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嫁给他,绝非是看中了他,这几天,她一直在静养身体,他也一直在思考,她嫁给他,究竟是什么目的?

轩辕砚想要控制他,吞并阜国的可能性当然最大了。

而他迟疑的是,如果明知道浩国居心不良,她也是居心不良,为了个人欲望,他引狼入室,真的可行吗?

“如果我的目的,就是你所猜想的,你会如何选择?”

阮心颜闲适的合上眼敛,语气一惯的平淡,但说出的话却让秦不值低下头,他一直都在想,就是因为左右为难,所以才会过了几天了,才来看她。

该如何选择?是啊,还需要思考吗?她的目的定然不是嫁给他,那么…就只有剩下的了。

他明知道是这样,他还要借助她吗?届时是请佛容易送佛难,或许说是请魔容易送魔难。

他不会傻的以为轩辕砚会不需要报酬。

秦不值皱眉,心里想着是一回事,真的听她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感受了。

“你们需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盯着她,秦不值抬头,双眼阴沉,他理智上,当然知道,如果今天靠了她,以后会非常麻烦,甚至有可能成为阜国千古罪人。

但如果…那么他的下场,依然逃不掉。

阮心颜轻笑,暗自摇了摇头,再如何有野心,也终究只是个孩子,难怪轩辕砚非要她养狼,确实,阜国的国情内战已经白热化了,不管是哪一位皇子登上皇位,手足相残是必然的。

走到最后的人,就算赢了,也实力大减,面对外来侵略,抵抗不了多久,阜国迟早被瓜分,这个少年,扮演的也只不过是过程而已,绝非结果。

“如果我说我只不过是无聊,想来贵国游山玩水,暂时借住在你这里,你相信吗?”这话听起来,像哄骗一个小孩子,但却是她的真心话,这阜国的去向,自然不是她关心的问题了,她要,是这过程!

秦不值瞪视着她:“你以为我相信?”她是真的把他当成小孩子看待,还是以为他就这样好骗?

“你既然不相信了,为何还在问?”她说真话,他不信,她说假话,他也不信,真是个多疑的小狼。

“那你为什么要选择…帮我?”秦不值本来想说为什么嫁我,但话到嘴边,这话还是有些不合适,只得临时改道。

“我在你这里借住,自然得付房租费,你是我的房东,我又不想搬家,所以你不能早死,至于为什么是你吧,我说真话,你也不会相信,反正已经是你了。”如果她说,是怕她的‘美色’被人窥探,所以才选还未长大的他,这话恐怕会笑掉人的大牙吧?

不过,这里确实比较浩国好玩,人多,矛盾就多,那样斗起来,你死我活的,就好像是一出精彩纷呈的戏码,热闹无比。

秦不值看着她:“你能帮我多少?”不能早死,他为的不就是不能早死,他说过,他要完成他的梦想,不惜一切代价。

阮心颜掀眼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杀人放火,只有你不敢想的,没有我不敢做的。”人,无情,自然所向披麾,心有多大,走的路就有多远。

“以后,我们会是敌人吗?”

阮心颜玩味:“你说呢?”

秦不值低下头,沉默着,良久,他起身,走出去。

看着他离开,阮心颜眼皮再度合上,这身体再过几天,应该就能恢复如常了。

这里国与国之间,都必须渡海,那交通工具必不可少的是船,她不能再任由自己坐一次船就去了半条命。

“莫诀。”

“奴才在。”清细的声音很快就在房间内响起。

“四周的环境如何?”泰华园地处皇城郊区,更不是繁华街段,但这里却是王公贵族的别墅区。

“这里一共有十三座府邸,除三位公主、安王和十王府是册封的外,其余的都是几位皇子暗中圈地盖建的。”

“是吗?”如果这里发生兵变,岂不是瓮中捉鳖?

“三皇势力分布。”

“大皇子较为优出,三皇子,三皇子势力不差上下。”

那这两人恐怕最想先干掉的是秦或了。

“秦不值有多少势力?”虽然现在还是个稚嫩少年,但从五岁开始,就懂得处心积虑,严格说起来,秦不值极有天赋。

“十皇子五年前投身于大皇子脚下,五年来,他着力于笼络朝中下层官员,这些被他笼络的官员虽然权力不大,但均是昔日大皇子门下的人。”

嗯,这也解释了为何秦或急着解决他,这样翘墙角的人,留在身边,太危险了。

“说说秦义,秦启两人。”这两人如果不是还留着有用处,她不会留下祸根。

“秦义能力出色,深得秦克信任,此人素以辣手出名,喜研酷吏刑使,诡计多端,秦启虽然不及秦义的手段,但敛财却极为有天赋。”

“秦连。”

“秦连行事稳重,在兵部就职,与朝中官员间系融恰,但秦或对此人也并不若表面上那样来的信任。”

阮心颜微微一笑,有了一个挖墙角的人出现,秦或自然不可能再全然的信任秦连,而秦连…

“我要清楚秦连的一切,生活作息,一举一动,性情喜好,越详细越好。”也难怪秦或竟然敢冒大险,不惜引进外力来外援,顶着皇帝最宠爱的皇子身份,如果不是根基够深,恐怕早就被人干掉了。

但再深的根基,也经不起夹击。

“是。”

“朝中中立派的人,我也需要详细资料。”

“是。”

阮心颜挥手,莫诀点头,恭敬的退了出去。

暮色顿至,轰鸣的雷声伴着丝丝闪电,在天幕上出现,炎热的气候,并没有得到舒缓,反而让人感觉到压抑。

阮心颜四处转悠着,看着四周的景致,迈步登上一旁的曲廊,一阵风吹来,终于送来了一些凉气。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婉儿敛下眼,心里思味着主子的话,不禁暗自称妙。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云、日、雨、风,四者相连,如此清晰、自然、流动,却又颇极错综辉映之妙。

在心里沉吟半响后,婉儿温声道:“风已飒然,雨势迫在眉睫,云起日落,雨来风满,已是形势逼人,身临其境,必定先观望。”

阮心颜笑了,笑的愉悦:“婉儿,你没有让我失望。”心思缜密,反应灵敏,确实是个人才。

婉儿淡笑:“婉儿能跟在主子身边,是婉儿的福气。”跟在她身边也有一段时日了,时间越久,她看到的东西就越惊人。

也让她惊叹,世人何其愚昧。

“让你埋没在深闺,是浪费了,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婉儿出神,喃喃的出声:“身处在大家,且又是女儿身,婉儿一直认为锋芒露,是不可为的,只要有心人,自然看见婉儿的好。”但她错了,这个有心人,却视她如无物,又岂会看到她的好?看到她的用心?

“无论是家世,才华,性情,你配陆流天,绰绰有余,而你唯一犯的错误就是,自己挖了一个洞,把自己深埋其中,你深埋在洞里,已经不是和对方是平等的位置了,对方必须俯视才能看见你,需要俯视的人,又怎么会让人上心?”

婉儿愕然。

“收敛锋芒,深藏不露,是必要的,但你做过头了,换句话说,就是清高过了头。”

穿过曲廊,走进后院,一场大雨很快就要来临了。

婉儿怔在当地,久久不能回神,是这样吗?

“郡主。”

阮心颜打量了来人一眼,心里也不得不为轩辕砚调教人的能力赞叹,四名女子皆是死士,有艳,有丽,有清,有柔。

.

四人人如其名,一艳,一丽,一清,一柔,轻功绝顶,武功不俗,原本四人也并不是这个名,身份也不同,却被挑出来,送给了她,甚至改了名。

衣食住行,煮饭洗衣,杀人放火,这四人简直是全能。

当然,这只是指能近她身的几个人,这几人的手下,都是隐形的,不需要她过问。

有了她们和莫诀,再加上一个婉儿,清风和明月就清闲多了。

原本,某人并不同意清风跟来,因为清风是男人。

但她否决了,清风武功虽然不及莫诀,但做事严谨,忠诚耿耿,哮天犬也被他调教的让她很满意,以后有宠物,可以让他教,省去不少心。

而明月跟在她身边时间久,习惯成自然。

前世,她的身体残破,什么运动都做了,就连情绪都只能平心静气,不能在太大的波动,这一世的身体如此健康,却没想到,坐个船,竟然如此大病一场。

这对她来说,当然不行。

“清风让奴婢来请郡主前去看看。”昨天郡主吩咐了一个任务清风和她们四人,把后院两间厢房打通,而且挖地七尺,虽然不明白郡主要这样一个地窖做什么,但对她们来说,挖这样一个地窖,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力气。

际心颜点点头:“好”

要习水性,首先要学会游泳,再来练平衡,这是最基本的,原本她想清风在后花园中挖一个游泳池,但想想,那样太不方便,就改在室内。

虽然换水比较麻烦,但身边这么多人,不上战场时,当然也得找点事让她们做做了。

有艳推开厢房门,恭敬的侧身请示:“郡主请。”

际心颜一走进去,脸上难得出现惊讶的表情,她如果没记错,这是昨天早上,她要求的吧?

那么…是这几人的能力强?还是昨天晚上他们一夜没睡就在执行了?

两间厢房打通后,宽九米,长八米,再加上挖地两米,这可不是一般的工程,她原以为这几人有武功,但毕竟就只有他们五个人,怎么着也得十天半个月。

但瞧瞧,两天一夜的时间,竟然已见初形,就只差还没有挖到两米深。

约莫深一米的底下,清风正在拿着丈尺在那儿丈量着深度,其余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则按清风比划出来的深度,双手卖力的刨泥…双手一动,地面看着结实的泥就如同自己可以翻动一样,另外一人,手中的一把…嗯,她没看错,确实是剑在运泥。

阮心颜有片刻的呆滞,但很快就回神,她小看了这些人的本事,这几人均是一人可以抵十个人用的人才。

“汪…汪…”哮天犬看见她进来,飞速从已经近一米深的池中跃了上来,停在了她的脚前,朝着她欢叫了两声,然后蹲了下来,乖驯的令人称奇。

“参见郡主。”下面的几人,都停手,朝她行礼。

阮心颜挥手:“既然你们的速度如此之快,那后面的任务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挖好后,左右两边分出两道排水的,嗯,就是水沟,两条水沟以及整个池面都贴上白玉石,上游挖一个隐密的井,引水,下游把水放入后花园。”

站在底下的几人,恍然大悟,原来主子挖的是沐浴池。

但随即四人都面面相觑,沐浴池需要深七尺吗?人在里面岂不是溺…

看着底下等人面容上的疑惑,阮心颜解释:“不是用来沐浴的,是用来练习水性的,这样,以后不会晕船。”

底下的几人面色一赦,不约而同的出声:“属下知错。”

“嗯,你们的能力强,就抓紧把这件事完成。”她们不会空闲太久,她的到来,废了两头蠢猪,杀兄弑父四个字也成功的刺激到了靖帝,他不会再坐视内战激化,而不管。

观望几天,她要看看,究竟谁最先沉不住气。

秦义、秦启两人关三个月的禁闭,但就算关禁闭,也依然有能力兴风作浪一番,自然,他们目前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她报仇了。

“是。”底下几人面色一肃,同声道。

走出房间,不意外的,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伴随雷鸣闪电,整个落庭居在风雨中伫立。

阮心颜眯眼,阜国的斗争随着她的到来,恐怕还会出现变故。

例如,极具野心的大朗国,甚至是林国,腾国。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轩辕砚能想到,其他三国自然也能想到,阜国也不全然是白痴,自然也心知肚明。

靖帝,恐怕接下来,会有大动作来平息内战化,她有些期待,他会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来平息这场夺嫡战争。

阜国的国情,让她想起了康熙五十年,九龙夺嫡的那种战争,那种激烈,那种残酷,当真是让她开了眼界,不过,书上说的,除了结果,过程当然是修化了,她相信,真正的过程,绝非后人记载的那样‘平淡’。

所以,现在有机会亲证类似相同的戏码,她当然有很浓的兴趣。

夜幕笼罩着大地,今晚没有月,星星也是极为稠密的,经过一场雷雨的洗礼,炎热的沉闷也被凉风吹散了,难得如此舒适的凉夜里,很适合用来睡一个舒爽的睡眠。

皇宫,常福殿。

秦靖站在外殿庭前,抬头对天空望着,历乱而稀少的星光,在沉寂黑洞洞的天幕上,与他的心情相映。

“皇上。”跟随他身边多年,深得他信任的德公公走到他身后,轻声道。

靖帝收回目光,转身往内殿走去,德公公紧随其后。

“任何人不得进入内寝宫,善入者,格杀无论。”在进入内寝宫前,靖帝冷声道。

“是。”站在门外的禁军肃然领命。

壁灯照射在青石墙上,散发着诡异的青芒,这是一条幽清的秘道,并不深长,走了约莫十步,前面是一扇青石门。

靖帝停了下来,吩咐道“守着。”

“是,皇上。”德公公恭敬的回答。

打开石门,豁然开朗,里面是一间不大的石室,石室上挂着一幅水墨画,一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背对着靖帝,看着那幅画,似是根本就没听到背后的脚步声…

004安王云战

“安儿。”靖帝小心的出声,似是怕惊扰了看画人。

背对着的男子缓缓动着轮椅,回头…

“父皇。”漂亮的人,迷人的声音,唇边的淡笑,眼里的纯净,净的惊心动魄,纯的诱惑。

有人似魔,有人似妖,而眼前的人,却是佛!

是的,佛,他就像一尊佛,虔诚,真,纯,净…

美丽,漂亮,用在他身上,让人感觉那是一种亵渎。

一身雪白灵鸠衣,端坐在木制的轮椅上,神情安详。

靖帝不动声色的移开眼睛,不敢去看那双眼睛,那里面,折射了太多太多的丑陋,他灵魂里面的丑陋。

有时候,他会忍不住的怀疑,这样一个似佛一样的男人,真的是他的儿子吗?

他总有一种错觉,他这个儿子根本主不属于尘世,他的归属是青宵之上,盘座金莲,俯视苍生,笑看天下的佛。

“安儿,父皇想听听你的意见。”他为帝二十年,虽不敢以明君自居,但也不至于成为一名昏君,可是再这样下去,或许,早晚有一天,他会成为阜国的昏国,阜国百年基业将断送在他手里。

所以,他需要听听这个不沾染任何尘世的儿子的意见。

他的手很苍白,雪白的手,修长的手指,抚在左右两边的圆轮上,他所坐的轮椅徐徐的转动着,面对着那幅画,男人闭上眼睛,像是在思考,又像是睡觉了。

“父皇打算如何做?”他的声音如他的人一样,纯净虔城,似风,似雾,又似烟,飘缈无依,却又真实的在耳边。

靖帝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比起问话人的随意,他的神情是谨慎凝重的。

话,也似是在牙齿里一字一字挤出来的:“立你大皇兄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