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站立的禁军从怔愣中回神,连忙上前架起两人。

秦克愕然之后,立马就回过神来,好一个阮心颜…

御书房内,靖帝高深莫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秦不值,眼中泛着寒芒,语气却是温和的。

“老十,这次你立了大功,你需要什么奖赏?”

秦不值没有抬头,趴伏在地上,小小的肩膀微抽着,似是无声的哭泣,嘶哑的声音有着哀痛:“儿臣只求父皇两件事,望父皇成全。”

“哦?说来听听。”靖帝身子靠进椅背,面无表情道。

“求父皇看在儿臣的情面上,追封儿臣母妃为德妃懿号。”

靖帝两眼迸射出凌厉的光芒瞪着地上的人。

“这是儿臣仅能为母妃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求父皇成全。”秦不值抬起头,泪流满面。

“另外一件事呢?”一张嘴,就是狮子大开口,德妃?他也配?

秦不值擦去脸上的泪,犹豫了很久,才郑重请求道:“求父皇诏告天下,把儿臣…儿臣…嫁去…浩国。”

“你说什么?”靖帝倏地坐直身子,震惊的望着他。

“儿臣累了,儿臣一直努力的,就是想要替母妃完成唯一的遗愿,所以儿臣这些年来,一直想为父皇做些什么,让父皇有机会赏赐儿臣,完成儿臣心里的愿望。”

“就是为了你母妃的封号?”靖帝眯眼,声音听不出喜怒。

秦不值点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有着凝重,郑重,认真,真诚,就这样静静的望着靖帝,没有丝毫的杂念。

仿佛天地间,他在乎的只有这件事情。

“儿臣跟在大皇兄身边多年,知道大皇兄的心思,父皇命大皇兄娶浩国郡主,但是大皇兄嫌弃郡主长相平凡,不愿如父皇的意,所以,才会把…郡主和儿臣…”说到最后,秦不值的声音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靖帝却懂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浩国郡主之所以愿意嫁给你,是因为是你大皇兄的陷害?所以不得不嫁给你?”如果是这样,倒也解释了为何浩国郡主会嫁一个十岁的孩子了。

秦不值脸色惨白的点点头:“父皇如果不信,可以询问当初跟儿臣前去浩国的那些使臣,他们都亲眼目睹了郡主与儿臣被陷害,同眠一张床上,浩国朝中大臣也都看见了,所以…儿臣虽然还小,但终是玷污了郡主的声名,郡主不得不嫁给儿臣。”至于那些使臣,都已经为他所用了,就算要问,也只会是这个答案。

至于浩国,父皇断不可能去询问起这个话题。

靖帝眼中还有些疑惑:“堂堂一国郡主,又是在浩国的皇宫内苑,阮心颜怎么会…”

秦不值尴尬的低下头,喃喃道:“是大皇兄约郡主…”

靖帝了然,想必定是阮心颜看中了大皇子的美丽不可方物,所以才会中了大皇子的陷害了,再在有心人的布置,两国朝臣,皆目睹这个画面,浩国也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样说来,倒也符合情理。

“郡主不喜欢这里,浩国皇帝也舍不得让郡主远嫁,后来…后来听闻儿臣…身份…所以…”

“所以你答应浩国,等你完成母命后,就随阮心颜回到浩国?”靖帝凌厉的神情有些缓和下来。

秦不值低下头,硬着头皮道:“浩国太子为了以示诚意,把五皇兄与他来往的密信交给了儿臣,说…说是…说是娶儿臣回浩国的聘礼。”

“放肆!”靖帝重重的一拍桌子。

靖帝眸子微闪,语意不明的说道:“你是阜国堂堂的皇子,岂能以男儿之身嫁去他浩国?这话传出去,朕的脸面何存,阜国颜面何存?”

秦不值倔强的抬头:“儿臣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这件事是真是假?他一时还真的很难判定,不过,以浩国对阮心颜的宠爱,且皇室血脉单薄,有此要求,他也不觉得奇怪。

只是,真是这样吗?他很怀疑。

“父皇当初让儿臣替大皇兄前去求亲,自然也是希望两国盟友之情更加坚固,既然是两国和亲,浩国顾及父皇颜面,让郡主陪同儿臣一起回到阜国,现在就算儿臣随着郡主回去浩国,也…也算是阜国愿与浩国结盟的最大的诚意,就算传出去,天下人,也不会说父皇失了颜面,毕竟…毕竟儿臣比起郡主,是儿臣配不上她。”

“你这是在责怪朕冷落了你?难道朕的皇子比不上他浩国的郡主?”靖帝不怒而威。

秦不值摇头:“儿臣不敢,儿臣说的皆是肺腑之言,儿臣…儿臣愿意去浩国,求父皇成全。”

靖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手里拿起在朝堂上令他震怒的奏章,沉默了片刻后:“十王妃现如今身在何处,这场火你确实是你五皇兄所为?”

秦不值如实禀报道:“郡主在四皇子府邸,这场火究竟是不是五皇兄所纵,儿臣没有证据,只是猜测,毕竟五皇兄为了怕他与太子有往来的事情暴露,曾经三番两次前去十王府,要见郡主。”

靖帝诧异出声:“你说她现在在哪里?”他没听错?

“回父皇,十王府被人纵火后,郡主带着儿臣,前去四皇兄那儿避难,蒙四皇兄收留,所以…”

“安王府?”靖帝皱眉,以安儿的性子又怎么会插手此事?

“是。”

“你四皇兄怎么会收留你们?”

“当时混乱,儿臣不知道是谁想要置儿臣于死地,匆忙之中,不敢投奔任何人,也无处可投奔,只后儿臣实在没办法,才去求了四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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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帝眯眼沉思着,良久后,才淡声道:“你先下去,朕好好想想。”

“是。”秦不值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

靖帝翻开桌上的奏章,目光一沉,边关边将正是刘将军,大皇子私自调兵进京,意图也十分明显,而且他也相信。

至于,五皇子私通浩国太子,这件事,他是半信半疑,几个儿子对这皇位,个个虎视眈眈。

自选妃宴后,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他也自然知晓,他愁的是没机会,一举压制他们。

而这次,老十此举,无疑是给了他最好的机会。

所以,不管他们这些罪名,有几分真,有几分假,都是他的机会。

只是…老十的野心就真的只有替他死去的母妃要求追封德妃封号?

如果不是,那么他为何又要开口让他把他嫁去浩国?以退为进?

阮心颜自来到阜国后,所作所为,嚣张跋扈,任性枉为,而且口口声声为秦不值不平,难道浩国的目的就只有一个秦不值这样简单?

天牢中。

秦克如果此时不是身处在天牢中,他真的要为阮心颜拍掌叫好,她这一招,才是真正的妙。

和他假意联盟,成功的让秦不值进入朝堂。

让他借秦不值的手,对付这大皇兄,三皇兄两人。

她手中握有大皇兄与浩国太子立下的契约,大皇兄自然会料到她会用这一招,一方面暗杀秦不值,一方面以防不测,私自调兵进京,准备公然逼宫。

而她料到他拿到那份契约,有了对付大皇兄的武嚣,绝对不会让三皇兄分一杯羹,会一箭双雕,在置大皇兄于死地前,先让三皇兄自身难保。

她置之死地于后生,最后让秦不值出现,把他们三人一窝端了。

三皇兄的罪证是真的,大皇兄的罪证也是真的,那么他的罪证,震怒中的父皇,是真是假,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父皇一直想要的就是能公然整顿朝堂的机会,这次,能一举压制他们三人,对父皇来说,他当然不会放过了。

而且,他的罪名,父皇哪怕原本不相信,也会半信半疑了。

因为提出的人是秦不值,秦不值娶了浩国的郡主,他不用拿什么证据,也能让父皇起疑心。

而她置身事外,秦不值置身事外,还可能讨得一个功劳。

他相信,她能想到如此精巧的计谋。

定然也会算到父皇对秦不值的怀疑和杀机。

以她的能力,自然也一定让秦不值平安脱险,不被父皇起疑心。

妙,妙,实在是妙,让他们窝里斗,她坐收渔人之利。

父皇本就借选妃宴压制警告他们了。

这一次,名正言顺,就算不会治他们死罪,恐怕也不会轻易就放过他们。

而且…她这一招最毒辣的地方不是对付了他们三人。

秦克眼神深黑骇人,大皇兄能调动边关的兵力,就有逼宫的打算,这次就算皇上不治他的罪,他也不会就此罢休。

他的兵力进京逼宫是迟早的事,恐怕父皇一把大皇兄押进天牢,皇后那边就有动作了。

而他和三皇兄反是死,不反也是死。

自然也会放手一搏!

战争一触即发,她不费一兵一卒,挑动了阜国的内战。

如果这个时候,战争四起的时候,浩国出兵…完全可以端了阜国。

秦克笑了,这个女人,妙,绝,都不能形容她了。

只是,她想趁虚而入的野心,恐怕不会如她所愿了。

他们绝不会允许外来侵略,浩国只要出兵,无论是他,三皇兄,甚至是大皇兄和父皇,都不会坐视不理,这是身为阜国子嗣最基本的血牲。

阜国亡了,他们谁都活不了。

夜色缭绕,高高挂起的灯笼,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寂静的院子里面,繁星点点的星空下,云战端坐在轮椅上,看着天空中分布的星宿中那颗闪亮无比的暗罗星。

心平气和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她。

阜国的的混乱避免不了,但绝不会灭亡,因为暗罗星身边有一颗帝王星。

阮心颜半合着眼,神情闲适悠然,看来不是自己的家,还真是不必要费太大的神去安置,她让清风有艳等人辛苦挖出来的游泳池,不就报废了,幸好,她后面让他们停止了挖井引水的动作。

云战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特别是她脸上的那道疤痕,让他的眉心微拧,她的面相…

020软禁靖帝

对于他眼睛里面流露出来的困惑,阮心颜挑动了一下眉梢,这两天相处下来,她不意外此人博览群书。

云中城以八卦六爻、奇门遁甲,武功心法而傲立于世。

能自成一派,立于五国之间,定然不会是浪得虚名,这点,她相信。

关于阴阳五行,天干地支及八卦易经这些后世完全失传的东西,她也相信并非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只不过是到了后世,这东西失传罢了。

云中城一个长老级的人物对他毕恭毕敬,尊称他为公子。

他对云中城的人,态度也非比寻常,她可以肯定,他和云中城的关系扯出来,恐怕会让世人意外。

所以,她一把火烧了十王府后,并没有转移到她事先让莫诀准备好的转移地,而是转移到了他的府内。

一则,她想要试探他与云中城的关系,二则,她后续还有一步棋需要借助他帮她完成。

这几日,住在这安王府,她不意外,他身边的那两人对她投以的敌意。

这也让她更兴味,她的爹娘与云中城交情并不浅,算起来,她也云中城也可以牵扯出一些渊源出来。

就算谈不上情面,但也不应该是敌意和杀气。

那么?是因为什么?他身边的那两人竟然想杀她?

这是个值得研究一下的问题。

不过,让她兴味的还是那两人因为他的命令,而不得不强忍着不甘心和愤恨,按捺住不对她下杀手。

莫诀等人,可是日日夜夜谨慎再谨慎了,随时都是真气灌顶,等着他们扑过来,决一死战。

“你一直盯着我的脸上的这道疤,有什么玄机吗?”阮心颜云淡风轻的询问道。

云战收回目光,从袖口掏出五枚奇形怪状,类似于铜钱大小的东西出来。

手一扬,他手中的那些东西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手法摆在了空中。

云战看着悬在上空的术皿,他自小开始修身养性,跟着舅舅学尽云中城所有之学,不敢说胜过舅舅,但也并非不学无术。

人的生辰八字,面相手相,都能预测着命数。

阮心颜掀动眼皮,扫了一眼悬在半空中的几枚东西,嘴角微微上扬:“算出来我的命了吗?”

她还真是想知道,他能算出多少?

云战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上面突然旋转起来的术皿…

“怎…怎么会?”略微惊讶的声音从他嘴里发生。

阮心颜很感兴趣的趴在了石桌上面,盯着他,饶有兴味的问道:“说来听听!”

白雪似的宽袍一扫,悬在上方的术皿被纳入了他的袖中,云战看向她,久久不出声!

“身丧命殒。”

阮心颜挑眉,以眼神示意他继续。

“天生富贵,却不胜福份而气薄如纸,恕我直言,你的命格强,一落地,就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你的气却虚,没有福份享受这份超出你命格的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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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强,却气弱,命短也。”

“按命而言,你活不过十四岁。”这正是他奇怪的地方,她的命格确实是短命的命格,但为何,她还能好好的活着?而且竟然有暗罗星护格。

阮心颜敛下眼,浅淡一笑,果真是有几下子。

无论是她自己,还是阮心颜,两人的命,确实都由他所言,天生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但却命薄命短,无福消受。

身丧命陨,她的身丧,阮心颜的命陨,如今活着的,只不过是她的命,阮心颜的身,相同的命运,却取长补短,重叠在一起。

“这说明你算的并不准,至少,我还好好的活着,而且,看起来,命硬的很。”

云战点点头:“天地奥妙,命格数理,岂是人,可以全数窥探而知?”他不是神仙,对于她的命格超常之理,他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四皇兄。”

秦不值从檐廊缓步而来,看着两人谈笑风生的画面,心里陡生沉闷,他不明白,四皇兄身边的那名侍从都想杀她,她为何还要住在安王府?

阮心颜瞟了一眼秦不值:“说说看,他的面相如何?”

云战神情平淡如月,早在贤清宫,他就曾经因为这位十皇弟身上的独特气息而抬头仔细看了一眼。

帝王星护体,但可惜,却一生命途多舛!

他的帝王星依附暗罗星而生,暗罗星的光芒照亮了他的帝王星,命数起伏皆因暗罗而起,应暗罗而生。

对于他的不合作,阮心颜也不以为意。

抬头看着浩瀚的夜空,嘴角微微一勾,秦不值的命脉是因为她而改变,自然掌握在她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