路都要大个个时辰,着实有些辛苦,要是怎么着能想个办法统一接送,方便孩子们上学就好了,这事情得回去找夫子们议议。

当下又闲扯了几句,便把话题导向正路了,媒婆适时提出,“请你家老二也出来坐吧,总是要相看相看才能放心。”

赵王氏提高嗓门喊了一声,赵成栋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怩怩出来了。

“这便是我们家成栋了。”赵王氏瞧着自己的小儿子,是满心骄傲与欢喜,“成栋,快给人问好。”

赵成栋别的本事没有,就一张嘴甜,当下一一问了好,只到姑娘跟前时,未免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丁姑娘的头埋得更低,只一对耳朵红得发烧。

这也是人之常情,众人皆善意地笑了。丁家人见这小伙子长得也算干干净净,不是那等歪瓜裂枣,对赵成栋的第一印象还算可以。

可过日子光外面光鲜是没用的,丁大哥率先盘问起未来的小舅子,“成栋兄弟,你现在是帮着家里种地还是干嘛?”

这是要问他有些什么劳动技能了,赵成材心中点头,这家人还是更注重个人品行,只望弟弟能好生回答这个问题。

却见赵成栋有些傲气,“我早不在家种地了,现在马场里养马呢,那个可比种地有出息得多。”

赵成材听了心下不妥,丁家可是种地的,你说种地比不上养马有出息,这让人家怎么想?

偏赵王氏又补了句,“我这小儿子聪明,在马场里还学了点兽医呢。”

“嗬,那这孩子还真是挺有用的。”丁家人脸上笑着,却有些客套起来。

赵成材心下更觉得不妥了,一个兽医有什么好值得显摆的?咱家开马场才多久,你能学出点什么东西来?没的让人笑话他忙接了句,“其实学兽医也是让他有个一技之长,成栋你可别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就吹嘘起来,这学手艺就跟做地里的农活一样,要会做都不难,但要做好可就不容易了。”

“这话说得很是。”丁老汉点头赞许,瞟了赵成栋一眼,“这种地是比不上养马出利息,但若是大伙儿都不种地了,你喂马吃什么?哈哈。”

这下大伙儿都听出弦外之意了,赵王氏有些不悦,这老汉,怎么这么挑自己儿子的理?这成材也是的,怎么不说帮着弟弟说话,反而揭他的短?

赵成材却很是惊喜,看来这家子并不是一味的忠厚老实啊,看这丁老汉,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硬,他这样人教出来的闺女,那可差不到哪里去,肯定当得住家,管得住相公,秀才心下就更想促成这门亲事了。

第318章 画蛇添足

“成栋,你听见没?这是丁大叔在教你做人的道理呢,这世上的事可不能光以钱来衡量,要做得心安,做得踏实的才是好事情。”见丁老汉对赵成栋瞧不起庄稼活颇有微词,赵成材赶紧把话接了下来,他的意思是让弟弟去道个歉,要不就说句谢谢,顺便就把这场子给圆下来了。可偏偏赵成栋愣是没明白过来,只哦哦地应了两声便没了下文。

赵成材心中翻个白眼,赵王氏却把话接了下去,“这话是说得没错,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要是能多赚点钱,谁不乐意?我家成栋,可是个有主意肯上进的孩子呢。”

这…这不火上浇油么?娘可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赵成材真是有点黔驴技穷的无奈,您觉得您自个的儿子好,也没这个夸法的呀?低调懂不懂?谦虚懂不懂?这让人家听着多不好想。

果然,丁老汉就着赵王氏这话发难了,“原来你们家老二还挺有志气的,那可得说来听听,往后若是自立门户了,你打算怎么过日子?我问这话你们可别讨嫌。当然这一家子永不分家是最好,可即便分了也没什么。只要兄弟感情好,分开过日子还更亲热些呢。我家几个儿子等他们成了家,就打算让他们分开过的,你们呢?”

这个嘛…赵家人都盯着赵成材了,只见他微微一笑,很是诚恳地道:“自然日后也是要分开的。不过我这当大哥的,肯定得把这唯一的弟弟安排好了才行。”

这丁家人简直是太对赵成材胃口了,不虚伪不客套,直来直去,又懂人情世故,瞧他们这意思,还巴不得自立门户呢。

可赵王氏不痛快了,这老汉真是讨人嫌,你乐意让你们家儿子分家,上我们家来说个什么劲?

她本来就不乐意让赵成材撇下弟弟单过去,还指望跟他做做工作,劝他打消这一念头,现在听赵成材居然在外人面前都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那想来只等成栋成亲,这分家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就算是成材分家时做得再公道又如何?关键是日后该怎么办?

这一刻,赵王氏终于肯承认了,自己这个小儿子虽然很好,还没出色到能超越老大的地步,他要单过,她着实不放心哪。

丁老汉听了赵成材的话,笑着点头,还是追问赵成栋,“你哥若是与你分了家,你打算做些营生?”

这?赵成栋还真没仔细想过,虽然大哥说了好些时要分家的话,但毕竟没有分开,他在家人的庇护下过惯了,也不是个太操心的人,这么突然一下子问他,让他怎么答?半天,才支支吾吾冒出一句,“那得看…看大哥分我些什么了。”

赵成材是真郁闷,人家是问你对未来生活的打算,你纵是不知道怎么说,就表表决心说说大话也好啊?怎么平白冒出这么一句来?这不显得好像是你胸中半点丘壑也无?

赵成栋眼见他们脸色都不太妥当,还自作聪明地补了一句,“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总得要知道手上有什么,才好过日子,大叔您说是吧?”

赵成材快听不下去了,就那丁大婶都忍不住问了句,“那若是你哥没东西分给你呢?那你就不过日子了?”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的?

赵成栋给问懵了,赵王氏很不高兴地插了一句,“这是咱们家有东西给他,怎么偏说没有呢?成材若是要跟弟弟分家,那马场胡同都得分他一半,你们干什么,他将来不一样干什么?”

赵成材一听他娘这个话,就知道赵王氏还是很不高兴他们分家的。他是那小气巴拉,不肯照顾弟弟的人么?现还当着外人的面说什么平分不平分的,那岂不还误会他有私心,存心不想照拂这个弟弟?可他是儿子,在外人面前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把这口气咽下。

却听丁老汉正色说了句,“赵嫂子,这恐怕分得就不妥了。自古长子承袭家业,赡养父母,和弟弟们分家也没个说可以平分的。到底要有些差别,才显得出长幼有别。”

这才是正理,赵成材心里窝着火,别的他都不好说,不过有句话他却必须说清楚,“娘,纵是要分,我也拿不出马场和胡同的一半给成栋。您忘了,那里还有方家一半儿呢,可不是咱们一家的产业,别让丁大叔他们听了误会。”

哦丁家人这才搞明白,原来还不全是他们自家的东西,里头还有户别的人家。

赵成材干脆把话全说个明白,“咱们家虽有条胡同和马场,但那胡同也不过收些租金,马场才刚刚接手,不过几十匹马,恐怕还有几年才能出利息。现在全靠着胡同的租金支撑着度日,所以别说我弟弟了,就是我娘子家的弟妹,也全都得在马场里做活,辛苦着呢。”

丁家人听了他这大实话,心中反而踏实了些。却又有些不屑,既然你们赵家也不过是如此光景,那你赵王氏还显摆个什么劲儿?

“听说,你们家这些家业,你家娘子倒是出了不少力吧?”

听他们赞起章清亭,赵成材很是高兴,与有荣焉,“咱家若没有娘子,可以说,无论如何不会有今日之光景。”

赵王氏听得老大不高兴,成材你今儿是怎么了?老自揭家丑,什么叫没那丫头就没咱家这光景?这话也是在外人面前说得的么?她重重地清咳两声,表示强烈不满。

赵成材顿时气结,真是没法沟通了,这叫什么事?说实话难道有错么?这又不是丁家来做客,这是要结亲家现在把话说清楚,总比日后成了亲,才捅破这些泡沫强吧?娘怎么就不明白呢。

被赵王氏这么一番打断,丁家人也没了话说。

丁老汉琢磨一下,“赵…”

他话音未落,却见西厢房里砰的一声,似是摔了什么瓷器,然后一个才走路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跑过来冲赵成栋喊,“爹,我摔了个杯子,娘要拿扫帚和簸箕。”

赵成栋顿时脸通红,柳氏为了套近乎,从小就教芽儿管他叫爹,可平日关起门来还不觉得,可今日当着客呢,这要如何解释?

赵王氏也尴尬起来,毕竟这是自己儿子干下的丑事。只恨那柳氏,不是叫她别出门么?怎么把女儿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