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桃明显有些局促地捏着衣角,“没事儿,都是一家人,也是我该做的。”

难得见她这服软的态度,章清亭倒是有几分讶异,这杨小桃从前跟自己极不对盘就不说了,便是赵成栋出事之后,她对自己也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今儿怎么一反常态,有心示好了?

章清亭暗自思忖着,这大半年来,杨小桃在家还算是老实,现在杨秀才也挺支持赵成材的工作,于是便给了她个说话的机会,“最近家里都还好么?”

“好。”杨小桃忙不迭地先应了一句,想想又觉得自己的举动似有些谄媚了,未免有些脸红,却仍是给章清亭道了个谢,“爹现在能在书院教书了,人也精神了许多。他前儿来看我,还让我给成…给大伯道个谢。大伯在学堂里每回见着爹都客气得不得了,倒让爹有些不好意思了。按说起来,倒是大伯现在位尊份高,爹很该给他行礼才是。”

章清亭一笑,“这话却不对了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树高千丈也离不了根。杨老先生是最早教成材的人,若是成材因着现在的功名就对他老人家摆起架子,那他也不配为人师表了。你这几日赶紧抽个空回去,倒是劝劝你爹放下心来,只当成材仍是从前他那个小学生便完了,可千万别多想这事,回头我跟婆婆也说一声,中秋眼看就快到了,待准备了车马礼物,到时送你回娘家走走,便是住一两日也是使得的。”

杨小桃听着这话心里很是舒坦,自己从前是怎么对章清亭的,彼此心里当然都记得。章清亭现在可谓是名至实归的翰林夫人了,连赵王氏都应允了她,日后让她来当家。现赵成栋不回来,她们肯定都是要依附于章清亭过日子的。

若是章清亭记恨着她,随便给她穿点小鞋,于她都是无法承受之痛。可章清亭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和颜悦色地关心起她来,这让杨小桃的心里也就生出些小小的感动来,也更加坚定了决心,要跟她汇报一个重要情况。

“嫂子,这儿有几句话,您方便跟我到一旁说么?”杨小桃终于导上了正题。

章清亭早就等在这儿了,“你随我来。”

带她来到自己的马车上,命保柱看守着四周,不许人接近,章清亭才道:“你说吧。”

杨小桃未曾开口,先解释了一句,“嫂子,我说这个话可不是挑拨离间,也没抓着什么确实的把柄,不过我真的是出于一番好意。”

她的脸都微微挣红了,“毕竟咱们都是一家人,大伯现在还是这身份了,若是有人给咱家脸上抹了黑,恐怕大伙儿面上都难看。”

她偷眼觑着章清亭,却见她两眼清亮,很是真诚地看着自己,“小桃,你怎么说这个话呢?虽然咱们从前是有些疙疙瘩瘩的,但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的。我知道你读过书,很是明理,尤其是成栋走了之后,就你这份贞静安分就是一般女子比不了的。有什么话,你尽管放心跟我说。正如你所言,这个家不是谁一个人的,是咱们共同的,若是真有人心存不良,那可是丢了咱们一家子的脸了。”

杨小桃给她夸得心里暖烘烘的,当下再不犹豫,低低地说起一事,“这些天,我发现芳姐儿有些不对劲。有时候婆婆让我出来送饭,回家的时候,就见她脸上的脂粉总有刚刚洗去的痕迹。若是让她出来送饭,必会回来得比我要晚些,还有…”

章清亭听完,良久不久。

杨小桃以为她不信,忙赌咒发誓,“我是跟她不和,却断不至于这么红口白牙地诬赖人,若我方才说的有一个字的谎话,就让我嗓子眼里长疔子,不得好死。”

“这话就重了。”章清亭把她拦下,却问:“你既早发现了这些事,怎么不跟婆婆说的?”

杨小桃迟疑了一下,方道:“这也不是我在嫂子面前说婆婆坏话,你也知道婆婆那个人,是个急脾气,若是知道了,必定大吵大闹,而芳姐儿口齿伶俐,我这又没有证据,万一给她倒打一耙,那我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咱们全家,除了大伯,就嫂子您是最明白事理的。而这样事情,我断不可能在大伯面前说去,想来想去,便还是想着来跟嫂子您提前打个招呼的好。我也愿意是我在瞎猜疑,可若是她真的有了二心…等她真做出什么事来,那可就悔之晚矣。”

章清亭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轻拍拍她手,“你放心,我自是信你的。”

见日头刚过正午,很是毒辣,她想想便生出一计,“这样吧,我给你些钱,你拿着回去,就说我的话,今儿天热,让她煮些绿豆汤送来,这钱就是给她雇车的。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定然知道该怎么做才不让她起疑。若是她真是有些什么,咱们这一试便知。”

“行。”杨小桃接了钱,自回去了。

章清亭想了想,叫来保柱,又安排了一下。暗中思量,不管杨小桃说得是不是真的,赵成栋老不回来,这么两个年轻的小媳妇老放在家里,确实不是个事儿,得想办法妥善安置才是。

杨小桃确实有些小聪明,当着柳芳的面,故意不提章清亭让她送绿豆汤,反而说起赵王氏他们全都不在工地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之类的闲话。

柳芳听了果然动心,赔笑主动道:“既是那杀猪女这么大方,还给了雇车的钱,那小桃妹妹你已经跑了一趟,这下午就不用去了,我一人去就成了。”

杨小桃故作不敢,“这不好吧?她可没说不让我去的,那到时不又得说我?再说,你一人也拿不了啊。”

“没事儿有车呢,就搬的时候烦你搭把手就成了。”柳芳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负责让她挑不出理来,这晚饭不还得准备的?家里也不能没个人照看,难道咱们还把芽儿和南瓜全都带去?那不添乱么。”

杨小桃却还是摇头,“孩子们可以给邻居家看着,做晚饭这个点也太早了吧。”

柳芳却极力主张她留下,“老麻烦邻居家多不好意思?准备晚饭也不算太早了,这家里还有该收拾的,该做的针线活可也不少呢,你就放心在家歇一歇吧,何必非得两人都到堂?”

杨小桃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绿豆汤很快就熬好了,柳芳雇来一辆小车,急急忙忙地就走了。杨小桃心中冷笑,你自己要作孽的话,这可怪不得我。

到了工地,送了绿豆汤,果然不见赵王氏那尊瘟神,一把绿豆汤放下,她便说要赶回去帮忙,章清亭也不留她,淡淡地谢了两句,便打发她走了。

等柳芳慌慌张张地踏上归途,却不知后头已经给人悄悄盯上了。

柳芳做事也算谨慎,让那马车送她到了赵家附近,推说要去买几支绣线,便下了车。左右瞧瞧没人,才从袖中取出暗藏的头巾包着大半张脸,遮遮掩掩进了某个胡同,找到某家的后门。

先敲了三下,又敲了两下,就见那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看门的小厮想是极为熟识的,“您来了?快请进吧,爷刚醒,正念叨着您呢。”

“瞧把你这猴嘴油得。”柳芳说笑着进来,却做贼心虚地又回头看了一眼,瞧见后头无人,这才熟门熟路进了东头一间屋子。

第502章 败露

屋子里,一个中年男人想是午睡刚醒,正袒胸露腹,歪在炕上摇着蒲扇喝茶,见柳芳进来,也不说整整衣襟,反而色迷迷地一笑,“哟,柳姨娘来了,快请坐吧。”

柳芳摘下头巾,立时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浑身上下都打点起一股子妩媚之气,扭腰摆臀,烟视媚行地走到他面前,“你这日子可过得快活似神仙,真是羡慕死人了。”

此人正是从前跟柳芳打过交道,合伙昧了赵成栋不少钱的范老板。

他猛地一下把柳芳拉进怀里,“那得等你来了,才算真是神仙呢,怎么样?今儿可就允了我了?”

柳芳啪地将他的手打了一记,人却并不躲开,只是佯装怒色,“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些无情无义的,把人哄上手之前,什么话都能说,可真的等人家把身子给你了,你们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扭头把手一伸,“我要的东西呢?”

这些天,她趁人不备,勾搭上这个姓范的,一是想占些便宜,为万一赵成栋不回来了,给自己提前搭条路子,二来也是有一桩见不得人的事情要他帮忙。

范老板的手还舍不得从她的身上移开,“你放心,你要的东西我早就准备好了,只要你肯从我,我就给你。”

“今儿真不行。”柳芳还没这么大的胆子红杏出墙,现在家中可不比从前,赵王氏管得可严,杨小桃也不能完全信任。万一给人抓着把柄,把她浸猪笼都是有可能的。

“那你说什么时候行?”

“改日,等我家那个死鬼男人不回来了,我一定全都依你。”

“那咱们可说好了。”范老板回头从炕橱上的小柜里取了一个小药包来,柳芳刚想伸手去接,他又缩了回去,“这些时,你可管我要了不少这东西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别是想…”

“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柳芳将那包药抢过,收进袖子里,“再说,我不叫你每回都雇些闲汉,这么一小点一小点地买回来的么?纵是出了什么事,也绝计怀疑不到你的头上。”

这点范老板倒是认同,他虽然也知道柳芳这个保证靠不住,但到底舍不得她的娇媚。但他却不是个莽撞之人,也畏惧着赵成材的名声,就是想偷腥,也得偷些不会惹麻烦的腥。

“你到底啥时候离了那个家呀?莫非还想做个贞节烈女不成?”

柳芳冷哼一声,“我才没那么傻呢,不过是这一年了,等过了年,那死人还不回来,我就离家,反正这也是他们家大哥亲口答应的。”

范老板有些替她可惜,“那他们家那么大的富贵,就全与你无关了。”

提起此事,柳芳就更加忿恨了,“就现在,也与我无关,我算是看透了,除非…”

她忽地自觉失言,转头冲范老板抛个媚眼,“今儿就谢谢你了,过些天,我找个机会再来好好陪你喝两盅。”

范老板听着她这话有些不善,再想要问问,柳芳却已经整束了衣裳,匆匆走了。范老板反倒有些紧张起来,这女人一发了疯可了不得,自己可别没吃着羊肉反惹一身膻啊。

出了门,柳芳便又系上了头巾,刚走出这个胡同,想赶回家去,冷不防面前有人拦住了去路。

牛姨妈像坐小山似的堵在她的面前,冷着脸问:“芳姐儿,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柳芳大吃一惊,吓得魂都快飞了,“姨…姨妈…”

“你别叫我,我也没你这样没有廉耻的侄媳妇。”牛姨娘冷冷地指着前头,压低了声音,“说,那是谁家,要不要我自个儿去敲门问问?”

柳芳吓得面如土色,扑通跪下了,“姨妈,我真的没干什么,不过是…不过是一个旧相识,才在街上遇到,说了几句话来着。”

牛姨妈冷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到了么?”她也没打算在大街上就问这些事情,只冲旁边的保柱吉祥一使眼色。

二人立即上前动手,堵上柳芳的嘴,把她直接绑了就塞进带来麻布袋里,再拿扁担一挑,神鬼不知地又送回了赵家。

柳芳简直连肠子都悔青了,今儿之事,肯定是杨小桃陷害的,可是自己身上还带着东西,等会儿若是被人搜出来,那可如何解释?

杨小桃在家也是坐卧不安,等了许久,却见牛姨妈忽地带人抬了个麻布袋回来,她心中也是一紧,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牛姨妈让人把麻布袋扔进堂屋里,黑着脸吩咐,“小桃,你带着孩子们到你屋里去坐着,把门关上,没叫时谁都不许出来。”

杨小桃哪敢不听?老老实实低着头抱一个,牵一个地走了。

牛姨妈也不解开柳芳,亲自带着保柱和吉祥进了柳芳的房间进行搜检,可彻底翻了个底朝天,也未见任何异常。她想了想,又去了芽儿的小房,终于,在芽儿的旧衣裳里发现了玄机。

当柳芳终于从麻布袋里被放出来的时候,日头不知何时已经偏西了。

她被困了半天,都不用怎么刑罚,光是又憋又闷的已经是耗尽了所有的体力。大口呼吸了好一阵子,这才看清楚,赵王氏正铁青着脸站在她的面前,而一旁,赵老实赵成材,章清亭还有牛姨妈都是面沉似水,不发一言。

柳芳心知不好,赶紧强忍着喉咙的干涩,说着编好的词,“婆婆,你们可不要被杨小桃那个贱人给骗了,我真的什么也没干呀。”

“你还敢说。”赵王氏上前就是重重的一个耳光打上去,那眼神恨不得能撕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

“大姐,你先别发火,把事情问清楚了,要杀要剐再随你的便。”牛姨妈劝了一句,转头又道:“成材媳妇,你是当家的,你来问她。”

章清亭也不兜圈子了,将芽儿的一件旧棉衣丢到她的面前,“说,你这是想干什么?”

柳芳一见到这件再熟悉不过的衣裳,顿时连嘴唇都白了,却还强自辩解,“我…我没干什么呀?”

章清亭嗤笑,“若我猜得不错,你身上应该还带着这种东西吧?要不要我来搜一搜?”

“没有。”还不等她动手,柳芳就失声尖叫起来。

可惜她被绑得太结实,两手怎么也挣脱不开做些小动作,但那过于明显的心虚之意,让早就想冲上去揍人的赵王氏更加的怒不可遏。

都不用章清亭动手,自己上前三两下便从柳芳的袖子里搜出一个药包,打开一瞧,正是与芽儿衣裳里所藏的几包东西一模一样。

全都是——砒霜。

赵王氏恨得牙都痒痒,拿着那毒药就往柳芳的嘴巴里倒,“你喜欢这个是不是?那就全都给你吃下去。”

柳芳可真的快吓死了,紧咬着牙关,死抿着嘴唇,拼命左右摆着头,鼻涕眼泪大把地往下掉。

赵成材适时出言,“娘,您这是干什么?若是就这么弄死了她,您倒反要赔上不是,不值得。”

赵老实去把老伴拉了回来,赵王氏到底是不甘心地将那包砒霜尽数砸在柳芳的脸上,又忿忿地对她踹了一脚,“贼胆包天的贱妇,咱们这就将她交到公堂上,让她和那奸夫浸猪笼去。”

“婆婆。”章清亭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把她交出去,让全扎兰堡的乡亲们看咱家的笑话儿么?”

“就是。”赵老实也劝着老伴,“你就让媳妇发落就好了,快收收你那火爆性子吧。”

赵王氏强按着怒气重又坐下,章清亭端起手边一杯温热的茶水,冲柳芳的脸上泼去,算了替她洗了把脸,“现在,你且说说,你干嘛要弄这么多砒霜回来?是想毒死谁?”

柳芳听得浑身一哆嗦,说出一个自己都无法信服的理由,“我…我是想药老鼠。”

章清亭冷笑,“你要药老鼠?可以呀,那为什么不正大光明跟婆婆说,让她去买?反而要偷偷摸摸找那个姓范的?”

柳芳心中一紧,难道他们这么快就对上口供了?

章清亭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轻轻掸了掸衣襟,慢条斯理地告诉她,“范老板是靠贩马为生的,在这扎兰堡也算不得什么大商户。若是贺家和我想联手绝了他的这条财路,也不是很难的一件事情。你知道,当我把这番话告诉他时,他跟我说什么了吗?”

柳芳迅速不打自招了,拼命辩白,“我真的没有和他做过苟且之事,只是买了些砒霜而已。”

章清亭轻蔑地一笑,“这可是你自己招认的。”

柳芳一哽,“你…你在套我的话?”

章清亭懒得回答这么低能的问题,连上个公堂她都顾忌着自家的名声,怎么可能无聊到去跟范老板对质?只是要逼出柳芳的实话而已。听说她还没来得及真的做下什么丑事,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章清亭不用盘问柳芳,便可以分析出她的心思,“你弄这些砒霜无非是想毒害某些人而已,照这分量,把咱们全家都药死也是够的。我若猜得不错,你大概是想寻个机会,把我、成材、喜妞和公公婆婆一起毒死,这样咱们整个家的家产就全都得落到南瓜的身上,而你身为他的亲娘,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可是也不是?”

“不是这样的。”柳芳拼命摇头,抵死不认,她抓住一条,“我就算是买了这东西有错,可也没有害过谁呀?你们不能就这么治我的罪。”

是么?章清亭嗤笑。

第503章 幸福点滴

章清亭继续审问:“你买了这么多的砒霜没有害过旁人,难不成是想留着害自己?”

柳芳觉得这是个好借口啊,傻乎乎掉进章清亭的陷阱了,“我…我不过是觉得成栋老不回来,活着没意思,所以是想留着…留着给我自己寻死用的。”

“放屁!”赵王氏到底按捺不住,又跳起来骂,“你要是真想死,上哪儿抹个脖子吊根绳子不行么?非得偷偷摸摸弄这么多砒霜回来的?分明就是想害人。”

“不!”章清亭突然站出来,对赵王氏挑眉一笑,“婆婆,她说的是真的。她是真的要诚心守节,所以才想着寻死。还特意买了这么多砒霜,都是为了寻死。”

“对!”牛姨妈听出门道来了,望着柳芳冷笑连连,“你既有这个心,咱们就替你全了这个志!”

柳芳一下回过神来,惊恐的两眼睁得大大的,“不,我不想死,我还有孩子,我不能死,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以后改,我以后一定改!”

赵王氏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前了,“你想改,咱们还不稀罕了,你既要死,那就去死吧!”

“等等!”赵成材到底不忍,“她既是还未铸成大错,姑且放她一条生路吧,就把她赶出家门,也就是了。”

章清亭无奈的暗自摇头,相公到底还是太心善了。这样的女人,就像是毒蛇,你纵是赶出家门,只要她心里存着恶念,备不住什么时候就会反咬一口,对自家的人不利。

“成材,不能放过她!”赵王氏这回跟章清亭想到一块儿去了,“若是把她放了,回头她再出来做恶怎么办?纵是伤不到咱们,伤到孩子们怎么办?”

这…赵成材确实也有些担心。像喜妞就不用说了,就是南瓜,毕竟是柳芳的亲生儿子,若是她对这孩子下毒手,或是哪天以他来要胁他们,那可就不好办了。

章清亭想了想,出了个主意,“放是坚决不能放的,从今儿起,就把她锁在家里,一步也不许放她离开。成栋一日不回来,就罚她替成栋守一日,成栋若是回来了,想怎么处理她,就等他来发落,至于南瓜,他现在还小,放在家里太不安全了,我就把他带回去,让我娘跟喜妞一起照看着,只是芽儿…”

这个小丫头已经开始记事了,肯定知道要亲娘,可若是把她跟柳芳关一起,就太不人道了。若是把她隔开,那得送到哪里去才能放心呢?说起来,这孩子也真是怪可怜的。

牛姨妈帮她解了这个围,“把芽儿放我那里吧,她都这么大了,也不是太难带。咱们就说这个贱人得了重病,不能见人,哄哄她就完了。”

很好,大家一致通过了。

只有柳芳一脸惊恐的直摇头,“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不能。”

可惜,这已经不是她能决定了。

当晚,赵王氏火速把家里储菜的地窖收拾了一下,隔了一间小房出来,仅放一张窄窄的木板床,就把柳芳给关了进去。任她嚎破了嗓子,也无人听见。每日只供两顿饭,全是青菜萝卜,没有一点荤腥。

等数日之后,柳芳渐渐老实下来了,若是赵王氏在家,也会放她出来帮着家里干些劈柴之类的粗活,她要是老实做事,就在饭里加几块鱼肉,她若是还想闹腾,想逃跑或是呼救什么的,那就对不起了,一口菜都再不给她。

至于对外,就说柳芳得了癞头疮,羞于见人。邻居们就算是听说了,也不方便前来探视。这种病世人都嫌腌臜,而且极易反复,就算是十年八年治不好,也没人会起疑心。

摆平了她,章清亭又作了一个决定。

由赵王氏老两口亲自出面,送杨小桃回了一次家。跟杨秀才和杨刘氏把话说得明白,以明年端午为期,成栋还找不回来,就由他们父母作主,将小桃送还回来。赵家送一份嫁妆,让杨小桃另择婚配。

杨秀才原本坚决不肯,誓要女儿守一辈子,可赵王氏却道:“我们都是做父母的,虽说让小桃这么做了,我们家也是很高兴,却生生的坑苦了孩子一辈子。她又没个一儿半女的,哪有个出头的指望呢?”

杨刘氏听得是感动不已,都是做女人的,做母亲的人当然更能理解赵家这番作为的善意。

她哭着跪下,求杨秀才不要再坚持了,“正像亲家所说,若是小桃有孩子,我也让她守。可小桃连个女儿都没有,等她老了,别人都儿女绕膝,她却孤苦伶仃,虽是有亲家照顾着,那也确实是太凄凉了。”

杨秀才听得这才作罢,却也异常执着地定下一条,“那就等她守满三年,三年之后成栋再不回来,我们就上门来接人。”

赵成栋离家已经都快一年了,算算三年的光阴也只余两年而已,杨小桃自己也愿意守一回。

总是再嫁的妇人了,多这些时也无所谓了。再说了,杨小桃确实也有些舍不得放弃赵家的荣华富贵,若是能守到赵成栋回来当然更好。就算守不到,说不定因为自己肯守这三年,日后博个好名声,还能找个好归宿呢,所以她算是安安心心地在赵家守节。

此事办妥之后,连赵王氏也禁不住有些佩服章清亭想得周全。

若是像从前那样不清不楚的浑着,时候一长,难保杨小桃心中不生出怨恨来。就算是杨秀才不说话,但为人父母,将心比心,肯定也是伤感和难过的。

现在明明白白把事情挑明了,不仅定了杨小桃的心,让杨家对他们是感恩戴德,更重要的是,这事给邻里们知道后,俱都交口称赞他们家明理通达。虽是出了个翰林,但一点都不迂腐,不拘泥,反而比许多寻常百姓家做得更加有人情味,倒是更加高看了赵家一眼。

八月十二,张小蝶终于迎来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穿上大姐精心给她亲手缝制的嫁衣,要嫁人了。

原以为自己会哭不出来的张小蝶在那日哭得是天昏地暗,没有一丝的作伪,事到临头,她终于理解了属于新嫁娘们那一份特有的,在无限喜悦之中又掺杂了刻骨离别之痛的悲喜交加。

让人意外的是章清亭,她曾以为自己肯定会哭得不能自已,却反而在全家人都不舍的泣不成声时保持了异常的镇定。

虽然也是红着眼,却生生地按捺住了那一份嫁妹的不舍,理智地将哭得毫无形象的妹子牵到张金宝面前,亲眼盯着他把妹妹背上了花轿。

直到再也眼见不着接亲队伍的任何踪影了,章清亭才扭头扑进屋内,和家人抱头痛哭将无数无数的眼泪,无数无数的舍不得,尽数化作对妹子人生新篇章的祝福。

赵成材抱着喜妞,难受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赵翰林的目光放得比较长远,他已经在想,万一等女儿哪天要嫁人,他可怎么办?

小喜妞很懂事地用小脸紧贴着她爹的老脸,刚学会说话不久的小丫头深得她娘的真传,口齿异常清晰,“爹爹,不哭。”

小妮子不说话还好,这么一说,弄得赵成材再也忍不住了,紧紧地搂着女儿,生怕有人抢似的,躲屋子里偷偷哭起了鼻子。

养女儿,就是这点不好,喜妞她爹一面伤心,一面已经开始做起了长远的打算,要不,以后给她招个上门女婿吧。

后将此事说给章清亭知道,倒是被她好生取笑了一番。然后做娘的人开始动着歪脑筋,“那咱能不能现在就选一个小男孩回来养着,好好栽培了,到时知根知底的,才放心把喜妞交待给他。”

这比我还异想天开,赵成材嗤笑不已。

幸好这份痛苦是短暂的,很快就是中秋,也是张小蝶的三朝回门,次日就是喜妞的生日。

小丫头胆子贼大,一爬上抓周的桌子,就抓起那把张大闺女曾经养活全家的杀猪刀。

章清亭很郁闷,这谁扔上去的?还特意拿了许多漂亮的缎带,连刀把带刀刃全都绑得严严实实,弄得花里胡哨的,小孩子肯定喜欢。

张发财哈哈大笑,“难道小喜妞也想学你母亲杀猪去?”

章清亭以目光横视着女儿,小丫头怔了怔,害怕地转了个身,刚好拿起他爹拼命怂恿的毛笔。

刚荣升她小姨父的李鸿文摸着下巴,一脸沉思,“小姑娘心还挺大,要文武双全,难不成你也想日后考个女状元回来?”

小寿星听不懂太复杂的句子,只是欢欢喜喜地把手里的东西往爹手上交过去,然后继续扫荡这桌子上自己喜欢的一切小东西。

珠花,要,胭脂,要,金银,要,全然不顾众人都笑弯了腰,而幸福就在这点点滴滴中,充盈了人们的心。

到了年底,择了腊月里的一个好日子,赵玉莲也终于出嫁了。贺玉堂为了娶这个媳妇,可是摆足了排场。

且不说浩浩荡荡的红毯从贺家一直铺到牛家门口,尤为让人称道的是,在这冰天雪地的季节里,他居然挖空心思,弄出了满园鲜花,迎接他心目中最美丽的仙子。

而牛姨妈也几乎是倾尽全力,替她张罗婚事。再加上章清亭的鼎力支持,赵玉莲的嫁妆真真称得上是十里红妆,几乎轰动了整个扎兰堡。

尽管章清亭小两口是帮助牛得旺康复的关键人物,但是这么多年以来,默默地陪在牛得旺身边,从一点一滴细微之处照顾他的人是姐姐,今后还将照顾他一生的依然是这个姐姐。

牛姨妈不是炫富,不是铺张,是在表达着内心里最深的感谢和最重的托付。

诸事已了。

章清亭想,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她为自己忙活一回了?

第504章 有消息了

年前,张家选了个黄道吉日,乔迁新居了。

胡同里原本所居的那套房子,就依着从前的承诺,给张小蝶开成衣商铺,作了嫁妆。既然地方都给了她,张发财想,若是自己再在那儿开文房店,免不了成天要和李家的人打交道。这远则亲,近则嫌,文房店虽然赚钱,但出息也不是特别的多。若是成天两家子混在一起,难免弄出矛盾来,倒是会让闺女难做人了。

于是索性大方的房子连同文房店一起,全送给了张小蝶,由她自己再折腾去。自己安心回家养老,含饴弄孙去了。反倒把个李鸿文弄得特别不好意思,几次三番地推辞。

最后还是赵成材替他解决了问题,“你要不好意思,就当作是替岳父白干活呗,以后赚了钱,再给他不就完了?”

李鸿文觉得有理,这才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章清亭倒是很赞同老爹的做法,怕他们闷,还问要不要就在新家临路口的地方也开个文房店。

张发财摆手拒绝了,“咱们好好的家,若是又做起生意来,未免仍是麻烦的。况且现在房子大了,不说那后院的菜地和养的鸡鸭,光这园子里的花草和房间打扫就够忙活的了,哪还有空管那个?我和你母亲也都渐老了,那些操心的事情还是等着你们年轻人去做吧。”

听他如此一说,章清亭倒也罢了,只是嗔怪着,“我早就说了,搬了家就多请些人回来,可您又偏偏不同意,白受这个累。”

“这有什么累的?”张罗氏带着孩子也过来表示反对,“咱们家现在有小青、小玉,保柱、吉祥也能不时地回来帮忙,差不多也就够了。再说你弟弟们还没成家,也没分院子住,那些屋子都是空的,也不用怎么打扫。要请人呀,不如等日后大了再说。你现白花这个冤枉钱干什么?要是实在过不去,干脆就给我和你爹发点工钱,可不比请外人强?”

这话说得大伙儿都笑了,张发财调侃着老伴,“你个钱眼子,跟孩子们在一块,哪还用得着讨钱的?也不怕人听着笑话。”

“娘,这话很是应该。”章清亭笑着应承下来,当真每月各发他们一两银子的零花钱,随老人家高兴玩用去。

只仍是借由过年之机,请了两个附近的农妇回来帮忙,也不用她们住下,只每天下午来一趟,帮忙打扫一番也就够了。

那边赵翰林府也建好了,只是还得晾一阵子,要等年后才搬。跟张家由六套小小巧巧的院子组成一套大宅子的简单实用不同,这边却是实打实的豪宅了。本来按着官衔,赵成材也能住得起这样的房子。

房子分为前中后三进,前头自不用说,后院却按着南方样式,由精致秀雅的亭台楼阁共同组成了一个园林居所。

赵王氏是来一回赞一回,这么漂亮的房子,她就是做梦也想不出来,真亏得那个媳妇会想。

可章清亭其实还不能算太满意,因为北方干旱,她总不能挖了二道子沟引到自家来弄个小桥流水啥的,而且由于天气太冷,许多想弄的建筑都因为造价太高,又不大实用而忍痛割爱了。

可赵王氏已经是非常满意了,她们老两口的居所还定了个好听的名儿,叫椿萱堂。这一所房子,正朝阳的位置,最是暖和。又配合着老年人的生活习惯,弄得宽敞又舒适,跟章清亭他们的住所虽是隔得有点远,却有游廊相连,一路走来,无论刮风雨雪,都不会淋湿半点,极其方便。

说实话,赵王氏也不想跟章清亭住得太近了,这么安排,她也非常赞同。

不过要说到这所宅子里最漂亮的房子,还是章清亭自己所居的院子。那没办法,人都要成亲了,不能不让人有点小私心吧?更何况,这也是一个家的正房,还住着一位翰林爷,就弄得气派一点也是应该的。

章清亭已经去新房视察很多回了,从一桌一凳,再到一床一被,全都按她自己喜好的方式来布置。

赵成材是全权交给她,一概没有意见。本来她还抱怨赵成材不操心,可真等着赵成材费尽心思来弄了,她又看不中,到底是做无用功。

于是赵成材就笑,“你说你这人吧,真是难伺候,我都说了盖房子时我还能帮些忙,可这时候我还怎么帮?帮了你又不喜欢,还嫌俗,不如就你自己弄呗,反正日后也是咱俩自己住的地方,你就按着自己的心意,想弄成啥样就弄成啥样,这岂不更好?”

章清亭翻个大大的白眼,不操心还振振有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