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自己也是吃得美滋滋地――这黄鳝的味儿实在是好,绝不是前世里那些养殖的可比。她嘴里吃着,心里想着,怎么叫哥哥也去钓些回来。

吃完饭,干活的人闲话了一会,才继续挖井。

菊花仔细地将锅巴用虾酱刷了薄薄的一层,炕得焦黄焦黄的,准备晚上浇上大骨头汤,也算一个菜。

下午又挖了一个多时辰,就听井下面的赵三大喊道:“出水了,出水了!哈哈哈……”上面运土的人也长出了一口气,互相对视着笑了起来。

小石头飞奔入厨房,对着正在制作卤花生米的菊花兴高采烈地嚷道:“挖出水来了。菊花姐姐,挖出水来了哩!”

菊花笑道:“出水了么?呵呵,也该出水了,都挖了这么久。”

杨氏解下围裙,到厨房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两手拢了拢头发,然后往井里伸头瞧了一眼,问青木道:“大概有多深啊?”

青木脸上也满是笑意:“也没多深。不到两丈吧!”

剩下的工作就琐碎一些,往井底铺石子,砌井壁,紧赶慢赶的,也到天黑才完成全部的工程。

井台边缘铺上了青木找来的大石板,还挖了一条下水沟直通篱笆墙外的阴沟。现在就差一个井盖了。郑长河准备自己用木头拼一张井盖,又不用十分好看,结实能用就成了。

事情忙完了,晚上的酒桌上更热闹了。

菜依旧很丰盛,除了中午有的菜,还添了一个骨头汤泡锅巴,一个卤花生米,菠菜和芫荽也不是炒出来的,而是用盐开水焯过后,在油锅里用蒜末一拌,油绿清香!

大家一边赞锅巴和花生米味道香浓,一边吃着菠菜和芫荽,本以为这么绿油油的,肯定半生不熟,谁知吃到嘴里,十分软和。

赵三大赞道:“我明儿要让娃他娘来跟菊花好好学学。咋青菜也弄得这么好看哩!咱家炒青菜可不是都烧的烂黄么!”

张槐只觉得那碧绿的菠菜似菊花的眼睛般,泛着盈盈的光彩,撩得人心里不停地悸动。

偏他想这许多,别人只是一个劲地猛吃,赞这菜味儿好,哪晓得他的心里已经是百转千回、思绪万千!

一时酒足饭饱,赵三等人喝的微醺,顶着一脑袋的星月光辉踏上了回村的路。

张槐期盼着能瞧见菊花相送的身影,但又害怕见到她。最终,只听到厨房里传来小石头和菊花告辞的声音,而菊花根本就没出来。他先是一颗心放了下来,紧跟着又满是失落!

杨氏还不放心小石头,觉得他们都喝多了,石头跟着不安全,谁知正说着,石头娘就来接了。

石头娘埋怨地对男人道:“你是来干活的,还是来喝酒的?这样馋?”又拉着石头的手道:“儿子,一天不着家,跟着你爹吃啥好的了?”

赵三酒上了头,大声笑道:“他今儿可吃了好多东西。我瞧他要赖在菊花姐姐家不舍得走了。”

小石头今儿算是解了馋,遂兴奋地对他娘说起菊花姐姐做的各种好菜,味道如何好,如何香,一路唧唧呱呱地,清脆的童音在寂静的田野不停地回荡!

李长星等三个少年走在前边,他笑对张槐道:“槐子,你将来可要后悔喽!”

赵大嘴傻呵呵地问道:“为啥呀?啥后悔?”

李长星只是笑,并不理他!

张槐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是菊花的丑脸,一会是那双清澈的眼睛。他拼命地跟自个说,他跟青木是好朋友,菊花也是好姑娘,可自己只当她是妹妹的,并没有想要娶她。

他并不想娶她,是这样的!

李长星斜眼瞧着槐子,月光下,他的脸色也瞧不甚清楚,蒙蒙的,像覆上了一层轻纱。可李长星却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矛盾心理。

他忽然轻笑起来,小声哼起歌儿,大步向前。

惹得赵大嘴在后边撵他,连声道:“星子,你跑那快做啥?鬼撵你哩!”

张槐听着那轻快的歌声,没来由地一阵恼怒,越发地烦躁,觉得今晚的月亮真是昏暗,草地上的寒霜也使人浑身发凉!

就这么的满心纠结地回到家,他娘何氏迎上前,在昏暗的油灯映照下,觉得儿子虎着一张脸,不禁问道:“咋啦,槐子?青木还不理你?”

张槐不耐烦地说道:“娘,你说啥哩?尽瞎猜!青木咋不理我?不理我我今儿能在他家帮忙?”说完头也不回地进房间去了。

他娘瞧着他的背影,有些愕然――儿子这是咋了?

小儿子张杨睡眼朦胧地过来问道:“哥哥家来了?娘,我先去睡了,锅里的水也烧热了,你去洗吧!”

何氏忙道:“睡去吧!叫你哥来洗脸洗脚。”

“嗳!”张杨迷糊地答应着。

这一夜,张槐睡得极不踏实,梦里尽是菊花。

一会儿是布满癞皮的丑脸,一会儿是清澈眼眸映衬的秀美少女,他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想要放弃那癞皮丑女,她立马变成秀美少女;刚想仔细瞧瞧那秀美的少女,她又变成了满脸癞皮的丑女!

如此折腾了一夜,结果是第二天早上他顶着两个青肿的眼袋起床,精神也十分萎靡!

第18章媒婆上门

第18章媒婆上门

挖好了井,菊花和爹娘、哥哥可劲地捡橡子果。忙了两天,不仅捡了一大堆橡子果,还耙了好多树叶枯草。

为了防止下雨淋湿了柴草,郑长河和青木又搭了个简易的草棚子,将柴火堆在里边。

泡橡子果的池子也扩大了,准备分批地浸泡果子。一家人忙得脚不沾地。

这天晌午,菊花正在井边打水,准备做饭,院门口来了一个稀客。

说她是稀客,是因为这人是菊花从未见过的;但从其穿衣打扮上,却又大致能猜到其身份――这恐怕是杨氏前几天托的媒婆王婆子。

一身大红的衣衫,头上插花簪银,皮光肉滑的一张大脸盘子上,眉毛描得浓黑,嘴唇涂得猩红,手上提一条绿色丝巾,一个媒婆该有的装扮她一样不少,简直可以说是媒婆的典范!

看着这个极品的媒婆典范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放肆地用那看遍红男绿女的双眼,不住地上下打量自己,尤其是对她脸上的癞皮仔细地观察,恨不得动手揭开那一层癞皮,好瞧瞧下边是否藏了另外一副面孔。

菊花静静地站在那,任由她打量自己;她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媒婆,心下估量着这女人是来报喜还是来报忧的。

王媒婆将菊花好一番打量,去不见这小丑女扭捏回避,反而静静地站在那瞧着自己,与自己对视着。直到那双清澈的眼睛瞧得她浑身不得劲,便主动移开目光,心里直叫邪门!

她不得已咳嗽了两声问道:“姑娘,我是清北村的王媒婆,你娘在家么?”

菊花看到这样的媒婆其实是很想笑的,但她也知道此时断断不能笑出来。于是,她将目光定在对方那仿佛开了脂粉铺子的脸上,轻声道:“您先坐会儿,我娘一会便家来了。”

说完,俯身端了一根小板凳放到她跟前,又倒了一杯水把她。

王媒婆裂开鲜红的嘴唇,灿然一笑道:“嗳哟,你一定是菊花吧!真……真懂事!那我就不客气了。”扭身拿丝巾掸了掸凳子,才一屁股坐下。

王媒婆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四处打量着这院子。这两天已经下霜了,天气冷了许多。此时坐在明艳的秋阳下边,人觉得特别舒服。

当她看到那一大池子的橡子果,大惊小怪地问道:“菊花,那池子里泡的是啥哩?”

菊花淡然地瞅了她一眼,半天才回道:“沤粪!”

王媒婆张大嘴巴――她可没见过这么沤粪的。但瞧着菊花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提着一桶水进厨房去了,只得作罢。心想这丑丫头的确古怪,难怪人家刘富贵觉得有这样一个累赘不好结亲。

等杨氏和郑长河挑着柴草从山上下来,王媒婆正等的不耐烦哩,看见了他们立马腾地站起身,扬着手中的丝巾叫道:“郑嫂子,可回来了。我可是等你半晌了哩!”

菊花在厨房听见,暗道,真是鬼话连篇,才这么一会工夫,哪里就是半晌了?

杨氏急忙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走进院子,歉意地对王媒婆道:“王奶奶,真是对不住了。让你等这么久。我刚在山上耙柴哩!菊花,快给王奶奶再倒些水。”

郑长河也憨笑着跟王媒婆打了个招呼,挑着柴草就去了屋侧边的柴棚那里,整理堆放耙回来的柴草去了。

菊花应声走出来,给王媒婆添了些茶水,随即又走进厨房。

王媒婆见杨氏回来了,话立即多了起来,龇着红嘴巴笑道:“没事,谁家不忙哩!郑嫂子,你这闺女可真勤快呀,呵呵!”

杨氏嘴里谦虚着,晓得她也就是随便一说,并不当真的。今儿来这,看来是刘家塘的事有回音了。

于是,她搬了根小板凳,坐到王媒婆的身边,扬声对厨房里的菊花叫道:“菊花,抓些卤花生米出来招待你王奶奶!”又满脸歉意地对王媒婆说道:“家里穷,也没啥好东西能拿出手,叫王奶奶笑话!”

第19章菊花的恐慌

第19章菊花的恐慌

杨氏绷脸蹙眉地坚决说道:“王奶奶,我可不是怪你――我谢你还来不及哩――我就是不想跟这样的人家结亲了。往后再有合适的人家,我还是要麻烦王奶奶的。”

王婆子却乜斜着两眼,似笑非笑地瞧着她说道:“我叫你别着急,你还不听。我问你,要是往后你瞧上的人家也死揪住这点不放,你要咋办?还撂手?那你家的青木还娶不娶媳妇了?”

瞧着杨氏张大嘴巴的样子,她心里很是痛快――没主意了不是?就是嘛,这时候就得她们媒婆出面嘛!要不然还要媒婆做啥?

她用一副超然的胜利姿态瞧着杨氏又问道:“你再心疼闺女,也指望她好不是?要是能将闺女体面地嫁出去,难不成你还留着不嫁?闺女嫁了儿子的亲事不就解决了么!”

杨氏也静下心来,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认真地对王媒婆道:“有好人家自然要嫁了。可是咱家菊花还小哩。这刘富贵还没相看青木就先嫌弃咱菊花,咱可不想同他这样的人结亲。”

王媒婆暗自撇嘴――就你闺女那副鬼模样,还想嫁好人家?哪个好人家会娶她?

她当然不会将这话说出来,满脸笑容地接道:“那当然!这儿女就是娘心头的肉,哪个不心疼?我为着你家的青木,顺便也将菊花的事儿放在心上了。这菊花呀,我替她寻摸了几个人,跟你说说,要是你满意的话,我就上门去说合。”

杨氏连连推辞道:“王奶奶,咱家的菊花还小哩,过几年再说吧!现在嫁人太早了些。”

王媒婆惊讶地咋呼道:“我的嫂子,这还小啊?再大不是更不好嫁?你听我的没错。那老王庄有个鳏夫,今年才四十多岁,家里也还殷实……”

“咣啷!”

王媒婆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抬眼一瞧,原来是青木回来了,他将锄头使劲地扔在石板台阶上,回身怒视着王媒婆,那目光恨不得要吃了她!

王媒婆见他的脸色不好,赶紧堆起笑脸道:“嗳哟!青木回来啦!瞧这身板――郑嫂子,你这儿子不是我当面奉承――那可真是百里挑一呀!”

“我妹妹眼下不嫁人!”青木甩下这句没头脑的话,就转身进厨房了,撂下王媒婆愕然愣在当场,红嘴唇张得老大。

青木走进厨房,却见厨房里冰锅冷灶的,菊花正蹲在灶洞门口,满脸是泪地轻声啜泣!

青木急忙上前,蹲下身来,心疼地拉着她的胳膊叫了一声:“菊花……”

菊花抬头,使劲地抓住哥哥的袖子,泣不成声地说道:“哥,我不要嫁人……我不要嫁给鳏夫,我能养活自个……”

她今天算是吓着了,惊骇万分,刚穿过来时那种恐惧和无助再次弥漫心头――原来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自己什么也不是;没有了父兄和娘亲的爱护,自己的命运将无比凄惨!

那柳儿一个劲地找哥哥,除了对哥哥的一份情义,还有不甘做妾的想法在里头吧?可是,有了那样的娘,她的抗争也显得如此幼稚!

原以为这张丑脸是自己的保护色,没想到却成了哥哥娶亲的障碍!

虽然爹娘和哥哥都不嫌弃她,一再说就是她嫁不出去,也养她一辈子。可是青木现在才十六岁,如果他到二十岁,甚至二十五岁还娶不上媳妇的话,爹娘还会这样说吗?

原来自己也不是嫁不出去的,有那些老鳏夫、老光棍、老流氓,一切跟老丑有关的男人,还是愿意娶自己的!

原来她穿过来后,过的日子并不算可怕,甚至可以说是幸福――这地方山清水秀,爹娘和哥哥都疼爱自己,吃的虽然不是白米饭,但好歹里面也有米不是!

原来这世上最可怕的事不是贫穷,也不是疾病,而是你被困入一个黑暗的精神世界,面对自己不想见的人,过自己不想过的生活――比如嫁给一个乡下的老鳏夫!

她听着王媒婆的话,心底一片冰冷,恐惧一波接一波地袭来,让她茫然无措,却不知抓住什么来依靠――离开了一个大环境,个人的力量如此的渺小――她就算走出这个家,恐怕也落不到什么好结果吧!

看着青木走进厨房,她心里升起了希望:哥哥是心疼自己的,至少现在是可以依靠的。

尽管不能一直依靠他,可是自己只要努力,让这个家富裕起来,让哥哥娶上媳妇,那自己也就安全了吧?如果家里很富裕,那些嫌弃她碍眼的人家也会看在钱财的份上,将闺女嫁给她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