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启东拍一下脑门,懊恼地说:“我这几天忙,把这件事忘了。他们两个人一定有过什么不正当关系,林锦荣才会这么帮她。小丫头片子,还跟我说什么空间不大,没有发展余地,原来是有人另外给她好处。林锦荣挖我的墙角,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余太太劝他说:“你现在还要靠林锦荣,不要跟他撕破脸。”

余启东哼一声,“我怎么会为了程雪这个丫头的事跟他撕破脸?一个小丫头,算得了什么?文琳朵娅都能办事了,缺了她地球照样转得好。”过了一会儿又说:“林锦荣什么人?会被她骗得头头转?不过是看上她年轻活泼,跟她玩玩罢了,她以为会有什么好事在等着她?林锦荣的老婆多利害她是不知道罢了,林锦荣能有今天的官职地位,还不是全靠她老婆的关系?哪一天艾小娥知道了,你看她不打上门去?”

余太太却说:“你小看程雪了,她这样的姑娘,又哪里看得上林锦荣?不过是把他当踏脚板,踩着他往上走。一旦有了更好的,马上把林锦荣踢掉,就跟现在把你踢掉一样。所以我说你后面那几句不该说。这样的姑娘,你不知道她会傍上什么人,走马换将,越爬越高,得罪她没有任何好处。”

余启东想一想说:“这个不用担心,程雪这丫头还是比较直的,不会在这方面动脑筋。再说是她要走的,不是我要炒她鱿鱼,她要怪也怪不到我身上来。”话虽这么说,仍然怒气不息,又找到沈奕说了一遍,说的时候当然只捡程雪这丫头不上道的地方说,自己说过的难听话一句不提。

沈奕先是惊诧,后来说:“人各有志,她既一心要走,谁能留得住?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跟一个结过婚的人呢?”这个时候,林锦荣在一家酒店租了个房间安置了程雪的事不知怎么已经传回了《名人堂》。

小丰听说这件事,心里实在难过。她很喜欢程雪,比喜欢张玫还要多一点。一来两人认识在前,二来程雪性格开朗,跟她脾气更相投一些,三来她是知道林锦荣这个人的色心的。当初一时忍下来没说,以至酿成这样的后果,在她是怎么也想不到。她不相信程雪和林锦荣之间是有真的感情,也许两人是相互利用。可程雪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跟个已婚男人,算怎么回事?小丰自己没有看出林锦荣一点点好来,想起他的那张脸曾经离自己那么近,那只手差一点点就要搭到自己肩膀上来,就不寒而栗。她是连和陌生男人握手都不肯的人,不能想象程雪会让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的手摸到身上来。

也许程雪是有一点点爱上他了?也许林锦荣也对程雪动了点真心?有艾小娥那样的妻子,林锦荣也许很苦闷?程雪的娇俏动人一定是让林锦荣动了点真心吧?不然像他这样的男人,怎么能给她许下什么将来?不然程雪不会说外面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凭林锦荣的手段,要想给程雪一个小公司经营,还是有能力的,就像把《名人堂》交给余启东一样。

因为实在心痛程雪,小丰现在愿意相信林锦荣是一个好人。

心里又把余济中骂了无数遍,他要不是胆小畏缩不敢表白,也许程雪不会到这此地步?余济中虽然不算好,但身材高大仪表堂堂,怎么也比林锦荣那个结过婚的人好吧?在小丰这种单纯的人眼里,爱情自然胜过世间一切物质,金钱权势哪里能和两个人相爱比。

余济中得知这件事的只说了一句,“也许她想找个靠山”。当然这也是《名人堂》里大多数人的想法。

跟来到这个南方城市的绝大多数北方人一样,大家都是无根之萍,换工作换住处就跟换衣服一样的频繁,没什么是长久不变的,能够抓到一点是一点。如果眼前有那么一根藤可以攀附,是不是都会想要紧紧抓住?机会稍纵即逝,不抓住怕对不起这一程的漂泊。过程中也许得到了什么,也许丢掉了什么,只有自己知道。得与失,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大家都不过是在拿所有的去换没有的。我们有的是时间青春学历知识经验力气,以及梦想理想目标热情渴望,当然还有身体精神和灵魂。换不换得来,值与不值,过不过得了自己那一关?每个人的底线不一样,每个人的目标也不一样。如果只用自己的去换,还无可厚非,要是拿人家去换呢?

珠海之游

《名人堂》第一期出来,每个人都高兴得忘乎所以,辛苦努力了那么久,总算见到成果了,手摸着书,哈哈哈哈傻笑一阵的不是一个两个。余启东这几天一直呆在12B03,就等收到杂志的老总们打电话来祝贺他,他口中客气谦虚,心里却美得坐不停走不定的。当然老总们也高兴,花公司的钱,自己的大头照上杂志封面,那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接到样刊后不久,就有小篇幅的公司来要求升版。本来上杂志有几个档次,一个页面叫全版,两个页面放在一起叫通栏。在最早的时候,很多老总被磨不过这些美丽的公关小姐的热情和为了自家公司的面子,只肯签二分之一版面,还觉得是在打发叫花子。这下拿在手里一看,同行谁谁也在上头,对手谁谁被写得像个奇迹,好友谁谁又助学捐教成了圣人,看在眼里,痒在心里。人家公司占的篇幅那么大,大头照那么明星,个人介绍那么牛皮,公司介绍那么详细,产品介绍那么丰富,自己那点地方,只够放一张两寸黑白免冠照,连自吹自赞的简介都只能放三五百字,成何体统?凭什么那谁谁要比我风光?此心一起,再难遏止,拿起电话就拨,要求加大版面,全版都不要,直接升成通栏。

余启东高兴得摩拳擦掌,吩咐文琳朵娅余济中去签约改版,自己马上又想出个点子,印增订函。这《名人堂》是内部刊物,不能公开发售,因此第一期出来是直接送到老总们手里,外面是见不到的。而这增订函却是说“尚有余册,可供订阅”,叫了小廖太太燕子和江琴每天写信封,照着一本企业登记名录,一家家公司地写,余济中每天下午四点拿了写好的信封去邮局付邮,果然有回执寄来,购书款也寄到,不公开发售也发售了。

余启东的兴奋不用细说,当然是觉得自己英明神武得无人可比,拿在几册样刊在手里,继续走上层。宣传部的曲部长,工业办的陈主任,公关协会的裴会长等,都是他拜见的人,其中尤有裴会长为先。余启东自认为是公关的一把好手,手下的公关小姐都是她一手带出来的,空麻袋背米,空手套白狼,借鸡下蛋等都是他的拿手好戏。而公关协会的裴一韧先生,更是个中强手。中国公共关系协会是他一手创办的,他是公关界第一人,人又长得风度翩翩,四十上下年纪,正是男人最出色的时候。马英九比起他,都要自惭形秽。余启东见了他,那是地下党找到了组织,韦小宝神交了刘邦,说不出的投机。

春风得意马蹄疾,余启东少不得对《名人堂》的人许愿发誓,将来会如何如何。将来的事还远,当前呢,为了慰劳一下大家的疲累,又逢国庆节,全市人民都放假三天,谁也做不了事,便想起来带上一众人等去珠海玩两天。

大家自然兴高采烈。来了这么久,还没出去玩过,有的人,比如小刘小赵文琳朵娅等,都是内陆长大的,从来没见过海,以前困于工作或钱少,也没到海边去旅游过,这下兴奋得不知怎么好了,就等着国庆节快点到。余济中拿了每个人的身份证和暂住证,去办到珠海去的通行证,所有人的中只有小赵没有暂住证,只好不去。小赵深深地郁闷了一把,小刘在他背后好好地得意了一下,说活该啊活该。

临行之前,除了小赵郁闷,余启东也生了一回气:他的法国自行车丢了。就在办公室楼下,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他上来说两句话,再下去,就没了。余启东那个气啊,当时就狠狠地骂了几句,冲到楼上来,拿上次摄影大赛用剩下的宣纸和毛笔,沾了大红的颜料,就写“窃车者剁指”,边写边说好像有哪一个国家的法律是这样的?偷东西的人被抓住是要剁去手指的。旁边的人听了又是同情又是好笑。

余启东亲自在纸上刷了浆糊,贴到楼下的外墙上,引得过路的电子公司的人一个劲儿地偷笑。余启东报了案,派出所的人来了,看了一下现场,又指着那刺目的红字说:“把这个撕了,让人看了影响不好。”余启东没办法,只好让小刘把泄愤之作摘了,又重写了“欢度国庆放假三天”的标语,贴在那里。没听说过谁的自行车丢了能找得回来,余启东生了一回气,只好罢了,带了《名人堂》的人到珠海去散心。

这一群人中只有余启东沈奕小丰到过海边,其他人下了船就欢呼跳跃,直扑那个“珠海渔女”的雕像下,让王飞和周国平给他们拍照。一行十来个人,个个大呼小叫,霸占了渔女下面的最佳拍照地点好一阵子,引起别的游客老大的白眼。

小丰以前和叔叔来过,因此不过去凑热闹,和沈奕两人在沙滩上石头下找小螃蟹。搬开一块石头,下面的小螃蟹就拼命逃走,两人看了大笑。沈奕在《投资与贸易》杂志社时曾两下海南出差,加上他和余启东大学里曾经在连云港海边住了一个暑假,天天不是骑了自行车去看花果山,就是下海游泳,对看海这样听上去很浪漫的事早就没兴趣了,只是拿了相机为小丰拍了许多照。

作为游客,就要做游客的事。吃过晚饭,大家跑去银都大酒店参观了一下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逛夜市排档,完了又去海边吹海风看星星,直玩到十一二点,一边等着余济中来接他们。那余济中管着财务,人家在玩的时候,他去找住处,找到了去海边会合了众人,再带众人去睡觉。当晚男人们住两间四人房,女人们住两间四人房,小丰不喜欢和余太太还有余家的小保姆住在一起,听她们啰里啰嗦,就去和文琳麦文惠燕子住一个屋。

一觉睡醒就是八点多种,头天说好早上到楼下的茶楼喝早茶的,先起来的便去茶楼占座。节日期间茶楼爆满,这群人又多,要等到两张大圆桌空出来还等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等服务小姐撤去了碗碟蒸笼,铺上桌布,倒上茶,大家已经饿得吱哇乱叫了。坐下来就拿东西吃,几个烧麦虾饺下肚,才发现余启东余太太还没到。老板没到就动筷,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大家放下筷子开始聊天,又让余济中上去催。

余济中去了又回来,说小小余小姐发威,正哭闹不休,余启东和余太太怎么也哄不好,正发愁呢。大家哈哈一笑,一发狠说不等了,继续叫东西吃。吃得有个八分饱了,众人的筷子也慢下来了,余启东才带了余太太余小姐和小保姆下来,一看桌子上杯盘狼藉,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余济中也不敢说话,余启东坐着不吭声,余太太哄着女儿,说:“好啦好啦叫东西吃吧,我饿了。余启东你也真是,女儿哭有什么办法?来喝口茶。你们都吃好了?要不要再来点?”一边给余启东倒茶,一边招呼小推车过来,拿皮蛋瘦肉粥喂女儿。

气氛实在不好,沈奕见状哈哈一笑说:“怎么把我们的小宝贝给惹哭了?来叔叔给你一个好玩的东西。”把小丰用桔红色餐巾叠的一朵百合花放在她面前,说:“花花。”小姑娘脸上挂着亮晶晶的眼泪,用胖胖的手指戳着花说:“鸟鸟。”沈奕摇头说:“花花。”小姑娘不依,偏说:“鸟鸟。”沈奕再说:“花花。”小姑娘双手一拍,在余太太腿上站起来,咯咯笑说:“鸟鸟!”

众人看了大笑,余启东也不好再拉下脸来,大声笑了几下,说:“大家吃饱了没有?再叫几笼凤爪吧。”众人说饱了饱了,我们先走了,余太太你们慢慢吃,我们在街上逛逛。赶紧离开茶楼,偷偷吐一下舌头,散开来在街上闲逛。

有的人逛得远,逛到拱北海关,去看澳门的师奶拎了菜篮子过来买菜,有的到国贸广场看衣服,有的去石景山公园,有的就是逛街。小丰和沈奕属于后者。那些景点小丰都去过,说没什么看头,两人一间间小店逛,在一家小花店里看到有卖一向少见的花,一盆铁十字海棠,一盆大岩桐。大岩桐正开着深紫色带白边的花,铁十字海棠长得肥肥壮壮,看得两人动心,想买下来,又担心没法拿。商量了半天,买了一只大花盆,把两盆草花放在大花盆里,外面用一只网线袋兜起来,这样就怎么都碰不到娇嫩的花朵和叶片了。

十一点钟回到旅馆集合,拿了东西退了房,去九州城游玩。小小余小姐见了沈奕手里的那两盆花,又直叫“鸟鸟”“鸟鸟”,叫得大家纳闷,她今天怎么就跟鸟儿干上了。

在九州城玩了半天,看看时间差不多,大家回去码头坐船。等船的时候忽然来了暴雨,哗哗地打在侯船室的铁皮屋顶上,声如震雷。一时豪雨如注,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雨雾,一阵风吹来,雨雾飘进室内,侯船的人全部退到一边去。那檐下的雨柱粗大如拳,溅起的水花直扑进来,空气一下子变得湿润,气温降了好几度。诺大一间侯船室,一半都是湿的。海面上水气弥漫,白浪滔天,像要漫上岸来。水漫金山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形吧,侯船的人都低声说,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雨,这凭这一场雨,出来一次也值了。

面对这样的雨,大家连说话声音都放低了,高声喧哗似会惊扰了什么神灵。然后大家都不说话,只管望着身周的雨瀑惊叹。沈奕抱着小丰的肩膊,在她耳边问冷不冷,小丰摇摇头,裙子已经湿了一半。

余启东过来拍拍沈奕的肩膀,说这雨下不久的。沈奕说马上就要停了。果然这场雨不过下了半个多小时就停了,海面上风平浪静,船只恢复运行,大家坐在船舱里,还在说着刚才的泼天大雨。

作家莅临

余启东觉得《名人堂》目前发展得不错,很拿得出手,上次回家又和恩师江景行说过要邀请作家代表团来的事情,现在可以成行了,就打电话和江景行讨论了一下,江景行那边组织工作很得力,不多久由江景行带队的作家代表团就来了。余启东把他们安排在华兴,两人一间的标房,房价当然是打了折的。

这个作家代表团有十一二个人,最老的是一个著名老作家,是江景行加入的那个作协的副主席,有名到从前初中语文课本都有他的名篇散文,后辈小子要在他面前屏气肃立。第二有名的是一个的中青年散文名家,出版的诗歌散文报告文学集有三十多本,近年来文名还在老作家之上。其他的也都是作协的会员,各人都写了不少的作品,全是在文坛上叫得上号的。

同来的还有一个是余启东沈奕的大学同学,名叫张子瑜,和沈奕做了四年的同桌,两人关系原比和余启东的还要铁,他们是毕业后一个星期要在一起打一次桥牌的那种老友。张子瑜本在戏曲学校教语文,被余启东花言巧语哄了来,对学校称是请的病假,他有非常严重的哮喘,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学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随他去。张子瑜来了,余启东请他做办公室主任,就住在沈奕小丰的403里。文琳在程雪走后,已经搬了下去,那房间正好空着。

因此番江景行带队,张子瑜也是他的学生,便从出发时就全程陪同,鞍前马后地出力。这边又让小刘作向导,带了这群人白天见企业家,晚上逛商场下歌舞厅,倒把小刘累着了。小刘抽空到编辑室来诉苦说:“那个老作家老头,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在商场叫我拎包不算,还看见什么好的就说,小刘买这个,小刘买那个。也不给钱,让我给掏腰包。我哪里有钱?”

别人听了只好笑笑,表一下同情,小丰却笑说:“你去对余启东说,要是他给报销,你就买。他们来,当然以为是包吃包住包送礼物的。老头年纪大了,乐得装糊涂。近来谁还有人看他的文章?早过时了,语文书上也把他的文章给换下来。难得有人还想得起他,买他的面子,借他的名气请他来玩,他当然要摆摆架子了。”

小刘说:“这个主意好,我马上就问去。”

其实何止是小刘被弄得人仰马翻,小丰自己也对这群人没什么好感。头天晚上余启东在家里请客,余太太掌勺,请的是江景行和赵散文名家,陪客的除了沈奕张子瑜,还叫上了小丰,说是让小丰拜见一下恩师,沈奕的老师,当然也就是小丰的老师了。

小丰下楼到303室,小保姆开的门,餐桌边上两位作家已经坐好了,和余启东沈奕他们谈得正欢。小丰对他们笑一笑,看他们没有介绍的意思,就打算去厨房帮忙,这时江景行问:“这孩子又是谁?”

余启东哈哈大笑,说:“沈奕的新娘子。”小丰只好站住,问声好,又问怎么江琴没来。江景行说:“我还当是谁家的孩子呢?”余启东开玩笑说:“沈奕本事大,小妹妹都能骗到手。”小丰听了心里不舒服,也笑着回答说:“余启东你快跟田昊明一样了。”坐下问道:“江老师,上学的时候余启东是不是最乖的学生?”

江景行说:“不是。他老旷课。”余启东解释说:“我是去图书馆看书。”小丰问:“那沈奕呢?”江景行说:“我不太记得这个学生。”小丰转头去笑沈奕,“你肯定是六十分万岁的那种学生。”沈奕说:“六十分比较危险,我一般都考七十分,多了也没用。”小丰问:“那你上学时候都干什么了?”沈奕笑说:“我和张兄下棋。”张子瑜说:“下棋打牌,就是不读书。”

沈奕说:“哪里,张兄的古体诗写得很好,我才是不读书的那个。”江景行也说:“张子瑜的功课好,交作业从不拖拉。”

闲聊几句,小丰去厨房帮着端出菜来,吃过饭后,余启东不知怎么说起沈奕家的花草种得很好,邀请江景行和散文名家上去欣赏,小丰和沈奕只好陪着他们上楼。

打开门,一间大客厅里全是花草,放在高高低低的架子上,当中是一盆巨大的波斯顿肾蕨,青翠碧绿,婆娑披离,望之令人油然生赞叹之意。江景行和散文名家都哗了一声,问这是什么,沈奕讲给他们听。余启东又指着靠墙的架子说:“这两人会想办法,你们看架子是用什么东西搭的?”两位客人歪着头看了一会,说:“易拉罐吧?”沈奕说:“是喝完的易拉罐,搁板是隔热板。前些时候楼顶换隔热板,我去捡了一些来。”

易拉罐或一层或两三层地摞着,每层为了加固都放了一块隔热板,那些花草就是放在废物搭成的搁架上。五扇的大窗户上本来就有铁栏干,悬垂型植物十分方便地挂在横栏上,窗子变成了花窗。对面屋子的灯光照在窗户上,把花草的影子投影在另一面的白墙壁上,像是一幅画。403的这间客厅,就跟一个花房一样。

两位作家欣赏了一阵,临走时,散文名家问:“能不能把这盆什么蕨送给我?”

沈奕和小丰一呆,心想哪里有这样的人?陌陌生生的第一次见面就问人家要东西?这盆波斯顿肾蕨放在全屋最明显的位置,分明是人家最喜欢的,这人怎么就好意思开口?沈奕不好说不行,又顾着老师的面子,打个哈哈说:“这个…”小丰干脆地说:“赵先生,你拿回去养不活的,这是热带植物,冬天最低温度不能低于10度。”

散文名家“哦”了一声,说:“原来要求这么高啊。”又胡扯了两句,才告辞了,小丰和沈奕站在门口说那我们就不远送了,关上门,狠狠地鄙视了一下散文名家。沈奕手里拿着一本江景行最新出版的长篇小说,扉页上有他的亲笔签名,小丰翻开来看,异常吃惊地问:“这是你那位老师的字?”沈奕说是,小丰说:“怎么跟个小学生差不多?瞧这字,一个个圆胖肥大,笔划清晰,真是难得。”沈奕问怎么又难得了,小丰说:“这样一笔字要写二十万,可不是难得吗?一个字一个字的写,还不写死他?”

一个作家写一笔烂字,一个散文名家是这么没眼力劲的,再听小刘说了著名老作家的装糊涂本领,小丰想真是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啊,所以给小刘支招,支的也是损招。余启东不是喜欢拉虎皮扯大旗吗?装阔佬就要装到底,让人家小刘一个拿薪水的人陪玩陪购还不说清楚钱由谁出,人家装糊涂,你也装糊涂?

作家代表团呆了一个星期,和企业家们假座英莱集团的礼堂联谊了一次,英莱集团的老总对作家们热情得很,派了车拉去郊外吃野味宴,爆炒孔雀肉,红烧鳇鱼唇,沙锅果子狸,铁板烧鹿肉,最后来碗鱼翅嗽嗽口。散文名家本就写过许多报告文学,英莱集团老总久闻其名,当下便签了协议,为他写传。另外还有几家老总也有此意向,各自去寻了作家,谈谈合作的可能性。余启东大为满意,甫出师就有收获,没有他这个企业家俱乐部哪里成就得了这样的好事。作者和企业家也高兴,一个可以扬名,一个可以得利。一个点子出来,三赢的局面还是不多见的。

临走的前一天,作家代表团和《名人堂》的员工在一间歌舞厅联欢,老作家以七十高龄带头下场,硬要拉着文琳跳舞。文琳对老作家景仰得很,小心翼翼地扶着,生怕碰着他,那可不得了。老作家却不服老,文琳跳了又和朵娅跳,《名人堂》的漂亮姑娘挨个换了遍,几曲跳完,又领了众人跳恰恰,让所有的人搭成人龙,绕着舞厅穿花一般地行进,老夫聊发少年狂,在灯红酒绿美女中,再一次焕发了青春。

送走作家团,张子瑜留了下来,沈奕和小丰的晚餐桌上,时常请这位张兄坐下来一起吃螃蟹喝啤酒,星期六的晚上叫来田昊明打麻将。田昊明麻将打得臭,面前一把牌左边拎拎右边拎拎就是举牌不定,不舍得打一张。看得对面的张子瑜不耐烦,说你把那张八万打出来。田昊明警觉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有八万?摸了摸,打了一张八万。

小丰跟着打一张九万,拿着张子瑜的《洞庭歌》吟哦,边念边击赏不已,说这才是作家。把头两段念出来给两人听:

“先生故居洞庭南,风华正茂出韶山。

湘江浪遏云雷动,井岗雾迷剑戟寒。

为扶家园唤民众,力拔山河挽巨阑。

征途漫漫路迢迢,戎马曾当配小乔。

岳麓琴瑟意投合,横塘水乳梦萦绕。

壮志未酬捐躯处,轩亭血洒浏阳桥。

芦沟烽火国事危,辗转挥戈破重围。

延河清清枣园静,凭栏对月泣湘妃。

百万雄兵拥胸中,运筹决策自从容。

日排虎帐军容整,夜倚龙泉闺梦空。

贺家有女貌娉婷,匹马双枪冠群英。

红豆重结连理树,长卿再奏凤凰琴。

文韬武略同逐鹿,铁马金戈共缚鹰。

群雄咸集西北地,倒海翻江鬼神惊。”

一咏三叹,赞道:“这一联对得工:日排虎帐军容整,夜倚龙泉闺梦空。唉等一下,幺鸡我要碰。”碰了幺鸡,打出一张二条,继续看诗:

“杨家岭前水涓涓,女郎初拓相思田。

为使牵牛渡灵鹊,常将意马系心猿。

红颜素服日侍读,青丝散发夜朝天。

一旦缱绻成恩宠,独霸昭阳四十年。

金屋藏娇倩影深,杨柳春风杏花村。

可怜玉貌双枪将,空作长门寂寞人。

英雄重色重山河,中原国共赴干戈。

摧枯拉朽卷残敌,貔貅十万斩阎罗。

饮马长江意末休,不学霸王鸿门忧。

开天辟地真豪杰,诗酒文章也风流。

星移斗转登朱阁,宴罢笙歌下翠楼。

燕京秋明能赏桂,昆明春浪能泛舟。”

长叹一声,说:“金屋藏娇倩影深,杨柳春风杏花村。这一句很有白乐天的‘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的味道啊。张兄,我拜你为师,学写长歌如何?”

沈奕笑说:“张兄,没想到这里有个狂热的Fan吧?”

张子瑜胡了牌,数着番,说:“这种东西,写了也不能发,小丰喜欢,就送给你吧。”

风生水起

《名人堂》这边的编辑部按部就班地编着稿子,画着版式,贴着稿,波澜不惊,那边的俱乐部却莺歌燕舞,花团锦簇。文琳朵娅都被调了过去,听张子瑜调遣,不再负责跑单的工作,编辑部的日常事务和升版签单由沈奕一人主管。他也轻松得很,事先打好电话,多半对方还会派车来接,过去签了单,顺便就把支票带回来了。都不用多费口舌。

俱乐部这一阵在举办公关关系学术讨论会。余启东去和裴一韧密谈了几次,借了公关协会的牌子,向各省市大中企业发出邀请函,请来各家企业领导人来学习研讨。与会者交纳多少会费,会期三到五天不等,一办就是七八期,收入好过编辑部。编辑部出一期杂志,周期长,见效慢,有的公司拖着款不付,电话打了无数。哪里比得上搞调研,一个星期送走一拨人,都是先缴钱后开班。

张子瑜负责开班授课,他本来就是在学校做老师的,这一套熟得很。怎么安排课程,怎么展开讨论,怎么深入调查,怎么联系实际。下工厂,上公司,和本地的老总们座谈,听裴一韧或某个人讲课,然后找家大酒店吃饭联欢,过得风光之极。小刘成了他的跟班,有什么事都差他去办,小刘这人又热情肯干,两人相处得很是愉快。

一天刚送走了一拨人,两人来编辑部聊天,小赵忽然问:“办学习班有什么钱赚的?”

张子瑜说:“这里头的钱好赚得很。发一封信出去,就有人来报名。钱先汇过来,我们确定人员名单和人数。我们这边有什么支出呢?食宿是包在会费里的,我们只要借辆大客车,租间会议室,请几个人来讲课。大客车和会议室都可以问企业借,这个钱有限,讲一堂课的劳务费是两百,随便请个有点学历的人都可以讲。余启东沈奕我谁都可以在堂上讲上两个钟头,裴一韧讲一堂课是三百,他名气大。一个班二十到三十人,每个人交一两千元的会费,刨掉成本,你看赚多少?”

小赵算了一下,惊叹说:“太好赚了,那大家都去办学习班研讨会。”

小刘冷笑一声说:“是个人都办得了的吗?没有公共关系协会那块牌子,没有《名人堂》这本杂志,谁会来?”

张子瑜说:“对啊,人家说是来学习研讨,其实都是来公费旅游的,搞得冠冕堂皇一点,拿回去的资料也有说服力,省得人家见了乡亲不好交待。”

小刘说:“这里头最难的事是买火车票,要买一张从广州出发的硬卧票太难了,我们一买就是二三十张,还每一张的目的地都不一样,有的实在难搞,我只好去票贩子那里买高价票。余启东一直在和铁路局的人打交道,想通通路子,从内部买。最近他为这件事,搞得头都大了。”

小丰笑嘻嘻地说:“让他们多付点会费,坐飞机回去,就这省事了。”

张子瑜说:“那会费得再加一千。”

田昊明说:“那怕什么,反正他们都是公家出钱。大小也是个头,级别不够坐飞机吗?”

张子瑜说:“对,搞个豪华团,酒店住三星,返程坐飞机,水涨船高,我们赚得还多,一个班人再少点,二十个人以下,人多了老子吃不消,哮喘要发作了。”

说得大家都笑,说老张要保重身体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自从余启东搭上裴一韧的关系,世面又做大了不少,来往的头面人物也多了起来,这天更是了不得,著名的体操世界冠军来到本市,要和本市的企业家见见面,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合作的项目。裴一韧认识冠军的经纪人,由他出面,宴请世界冠军,作陪的除了本市的龙头企业,也有《名人堂》两个位置。

余启东和沈奕一起赴会。小丰听说后,便开始缠沈奕,说:“你一定要和他拍照,不要跟他们在一起的那种,一群人围着,脸都看不清。要和他两人单独的,要面对镜头笑嘻嘻的,你把照片拿回来,我要放大了装个镜框挂起来。”

沈奕好笑,问:“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他?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从前没听你说过呀,你也不像是个会喜欢明星的样子。”

小丰瞪着他说:“他是明星吗?他只是明星吗?就算是明星,那也是体育明星,和歌星影星两码事。再说他这个体育明星,不是一般的冠军,他是王子!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他,你没觉得他的笑容非常可爱吗?拿了那么多金牌,从来没见他得意过,笑容一贯的谦逊,行事又低调,修养好过别的体育明星太多。哎呀,你没有一件好衬衫,我们这会儿就出去买,我哪里知道你会跟他一起吃饭?”拉了沈奕就走。

沈奕只好随她,说:“你那么喜欢他,不如你跟余启东一起去好了。”

小丰说:“余启东才不会答应。”

两人在村口上了公交车,始发站有座位,小丰在车上还在跟沈奕说这个冠军的轶事,说听说他和他太太感情如何好,他太太又是如何的了不起,有一个动作还是用她的名字命名的,更了不起的是两人结婚后她就再不露面,云云,云云。沈奕笑说:“追星族的热情,我算领教了。不但连明星的大事小事记得一清二楚,连人家太太的事情都知道。”

到站下车,在国贸购物中心逛了几家名品店,买了一件名牌衬衫,又买了一条名牌长裤。沈奕付了钱,说:“我做新郎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用心为我打扮过,你倒不怕我吃醋?”小丰说:“你吃得上吗?我这是让你有面子,跟他吃饭拍照,一辈子也就这一次机会罢了。”

沈奕摇头说:“为别的男人发狂,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小丰哼一声,取笑他说:“邓丽君的磁带你买了几盒?还说我。”两人说笑着拎了购物袋在路边等车,车子来后沈奕先上去,看见有个空位,立在坐位旁叫小丰过去坐。

谁知旁边有三个男青年抢过来要占这个位子,沈奕拦着说有人,男青年之一说明明没人怎么说有人,男青年之二说你自己占了不坐怪得了谁,男青年之三说别跟他废话。沈奕一贯好脾气也被气得发了火,说:“说了有人就是有人,你们讲不讲理?是我先占到的,坐不坐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小丰,过来坐下。”

小丰的脸有些发白,逛了这两个钟头,早就觉得累了,但看见这三个人凶神恶煞的样子,不敢上前,只躲在后车厢,抱着柱子站着。那三个人见她一脸害怕的样子,越发得意,嘴里有些不干不净起来,沈奕哪里能听任流氓出言侮辱小丰,喝斥道:“嘴里放干净些。”那三人不依不饶,继续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说到后来不知怎么就动上了手,沈奕踢了其中一人一脚,自己也被人抓了一把,售票员忙上前来拉开,说再打都拉到派出所去,那三人才骂骂咧咧地罢手,车子到站,下去了。

沈奕不顾自己脖子上的伤,过去扶小丰坐下,问:“你觉得怎样?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要紧?下次我们再不坐公交车了。”小丰坐下后,心里的烦恶好了一些,听他说再不坐公交车,忍不住好笑,说:“已经不让骑自行车了,这下连公交车也不让坐了,以后我干脆别出门了。”看看他脖子上的伤,说:“像是不很严重,回去上点云南白药,用创可贴包上。这下破了相,明天怎么见人?”沈奕说:“自己都差点被打,还想着明天见偶像?”

回到家里,沈奕洗干净伤口,对着镜子看看,脖子上被挖破了,有一条两三毫米深的伤口,伤口已经肿了,边上还有两条指甲印,看着实在不雅。自己对着镜子抹了点云南白药,贴了创可贴。

小丰看了说:“不得了,人家一定当是我抓的,我成母老虎了。”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笑着说:“记不记得以前有一次你到我叔叔那里去接我,我说我叔叔骂我了,说我回家太晚遇上坏人怎么办。你说不是有你吗。我就问你,你能打赢几个。没想到当初的话,应在今天了。你一个人打三个,英勇得很呐。”

沈奕说:“人家不会当你是母老虎,人家当你是色情狂,失控之下把我抓伤了。”小丰呸道:“胡说八道。”沈奕把耳朵贴在她腹部,听听胎音,说:“没吓着吧?”小丰说没事,心里还是有点不安。好在一晚上睡得很好,早上起来觉得身体没什么不适,两人才真的放心。

下班后沈奕请张子瑜陪小丰回家,小丰说你打条领带吧,这样就看不见创可贴了,沈奕说知道了,一会儿问余启东借一条。到十点来钟沈奕赴完宴回家,小丰躺在床上看着电视,见他进来,抬头问我偶像怎么样?沈奕摘下领带,说:“很好,人很客气,一点没架子,就是他那个经纪人是个厉害人物,精明得很。”

小丰说:“这样才好,我偶像才不会被余启东这样的人给骗了。照拍了吗?”沈奕说拍了,我们都拍了,过两天会给我们送来的。又问她晚上吃什么,小丰说和张兄在村口的小店里吃汤河粉,味道很鲜,下次我们再去。

过两天照片真的送来了,沈奕和偶像并排站着,两人都笑嘻嘻的,偶像脸上一如既往的笑容含蓄谦和,沈奕也笑得灿烂,那笑容是献给小丰的。小丰拿着照片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虽然没有拿去放大挂在客厅,也装进了相框里,搁在电视机上。

圣诞晚会

余启东的跋扈和飞扬,并不是只有小丰一人感觉到了,田昊明也是和他早就相识的,算得上是元老,心里对他同样有些不满。一天晚上一帮人聚在沈奕家的饭厅里,先是打着麻将,后来就不知怎么聊起《名人堂》的现状来,渐渐说起了余启东,和他的独断专行。田昊明、张子瑜、小刘都在,小丰身子易倦,早早在房里睡了,那四人说说笑笑,直讲了半夜。

沈奕的体会当然更深,但他到底和余启东是并肩作战的朋友,只管听着,倒水添茶,间中附和两句。

张子瑜就不管那么多,有什么说什么。说他当初讲得有多么好,来了就给他什么什么,工资又是多少,又有多少风光。把他从家里骗了来,兑现的没有一样。他一把年纪,又有病,离开老婆女儿这么远,有这个必要吗?

小刘也是颇有怨言。他来到这里,每天都是跑腿打杂,没做过一样正经事,他好歹也是正经美编,现在这个样子,真想离开。

田昊明说余启东这个人,只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共富贵。一朝小人得志,就忘乎所以了。腔调难看得很。又说王飞那巴结样,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对于王飞,大家的看法又是空前的一致,都说他这人太会谄媚讨好了,对余启东附首贴耳的,实足一付奴才相。

似乎每个人对余启东都有意见,而余启东这一阵因和裴一韧走得近,不免疏远了林锦荣,再想起和林锦荣吃吃饭联络一下感情,却发现形势有了变化。

林锦荣的上司张德明和宣传部部长曲维是两个派系,张德明一直不得曲维的重用,林锦荣才有这么的权柄风光。谁知不久前曲维被调离宣传部部长一职,去做了一个区的区长,虽然平级调动,却离开了市府大楼,跟着又调到香港任新华社香港分社的一个主任,彻底远离了权力中心,而他空出来的位置,张德明坐上去了。张德明的新后台,是副市长。此副市长已经升任了市长,市里是一片走马换将的忙碌,人人自危,林锦荣当然也没工夫找余启东扯淡。

张德明一当上宣传部部长,马上着手整理宣传部下面的挂靠单位,《名人堂》首当其冲。有一天找了林锦荣和余启东谈话,声色俱厉,敲山镇虎。余启东回来后破口大骂,在私人场合和业务会议上都把张德明骂了一通。

而编辑部这个时候还在和周国平开玩笑。周国平这个人有点小滑头,王飞和封芹去拍产品照片,他专挑酒店饭店。上午快十点钟才去,拖拖拉拉拍到十二点,人家肯定留他吃饭,他天天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回来就说这家店东西不错,那家店环境很好。

周国平还把老婆接了来,没地方住,就睡他的床,和王飞的床面对面,他自己睡外面的沙发。后来不知怎么说漏了嘴,这个老婆原来不是他的老婆,是他的相好,大家一片哗然,说周国平你人怎么这样啊。周国平却说,我就要和她结婚。

十二月中,寒流来袭,王飞和周国平还有周国平的相好住在办公室里,被冻得不轻。王飞说昨晚周国平被冻坏了,半夜从外面的双人沙发上跑到里头他“老婆”床上去睡,两人挤在一起,我都不好意思翻身朝外睡。 说得大家嗤嗤地笑,又不好笑得太无礼,叫周国平脸上难看。周国平老了脸皮说实在太冷了,没办法,我身上只有一条毛巾被。

这些人都没有御寒的衣服,抓到什么穿什么。文琳从一家服装厂弄来了几件名牌白色水洗棉的夹克衫,原是出口外销的商品,她用了极底的出厂价买来,正好男士们一人一件,穿得好像公司制服。

余启东则在私底下和沈奕商量对策。张德明肯定会派人来《名人堂》,查账,插手编辑工作,接管俱乐部,他们看来是呆不长了。余启东说转移一部分资金到裴一韧那里,作为将来的起动资本。沈奕对裴一韧这个人不是很了解,但余启东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只有同意,毕竟和有职权的人物拉上关系还是必要的。余启东又买了两台Nikon全自动相机,将来会用得上,一台放在自己家里,一台让沈奕保管。

圣诞夜,企业家俱乐部安排了一台晚会,和大家联欢。借了一间大礼堂,安排了一百多张小圆桌,俱乐部差不多的会员和《名人堂》的员工都去了,先是余启东讲了话,讲《名人堂》这一年的成绩和俱乐部成立以来的工作,促进了本市企业家之间交流和合作,得到了企业家们的帮助和认可,但愿明年会做得更好。又请公共关系协会的裴一韧会长代表来宾致词。

裴一韧风度翩翩地上了台,说了许多鼓励的话,很是风趣幽默,讲得满堂的笑声不断。

讲完话后,联欢会开始,文琳和江琴穿一身黑衣黑裤跳双人舞,身形婀娜,舞姿优美,赢得了一片掌声。挨下来是朵娅和一个公司老总合唱《美丽的草原我的家》,唱得真是浑厚悠远。不知是谁请了一个女诗人上台朗诵她的诗作,长长的,听得大家打呵欠。张子瑜此前花了一个星期时间调教了李欢学校的一群女生唱《乘着歌声的翅膀》,女孩子们一身白裙子,随着钢琴曲清脆玲珑地唱响这首曲子,唱得大家精神恢复了一些。最后张子瑜自己上台唱了一首粤语歌《顺流逆流》,唱得很有黄霑《沧海一声笑》的苍凉豪迈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