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一边盯着皇上那讳莫难测的神情,一边心里百转千回,暗暗惊心,皇上还是往常的皇上,并没有变成别人,但…那眉间的冷,眸中的阴,让他们知道,皇上,不再是那个隐忍的皇上了。

他真正的踏上了权术场。

意识到这一层,不只是以李相为首从前的中立派如今的保皇派还是倚仗三位王爷的各派系官员,都感觉到了一种威胁就在头顶盘旋着,什么时候落在自己的身上,谁也不知道。

心里都有着一个非常清楚的声音在告诉自己,皇上在着手整顿朝纲,相爷的死或许只是开始。

皇后贴身侍女惨案,最有嫌疑的就是三位娘娘。

皇后严刑逼供,于是有了御膳房一百三十五名太监宫女对兰贵妃的指控。

平静了一夜,原以来再不济以相爷的地位和影响,这件事势必让局势陷入对峙里,但才一夜,仅仅一夜,兰贵妃被囚禁在兰贵宫中,而相爷也…

难道皇后侍女两条人命真的是兰贵妃所为?

正当所有人暗中揣测的时候,内阁学士张大人出列,惶恐的跪在立上,高高举起一封奏章,哀痛的道:

“皇上,臣有事启奏。”

张大人的出声,打破了朝堂上的凝固气氛,群臣面面相觑之后窃窃私语。

这张大人可是相爷的得力手下,与相爷素有知己之交,他这个时候出来,莫不是为相爷鸣不平?

秦不值注视着跪在殿下的张大人,面无表情道:“准。”

张大人深深的叩首后缓缓的抬头,痛心疾首的出声:“臣…为兰贵妃求情。”

“大胆。”秦不值声音并没有提高,但言语中的威严和凌厉却不难听出。

为兰贵妃求情?一国之相死了,皇上不但不过问,反而如此凌厉的态度?这?

原本惊疑不安的保皇派官员们眼中遽然出现不安,皇后两名侍女惨死,兰贵妃真是幕后指使人?

对于皇上的不悦,张大人老泪纵横:“皇上,兰贵妃纵有千错万错,但相爷并没有错啊。”

真是兰贵妃!

听到这句话,群臣哗然之后皆若有所思,发生这样的事?唉!难怪相爷自谧,以死谢罪!

相爷德高望众,却晚节不保,这情何以堪?

秦不值两手紧紧的握着龙椅把手上,注视着张大人一字一句皆是痛意和冷厉:“张大人,相爷对朝廷忠心耿耿,为国为君为民,皆一片赤心,但国有国法,家有家现,兰贵妃不仅是触及国法,也犯下家规,朕念及相爷情面,打算让兰贵妃病逝以保全朝中支柱重臣,但…朕实在是痛心,相爷竟然以如此方式辜负了朕,难道这就是你们身为臣子对朕的忠诚?这样的忠诚,朕,不要也罢。”

“皇上息怒。”

大殿上,所有的官员们惶恐的跪倒一片,心里却为皇上的话中话而震动。

纵观整个朝堂,他们突然发现,这场没有意义的派系之斗是否真的有意义?

无论是大王爷,三王爷,五王爷谋反成功当上帝王,他们也依然是个臣子。

现在不需要拿命去赌,日夜担心,已经是个臣子了,帝王年轻,还只是个少年天子,相比而论,跟随这样的帝王比跟着另外几位王爷,出头的机会反而更大!

大王爷秦或一向轻佻不羁,一向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自从后宫案发生后,也一反常态的用事不关己的态度面对朝堂上连续发生的两起惊心动魄的事情。

就算听闻相爷自谧的消息,也只是淡淡的挑了挑眉,并没有太过震惊,他又何尝不是在明哲保身?

就算退一万步来看待如今的朝堂。

或王有如此态度,也可以理解,后宫三妃嫔代表着朝中相爷、三王、五王三派。

三王秦觉被皇上派去灵州代天巡视,朝中发生的事情,他就算知道,也来不及赶回来主持,从某种意义来说,皇上胜在名正言顺,所以三王在这个回合,输给皇上。

至于五爷秦克?又岂是省油的灯?

这三人,必要的时候,为了保自己,都可以轻易的牺牲掉跟随支持他们的官员重臣。

他们到底要追寻的究竟是一个人,还是…只是一份角逐?

众人时不时的偷窥探着前面的或王和五王爷,他们突然有些茫然了…

秦或半垂着眼,这些蠢人似乎都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皇上为何在过了一夜之后就认定兰贵妃就是残害皇后侍女的凶手?

.

而且李相的死,就不能是被逼的吗?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这大殿里有人想到了这个疑点,以阮心颜、秦不值的能力,弄出一些‘铁证’出来也不为奇!

正如阮心颜所言,这还只是个开始。

不动声色的斜视了一眼一旁的秦克,嘴角微弯,他拭目以待,看她如何把林、吕两家拔根而起铲除?

秦克讽刺的笑了笑,眼中不无阴狠,这股火来势凶猛,他不主动出击,很有可能就会如李相一样波及,阮心颜,你真的没有了回转的余地了吗?

兰贵宫传出凄厉的尖叫声!

“不…不可能…不可能。”李可恩本能的后退,退无可退后冲上前紧紧的掐住了她前面的太监脖子,眼中发出猩红的光芒,声嘶力竭的摇晃着,怒斥出声:“狗奴才,让你胡说,让你骗我,我掐死你。”

“咳…”胡公公本能的咳了一声后,窒息的痛苦让他脸色由红至青,两眼翻着白眼。

一旁的太监宫女看到这样的情景,都吓的跪立求饶:“娘娘饶了胡公公吧!”

“杀了你,杀了你,让你骗我,让你胡说。”李可恩此时已然陷入了疯狂。

看求饶没用,跪在地上的另一名太监小李子看着胡公公的脸色都快成黑色了,想到李相已死,而且娘娘说不定也会被处死,他咬了咬牙冲上去紧紧的抓住李可恩的手,强力的扳开她的掐住胡公公的手。

“你们还不快来帮忙,真要看着胡公公死?”小李子尖声斥责了跪在地上的两名宫女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扳李可恩的手。

跪在地上的两名宫女惊疑的对望了一眼,胡公公平时待她们不薄,再说现在娘娘失势,能否活着还是个问题,她们需要胡公公的帮助。

两人连忙起身,三个人围着李可恩,拽的拽,拉的拉,扯的扯,几个人面红耳赤的上演着搏对之势。

李可恩双手难敌六手,一人难对三人,在胡公公断气之前,她被三人拽开了,主仆四人跌倒成一团。

李可恩目光呆滞的看着自己依然弯曲的手指,不可能,不可能,爹爹是相爷,位高权重,皇上还得倚仗他,不可能就这样死了。

顾不得仪态尊容,她惶恐而凄然的抓住胡公公的手臂,身体隐隐的颤抖,整个人都有着支离破碎的脆弱。

“胡公公,你骗本宫的对不对?我爹没有死,我爹不可能死的。”此时此刻,她唯一渴望的就是从胡公公嘴里听到她想要听到的话。

胡公公被她掐的还没有喘过气来,晕头转向的神智只有一半现在又被她狠狠的抓住了两只手臂,那传来的痛楚让他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胡公公…”小李子惊骇的爬过去,直到探到他还有鼻息的时候,才全身虚软的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抬头看着这个一直清傲冷漠的主子如今的模样,暗自摇了摇头,他入宫十三年,妃嫔得宠失意的骄荣丑态,什么没见过?

只怕这位贵妃娘娘还犹在梦里吧?

“娘娘,相爷大人确实在昨晚上在相府中自谧了,娘娘就接受事实吧。”

李可恩全身一震,惚恍的看着小李子,回想着昨夜她有预感的莫名不安,还有…

“阮心颜…”她昨天说‘你明天就会明白的’。

是她,是她害死爹爹的,一定是她!

李可恩突然狂乱的冲出内殿…

“娘娘…”小李子与两名宫女愣了一会,连忙起身去追。

李可恩跑到宫门外,看着站立在那儿提出兵器的禁军,突然停住了脚步,她忘了这里还有禁军在囚禁着她,她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可能出去。

别说跑去找阮心颜报仇,她连走出这座宫殿都不可能。

李可恩放声大笑,笑声放肆而狂乱,笑的眼泪横流,而后突然打住。

“娘娘。”小李子等人追了上来,焦急担忧的出声。

恨到极至,反而冷静了下来,李可恩闭了闭眼,青玉说过,急了慌了,不仅什么都不能做,而且还会给别人对付自己的机会。

在小李子等人惊讶的目光下,她淡然转身。

“准备水,本宫要沐浴更衣。”

小李子等人瞪大眼,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应答:“是。”看来主子已经冷静下来了。

氤氲缭绕的热气从水池里袅袅升起,李可恩褪去身上褶皱巴巴的衣服,看着铜境里的自己,脸色惨白,发丝凌乱,目光呆滞,人不人,鬼不鬼,但这是她。

入宫才半年多,她的心里有了阴暗,懂得了地狱的存在。

因为她如今就身处在地狱里,受尽煎熬。

或许青玉说得对,她不杀人,那人就杀她,在后宫这个地狱,不想受煎熬,就唯有成为屠杀者。

“小李子,胡公公醒了没?”

“回娘娘,还没。”小李子低头,不敢看这个冷静的让他感觉到可怕的主子,低声回答。

李可恩顿了半响,然后淡声道:“无论你用什么办法,本宫沐浴更衣后,要看到他,否则…”

缓缓的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小李子,她微微一笑:“本宫虽然失势,但是,本宫打入冷宫,你们也得跟随本宫在那冷宫里一辈子不能翻身,如若本宫死,你们就得--殉葬。”

一字一句,非常清楚,而话里的威胁和戾气也非常的清楚。

小李子身子微抖,头,低的更低了:“奴才遵命。”

冷扫了一旁两名宫女一眼,李可恩起身走到水池边。

两名宫女立刻会意的上前,替她宽衣,伺候她沐浴。

央容宫。

吕曼华在内殿里走来走去,神情略有不安,李相的死,李可恩的定罪,恐怕不只是带给李可恩致命的打击,对她来说也是非常大的惊骇。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阮心颜根本就不可能会找到什么证据能证明李可恩是幕后凶手。

可是--她却有能力定李可恩的罪!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很危险,一个不小心,恐怕谁也救不了她。

如果能后悔,她绝不会鬼迷心窍的相信秦义,他已经疯了,她饶不了他。

“小姐。”贴身侍女小琴左右看了看,从发簪上抽下发钗恭敬的递到她的手里。

吕曼华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道:“你出去守着,任何人不得进来。”

小琴点头:“是。”

走到梳妆台旁,细手的指甲从一个黑瓶里面挑出一点白色的粉沫,涂在了发钗上,再按住发钗上一个极为隐密的开头,等了片刻,发钗上出现了一条字…

吕曼华眼睛滑过一丝艳丽的神采,然后有着不掩饰的阴狠。

凤鸣宫。

阮心颜此时慵懒的半倚在贵妃软榻上,平淡无奇的五官因为那半眯半睁的眸瞳而蒙上层层纱帷,让人情不自禁的想窥探纱帷后面的朦胧究竟是什么样的的风华?

莫诀站在她的身后三步之隔的地方,眼观鼻,鼻观心的淡泊。

倒是一旁的有清时不时的偷瞄上几眼,自从明月死后,她就代替了明月。

自然也如同明月一样见识了阮心颜身上诡异的风情。

一名太监停在了外面,启禀道:“启禀娘娘,兰贵宫胡公公在外求见。”

028只欠东风

一旁的婉儿眉微挑动,李可恩终于醒了?

看了软榻上神情不变,连眼皮都未掀一下的主子,婉儿出声道:“传话下去,宣兰贵妃。”

“是。”太监恭敬的退了下去。

李可恩在禁军的护送下,来到了凤鸣宫,站在台阶下,抬头看着上面金碧辉煌的宫殿,怔了很久。

“娘娘?”胡公公小心的上前提醒着。

李可恩收敛心神,踏步跨上台阶。

在太监的引领下来到内殿,看见慵懒倚在软榻上的人,一身的纯白,黑发披散在身侧,身为皇后,如此的穿着,实属不妥,但…那又如何,只要她是阮心颜,就算她身穿一身白的见她,她也不应该大惊小怪。

只是,认识到这一点,她付出的代价太大。

“罪妾参见皇后娘娘。”

.

听闻李可恩这声‘罪妾’婉儿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

阮心颜依旧是半合着眸子,对于李可恩的到来,只是随意的挥手:“坐。”

“谢皇后娘娘。”恭敬的福身,李可恩的态度前所未有的谦卑。

“兰贵妃要见本宫,有何事?”

李可恩敛下眼,恬美纯净的面容上褪去那一抹天真,一改骨子里面的优越和骄慢,谦卑而平和,呈现出另一番风情,清恬而平易:“罪妾有眼无珠,特来请罪。”

倚在榻上的人对于她的这番话似乎来了兴致,扬眼扫了她一眼:“哦?请罪?”

玩味的掂了掂她表现出来的诚意,嘴角浮现出一丝浅笑,饶有兴味的问道:“兰贵妃何罪之有?”

“如果没有身为相爷的父亲庇护,臣妾什么都不是,而臣妾唯到今天,才明白这一点,以前不懂,冲撞得罪娘娘之处,还请娘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她需要活着。

她枉费了青玉的一番苦心,青玉的死,其实根本就是她的天真造成的,就算后宫里没有阮心颜,也会有另外一个人来教会她。

阮心颜坐起身,婉儿连忙上前在她身后塞了一个软软的靠枕。

“既然兰贵妃如此诚意前来,本宫接受了,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跪安了。”不可否认,这样的李可恩确实是脱胎换骨,但--她似乎还是忘了一点,她不会永远给她机会,更何况这个机会是让她成长,让她进步,给她机会阻碍她?对于能阻碍她的人,她一律除,就如青玉。

李可恩沉默良久后,缓缓的下跪:“臣妾想活着。”她的命掌握在她的手里,是生是死,就看阮心颜是否愿意再给她机会?

阮心颜微讶:“你现在并没有死,当然活着。”

李可恩叩首:“臣妾如今命悬一线,惟有皇后娘娘才能救臣妾一命。”

“兰贵妃多虑了,听闻朝堂上与相爷交情甚好的数名大臣已经联名上奏皇上,求皇上看在相爷情面法外开恩,本宫想,皇上心存仁慈,会赦免兰贵妃‘大罪’的。”

李可恩抬起头,直视着她,直白的道:“娘娘想要做的事,并不是只有拿臣妾做引才能完成,只要娘娘留臣妾一命,臣妾可以帮娘娘完成。”

爹爹的死,就是为了保她,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活着,她还要见着娘。

阮心颜目光定在她身上,审视的打量了她一眼:“哦?”

迎视着被打量审视的目光,李可恩如梗在喉,但她告诉自己,她想活着,唯有忍,咽下苦涩和梗痛,强装冷静镇定,但背脊上却是止不住的寒凉沁心。

收回目光,阮心颜沉吟了片刻后,唇角掠过一抹浅弯:“本宫会考虑的,你先跪安吧”

“…是!”尽管她如此不顾廉耻的话低姿态,阮心颜还是如此的淡然,难道,她的机会真的错过了吗?

如果,如果是昨天晚上她如此,是否一切都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