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她便宁可选择离开。

就生,当如夏花,短暂,却灿烂,她宁可享受一瞬的自由和美丽,也不愿活在阴暗的角落,受人控制,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所以,她选择了承受痛苦,并在痛苦中蝉蜕,她相信,没有解药,自己也能挺过毒发时痛苦的折磨,她,不是没忍过…

感觉体内的疼痛越来越明显,她只想回去与疼痛为伍,与痛苦搏斗,这个风之虞,为何还挡着她的道不让开?

她强露出笑容,“风公子,小女子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息,公子请借个道。”

堙封之虞却细心地发现了她的不适,关心地问,“楚姑娘,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是,只是太累了!”她开始弯曲身体,捂住肚子压抑渐渐高涨的痛,眉目已扭曲在一起。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关心,是躲起来!躲起来!

然,封之虞却弯下身子,直视她的脸色,看着她痛苦地用贝齿咬紧了唇瓣,看着她越来越痛苦的表情,看着她豆大的汗珠如雨下…

被惊住以后的封之虞想伸手去扶她,却念着男女有别,伸出手又放下,直到她缓缓地蹲在地下,最后倒在地上,紧紧蜷缩在一起,才伸手将她抱了起来,飞跑,“等等!你先忍忍!我马上派人去请大夫!”

她吃力的摇着头,父亲说,这毒一但发作,会一次比一次厉害,如今看来,果是不假,这一次比上一次更为迅猛了…

“不要请…没用的…没用…”她吃力地吐着每一个字,怕的是,万一有大夫识得失心草的毒,封老板会不会对她感到起疑,一个普通的女子怎么会中如此奇怪之毒?那么,她可能会被封老板赶走,她和福儿就连栖身之处也没有了…

可封之虞怎么会听她的?直接把她抱进了客房,而不是下人房,仆人也匆匆忙忙去请大夫了。

封之虞把她放在床上,转身到倒了一碗水,扶着她头,喂到她唇边,“来,先喝点水!”

她被痛苦折磨得死去活来,拼命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却是忍不住在他臂弯翻滚,一挥臂,打翻了茶碗,泼了风之虞一身的水。

她知道正发生着什么事,可是她没有精力道歉,头嗡嗡只想,仿佛

有成千上万只蜂围着她转,围着她叮,身体里每一处都像被撕裂噬咬一般,似乎下一瞬就会四分五裂,不,是会千分万裂,她会化为粉末,会随风飘扬…

大夫急急忙忙赶来了,可是根本无法医治,别说医治,就连靠近她给她把脉都是不可能的,她狂躁地拳打脚踢,阻止每一个试图靠近她的人。

那种万蚁噬咬的感觉又来了,又痒又痛,而且似乎痒在骨子里,痛在骨子里,她捋起袖子,在自己手臂上狠狠地抓,可怎么抓也抓不到痛痒处,但抓破皮的痛却缓和了深入骨肌的痛,她找到了新的方法抵御痛苦,便在自己手臂上猛抓,最后,不过瘾,开始抓自己的脖子,并向下,撕开衣襟抓自己身上的皮肤…

头脑已经完全不清醒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想狠狠撕裂自己,似乎这样,便可以将疼痛释放…

“快!阻止她啊!”封之虞看着她的疯狂举动,大声命令大夫。

可大夫看了看风之虞,又看了看云初见,大汗淋漓,“这个…风公子,在下不才…”

“庸医!”封之虞恨恨地骂了一声,心知不能再让云初见闹下去,春光大泄不说,只怕会被她自己抓得皮开肉绽。

是以,果断上前,压住她身子,按住她手,大喊,“快拿绳子把她绑起来!”

封老板和封夫人都到了客房,一听便亲自安排人取来绳子,几个人一起帮着风之虞把云初见绑在了床上。

无法再动弹,云初见便呐喊着反抗,喊声凄厉无比,令人心生寒意。

她的脸颊,鼻尖全是汗水,风之虞心尖如被某个柔软之物触动,忍不住伸手拭去她的汗水,手指移至人中时,她忽而仰头,将他手指咬住。

又有了借力的地方,只要能有所借力,似乎痛苦都会小一些,是以狠命咬住不放,封之虞眉心一皱,却没有抽出手,任她咬着,直到鲜血从她嘴里流出来,沿着他的指,移至蜿蜒而下…

“虞儿!”俩老心疼孩子,情不自禁呼出他的名字,他却回头,微笑摇头,示意没事。

这一次毒发,足足折腾了大半夜,但后半夜时,痛苦才像潮水一样慢慢褪去,人,却虚脱了一般,仿佛轻飘飘浮在空中,似乎要乘风归去…

昏昏迷迷中,她不知道自己正飘向哪里,眼前忽然出现南陵璿的身

影,坐着轮椅,眸子总是冷漠而讽刺的笑…

她的泪忽的便涌了上来,喃喃叫着他的名字,“南陵璿…南陵璿…”而后沉沉睡去…

封老板也听见了这三个字,脸上肌肉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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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何似鹣鲽总相随3

这一夜,惊心动魄。

次日凌晨,云初见从昏睡中醒来,知道自己又抗过一次,太阳的温暖,从敞开的窗户斜射进来,照在她手臂上,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她会活着等待下一次痛苦的席卷…

不敢睁开眼,只微微动了动身体,感觉全身要散架了一般,然,这轻微的移动,却惊醒了榻边守候的人。

她感觉掌心里有暖暖的蠕动,睁开眼,是刚刚醒过来的封之虞,她和他,一直掌心相扣…

就她先红了脸,缩回手,惊讶地发现他用布包缠的指,“你怎么受伤了?”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微微一笑,“没事,昨晚被一只小狗给咬了!”

她起初不明何意,傻傻地问,“哪有小狗乱咬人?这风雅居不是只有两只大狗吗?”

堙封之虞便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她恍然大悟,脸彻底红透,“昨晚是我…”遂明白过来,还口道,“你才是小狗!”

他便哈哈大笑起来,目如晨星般闪亮,隐隐的,却夹着忧思,“楚姑娘,你不觉得你对我造成如此伤害,应该有所赔偿吗?”

“赔?你要我如何赔?银子我可没有!”如今她的日子可真是拮据了,不,应该说,她从来就没有富裕的时候,虽然贵为宰相千金,奢华富贵却从来都是云初蕊的事…

“银子?”他觉得很好笑,“你看我像缺银子的吗?”

对哦!她怎么糊涂了!他家是皇商,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那他想要她赔什么?

他伸了个懒腰,“昨夜折腾一夜,折腾得肚子饿了,你就陪我去吃点东西吧!”

云初见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实真正肚子饿的是她!她昨晚为封家做了晚饭,他们倒是都吃了,只有她,被封夫人拉着说话,一粒米没进…

“谢谢你,我去给你做吧!”她坐起来,却感到全身发软,又往后倒在床上。

风之虞不禁叱道,“你看你!这个样子怎么做饭?我不是让你做饭,我要你陪我去望江楼吃!你先梳洗,我在外面等着,顺便准备马车,你就等着舒舒服服享受一天吧!”

“可是…我还要做饭…”她没有忘记,她来封家是当厨娘的…

封之虞微怒,“你能否暂且忘记做饭这事?我爹娘都是很善良的人,不会这么刻薄,在你身子如此虚弱的时候还迫着你去做饭!我叫人来帮你梳洗!如果你再说一个不字,我扣你俩月工钱!”

世间有这样的事吗?因为雇主不要下人做事,而下人非做,所以要被扣工钱…

然,封之虞的话里有一种无法违抗的迫力,云初见看来别无选择了…

望江楼,顾名思义,位于江边。

日出江花,烟笼春水,坐于望江楼临江的坐席,吸入的每一缕气息都是水润水润的,不禁倍感畅快,所谓的疲倦烦恼也随之飘散在晨风里了…

“怎么样?这地方没来错吧?”封之虞凝视她淡淡的微笑问道,他想不明白,如此角色的女子为何来他家做厨娘,她的举手投足没有一丝一毫厨娘的影子,也不明白,她昨晚突发的怪病是什么,而更不明白,她娇小的身体承受如此剧痛后为何还能笑得如此淡然,仿佛世间万物不过拈指一笑。

尽管心中好奇万分,他却没有问,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示人的一面,她既隐于他封家,必有难处,她不愿说,他亦不会问。

()。

对于他的问话,她亦只淡淡一笑,却对小二端上来的葱爆兔肉皱起了眉。

封之虞会错了意,以为她不喜欢吃杭州菜,“初来杭州,可能饮食不合口味,时间长了就习惯了,你看我,就挺喜欢这杭州菜的,不像我爹,非得吃原汁原味的京味儿!”

然,她却不是因此而皱眉,这兔子让她想起了京城王府的小白,原本在江南烟雨里淡去的愁思又萌生了。

愁思,愁思,这愁源自于思,若没有思念,何来愁?

她暗笑自己无用,任他如此对她,也无法斩断情丝…

可这兔子却无法再吃下去了,她问道,“公子,可否换一道菜,来些清淡小菜可好?”

封之虞恍然,“楚姑娘是不是曾经养过兔子,是以不忍吃兔子肉?”

她轻笑,算是承认。

封之虞的话便多了起来,“楚姑娘喜欢养动物吗?在下也一样,下回你在园子好好游游,就会发现我养了多少动物,光鸟就有一百多只,我最喜欢的就是犬,你只看见两只看门犬而已,后院还有几十只大犬呢!不错,女孩儿定不喜欢这类凶猛的动物,还是带你去看鸟吧!你呢?都养过哪些?说来我听听!”

云初见听着他那句“女孩儿不喜欢这类凶猛的动物”便觉得好笑,在她眼里,犬算什么?比犬更可怕的蛇她都养过,而事实上,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毒蛇猛兽,而是人啊…

看来封之虞家境丰裕,从来过的便是衣食无忧的纨绔子弟日子,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决定吓一吓他。

“犬算什么?我可养过蛇,还是剧毒的那种!”她轻描淡写地说着,注意封之虞的反应。

封之虞彼时正端了茶往嘴里送,听了她话,噗哧一声,将满口茶水喷出,看她的眼神也多几分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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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何似鹣鲽总相随4

“毒蛇?”他面容失色,朝着无人的角落大口呕吐,因还未进食,吐出的大多是水,末了,擦着嘴角的水渍,回了座,仍是一脸惊骇,“楚姑娘,冒昧了,有个问题在下实在很好奇,姑娘究竟何许人也?竟养如此可怖之物?”

云初见暗暗好笑,略过了他所问究竟何许人,只道,“我也养过温顺可爱的啊,比如小白兔,小狗小猫,我还…”

她的话噶然而止,她本想说,还养过一只貂儿,名字叫璿…

不!不要想起他!心底最深处的隐痛提醒着她,要忘记,既选择了背井离乡,就要忘记…

就只是,为何不在他身边时,任何一点触动便让她想起过往想起他,仿佛,世间一切皆成了他呢?

“还什么?”他等着她的回答,却已发现她乌眸深处渐聚拢的忧思,这忧思和谁有关?是昨晚她念着的名字吗?南陵璿…会是他吗?她与他是何关系?真不希望是自己猜到的那种…

“还…”她乌溜溜的眼珠一转,俏丽莞然,“还自己酿过酒,这望江楼最好的酒是什么?”

堙他知她不愿再说,酒却是他一大好,当下不再多话,只让小二好酒好菜地上来。

待酒过一半,望江楼另一角却传来吵闹声,原来有人吃霸王餐,小二揪住了不放。

云初见望过去,吃霸王餐这人一身锦绣,戴了宽边的斗笠,边缘垂下黑纱帘子,瞧这样子不似吃霸王餐之人。

细听他和小二的争执,那人一口京城口音,原来是在街上被偷儿偷走了钱袋…

小二这类事见得多,自然不信他,“哄谁呢你?若人人像你这样,我们这店还开不开了?瞧你这打扮,人模人样的,也想赖账啊!真是什么人都有!”

那人似乎很愤怒,捏了拳,手背青筋暴起,一字一句地强调,“我没有吃霸王餐!”

小二很是张狂,斜眼飘着他,“既没吃,就拿钱来啊!”

“我…”那人便语结了,大有一文钱难道英雄汉之态。

小二冷哼了数声,最后道,“本店概不赊欠,看在公子是外地人的份上,这样吧,公子身上有什么贵重东西的话就拿出来抵押,有了银子再来赎好了!”

那人衣着光鲜,想必定有什么配饰,但云初见细看,却只发现他腰间的佩玉,那人的手正好握在玉佩着分明是舍不得。

云初见知道,这玉佩通常是身份的象征,有钱人家每每添了新丁,便会置一块玉,玉上刻上孩子的名字,这玉便会伴孩子一生了,比如,南陵璿给她的那块就是这样,只不过,被他收回去了…

果然,那人握紧了玉,冷道,“要玉没有,要命一条!我既承诺了会给你送来,就一定会!你不信我!”

听着这纯正的京城口音,云初见莫名对此人产生了同情,许是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吧,她何尝又不是身无分文来到此地,只是自己运气比他好,得到封家的收留…

“封公子,请问我可否预领这月工钱?”她求助的目光投向封之虞。

封之虞是聪明人,一看就知道她想干什么,笑了笑,“不用预领,这点钱还是难不倒我!”于是对小二招了招手,“别吵了,这位公子的帐记我头上,拿着!不用找了!”

风之虞扔过去一块银子,约摸五两,小二赶紧接住。

封家在杭州算得上首富,封家少爷更是名声在外,小二得了钱,又见他开口,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对吃霸王餐那人的态度都好起来了,改成爷,“这位爷,慢用,还想要什么只管开口!”

那人对小二的势利眼嗤之以鼻,转身朝他们走来。

只听当啷一声,那人将玉甩在云初见面前,依旧是冷冷的声音,“今日颜面丢尽,让姑娘见笑,这玉押在你这,银子我定会送来,届时再将玉还我!”

“喂!可是…我不要!”云初见手中拿着玉想还给他,然他离去得比风还快,她只有坐下来,细细端详这玉。

“芮?”她轻轻念着玉上刻的字。

封之虞原本不在意,听她念到这个字,眉端马上一跳,飞快地在玉上扫了一眼,脸色微变…

她没有发现封之虞的异常,把玉收了起来,只觉这人应该是懂武的,否则,明明是封之虞提出的给他付账,他却偏偏把玉给她收藏,想是听见了她和风之虞的话。如此七尺男儿,却被一顿饭的银子给为难,心里既同情,又愤怒,不过,这说明此人人品不坏,虽有武艺,却不欺人,怒的却是小二的狗眼看人低,想来想去,心中愤愤不平,决计戏弄小二一番。

于是对风之虞道,“风公子,借下钱袋,待会儿还你。”

风之虞不知何故,但仍取下钱袋递给了她。

她招手叫来小二,指着桌上尚未动过的兔肉道,“这个多少钱?”

小二陪着笑脸,“五两银子,姑娘。”

“那其他的呢?”她手指在其它几样小菜和酒壶上划过。

“这些加起来一共五两五!”小二算了算,回到。

“那好!”云初见微微一笑,从钱袋里找出一两银子,“那我付五十文给你,剩下的五十文不用找了,给你当赏钱吧!公子,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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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何似鹣鲽总相随5

小二却挡住他们,抓了抓头,“不对啊!姑娘,一共应该是十两五。”

云初见暗暗好笑,指着兔肉问,“我可曾说过,这个葱爆兔肉不要,换成其他菜?你们可曾答应?”

小二连连点头,“有有!是小的忘记了!”可是马上又摇头,“不不不!还是不对啊!姑娘,那也该五两五啊!”

云初见更乐了,把兔肉捧到他面前,“这些小菜和酒是我用兔肉换的啊,兔肉五两,不是就抵掉五两吗?那只要付给你五十文就够了,还多给你五十文呢!”

就小二接过兔肉,一脸茫然,“不对啊,姑娘,这兔肉也没给钱啊!”

“可是,我没要你的兔肉啊!这不完璧归赵了吗?”云初见莞尔一笑,把钱袋扔还给风之虞,“风公子,我们走吧!”

小二放下兔肉,苦着脸,十个手指头纠结在一起了也没弄清这是什么回事…

堙封之虞哈哈大笑,从钱袋里再数了十两银子出来,扔给他,“下作的东西!记住这个教训!以后不要狗眼看人低了!”

小二捧着银子,对眼前这一幕还是没有想明白…

一路,封之虞都在笑,并戏谑,如果云初见去做生意,一定是包赚不赔的!

云初见被他笑得难为情,不由瞪他,“为什么最后要给小二银子,这种人就该得到教训!”

封之虞笑而不语。回去后,他竟然把这个笑话讲给封老板和封夫人听,封夫人更乐了,抓着云初见的手直问昨晚怎么回事。

云初见不知怎么答,编了谎话,“云儿自由有此怪病,求医无数,也无效呢!”

封夫人脸露怜悯,“可惜了,不然…”她目光看了眼封之虞,大意是不然便许给封之虞。

封老板见状,立刻喝止封夫人,“夫人!不可!”

气氛一度尴尬,云初见察言观色,也知这封家二老的意思,只道封老板嫌弃自己来历不明,一身孓然,不适合做封家儿媳,遂不当一回事,一笑了之,暗叹这样也好,省了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