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清亭想了想,“没事不过你提起来,这倒也是个事儿。方老爷子从前还想着要开家酒楼的,眼下看来是不行了。你先把这小饭馆做好,等过上几年有经验了,看明珠到时愿不愿意跟你合伙再开家大酒楼,到时,也算是还了你师傅,她爷爷的一个心愿了。”

赵玉兰连连点头,“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这身本事全是老爷子教的,就是给明珠掌勺也很是应该。嫂子,那我就准备干了啊?”

章清亭一笑,“难道还有谁拦着你不成?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干吧。当然,得先把亲给成了。苦了这么些年,终于盼到这么一天了。”

赵玉兰羞红了脸,声如蚊蚋,“嫂子,谢谢你送我的东西。”

章清亭在京城时,想着也给她添置了一份嫁妆,虽然是再嫁,但该有的一样不缺,赵玉兰心里感动不已。

章清亭佯作生气地站起身来,“你要再说这些见外话,我可就走了。”

“别!”赵玉兰蓦地站了起来,不觉脱口而出,“哥就快来了。”

章清亭脸一沉,“他来作什么?”

赵玉兰怯怯地瞟她一眼,“哥…也有事情跟你商量。”

章清亭冷哼,“他要找我,肯定没好事,我不听。”

见她转身欲走,赵玉兰赶紧把她衣袖扯着,软语哀求,“好嫂子,你就别再跟大哥置气了,先等他来了,听清事情,好么?”

章清亭心里猜到是为什么了,板着脸不发话。赵玉兰急得无法,招手叫儿子过来,“阿慈,你快来给大舅母作揖,跟大舅母说,不要走。再留一会儿,等等大舅啊。”

孙善慈现在已经会说不少话了,奶声奶气地当真给章清亭作起了揖,“大舅母,你别走了,你走了,大舅来了,就找不到你了。”

孩童无知,还摊着两只小手作没有状,逗得章清亭忍俊不禁,坐下将他抱了起来,“好,大舅母不走,大舅母留下陪阿慈玩啊。”

阿慈用力地点头,当真找出小玩具,要章清亭陪他玩了起来。

赵玉兰等得心焦,站在门口翘首以待,嘀咕着,“大哥怎么还不来?”

赵成材早就打算出门了,只是临时给绊住了。

赵王氏见赵老实将装地契的盒子从鸡窝深处掏出来,重又交到大儿子手上,眼珠子瞪得都快掉下来了,声音也变了调,“这东西一直…一直都在你手上?”

赵老实老着脸答,“咱自家的东西在我手上,有啥不行么?”

“可你…你怎么不早说呢。”赵王氏真有些生气了,要是这老头子早把这东西拿出来…

赵老实不容她多想,先反驳了一句,“我就是拿出来了,能保得住么?哼,那他就不光是拿自家房子田地典出去了,连咱们都没了安身之地。”

赵王氏噎得无语,细想想,确实老伴说得没错。当时那情形,不管拿出多少东西来,都不够赵成栋赔的。

只是这知情不报,着实让赵王氏心里有些疙瘩。

有些话赵成材不好说,赵老实不得不说:“孩子他娘,成栋虽也是我们儿子,但毕竟已经分家了,你不能要求成材什么事都替他弟弟担着,那分不分家还有什么区别?”

有了爹这句话,赵成材走前也特意当着杨、柳二女的面,冷冷撂下一句,“我会努力去把成栋找回来,但他今后的生活得靠他自己,就是去给人种地,我也不会帮他一厘。”

第481章 内鬼

赵成材来了,赵玉兰就想起身带儿子出去,章清亭却不干了,“玉兰坐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没得败坏了读书人的名声。”

你就放心大胆的败坏吧,要是败坏完了,咱俩就可以凑回去了。可这话赵成材只敢藏在肚里,没敢吭声,“玉兰没事,一起听听吧。”

赵玉兰左右瞧瞧,只好带着儿子一起坐下旁听。

赵成材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道:“今儿请你来,一是想说和明珠换房子的事…”

“这个我同意,还有什么话就开门见山地说。”章清亭也不看他,只盯着面前的茶水发话。

现有妹子在场,赵成材还真不好玩那些花花肠子,想想直接说了实话,“二个是想请你帮忙想想,该怎么找成栋。”

嘁章清亭嗤笑,“我又不是活神仙,掐指一算就知道人在哪儿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赵成材急了,“你看你这人,好声好气地来求你,怎么却跟吃了呛药似的。”

章清亭怒了,“我怎么吃呛药了?你这是求人的态度么?求人有你这样的么?你就是求我,我还不一定答应呢。”

她起身欲走,忿忿嘟囔着,“你还有理了?你们家丢了人,关我什么事?我该着你们家的么?什么好事都不来找我,一有事就想起我来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嗳,你…”赵成材未料一句话不投机,竟把章清亭给气跑了。此时想要留人,自己也讪讪地觉得没趣。

赵玉兰赶紧把人拉住,“嫂子,你等等,先别走,哥不是这个意思。”

章清亭一拂袖子,甩下一句话走了,“没有内鬼,引不来外贼,人家怎么谁都不骗,偏偏盯上他赵成栋了?自个儿回去好好想想吧。”

赵玉兰不解何意,赵成材却是在屋中踱了几个来回,便以拳击掌,面有喜色,“我明白了。”

翌日一早,他便上了趟县衙,找阎大人打听赵成栋家被盗一案。

阎辉祖得他夫妻帮助,才重与儿子团圆,对他们可是感激万分。何况赵成栋这案子一直未破,也时刻记挂在他心上。

见赵成材问起,便说起自己的观点,“那个开米铺的卓老板有重大嫌疑,不过这抓贼要拿赃,现没有证据,也治不了他的罪。那人狡猾得很,上两月说是出门做生意,至今没有回来。我一直让人悄悄盯着他家,看会不会找到些线索。不过还有一桩案子,我总觉得有些牵连。之前咱们这儿来了个叫何大牙的人,私下开了地下赌场,还兼做钱庄买卖。可是年后,就是你们家出事那会子,这个何大牙突然卷款潜逃了,来报案的事主也有好几位,听说和姓卓的也有些交情,我已经往旁边各县都发出缉捕令了。你倒是回去问问,家里是不是有人也在他那儿也放过印子钱?若有的话,那十有八九就是准了。”

赵成材听得有理,打算回家问问。阎辉祖送他出来,又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你这回既携了圣上牌匾回来,知府大人说,要一起过来办个庆典,将匾额在扎兰书院挂起来,也是咱们地方的荣耀。这一块,你不用操心,我们自会筹办。再有一个,既蒙皇恩浩荡,这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学堂往后该怎么办,也得再商议商议,有个长远的规划才是。”

“大人放心,我家中虽有些琐事烦心,但办学之事,绝不敢耽误。您看什么时候有空,将大家先召集一次,知府大人到来之前,咱们也得先商量个办法出来才是!”

阎辉祖就是这个意思,得了他的准信儿,后面他就好安排了。

赵成材回了家,让赵王氏把杨、柳二女都叫了出来,说是有话要问。倒把那二女吓了一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惴惴不安地到了厅堂。

就见赵成材面沉似水,“何大牙,卓老板,这两个人你们谁认识?”

杨小桃心中一惊,却听柳芳已经指认了自己,“她,那个卓老板就是她介绍成栋认得的!”

赵成材在回来的路也隐隐猜到就是杨小桃,赵王氏还莫名其妙,“那人究竟怎么了?”

赵成材冷冷地望着杨小桃,“你有在何大牙那儿放过印子钱么?你知不知道,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如此,你们家里才失了窃,以至于逼得成栋离了家!”

什么?赵王氏的眼光顿时凌厉起来,“小桃,你说!”

杨小桃吓得面如土色,却不知赵成材到底知道了些什么,虽是支支吾吾,仍是说了实话,“我…我头先是在那儿…放了些钱来着,不过我真的跟他们不熟,那何大牙跑了,连我的钱也血本无归了,就是我娘那儿,也平白蚀了好大一注财,不信你们可以回去问我娘!”

“问你母亲个头!”赵王氏气得冲上前,照着杨小桃身上就重重拍了两巴掌,“我打死你这败家的小娼妇,拿着自家的钱居然往那个水坑里扔,怪道成栋日子难过,全是你们这起小娼妇治的!”

杨小桃被打得不敢还手,只知道哭。赵王氏心中窝火,转身又往柳芳身上招呼。

柳芳不服,嚷嚷起来,“我又没放印子钱,您凭什么打我?”

“你还敢犟嘴?”赵王氏打得更凶了,“若不是你们一个二个的不争气,怎么会让成栋离了家?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错!”

柳芳被打得痛了,心一横,反驳起来,“要说有错,你们也有错,子不教,父之过,谁要你们分家,把我们赶出去的?”

这下连赵老实也火了,“我们怎么赶你们出去了?难道分家时没分给你们东西?你们自己不争气,全败光了,还好意思来说我们?”

柳芳犹自不服,“那败光家产的也是你们儿子,可不是我。”

“够了。”赵成材蓦地一声低喝,将手边茶杯重重地砸到地上,砰的一声巨响,溅得瓷片茶水四溢,已然气得是脸色铁青。

“家不和,外人欺,你们瞧瞧你们一个二个,像什么样子?相公没了,不说在家中好生侍奉着公婆度日,倒是成日的满怀怨恨,那好,既然如此,你们也别再留了。我们赵家也不做那种缺德的事,明儿就去告诉你们两家父母,将你们领回去干净。”

他这么一说,杨小桃先吓得号啕大哭起来,“别赶我走,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后改,我什么都听公公婆婆的。”

她要是这样被送回家去,杨秀才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柳芳也急了眼,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嚎起来,“成栋丢了,我们也着急,就是说错了话,也不至于把我们赶回去吧?我不走,我生是赵家的人,死是赵家的鬼。要我走,除非横着把我抬出去。”

她是真的不敢走,再回娘家,那可是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芽儿赵家是肯定不会收容的,那她们母女要上哪儿去?在赵家怎么说赵成材也回来了,他现在可是功成名就了,跟着他混,就算赵王氏逼着她们干些活,但日子肯定是好过的。

赵成材一拍桌子,怒不可遏,“既然不想走,那就都给我闭嘴。”

一句话,吼得二女连哭都不敢哭出声了。

赵成材指着二女,交待父母,“以后就让她们在家待着,连大门也不许迈出去一步,若是谁待不住,想要走,随时开口说话,我们立即放人,但只要在这个家里一日,就得好好守着规矩,再敢撒泼闹事,多嘴多舌,立马送走,现都回房里去。”

二人从地上起来,各自回房了。

柳芳心中仍是气不忿,更加不悦的是赵成材最后交待的那些话,若是天天关在家里,那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但杨小桃却是真的伤心,而且很是后悔,自己不该一时糊涂,鬼迷心窍想发财,惹出这样祸事。若是真是因此害了赵成栋,倒真是自己的罪过了。

赵王氏撒了气,又开始掉起眼泪,“确实是我不好,是我没把成栋教好才害得他有今日,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成材,你想想办法找找你弟弟吧。”

赵老实不禁也抱怨起老伴来,“你自己看看,成栋屋里两个女人全是你给弄回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头一个进门时,大媳妇就说了不妥,你非图个面子,硬把她弄回来,结果弄出那样丑事,这第二个…”

就更别提了,赵老实也说不下去了,一拍大腿,重重叹了口气,蹲下地去。

赵成材看着娘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虽是同情,心中也自生气,“娘,这也不是爹故意说您。您从前但凡听我们一句话,成栋他能有今日么?娘子当初说什么,您总觉得她安着坏心,不待见成栋。可如今呢?您再想想,她当初可有一句错话么?”

提起章清亭,赵王氏却似突然捡着个救命稻草,“对了,成材,你那媳妇主意最多,你去跟她说几句好话,让她帮着想想办法吧。”

第482章 提亲

听娘让他去找章清亭帮忙,赵成材忍不住也腹诽起来,说着风凉话,“娘,人家现在早不是我媳妇了。”

现在才想起来她的好处,那早干嘛去了?从前到底是谁叫我和离,把她休掉的?这…赵王氏心中有愧,真是没脸又没辙,只好继续哭。

瞧她这样伤心,赵成材也有些于心不忍,“好了,娘,您就别哭了,成栋那儿我会想办法的,不过您也别一个劲儿地催,我可不敢打包票的。”

赵成材也真是一筹莫展,天知道那浑小子给人拐到哪儿去了?这人海茫茫,得上哪儿找他去?只要他还能保得命在,就已经该求神拜佛了。

不过提起章清亭,赵老实倒是有话要说了,“成栋那小子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孩子他娘,你也别尽顾着他了,这还有成材的事没解决呢,现正好孩子们都回来了,我还是那个话,咱们家该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倒是三媒六聘的先把大媳妇接回来再说。”

赵成材当然举两手两脚赞成,他早有此意,只是之前要给方家办丧事,他刚回来应酬又多,且为赵成栋之事烦心,暂且没工夫提而已。

赵王氏闻言吃了一惊,还当真要正儿八经地办喜事了?心说就是要复合,也是原配的夫妻,哪要那么多的规矩,把人领回来不就得了?

况且再要从提亲开始,那…那她多不好意思,赵王氏赶紧扯了个理由,“成材你也不喜欢闹那些的是不是?咱们雇个轿子,把她们接回来不就得了?”

赵成材心说娘您还真想得美,当人家是没人要的萝卜白菜,一抓遍地一大把啊?当即冷哼,“咱们就三媒六聘地去接,也不一定能把人接回来呢,娘子要是愿意,不管要怎么闹,我都高兴。”

“成材说得对。”赵老实难得硬气了一回,“从前咱们家是穷,着实委屈媳妇了,现在既然不难于此了,那凭什么还不吹吹打打的好生办了?我明儿就去找媒婆,挑个好日子,咱一起正正经经地上人家家里提亲去。孩子他娘,这事你得听我的,没什么好商量的,就这么定了。”

赵成材是坚决同意。

“不过还有一事得先办了,就是玉兰的婚事。她这些年也熬够了,倒是先把她的好日子先定下来。我才回来福生就来找我说了此事,问是咱们家什么时候有空,他们家想上门提亲。我想着咱们两家都熟,也不用讲那些虚礼,赶紧的就在这俩月,早点办了算了。”

赵老实很是高兴,“这是应该的,福生家里人多事多,打铁的买卖也耽误不起,咱们都这么多年老邻居了,聘礼什么的都好说。”

赵王氏听及此,也不好再哭了,赶紧拭了眼泪,“那得赶紧把玉兰接回来,让她从家里出嫁才是。咱们这房子也得再粉一粉,还有她的嫁妆,也得准备些才是。”

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没脸,却不得不提,“成材,娘这儿是一文钱也没了…”

既说到这儿,赵成材还不得不又刺激她一句,“玉兰的嫁妆您就甭操心了,娘子在京城的时候,不光给玉兰,连玉莲的嫁妆都置办下了。要是差些什么,让她自己去添补吧。”

赵王氏听得更觉得没意思,赵老实摊着手追问:“你瞧瞧,瞧瞧,这么好的媳妇上哪儿找去?都不是咱一家人了还这么事事想得周全,你呀。”

赵王氏都快挖个地缝钻下去了。

赵成材到底孝顺,岔开话题,“刷房子的事情就交给我了,对了,娘子家那处旧房要扒了重盖,以后那块地可没得种了。”

赵老实听及此,却也动了心思,“他们家要搬回乡下去?那这集市里的房子呢?”

“租出去啊。”赵成材听出爹的意思,笑道:“其实咱们家这儿也毕竟窄了些,若是回乡下去起个宅子,您二老也好种菜养鸡了。”

“这敢情好哇。”赵老实当即拍着大腿同意,“那你看你媳妇她家愿不愿意跟咱们做个邻居,到时择块近点的地,咱们起个大房子,像玉兰玉莲,还有你姨妈她们过来,都不怕没地方住了。”

赵王氏又惦记上小儿子了,“其实…成栋的房子就够大的,要不成材你帮着…”

“你拉倒吧。”赵老实不等她话说完,就给打断了,“成材,你可千万别再管你弟弟了,你说得很对,就是他回来了,也让他自己过日子去。”

他指着赵王氏,一脸决绝,“你要是再偷着管他,你就自己跟他过去,以后再别见我面了。”

赵王氏多少年,老伴从来没跟她说过一句重话,这会子倒是为了小儿子闹个大红脸。不过现下是她心虚,也没什么可说的,悻悻地不再吭气了。

赵成材此次荣归,可收了更多的钱帛礼物,别说起一栋宅子,就是帮章清亭家也盖起来,也是够的。

他知道媳妇挑剔,先去找了卫管事一趟,把这要粉刷旧房和盖新房的事情跟他一说,卫管事当即应承下来,回去便着手安排了。

田家得了准信,立时请了媒婆上赵家提亲。因为两边年纪都不小了,当即就议定六月的一个黄道吉日,为他们举行婚礼。这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筹备,也足够了。

赵玉兰成天忙得脚不点地,一边糕点铺子还在继续经营,二个还要筹备新店开张,这嫁娶之事倒给她往后挪了又挪。

弄得赵王氏直嘀咕,“就是要赚钱也不急于这一时,何必这么辛苦?别让人看着笑话。”

赵玉兰却回说:“嫁娶也就是一两天的事,但这生意却是以后天天吃饭的家伙,怎么能耽误?我一不偷,二不抢,正正经经地办事情,有啥好笑话的?”

驳得赵王氏没了话说:“随你自己吧。”

赵玉兰却问:“娘,您到底上嫂子家提亲没有?”

怎么没去?赵王氏提起这个就是一肚子憋屈。

那日赵老实找了媒婆,硬逼着她一起换了新衣裳上张家去了。

进了门,赵王氏是连脸都没处搁,一路低着头盯着脚尖,窘得恨不得缩成芝麻粒大小才好。

章清亭在楼上瞧见,倒是忍俊不禁,抱着喜妞悄悄躲在窗户后面瞅着,“瞧你奶奶,当初可就是她把你母亲赶出家门的呢,咱们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回去,对不?”

喜妞年岁渐大,好奇心也更重了些,睁大了眼睛跟娘一起瞧热闹。

就见外公那谱儿摆得比平时都足,虽然对爷爷奶奶客客气气的,但是一提到婚事,张发财却是一皱眉,下巴仰到天上去了。

“这事儿,我们家还真不着急,闺女大老远的才从京城回来,我们一家还要多团圆些日子呢。再说,这年下小女儿就要出阁,哪有一年里连嫁两个女儿的道理?我们做父母的断然是舍不得。”

赵王氏心说咱们低声下气地来求亲,你还真拿起款儿来了?又不是头一遭,不过是复合,至于这么难为我们么?

“你们可别以为人家这是故意难为。”出门时媒婆怕他们有想法,特意说了句公道话,“老话说得好,抬头嫁女儿,低头接媳妇。何况你们家这情况,亲家肯让你们进门,客客气气端茶倒水的便已经是很给脸了,可别想一步登天,咱得细水长流,慢慢磨。”

赵王氏臊得红了脸,头低得跟弯钩似的。

赵老实在一旁连连点头,将银子塞给媒婆,“这就辛苦你了,一次不行,咱们来两次,三次,不论几次都可以,一定要求得亲家同意才行。”

媒婆笑了,“有您这话那就成了,还有句老话,叫烈女怕缠郎。只要你们不嫌面子上过不去,咱以后三天两头地来,就是铁石心肠也非给她打动了不可,再有,你们不还有个小孙女么?就是媳妇不愿意见你们,你们总可以见见孙女的吧?这一来二去的,不就慢慢搭上话了?这人心呀,都是肉长的。只要你们诚心诚意,又有什么误会化解不开?毕竟从前还是一家人,再加把劲吧。”

“嗳。”赵老实听得信心百倍,痛快应了。这辈子他也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甚至连家里的小事也全是由赵王氏作主。可是这一回,赵老实是铁了心,一定要帮大儿子说成这桩婚事。

赵成材听说张发财拒绝了婚事,倒不意外。他心里其实有数,在皇后娘娘那道命令没有颁布下来之前,章清亭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松口的。

他倒是挺同意赵老实的意见,要经常去,天天去,先把这声势造起来。从前和离之事闹得那么沸沸扬扬,于婆媳二人,以及全家的名声都不太好。

等把赵家重新求娶旧媳的事传开来了,别人就能看到,他们赵家,赵王氏并不是嫌贫爱富,见儿子出息就要踹掉媳妇的坏婆婆。而章清亭呢,更不是刁蛮泼辣,不容于婆家的坏媳妇。等到人心都倒向他们了,那婚事才是真正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在此之前,赵成材不着急。

但也不是完全不担心,赶紧收拾了行李就搬到方家去了。先做个邻居,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第483章 新人新气象

三天休假一过,章清亭毫不迟疑地打发走了张金宝,带着方明珠重又回到马场中去。有了寄托,方明珠的精神开始逐步好转,渐渐从失去亲人的阴影里摆脱出来。眼见着她消瘦的小脸上开始重新有了生机,章清亭心里安定不少。

走了半年,马场中需要打理的事情还真是不少。上回匆匆忙忙过来,实在没有工夫关心,这会子却必须认真仔细的核实一下了。

等理清了账目,把答应给人家的好处早些给人家,再要多的酬谢那才是情份。平白无故地装大方可不是做生意的道理,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也没人敢跟这样的东家长期合作。章清亭深谙其中的道理,不敢丝毫马虎,成天忙忙碌碌。

而搬来的新邻居也很忙活,不是在书院里商量办学的事情,便是找卫管事探讨新屋建设。

弄得李鸿文几次想要跟他好好聊聊都没有时间,干脆卷了铺盖,也搬进赵成材的新居里,“咱们今晚秉烛夜谈,赵翰林,您总该有空了吧?”

赵成材呵呵一笑,“那正好晚上你帮我参详参详,还可以提点意见。”

李鸿文其实过来最主要的目的可不是帮他参详房子,“你跟嫂夫人就这么僵着了?要不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当然要帮忙。”赵成材确实是动了心思,“我真是打算盖新房了,把家里收拾得漂漂亮亮的,也好重新迎娶她进门,这新人总要有份新气象嘛,我也不瞒你,阎大人说,我给咱们地方上争了光,别的好东西没有,但可以给我块地,那盖房子的工钱官府也可以不收。这么一来,我想也花不了多少钱,就想把事情办好一点。你也知道你嫂子,最好那些精致调调,我于这些倒是外行,你帮我想想,这宅子该怎么盖,家具要打成什么样的才好?”

李鸿文且按上他递上来的图纸,先问了一句,“那你们是跟父母住一块儿么?还有你弟弟,若是他回来了怎么安排?”

赵成材这回是下定决心了,“爹娘当然是跟我们一块儿住,等成栋回来了,要是逢年过节来住几天我当然欢迎,可别想再跟我搅和在一起。”

李鸿文当即一拍图纸,“那就简单了。你就照着嫂子的喜好,把那庭院弄得精致些,给伯父伯母住的院子跟你们稍稍隔开些距离,就像我们家似的,哥嫂一成亲就远远地分院别过。这样纵是小夫妻吵个架什么的,也不至于传到老人家耳里。他们不管不舒服,管了你们又不自在。”

赵成材就是这个意思,“那你一会儿可得帮我好好看看。对了,你们的婚事准备得咋样了?”

李鸿文挑眉一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小蝶可真挺能干的,在永和镇那边铺子里可做得不错。现连我爹都说了,以后等她进了门,家里的买卖产业,也要她帮忙出出主意的。”

“这不太好吧?”赵成材有些担心,“你哥嫂能没意见?”

李鸿文得意非凡,“这事最先就是我哥自己提出来的,我们家主要是靠田产地租过日子,收益虽稳,毕竟来得慢些。我哥见小蝶确实能干,便想拿些产业出来,交她帮着一起打理。不过我也怕日后有纷争,跟我哥都说好了,先让小蝶帮着他干,等生意都上了手,她也就不再管了。咱们就算是白做个人情,也是亲兄弟,没什么可说的。”

赵成材点头,“如此最好,以后等把成栋找回来,我也得向你们兄弟好好学习学习。”

“这个确实是应该的。”李鸿文大言不惭,“尤其是你弟,从前咱也不好说,可这回出这么大事,等他回来,我也得帮你好好骂骂他,像我家,确实大哥得的东西比我多,但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去跟他争什么。毕竟做大哥的,还得管着父母弟妹,干得活也多。咱们做人弟弟的,不能光在得东西时去争,而不去想想自己做了些什么。当然,这事里头你母亲也有责任,不过你弟弟那想法也很要不得。”

赵成材叹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等人找回来再说吧,你不知道,我现在不仅怕他孤身流落在外,别人欺负他。我还怕他经不住人诱惑,走上邪路。”

李鸿文劝他宽心,“你也别太着急了,成栋是混了些,却没那么大的胆子往邪路上走。什么是好,什么是歹,他还是能分清的。对了,我这回成亲,要请不少亲戚朋友过来,你把他那案子有关的画影图形多弄些给我,到时我让他们带回来,分散贴在各处。众人拾柴火焰高嘛,说不定就有人能传来些消息。”

赵成材万分感激,“你们成亲,不说我来帮什么忙,反倒还替我操着心,这可让我怎么过意得去?”

“兄弟嘛,还有什么好说的。”李鸿文拍拍他肩,“我倒是更盼着喝你们那杯喜酒呢,你不知道,就为了你们两口子和离之事,小蝶不知把我骂了多少回了,骂我缺德,损人不利己,还卑鄙无耻地利用了她和岳父…总之一套一套的,都不知她从哪儿学来的话,可真是让人受不了,上回还说,要是你俩不复合,她就不嫁给我了。”

李大秀才摇头无奈,大倒苦水,赵成材哈哈大笑,“那敢情好,咱不是兄弟么?就一起打光棍了。”

嘁,李鸿文才不上这个当,“你女儿都有了,我有啥?再说了,你那纯属自作自受,我好不容易才拨得云开见月明了,干嘛陪着你苦哈哈地熬着?还做兄弟做得有你这么拉兄弟下水的么?真是的。”

二人笑过之后,便开始认真商量事情。

过了几日,赵成材亲自拿了房屋初稿的图样去找芳邻。

章清亭一瞧他也打算盖新房了,讥诮起来,“果然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连官邸都跟我们平头百姓不一般,这不成心拿来炫耀么?”

赵成材见媳妇又使小性子,干脆坦言,“我盖这新房,是打算重新迎娶你,接妞儿回家的。你要是觉得太过炫耀,那就改朴素点呗,反正我们家,总是你说了算的。”

一旁张发财等人听得无不掩嘴而笑,章清亭又羞又恼,涨红了脸,“没见过你这么不害臊的。”

她气鼓鼓地扭身上楼,赵成材也不去追,只赶紧地让张元宝把那图纸给她送上楼去。这边又和张发财等人商议他们家的新房事宜,赵成材主动表示,“岳父,这盖房子的费用就由我一并出了吧,算是我给你们赔罪了。”

张发财想想却觉得不妥,“你这心意我们领了,只这盖房不比其他,日后他们几个弟弟还要住的。若说是你盖的,他们住得也不能安心。咱们家虽然不太富裕,但也不难于此。你帮我们介绍了卫管事,找人来施工就已经很好了,但是盖房的这笔钱必须是我们家自己出。”

赵成材觉得有理,也就罢了,只是拿定了主意到时送份厚厚的聘礼才行。

章清亭人虽上了楼,但心思一直留在下面,听到爹如此作答,心中很是满意。她也是这个意思,若是自家住了赵成材盖的房子,那日后给人说起来,可成什么了?连个房子也盖不起,还得仰仗着女婿,可不得让人小觑了去?

也不知是不是换了个地方看图的缘故,此时再细看赵翰林的官邸,章清亭又觉得没那么炫耀了。岂止不够炫耀,还过于朴实了。仍旧是赵成材一贯的作风,简单,实用。

未免在心里暗暗翻个白眼,到底是个乡下土包子。就靠他,至多也就盖一座大农宅而已,根本称不上府邸。

到底一个翰林也是四品官儿呢,岂能如此寒酸?章清亭大刀阔斧,改动了几处,这才觉得勉强像个样儿了。当然,她可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女儿,让喜妞有一个好的成长环境,不是做父母的职责么?

尽管她不承认,心里却仍有一丝甜蜜。毕竟赵成材想要迎娶她,并不是停留于表面的口头说说而已,他是在认认真真地做着准备。

这个男人,最可爱的地方,就是他永远做的比说的多。

捧着前妻亲笔修订的图纸,赵成材比捧着圣旨还仔细,亲手交给了卫管事,可有些地方卫管事也不大明白。

“没关系。”聪明的赵翰林已经想好了解决之道:“你自去问她,也带上她家的图纸,顺便就一起问了。”

“你们夫妻啊。”卫管事呵呵闷笑,“那你让人给她带个话,我抽个晚上的空,到她家去走一趟,你也一起回去吧,正好把两边房子的事都订下来。我也好安排人,赶紧开工。”

这个容易,让保柱过去跑一趟就成了。顺便就把那边帮他们洗干净的衣裳拿回来,再点两个晚上想吃的菜。

邻居嘛,总是应该互帮互助的,赵成材把这一宗旨发扬得非常彻底,极其彻底。

第484章 谁家的媒婆

得知儿子要盖新房了,赵老实是非常支持的,“成材说得对,盖了新房,再接媳妇进来,本来就是咱们庄户人家求亲的理儿,细想想,亲家其实也说得不错。年下他们家小蝶就要嫁人,家里又要盖房子,想必媳妇那心思也不在这上头。咱们纵是等到明年也无妨,正好趁着这时候把新房子收拾出来,到时再接她们回来,大家面上都光彩。”

赵王氏干眨巴眼儿,无话可说。心中却嘀咕着,这怎么为迎接章清亭回门还特意要盖房子了?未免也太隆重了些吧。

但现在是赵成材说了算,他既出钱,又管着事,旁人又能说什么?

杨、柳二女在旁听说后是羡慕不已,从前还以为章清亭被和离之后就没戏唱了。跟她们这样有相公跟没相公的人一样,可谁承想,人家就有这个本事把相公管得死死的。哪怕是分开了,相公又功成名就了,可身边连个丫头就不敢置下,一门心思惦记着接她回来。还大兴土木地盖房子起宅子,这叫什么?这就叫御夫有术啊。

柳芳想讨个巧宗儿,抱着儿子南瓜上前凑趣,“孩儿啊,你听到没?大伯可要给咱们起大宅子了,到时你可就托福了,也有大屋子住了。”

谁承想赵成材毫不客气的冷冷回了一句,“对了,顺便说一句,我已经跟成栋把房子典出去的那户人家说好了,等着一年的典期到了,我会去替你们把那房子和地都赎回来。成栋一日不归,你们仍可住在这儿侍奉公婆,等成栋回来了,就仍是各自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