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风云起,痴心两离6

箫停,云初见笑问,“郡主不是要赔蛇吗?这许多够不够?”

眼望一地吐着信子的毒蛇,茗思嘴里只剩下一个字,“我…我…”

云初见心一横,略微激昂的曲子奏出,毒蛇便成群朝茗思爬过去…

茗思花容失色,可怜巴巴地看着南陵璿,眼泪哗哗直流。“璿哥哥!璿哥哥!蛇,好多蛇!我怕!”

爵一直淡定自若的南陵璿丹唇微启,“独孤舞,怎么回事?”

独孤舞小声回道,“毒冢的蛇都爬出来了!”

此时,毒蛇已爬上茗思的身体,在她腿、脚、颈项蜿蜒爬行,茗思吓白了脸,只差昏阙过去,连“璿哥哥”也叫不出来了…

滕南陵璿一声冷哼,独孤舞忙道,“王爷恕罪,在下马上驱蛇…”

只见他手一伸,身边之人便递给他一支玉笛,横笛,云初见的箫声如何能与他中气十足的笛声相比?清越的笛声立时盖过了云初见的箫声,毒蛇纷纷从茗思身上跌落,退潮般,急速爬回毒冢,一时,承锦阁平静下来,众人皆舒了一口气…

茗思吓得瘫软在地,向南陵璿伸出手,大哭,“璿哥哥!”

南陵璿顺着她的声音来到她身边,她便钻进他怀里,“璿哥哥,云王妃为什么会召唤毒蛇啊?你说她是不是蛇妖变的?”

“胡说!”南陵璿疼爱地碰了碰她的鼻尖,“这蛇是独孤先生养的!”

云初见扭过脸,假装没有看见这一幕。

茗思见诋毁云初见不成,鼻子一皱,委委屈屈道,“璿哥哥!茗思差点被蛇咬死了!璿哥哥,你可一定要为茗思做主!”

南陵璿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厌烦,却道,“那是自然!我一定不会轻饶了这纵蛇之人!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揪错自然也要揪出这头儿!独孤舞!”

“在!”独孤舞跪下请罪。

“这毒冢里的蛇一向看管甚严,为何会爬出来?你是负责人,该当何罪?”南陵璿脸色十分严厉。

独孤舞暗道一声冤枉,但此时,他深知南陵璿用意,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且他也不愿意云初见受伤害,遂伸指,挥刀,两个动作一气呵成,一眨眼的功夫,独孤舞左手小指断落在地,鲜血淋漓…

“独孤舞!”云初见大惊,奔上前捧住他滴血的手,眼泪噗噜噜直落,如果她知道,她的一时妄为会给独孤舞带来这样的灾难,她一定不会这么做!先前对独孤舞的疑虑也有所改观。可是,南陵璿也太不讲道理了,明明驱蛇的是她,为何要牵累独孤舞?

十指连心!独孤舞脸色微白,轻笑,“我没事!”

一个妖娆胜女子的男子!一双白润如玉的手啊!怎么能说没事?以后还怎么吹笛怎么抚琴?心里对南陵璿的暴戾又多了几分怨憎。

她转身找南陵璿评理,“南陵璿!你这睁眼瞎!明明是我的错,为何连累别人?”

南陵璿怀抱着茗思,顿时大怒,下令,“独孤舞,给我掌嘴!”

“是!”独孤舞一掌打在云初见脸上,而后压低声音道,“别闹了,我的手指已经没了,你再多说不是做无谓的牺牲吗?”

云初见这才住了口,捂着通红的脸,看着南陵璿悉心呵护着茗思,眼眶热热的痛。

独孤舞低柔的声音环绕在耳畔,“你啊!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云初见愣住,独孤舞所指何意?想不明白何事?

只听南陵璿声音响起,“时候不早,迅速进宫!”

独孤舞这才向云初见解释,原来皇帝病重,这几日稍稍好转,忽而父性大发,在宫内摆了戏,要诸多皇子皇孙、公主王妃的,一律陪他进宫看戏。这人多马多的,从福王府去皇宫得一个多时辰,南陵璿正午便在承锦阁等她,这会儿又闹腾一阵,还不知能否赶上晚宴呢…

云初见刚从马厩回来,脸上脏乎乎的,头发上还有稻草,衣服也黑一块灰一块,独孤舞便让福儿给她摘掉稻草,并回屋迅速拿了套衣服带着,此时来不及换,待会儿上了马车在马车里换吧…

云初见则从自己衣角撕下一块,托起独孤舞的手为他包扎,独孤舞尴尬地笑了笑,“谢王妃,我自己来,自己来…”

他分明已经看见,某人的后脑勺似乎也长了眼睛,冷冽的目光投了过来,暗道,初儿啊,被害我这一条胳膊都没了…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出了王府。众内眷皆上了马车,碧儿和喜儿同坐一辆,喜儿喜滋滋地拍马,“王妃,今日云王妃算是吃瘪了,弄那么多蛇来吓茗思王妃,王爷一定嫌恶她!”

碧儿冷笑,“人头猪脑的东西!你家小姐当局者迷看不明白,你也看不明白?”

喜儿马屁拍到马腿上,一脸错愕,“王妃,奴婢真不懂…”

“哼!”碧儿只冷哼,却不答她。愚蠢的东西,只可利用,不打算调教…

第一辆马车上,坐着南陵璿和他心爱的茗思,受惊后的茗思依然在他怀里抽抽搭搭,不依不饶,“璿哥哥,你就只打云王妃一巴掌啊,太轻了,茗思不依,不依嘛…”

“那你说如何啊?独孤舞都少了根手指了!”他皱眉,微微头疼。“要不,璿哥哥以后多疼你点,给你个孩子,不给她如何…”

他抚着她的脸,至唇边停住,低头轻吻,茗思的不满尽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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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风云起,痴心两离7

皇宫御花园。

时值盛夏,御花园树木繁盛,一派向荣之象。

晚宴已开始,茗思推着南陵璿的轮椅,在一群妻妾的簇拥下进了大殿。

龙椅前,南陵璿示意小禧子和茗思扶他跪下,顺康帝见了,挥挥手,“璿儿不必了,只是为何来得如此晚?”

爵茗思自持皇帝宠爱,就要接嘴,“皇上,还不是因为云王妃…”

“回父皇,因为云王妃身体突然有恙,是以有所耽搁,父皇恕罪!”南陵璿抢过茗思的话头道。

“哦?”顺康帝瞧了眼云初见,“初儿可是在朕眼皮底下长大的,如今出落得愈加端庄了,身子可好?不如传太医瞧瞧?”

滕云初见忙跪下回道,“谢皇上关心,初儿已无恙了。”语毕凝视她前面的南陵璿,不知他为何要替她撒谎,茗思可是巴不得把事情抖落出来,让她倒霉。

“嗯”顺康帝点点头,“瞧你这样子,脸色煞白,身子虚得很,不可掉以轻心了,来人,还是传太医来瞧瞧!”

然,此时太子却站出来说话,一脸揶揄的笑,“父皇,儿臣看来,是不是有喜了”

“哦?”顺康帝大喜,“那得赶紧唤太医来!”

云初见不知太子何出此言,却是恨恨瞪了他一眼,磕头道,“皇上,初儿真的无恙,亦无喜,王爷在府里已给臣妾服了药,一路出了虚汗,是以脚步虚浮,但却无恙了!”她暗暗皱眉,恼怒南陵璿给了这么一个借口。

顺康帝听了便点头道,“嗯!如此便罢!璿儿,疼爱媳妇儿是对的,初儿是丞相爱女,可不能让她受了委屈。提起丞相家这俩千金,可都是人尖儿,你和止儿有福,一人娶了一个,如今你可是输给止儿了,太子妃已经有喜了,你呢?还没动静!”

南陵璿点头称是,“是!皇兄杰出人才,样样在儿臣之上,儿臣愧为不及!”

顺康帝便笑了,“傻儿子,哪有这点也分人才不人才?总之你得加油,给朕多添几个皇孙!”

“是!”南陵璿应承道。

“回座儿吧!用完膳该看戏了!”顺康帝满意地看着自己这一群儿孙们。

因南陵璿的到来而暂停的晚膳重又开始,大殿里又开始歌舞升平。云初见坐于南陵璿身后,往云初蕊的方向看过去,她终于如愿以偿嫁给太子了吗?是什么时候?她下江南的时候吗?如今还有了喜,如此看来,云初蕊的命确实比她好多了

茗思的性子急躁,对刚才南陵璿在皇帝面前袒护云初见的做法很不以为然,晚宴时便嘟起嘴,不肯吃东西,还时不时闹南陵璿。

南陵璿隐忍着,“茗思,又怎么了?”

“我不高兴!”茗思嘟起嘴。

“谁又惹我的王妃了?”在歌舞声的掩盖下,南陵璿笑着问她。

“你!”茗思紧绷了小脸。

“我怎么了?”他握住她的手,以示好。

“你喜欢云王妃比我多!”茗思并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他在皇帝面前保护云初见。

南陵璿顿了顿,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云初见,而后靠近茗思耳边轻道,“怎么会呢?谁不知道我最喜欢你,没错,刚才我确实在父皇面前为她开脱了几句,可是,那不也是为了你吗?若父皇追问起来,把这事刨根问底,最后还不得是你这小捣蛋先放的蛇,先惹得事?我怕父皇连你一起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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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思听了这话,才抿了抿嘴,娇嗔,“算了算了,算你嘴巴会说!”

南陵璿亦笑,“那现在肯吃东西了吗?”

“不吃?”茗思撅着嘴撒娇。

“不吃怎么行?”南陵璿凑近她,手搭在她腹部,耳语,“指不定你肚子里现在就有孩子,饿着孩子怎么办?”

茗思脸色羞红,拍开他的手,“那你喂我一口。”

南陵璿眉间又稍稍一蹙,斜眼看了看云初见,挤了丝笑容,“你欺负我看不见啊?”

茗思便嘟着唇,握住他的手,舀了一勺汤,往自己嘴里送,满面笑容,“就这样!”

南陵璿的笑容里多了不易察觉的苦涩

云初见自始至终都淡淡地笑着,看着眼前这对人演着恩爱的戏码,却是比殿里的歌舞更吸引人。尽管南陵璿说话时都压低了声音,她无一句听得完整,然不时飘进耳里的字眼,他和她亲密的神态,都是她心口的刺。

当目睹南陵璿把汤喂进茗思口里时,她笑了,唇角酸涩,他根本看不见,他身后的她也什么都没吃可是,即便他能看见又如何?他会看她一眼吗?

仰头,把即将夺眶的泪逼回,轻轻站起身,悄然离座。她必须得去御花园透透气,不然会憋闷死

大殿里依然歌舞升平,她是那么微不足道,谁也没有留意到她的离开,这样也好,她可以自由自在

回眸,南陵璿和茗思依然亲密地你喂我,我喂你,她笑了笑,告诉自己,眼不见为净

御花园里凉快多了,躲在假山后面,是不想让人找到她。吸了口花香,依然还记得做女儿时与闺密共赴皇家盛宴时的烂漫与天真,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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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风云起,痴心两离8

“初儿,为何一人出来纳凉?”

她皱眉,不想被人打扰偏被人打扰。从假山后出来,太子一袭月白袍子,于月色下翩然而立,玉面笑容,与南陵璿颇为神似,这南陵氏的男子,个个皆为人间极品。

她冷淡以对,“太子不在里面陪着皇上?”

太子凝眸,目如点漆,“这宴席,这歌舞,是优是劣,得看与谁共享,若是不投机之人,即便琼浆玉液,仙歌仙舞,亦索然无味!”

爵云初见听出点意味,无心与他有过多瓜葛,冷笑道,“太子此言,或可理解为皇上便是那不投机之人?太子不怕我将此言禀告皇上?”

他笑,“初儿妹妹,我自小看着你长大,若你这点人品都看不透,怎敢自诩为你的投机之人?初儿,知你者莫若我南陵止,而不是殿上那个搂着茗思郡主亲热的薄情郎!”

云初见心中最痛处被刺中,扭头,言语更是冷淡,“太子殿下,请自重,你的所谓投机之人在里面呢,怀着你的孩子!”

滕南陵止脸色凝重起来,“初儿妹妹,我的心,难道你不懂吗?你先嫁了,我才娶,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长大”

“太子!”云初见听这话越来越不对味,喝断了他,“太子,休要辱了初儿的名声,你有你的云初蕊,我有我的福亲王,我和你无瓜葛!”

南陵止脸上便浮起一丝嘲意,“你的福亲王?当着你的面搂着别人的福亲王?初儿,你自己不心痛我看着都替你心痛!初儿,若你在我身边,断不会有此遭遇!什么云初蕊!什么太子妃!弱水三千,我只宠你这一瓢!我绝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云初见伫立树下,风过,一片叶儿坠落,在她头顶停留,南陵止见了,走上前,伸手于她发间摘下,手掌托着树叶儿展于她眼前,声轻如风,“初儿,至少,我看得见你的忧伤,他能看见吗?”

云初见脸色红透,眼泪却渐凝,她的忧伤,他永远都看不见

“初儿初儿”南陵止痴痴看着她,痴痴叫着她的名字,“你说,我去和四弟说说,让他把你给了我,你可愿意?”

他的指尖便抚上了她的颊,携着淡淡紫檀香。

云初见肌肤微痒,受惊,退后数步,厉声道,“南陵止!你再往前一步试试?”

南陵止手指在半空滞住,“对不起初儿,凤清轩一事,我知你恨我,我一时糊涂,那也是因为我太想得到你,知你嫁给四弟,我我恨不得千军万马进福王府抢人!”

不提凤清轩一事还好,提起她更为恼怒,怕南陵止再对自己不轨,顺手抓起地上的石块示威,“南陵止,你若再敢前进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初儿!”南陵止苦笑,“一失足成千古恨,你竟防我至此了吗?你难道忘了,你四岁的时候在王府学着爬树,摔下来掉了一颗牙,非要我把牙齿取下来给你补上去?你忘了?五岁,你在花园荡秋千,看见我来挥舞着小手,却摔了个嘴啃泥,我把全京城的糖葫芦都买来给你,你才不哭!七岁,你打坏了云初蕊的琉璃灯,在门廊坐着哭,是我去帮你背了这黑锅!十岁,你和云初蕊被召进宫玩,和众兄弟姐妹一起玩游戏,我是新郎,我选的你做我的新娘!十二岁,你逃出府听书入了迷,天黑了不敢回家,适逢我去相府,你钻进我轿子里”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云初见捂住耳朵大叫。儿时那些青梅竹马的往事只道是两小无猜,在她心里,南陵止从来就是云初蕊的爱侣,她从没想过会在他心里种下情根,而她自己爱情的种子,早已在两年前洒落在上元夜了

“好!我不说了!”南陵止仍是那般如雾如云的目光,“可是,不说并不表示不曾发生过,我依然记得你一声声唤着止哥哥的模样,初儿,何必难过,别人有她的璿哥哥,你有你的止哥哥”

云初见怔怔的,眼泪忍不住悄然落下。那些青葱岁月里的美好记忆是如此温暖,暖得让人后悔长大,如果一切都停留在那时候,如果不曾有那个灯影绰约的上元夜,那么,她还会是无忧无虑的云初见,然,人,为何都要长大呢?

“止哥哥我们都回不去了!”往事如昨,今事如冰,南陵璿的面容渐渐覆盖了眼前南陵止的容颜,痛,那么真实而刻骨地存在着。然,痛,却为何无怨,亦无悔

“初儿!”看见她流泪,南陵止忍不住拥她入怀。

熟悉而陌生的紫檀香迷乱了她的心智,她闭上眼稍作停留,只是稍作停留,便轻轻推开他,在这短暂的瞬间,重温了那些散发着青草香味儿的无忧无虑,过去的,便永远过去了她没有忘记,她如今是福王侧妃,南陵止是福王的政敌

“太子,借道,我得回殿内了!”她垂下头,心中百感交集。

“不叫止哥哥了吗?”他若有所失。

她笑,微苦。从他身侧擦肩而过。

“初儿!这个给你!”他忽拉住了她的手,将某物塞入她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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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风云起,痴心两离9

她摊开手掌,手心里是一颗药丸,和父亲给她的解药一模一样

呵,父亲还记得有这么个中毒的女儿吗?

“云若锦让我交给你的,你的毒快到时间了吗?”

哥哥她竟不知该如何了

爵这人心,是如何地难以揣摩啊

哥哥,哥哥,时过境迁,还有几人的心会一如从前呢

“初儿,有句话”南陵止欲言又止,稍顿,终道,“初儿,四弟的眼睛和腿真的不行了吗?”

滕云初见心底月光般透彻,止哥哥这三个字从此只怕彻底从她心里拔掉了,原来今晚的忆往昔、表忠贞亦不过一种手段而已,真正的目的,在这里

她回眸,笑若春花,“我的话你会信吗?我说是,你必会继续怀疑、继续试探”

“那到底是不是?”南陵止一脸紧张。

她微笑,沉默,如月光下静静绽放的睡莲。

许久以后,南陵止记得的,还是今晚的她,安静如睡莲般盛开的微笑,那般摄魂噬魄,不可自拔,即便为此永远闭上眼睛,亦在所不惜

裙摆轻摇,她往大殿走去,徒留南陵止在假山的阴影里,因云初见这句话而愈加心神不宁,忽又想起了什么,朝着云初见的背影喊,“初儿!我不是利用过去的情谊来套你的话,我是真心喜欢你!怜惜你!初儿!我一定会把你从南陵璿手里抢过来!”

风,拂过耳边,她绝世的容颜,不起一丝波澜,对自己说,我,什么也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