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她便在封府安定下来,安安分分呆在厨房做她的小厨娘,无任何异状发生,望江楼偶遇的男子,原本说要用银子来换玉的,也未见来,倒是她,没事的时候,把玉拿出来摆弄,越来越发现,这玉的外形和花纹都和南陵璿那块十分相似,只是刻字不同而已。

封之虞每日必来厨房报道,看她做菜,有时还给她帮忙,为此,封老板曾训过他,他亦不以为然,每每弄得云初见很难堪。

这日,云初见正在拣菜,封之虞喜滋滋跑了来,让她不要再做饭了,跟他去看新生的貂宝宝。

云初见先是吃了一惊,“你还养貂?”

“是啊!”封之虞的眼神里对她流露出不满,“我不是一直让你跟我去看我养的动物吗,你不肯!今天你一定得去,那小雪貂实在是太可爱了!你不去我可要扣你工钱!”

云初见一笑,又来这招!平时不欲与他有过多接触,是因为她知男女有别,她亦是有夫之妇,怎可与男子过于亲近?不过,今日这雪貂勾起了她的兴趣,她那只叫璿的貂儿啊…

“好!我去!”她擦了擦手,跟着封之虞去了后院。

封之虞果真有很大一个院子专门养各种动物,她最爱的小雪貂才出生,软绵绵的,站不起,眼睛都还睁不开呢!

她喜欢得甚至不敢碰它,只围着它转圈拍手。封之虞鲜少看见她这么欢喜的样子,多数时候,她眸子里总含着或深或浅的忧虑,却不知,她的忧虑为谁,欢喜又为谁,仅仅只为这貂吗?

“你喜欢,就送给你!”他感到自己的心,因她的笑容而漫起了涟漪。甚至突然产生一个想法,别说只貂,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或许自己也会冲动地去摘。

“真的吗?”她喜不自胜,“那我下月工钱不要好了,算付貂钱!”

他怎会要她的钱,好笑地看着她,“哪用那许多钱?你知我爹给你开多少银子一个月?你可是天价厨师,比御厨还贵!”

“是吗?”她怀疑地看着他,心生一个想法,“我的工钱真的很多吗?那够不够买一块玉?”她完全是以感激之心留在封家的,是以从来没和封老板谈过工钱的事。

“够!完全够!你想买什么都可以!”他笑答,心内却不甚愉快,他知道爹为什么处处照顾她,甚至不许他接近她,只因为那个人。不过,他可不管,富贵权利,在他眼里皆如浮云,天塌下来也不怕的就是他!

“那好!你帮我去找一块玉,送给貂儿的,给它系在脖子上,呵呵,上面要刻一个字!”她轻笑,如浮云,飘渺而哀伤。

“刻何字?”他问,心中却有一个预感。

“嗯…刻个璿字!你会写吗?”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

他也笑了,有些失落,“会!当然会!”心叹,果然是他…

“嗯!那谢谢你了!我做饭去了!这只貂儿叫璿璿了!属于我了!”她笑得那么单纯,仿佛拥有了全世界,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她一无所有…

望着她清瘦的背影,他被一种叫做“心疼”的东西划痛,她的笑容看起来如此纯真,可若真的幸福,怎会独自一人跑到杭州来?怎么好好在他身边?

他的人生,只有两个字——坦荡。活得坦荡,爱,也要爱得坦荡!管她罗敷有夫,管她疾病缠身,爱了,就要让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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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何似鹣鲽总相随6

不觉又是一月,云初见每晚望着一日比一日趋向圆满的月,心尖发颤,那个痛苦的日子又要来临了

这段时间,封之虞却莫名失踪了。自从把那个刻着“璿”字的玉交给她,他便消失了

这日晚上,她早早把所有的事情做好,便回到她的房间,连福儿也被她驱逐出去,一个人静静躺在床上。窗外,月白如皎,间或,淡淡的黑雾薄纱般轻飘而过,诡异的气息让人心生恐惧

她闭上眼,已经感觉到恶魔的种子在她体内萌芽,一声轻哼,她捏紧了拳头

就骤然,“砰”的一声,门被撞开,她惊讶地睁开眼,福儿闯了进来,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

“何事?福儿?”她忍着逐渐潮涌的痛,轻问,额头已渗出微微汗意。

福儿扶住桌子,气喘吁吁,“小姐,王爷来了!”

堙她如雷轰顶,顾不得毒发,倏然起身,甚至来不及收拾,只提了“璿璿”住的锦袋,拉着福儿的手就往外跑,“快!快走!”

“小姐”

福儿的话还没说完,门口便被一抹白影堵住,随之响起阴森的声音,“想走到哪里去?”

“啪嗒”,云初见手中的锦袋掉落在地,抬头,引入眼帘的是南陵璿阴沉的脸,俊美如斯,寒冷如斯

“我只是想出去喝水”她情不自禁后退。

“哦?喝水从京城喝到杭州来了?”他冷哼,眸光搜寻着目标。

小雪貂被摔着,从锦袋里爬出来,吱吱乱叫。

“什么东西?”他皱起眉。

她挤了挤眼睛,轻道,“璿璿,别闹!”

“璿璿?”他提高了声调。他身后,独孤舞忍俊不禁,扑哧一笑。

她脸色渐红,抱起“璿璿”,轻抚它柔软光滑的毛,却因疼痛的高涨,控制不了力道,掐疼了它,它再度尖叫,从它手上跳落,刚好落进他怀里。

他留意到它脖子上挂着的玉牌,分明刻着一个璿字,可他只能装作没看见

初时,他有些恼怒,皇子的名讳岂可胡乱使用?身为丞相千金,连这点都不清楚吗?可是,小雪貂在他掌心里轻蹭,柔软的毛仿佛拂过他心尖一样,他忽然想起她曾经说过,她养过一只貂,名字叫做

他当时追问,叫做什么,她却没有回答,难道也叫璿?

她为什么要把她最爱的动物取名叫璿呢?没嫁给他之前是,嫁给他之后也是,难道自两年前那一次相遇,她也牢记自己了吗?这个想法让他心潮澎湃

然而,她这是怎么了?脸色煞白?眉目扭曲?手按住腹部,腰弯得直不起来

糟糕!毒发了!

“初儿!”他不由轻唤她名字,轮椅向前,靠近她。

这一声轻柔的呼唤,击碎了她的坚忍。人在没有依靠的时候总是能坚强地度过每一关,可是,一旦有了依靠,所谓的坚强之盾便会被击穿。尽管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她的依靠,可那声温柔,却是她梦寐以求却不敢憧憬的,他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叫过她的名字

疼痛的高峰终于要来了,上一回是封之虞将她绑在床上才抗过的,这一回呢?她泪雨纷飞,在心智还清楚的时候呜咽,“疼!好疼!南陵璿好疼”

之后,她再也无法站立,向后仰去。他眼明手快,伸臂挽住她腰,将她搂回怀里,大喝,“独孤舞!你还愣着干什么?”

“是!”独孤舞一声回答之后,便听见碗碟相撞的声音。

她闭上眼,侧脸紧紧靠着他胸膛,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去,若能这样死在他怀里,也算是幸福了,南陵璿你知道吗?南陵璿,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父亲说过,这毒一月发作一次,不知道在哪一次发作的时候她就会死去,或许是一年以后,或许是下一次,又或许,就是这一次吧

她在痛苦中微笑,若真要马上死去,她要告诉他,要在死之前为自己洗刷冤屈,娘如今不在了,她也无所顾忌了。

或许,她该恨他带给她的伤害,该怨她从来就没有怜惜过她,可是,在此时,在生与死的边缘,在她最脆弱的时刻,她什么也不想了,只希望就这样永远躺在他怀里。

永远是多久呢?于别人,或许是很久很久,于她,便是这一瞬间而已,她真希望这一个瞬间成为永恒啊,只因为,他那么紧那么紧地抱着自己

她要,让这一刻成为永恒

是以,她费力地仰起脸,努力让自己所说的每一字都清晰有力,她要让他听见

“南陵璿,我好喜欢你!从两年前的上元夜就开始喜欢你我肩上的那朵花是碧儿绣的,它原来是一个疤,你知道这疤是怎么来的吗?你还记得那个昆仑奴的面具吗?”

他手臂一震,没有回应,只是轻声道,“别说话,来!喝了它!就不痛了!”

她不知道独孤舞给她端来了什么,手一拂,将碗挥落,她不要喝!横竖是没有解药的!她要趁着自己还清醒的时候把话说完,她已经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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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何似鹣鲽总相随7

“南陵璿,别吵!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真的!对不起”她心神散乱,她知道自己马上又会变得不神志不清,因为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迷迷糊糊地发着声音,“南陵璿南陵璿”

然而,她始终听不到他的回答,只感觉到他单手抱着自己,另一只手臂不知道在干什么

“南陵璿”她在流泪吗?她已分不清了

是的吧,脸上湿湿的,心口好痛,不是毒发的那种痛,是因想起一件事而痛——他不肯原谅自己,他还恨她,恨她害死了福王妃,恨她换了他的寿礼陷害他,恨她是丞相的奸细,恨她肩上的木棉花。他不相信她,永远也不会相信她,可是,南陵璿,我是真的很爱很爱你

就“再来!”

她听见他如是说,却不知道是什么要来…

只见独孤舞把碗递到她唇边,一股腥味扑面而来,令她想呕吐。他们要给她喂什么?她不喝,不要喝

堙挣扎着想要推开碗,却被南陵璿抱得紧紧的,无法动弹。是以紧闭了唇,感觉有带腥味的药水自她唇边淌过。

“捏住她鼻子!”南陵璿果断下令。

旋即,鼻子被人捏住,无法呼吸,不由自主张开嘴,于是碗中的东西终是流进了嘴里

她委屈地呜呜哭着,“不要喝了不要喝了”

“好了好了!不喝了!”南陵璿轻轻拍着她的背,唇在她湿漉漉的眼睛上吻过,不断低语,“行了,不疼了!马上就不疼了!”

她感觉头好重

仍是万千蜂子围着她砖一样,嗡嗡直响,可是,体内的痛,真的在减退,像潮水,一浪一浪褪尽,最后只剩疲惫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便是垂死的感觉吗?仿佛身体被抽空了一样,她,马上就要死去了吗?好想再看一眼南陵璿俊美的容颜,可是,她疲倦得连眼睛也睁不开。

“南陵璿”含泪叫着这个名字,她终于沉沉睡去,浓密睫毛上,凝着水珠,晶莹透亮

一夜寂静,连窗外的风儿都悄然静止,恐惊了榻上相拥的人

不知是谁先醒,然两人醒了之后都没有睁开眼睛,甚至不敢稍稍一动,均在想,这样的相拥是否是在梦里,唯恐一睁眼,便化作虚无,消失殆尽

云初见渐渐回想起昨晚的事,毒发、南陵璿到来、逃跑、未果、被喂了一种什么药

当时的疼痛那么真实,那么,就不是梦里?南陵璿果然来杭州了?是专程来寻她的?他又如何知道她在杭州?最重要的是,他为何还要来寻她?一个令他讨厌乃至憎恶的人,何不让她自生自灭了呢?

忍不住一声轻叹,轻轻从他臂弯里挣脱,梦,永远只是梦,她和南陵璿也只能在梦里这样相拥罢了,哪一次清醒面对的时候,不是剑拔弩张的呢?

“醒了?”有声音闷闷地问道。

“嗯!”如此境地下的重逢,竟使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胸中如怀揣小鹿,狂跳不停。

“为何偷偷跑来江南?”

她想了想,如实回答,“想过新的生活,想要自由。”

他便怒了,想要自由?一个嫁做人妇的女子还想要自由?那她昨晚口口声声说喜欢他是真还是假?却终是强忍了这口气,沉声道,“立时跟我回去!”

“我不要!”她倔强地转过身。她还记得昨晚温柔如水的他,她宁愿留住这一瞬间的温暖,而不愿意回京城以后再将这个美好的回忆破坏,一旦回到京城,一旦回到他那些不好惹的女人中间,一切就都会被打破

“不要?”他翻转她身体,**而跋扈,“你可知道你是有夫之妇,不守妇道成日在外瞎逛,惹得上下官员看笑话,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呵!她笑,原来如此他要她回去只是为了他的脸面

“王爷,你将我休了不就可以有脸了吗?”为何还是这样?她开始怀疑自己昨晚所见的南陵璿是个幻影了

她看见,南陵璿的脸上已有黑云涌动;她看见,南陵璿已牙关紧咬;她看见,他握着她肩膀的手在发抖

可是,她不怕了,淡然一笑,“王爷要干什么?想杀了妾身吗?那就动手吧,正好不用再受那毒发之苦!”

她毒发时扭曲的脸在他脑中闪过,心疼之余,双手渐渐松开,这个女人,到底要他怎么样?

在京城时,他拉下面子夜夜去青楼陪她,她不识好歹,一怒之下娶了茗思,不,这不能迁怒于她,茗思是一定要娶的可是,虽然人在王府,哪一刻不是心系凤清轩?终有一日忍不住,半夜去凤清轩看她,却发现人去楼空

她可知道,为此他迁怒整个凤清轩,赏了每一个姑娘四十大板,罚小凤跪了三天三夜?然,罚再多的人也无法弥补他心中的失落,他感到自己的心被掏空了一般,从此漂浮无着落。直到有一天,接到封老板密函,说路拾一女子,患怪病,病发时疼痛不已,并念着他的名字

那一刻,他才感到自己的心终于归了原位,亦明白,原来,他竟非她不可,是以,才马不停蹄赶来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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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何似鹣鲽总相随8

他不知感激了多少回上苍,若不是苍天有眼,让云初见这个笨丫头误打误撞闯进封老板的商船,他或许就真的失去她了

不过,这一回为了找她,不知道是否泄漏行踪,不知道封老板,这个他隐藏在江南的势力会不会被人发现

他从来没有对一个人牵肠挂肚至此,有时,他真想不明白,她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他挂念,明知她是一颗棋子,还不远万里寻了来,放回身边

而她,居然还拒绝跟他回去!她到底想怎样?

就他将她重重放落,硬邦邦地扔下一句,“愿意也得回,不愿意也得回!试试自己几斤几两,能逃得过我的手心!跑?莫非杭州这片地儿就不姓南陵了?”

她趴在床上,苦笑,没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能跑到哪里去?

“奴儿!奴儿!小禧子!”他朝门外大喊。

堙福儿一溜烟跑来,又快又稳,想必在王府时一直呆在承锦阁,训练有素了

“王爷,请梳洗!”福儿知此时唤她,必为此事,是以早做了准备。

而南陵璿此次却没有叫云初见起床为他绾发,只因知她昨夜毒发,心力憔悴,是以,只让小禧子帮他洗漱更衣,最后让福儿给他绾了发。

云初见静卧床榻不动,见他起床也不叫自己,只道他已生气,心中有些恍然。

待洗漱毕,封老板便亲自送来了早膳。

“王爷,昨晚可就怠慢了!”封老板本为南陵璿备了最好的房间,但南陵璿却执意在云初见房里睡了,他觉得过意不去。

南陵璿“嗯”了一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封老板令人将膳食摆上,垂了手请示,“王爷,今日既然来了,小的便将这段时日的情况汇报一下如何?”

南陵璿皱了皱眉,看了眼低垂的绿影纱帐,封老板会意,便不再说了。

一切沉寂下来,只听见轻微的碗碟碰撞声,南陵璿用完早膳道,“这些东西,我吃可以,她吃还腻了点,粥也太糯了,刚熬过病痛,就给她一碗白米粥,稀一点才好!”

“是!”封老板点头称是,吩咐下去,让厨房其他厨子赶快做白米粥。而后站在原地,惶惶不安,“王爷,小的真不知道她是王妃,只是这嘴瘾犯了,好不容易找得个京菜做得好的厨娘,就留在府里了,王爷恕罪”

他竟笑了,封老板疑自己看错,相交数年,一直以为主子冷情,难得竟有如此柔和微笑

“你那京菜瘾,早晚会坏事!见过贪吃的,没见过你这样的!”他就着小禧子手里的水,漱了口,又道,“不知者无罪!我竟不知道她能做得一手好菜!”说到这儿,又笑,笑容里几分宠溺。

封老板见他这样,舒了口气,昨晚可是一夜没睡好,担心主子究他不敬之罪,把王妃当厨子使,普天下也只有他了

“如此小的便去准备爷回京之物,真不多住两天?几日后可是端午,竞龙舟热闹着呢!”封老板指挥人把碗盘撤了后,挽留南陵璿。

南陵璿再度看了绿影纱帐,慢悠悠地道,“封老板,你是赚钱赚迷糊了,龙舟赛我看得见?”

封老板会意,讪讪一笑,“小的是想念爷呢,多难得才来杭州一次,巴望着爷多住几天,再说了,指不定王妃爱这热闹呢?”

南陵璿便不说话了,微微沉吟,挥手,“嗯,下去吧,我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