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云若锦的承诺,她稍稍放心,拭泪往丞相府外走去,府外,相府的马车还等着送她回去。

云若锦面露不舍,“初儿,不在家住一晚吗?”

她缓缓摇头,皇上寿诞马上就要到了,对父亲来说,恨不能她立时换了南陵璿的贺礼,又怎会留她住而耽搁一宿的时间?早催着她回王府呢!看来,今晚想见娘也是不可能的了…

云若锦读懂她的无奈,亲自送她上马车,没有忘记在车帘放下的一刻拥抱她,并叮嘱,“初儿,凡事记得还有哥哥给你做后盾,有哥哥在,这个家就还是你的娘家!想家了随时回来!”

她默然点头,但真如云若锦所说吗?她可以相信云若锦竭力保护她的决心,可终究能力有限,他是不敢忤逆父亲的,否则,她也不会嫁进福王府,更不会中失心草的毒,也不会处处受父亲挟制做自己不愿做的事…

“哥!回吧!记得帮我照顾娘亲!”她放下车帘,她和云若锦之间便隔了这层屏障。

马车前驶时,云若锦脑子里满是她离去时决绝的面容,那一抹浅笑淡若烟尘,他的初儿,仿佛会随着远去的马车烟消云散了一般,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挽留,然,手举在半空,空空的,什么也没抓到,马车渐渐隐匿在黑暗里了…

云初见一路都在想,怎样才能知晓南陵璿把贺礼放在哪里,怎样才能调换?若不是父亲先告诉了她,她甚至连南陵璿准备的贺礼是什么都不知道…

第五章 瑶阶寒透金缕鞋12

六|月|中|文

父亲最后的嘱咐语重心长。

她自然知道,父亲并不真的关心她在王府过得有多好,她记得自己失心草的毒有一条禁忌,不得与男人情投意合,她至今仍不知道这情投意合是指什么,究竟怎样才算情投意合,可父亲却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指点她去攫获南陵璿的心,那么,她不是有毒发的危险吗?毒发,又会怎样?会死吗?

可是,她毒发与否,她死与不死,都不是那么重要的,重要的,是娘亲…

如果她不尊父命,娘亲会怎样?男人好色薄幸,在她看来父亲就是一个典型,年老色衰的娘亲早已失去父亲的宠爱,如果不是还可以用来要挟云初见,估计他根本就忘了相府还有这么一个人…

举思忖间,便已到了王府,心中千头万绪,还是没能理出个条理来…

袖中藏了小匣子,她得先把东西藏在一个妥善的地方才能想办法接近南陵璿,在她看来最安全的地方应该是马厩了…

趁着夜色,她绕道至马厩,如她所料,马厩附近黑漆漆的,这种地方绝不会有人来!

还她迅速找了个隐秘地儿把东西埋好,做了标记,一颗心突突直跳,左顾右盼,并无发现可疑行迹,才终于舒了口气,决定先去看看宝马再走下一步。

然而,刚刚走到汗血宝马所在马厩,忽听一声冷喝,“什么人?”

她吓得冷汗直冒,急速回身,只见极淡的月光下,隐约可见一淡紫色的影子,原来是独孤舞!不知他刚才看见自己在藏东西没有?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她佯装无事,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独孤舞!是我!喊什么嘛!”

朗笑声中,独孤舞的身形便到眼前,“我道是哪里来的偷马贼呢!”

云初见叹了口气,“这个时侯,除了我,还会有谁来这里啊!当然,还得除了你!”

独孤舞便看着她笑,斜飞的桃花眼在月色下亮晶晶的,“怎么?后悔了?自己笨!”

“我怎么笨了?你说,我怎么笨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搞不清独孤舞的来历,但在独孤舞面前,她是最放松的,似乎,不用伪装,总是那么率直地露出自己的小女儿本性,娇、嗔,无所不可以。

独孤舞仰天舒了口气,“你呀!性子怎么这么倔呢?有句话,叫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明明还就是个小女子,干嘛为了赌气让自己吃亏?王爷都让你选了,住马厩还是住承锦阁,承锦阁多舒服啊!床是软的,夏天是凉爽的,冬天是暖和的,你偏偏要选择这臭哄哄的马厩,不是自找吗?现在后悔了吧?”

这番话和父亲说的还真如出一辙…

她暗叹,这个道理她懂,自己也听过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句话,何况她还是个小女子呢,可是,有时候,事到临头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说实话,从内心来说,她并不后悔,只不过,为了父亲的任务,可以假装后悔吗?

她低头,怯弱地看着独孤舞,低声嘀咕,“那…我现在后悔了,还可以回承锦阁吗?”

第五章 瑶阶寒透金缕鞋13

六|月|中|文

云初见吓得甩掉鞋子便把自己往床榻上扔,她给雪蝶的借口是自己累着了要休息,那么现在只能假装睡觉了…

门外响起南陵璿的声音,“初儿回来了?”

初儿?这个称呼撞得她心口一疼,他什么时候这么称呼过她?而且还叫得这么顺口,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这么称呼啊!他从来都是“你”啊“你”的,最客气的时候也是叫云王妃…

只一个称呼,眼睫便有浅浅的湿意了…

举不要!不要!一个称呼不代表什么,切忌不可心软…

为什么,她在他面前那么卑微呢?她爱他,这没有错,可是不会愚蠢卑微到他稍稍一个好脸就忘记他的残酷吧?不可…她和他之间越走越远了…如果她顺利完成父亲交给的任务,她就永远也不会心安理得地在他身边了…

她的思绪千回百转之际,福儿在答话,“是的,王爷,王妃说她累了,所以先歇着了…”

还“睡着了?”他竟然放低了声音。

“是…”福儿的语气是在游移的,她不知道云初见到底在里面搞什么,是否听见自己的暗示。

“哦?想通了?不睡马厩了?”他的语气竟带着几分好笑,这可是极难得,也完全出乎她意料的…

雪蝶的声音立时响起,几分惶惑,“王爷,奴婢阻止过王妃的,可王妃…”

“知道了!”南陵璿竟打断了雪蝶的话,“你们都退下吧,小禧子,我也累了,扶我去安歇。”

一切都平静得异常…

云初见始终紧闭了眼睛,听着他轮椅转动的声音越来越近,渐感觉有阴影投在自己身上,而后,被子一动,他躺在了她身边,他的腿紧贴着她的腿…

身体相触的瞬间,虽然隔着裤子,仍像上次额头相触一样燃起了火苗,她差点急速退开,好不容易才控制自己一动不动地躺着,只盼望他躺下就睡吧,别再出什么乱子…

然而,她却感觉到他的手搭在了她腰间,她顿时全身绷紧,而他竟然摩挲着在解她的腰带…

她现在该怎么办?继续装睡还是….?这个念头在脑中纠缠,还没做出决定,他已熟练地解开她的腰带,很快,衣裙被他剥落,只剩亵衣亵裤…

她不禁暗暗嘲讽,真不愧是女人堆里爬出来的,纵然是瞎子,这宽衣解带倒是很熟练…

好在,他的动作到此结束,随即响起的,是他的低语,“睡得如此沉?这样也不醒!”

他的话语提醒了她,难道她演戏太多火了?或者该醒来才对?正犹豫间,他的手却沿着她腰身一直往上摸索,经过她胸前时,她全身都感到麻麻的,最后,他的手指停留在她唇上,她全身僵硬,不敢随意乱动。

他竟叹了口气,她只觉得自己在他清新的如芷气息里几欲昏阙,却不知他叹气是为何…

下一瞬,她感到自己的唇被温软湿热之物噙住,他的气息更浓烈地缠绕着她,随着自己的唇被摩擦和shun吸得越来越热烈,她意识到,他在吻她,且渐渐吻得她喘不过气来,如果再不醒来推开他的话,她怀疑自己会被憋死…

终忍耐不住,双臂搁在他和她之间,她挣扎着推开他,他便离开了她的唇,转至耳际,轻问,“终于醒了?”

瑶阶寒透金缕鞋14

六|月|中|文

独孤舞说得没错,承锦阁的床果真是最舒服的!她一边想一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南陵璿怀里,难怪自己会觉得像回到娘亲怀抱一样,而最可恨的是,自己竟然还紧紧抱着南陵璿…

她赶紧撒手,南陵璿也已醒了,两人便静静地躺着不说话,云初见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她记得,昨晚南陵璿叫她初儿;

她记得,昨晚南陵璿在她睡着时为她脱去外衣;

举她记得,昨晚南陵璿温柔而热烈地吻她,

她还记得,昨晚南陵璿关切地问她娘亲是否安好…

可是,在她还没把昨晚的事一一想清楚的时候,他冷漠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起来,去打水,伺候更衣梳洗!”

还她一骨碌起来,爬过他的身体下床,确信自己昨晚是在做梦了…

她从来没有给男人穿过衣服,一番手忙脚乱仔细研究之后,他雪白的袍子还七零八落挂在他身上…

他失去了耐心,推开她的手,自己飞快地穿好,鄙夷地扔给她一句话,“还不如瞎子!真不知丞相怎么教导你的!”

她努了努嘴,暗道,她的丞相父亲只教她怎么用美***/惑男人…

在他还没有发怒之前,她迅速跑出去,接过小禧子端来的脸盆,伺候他洗脸,末了,做她最喜欢做的事——给他绾发。

为了讨好他,今早她绾发又快又好,最后得意地举着铜镜给他看,“你看,可好?”

直到他茫然的眼神散发着怒意瞪着她,她才悻悻地放下铜镜,懊恼自己怎么忘了他看不见…

梳洗完毕后,便是用膳,云初见注意到他所有的餐具皆是银质的,书上说银器可以试毒,看来王府经过两次巨变后,他的戒备心很强,可是茶碗呢?她记得自己给他泡过茶,他就不戒备吗?

正胡乱想着,他已草草用完,不过每个盘子沾了点,继而问她,“你不吃?”

“我…不饿!”她没想到他会出此一问,胡乱答了一句。

他也不多言,叫上小禧子便要离开,她赶紧追上一步,“南陵璿,你去哪里?”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动听,

他显然也因她的反常而震惊,肩膀一震后,道,“去书房!”

书房?她灵机一动,通常书房都是很重要的地方,爹就是如此,每天和哥哥两人在书房密谈,也不知谈些什么…

“我也要去!”她终于决定撕开脸皮,抛下尊严,黏上他,他去哪,她就去哪,她不信找不到贺礼!

他更惊讶了,轮椅转过来,他面对着她,奇怪地问,“为何?”

“我…我不想再去锁金阁为婢,一个月啊,我怕还没到一个月,我这条小命就被折腾掉了!”她转动着眼珠寻找借口。

他脸上居然露出难得的笑容,“你终于怕了?”

怕?她怕吗?很好笑!不过,她不会再笑出来,忍!她告诉自己,忍一时海阔天空!大丈夫能屈能伸!

她像喜儿那样奔向他,不过,自认为比喜儿优雅,她在他面前正式低头,“是!我怕!我不想再受折磨,我错了!好不好?我不要再去锁金阁,我跟着你好不好?我给你为婢啊!一个月两个月都行!”

“是吗?若我说…一世呢?一世为婢!”他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笑容中有难以捉摸的意味。

第五章 瑶阶寒透金缕鞋15

“不过这次出门还是不顺,遇到好多人中途抢劫,我记得自己明明没在道上走漏风声啊!”独孤傲提出疑问。

南陵璿笑而不答,却有意无意往云初见这边扫了一眼,而后道,“独孤傲先生,云王妃泡的茶可是一绝,醇正清香,还透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想必这水是埋在梨树下吧?竟学那梨花蕊了?”

云初见福了福,“是,妾身爱喝梨花蕊,所以效仿,将泉水埋在锁金阁的梨树下。”

“那…去吧!去斟茶来!”南陵璿淡淡地道。

举云初见的目光一直盯着独孤傲手中的小匣子,跟父亲给她的小匣子一模一样,她有种感觉,这便是贺礼!独孤傲出门这么久想必就是去寻找贺礼!而南陵璿此时遣走自己,明显是让自己回避,看来这个书房就是她的目标!

她应承着,回到承锦阁煮茶,却遣了福儿在书房附近悄悄候着,只看他们是否出书房,如果一直不出书房的话,那么贺礼就一定会在书房里…

一切都和她料想的一样,当她捧着茶回到书房的时候,独孤傲手中的小匣子不见了,也就是说,东西在书房内!

还之后,独孤兄弟便陪着南陵璿说话,所说的话题她一点也听不懂,便在书房内悄悄查看,寻找一切可以放贺礼的地方,最后,目光落在案上的一只瓷碗上…

南陵璿一贯都是用的银器,这只瓷碗搁在这里有点诡异…

于是,她悄悄取下金步摇,扔在地上…

到了午时,南陵璿必回承锦阁午膳,而后午睡,离开书房后,她摸着发髻惊呼,“呀!我的金步摇掉在书房了,我去找找!”

在独孤兄弟异样的目光中,她回到了书房,径直走到那只瓷碗边,轻轻一璇,柜子竟然动了起来,柜子后便是一个暗格,里面正好放着那只小匣子…

她大喜,将柜子恢复原状,拾起金步摇,决定今晚行动…

一个下午都在惶惶不安中度过,渐渐入夜,南陵璿却只在烛边抚琴,她心急如焚,怎样才能让南陵璿早点睡觉呢?回忆书中的方法,不过是迷香迷药之类,可这些她全没有!

忽的,琴声嘎然而止,竟是弦断了,她也随之心惊意摇。

“在干什么?”他头也不回地问。

“我…在等你睡觉!”她往窗外张望了一下,月已爬上树梢,再耽搁下去,她怕自己要睡着了…

他倏然转身,脸上似笑非笑,只淡淡一个字的反问,“哦?”

她害怕他这样的表情,猜不透,模不着,有时真想他直接发怒还好一些,至少她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她打了个呵欠,增加自己话的可靠性,“真的啊!我困得眼睛睁不开了!”

“好!那睡吧!”他朝她伸出手,示意她去扶他。

她大喜,赶紧绕至他身后推着他的轮椅来到榻边,他一只胳膊搭在她肩上,整个重量便倚在她身上,压得她差点摔倒。

“怎么?”他问道,语气仍是似笑非笑。

“你好重!”她不禁脱口而出。

第五章 瑶阶寒透金缕鞋16

当疼痛最后演变为如同利刃一刀一刀剔骨的时候,她全身僵硬,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喘息也变得那么费力,她宁肯死去…

嘴里胡言乱语的是什么?“杀了我!杀了我!”

她发丝凌乱,泪雨磅礴,一心求死…

这,皆激怒了他,一番疾风骤雨后,他发泄完毕,揪住她头发,将她掀翻在地,“滚!僵硬的尸体!”

举他眸中怒意升腾,和他在一起有那么痛苦吗?竟宁愿死也不愿被他宠幸?

她伏在地上,身体紧紧蜷缩,如一只在热锅中挣扎的虾…似乎这样,便可稍稍压抑体内的痛…

春夜的地面很凉,凉透了心,比地面更凉的是她汗湿的身体,顾不上穿衣遮羞,疼痛折磨得她除了死,什么也想不到…

还她努力直起身子,向桌角撞去,只有死了,才能解除这痛苦…

然而,她撞上的却是柔软的东西,除了额角稍稍撞疼,皮也没破一块。

他冷漠的声音响起,“想死?没那么容易!你为谁保贞节呢?”

她细看,原来是他把枕头掷了过来,他不是瞎了吗?怎么知道她企图求死?

“我可曾警告过你,我虽然眼睛瞎了,心却不瞎,记住了!大凡瞎眼之人耳力比常人灵敏百倍,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样!”他字字铿锵,是在警告她吗?莫非她的意图他已察觉?

她背脊升起一股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这疼痛才渐渐褪去,她的神智也渐渐清晰,这失心草的毒,果然厉害,世间最可怕的事,不是死,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失心草,算是做到了…

她留意到裸身的自己,匆匆穿戴整齐,榻上的他已然入睡,为防不妥,她轻轻喊了声他的名字,“南陵璿…”

他呼吸匀净,没有响应。

心中一宽,她急速去了马厩,却没有想到,在她离开之后,榻上的人便睁开了双眼…

取出父亲给的匣子,去书房,开暗格,调换贺礼,再把真正的贺礼藏好…

一切都那么顺利…

当她再回到承锦阁的时候,南陵璿还是在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