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伯、云芬推着云战,越过呆滞的站在那儿的宋离,慢条斯理的跟着马车,云战若有似无的轻扫了一眼宋离,慢慢的垂下眼…

平静了几天的青云海域随着大朗国皇帝的御驾亲征,两强相争,且又都是帝王御驾亲征,浩国这次也没有矫情,派出了四十万大军往海面大朗国逼近。

血与血的较量,肉与肉的搏杀。

比的是武器,比的是战舰,比的是士气,比的是策略,比的是气势…一句话,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在辽阔宽广无垠的青云海域上的战争,这一战,打破了百年来青云海域各国的平静,也誓必将会对天下局势重新洗牌。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大朗国一向以最大强国自居,相对而言,浩国则内敛低调了数十年了,而这次,浩国新皇短短时间内无数次震动了天下。甚至今天的天下局势都与他脱不了干系。后世有人评价他至情至性对一个女人的深情,不惜与天下为敌,与苍天作对。

也有人诛伐他六亲不认,为了一个女人宁愿尸骨成山,血染青云海的狂暴残虐。

阜国金銮殿上,所有人都惊骇的看着坐在高位的秦不值。

秦觉收起,上前一步:“皇上可否听臣一言?”

秦不值扫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觉王兄不必多言,朕心意已决。”

“可是…”秦觉还是无法想像皇上竟然如此敢赌,这可是事关江山存亡大事,他不敢置信皇上竟然如此轻率。

秦不值摆手制止,目光锐利的盯着他:“觉王兄,朕是在下旨,而不是在听取你的意见。”

秦觉一噎,原想说的话梗在了心里,沉重无比,心里划过一丝凉意,难道…他当初的决定做错了?

他以为皇上年纪虽小,却具有帝王的霸气和决断手段,所以,为了阜国百姓,也为了想要保住拥护自己的众臣,他把手中的兵权拱手相送,可是如今呢?五皇弟还在边疆起兵,还没有完全平息,皇上却号令三军,派出四十万大军渡海征战大朗国。

皇上这样做的目的,不只是他知道,在场的人都心里有数,无非是为了想要解浩国之围,可是为了帮浩国,竟然不惜拿四十万大军作赌注,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征战大朗国?可笑,大朗国与阜国隔着一片辽阔的海域,别说攻不下来,就算当真攻下来了,要来何用?他别忘了,大朗国过去还有腾国和林国。

他征战大朗国,腾国和林国又岂会坐视不理?

结果只有两种,要不腾林两国一起征战大朗国,那阜国兴兵也只不过是替他人作了嫁衣,成全了腾国和林国罢了。

要不,就是腾国和林国联合大朗国对付阜国,阜国这四十万大军必定有去无回,那损失何等的惨重?这根本就是儿戏。

“请皇上三思。”秦觉越想越沉重,扑通一声郑重请命。

底下的一众大臣们面面相觑,虽然人人心里都有对皇上的惧怕之心,但皇上此举,确实是不明智,事关阜国国运,怎能兴兵渡海?而且只是为了解浩国之围?

“请皇上三思,这无故兴兵,名不正,言不顺,阜国实在是站不住脚。”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陆陆续续的有大臣们出来进言,苦苦相劝。秦不值看着底下跪在地上以秦觉为首的众大臣,脸上并不见怒火,只是深晦的望着他们,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中的扳指。

底下相劝的大臣惴惴不安的埋首在地上,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堪忧。却没想到,秦不值微微一笑:“诸位爱卿平身。”

秦觉诧异的抬头,他出言阻劝,是不顾一切的,以皇上一向的手段,他恐怕必定震怒镇压,哪怕那个人是自己,他也不会认为皇上会念兄弟之情而放过他。

因为这些日子他越来越明白,皇上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他要的是唯我独尊的强权,是说一不二的霸气,为了达到目的,他不择手段,不惜血流成河,可是现在他不仅没见怒色,反而和颜悦色,似是心情愉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奏觉秦眼底的疑惑,秦不值并不打算解释,他虽为了权力不择手段,但是他也并非无知小儿,身为帝王,完全不懂御臣之道,空知道抓住权力,灭亡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他要绝对的权力,并不代表着朝堂上就只有他一人说话。

自己这个决定,确实是任性而为,是一场赌注,是一场冒险,可是,他不得不这样做,不管是为公,还是为私,是对她的情意,还是对轩辕砚的恨意,他都必须要这样做。

浩国不能输,浩国一旦输了,阜国也会输,再说…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大肆兴了兵,就必定要取回这次兴兵的代价,如果不出意外,这次,他秦不值才是最大的赢家。

轩辕砚布了局中局,计中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后面还有猎人,猎人后面还有猎人。

这是一场角斗戏!谁都有可能会输,也谁都可能会赢,就看谁最果断,谁的眼光最准!

大朗国与腾国的边界。

高高的哨兵台上,一身金色锦衣的男子身后跟着一群人,慢慢的走上高台。

站定,远眺,沉默。

一刻钟后。

“皇上,轩辕砚亲自领兵出了浩海口岸与宇文驰对上,正是我们出兵的时机。”腾国丞相看着站在高台上远眺的温政年,忍不住上前进言。

温政年抬手,白皙的手掌轻抬,迎着金黄的阳光,投递出一片阴影。

丞相见状,不得不安静的候在身后。

温政年俯视着下面的景秀风景,平静的双眼风起云涌、波涛汹涌,过了那条分界线,就是比腾国要大上三成的大朗国,那个百年来以强者之姿俯视着他腾国的醒虎,就如同宇文驰想要吃下他腾国一样,吃下这片土地,他也做梦都想。

而今,机会终于来了,他又怎么会放弃?

“诸位爱卿。”

“臣在。”后面的文臣武将皆恭敬应声。

伸出手指指向远方,温政年眯眼:“美吗?”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一愣,那是…

丞相脑中灵光一闪,随即微微张嘴,神情激动起来:“皇…皇上…皇上是想…”可是林国要求事成之后让出与林国相邻的十座城池才肯出兵,皇上不是大怒吗?难不成皇上是想改变主意。

扑通一声,丞相大人跪在地上:“皇上三思。”十座城池几乎是腾国的一半土地子民,而且靠近林国的那十座城池也是最富有的城池,皇上万万不可拱手相让啊。

一众大臣看见丞相跪下,也都跪在地上附合:“皇上三思。”

温政年低头静看着他半响,上前扶起丞相:“王丞相不必担忧,开疆拓土是每个帝王的雄心大志,朕也想,但让朕拿自己拥有的去换他人的,朕就算是开疆拓土成功也是个无能的君王,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听他这样说,丞相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才悄然松了一些,但想起皇上的意思,心又不由得提了起来。

“那皇上的意思是?”

温政年回头,笑而不语,只是微微眯眼看着那大好河山,很简单,他要吞并大朗国。

.

“报…”

高昂的声音传来,让高台上的众人均回转头。

一匹快马急速奔来,士兵从马背上跃下飞快的奔上前跪在高台下:“启禀皇上,三天前阜国兴兵渡海,正往我们南境而来。”

温政年眸光一闪:“多少兵力?”

“回皇上,探子回报,不会少于三十万。”

听闻此言,高台上的人都惊呼。

“三十万?”

“南境?那岂不是我们腾国?”

“三天前,那岂不是已经在海域中心了?”

“皇上,阜国直奔我们而来,必是替浩国出头,这该如何是好?”

七嘴八舌的声音并不影响温政年的心情,唇边勾起一抹誓在必得的笑容,很好,秦不值终于动了,他等的就是他。

“传令下去,征战浩国的三十万大军退兵。”

他不得不承认轩辕砚确实很高明,简直是把天下都玩的团团转,他让所有人都认识到,天下本就没有绝对的事情,一切以利益为上。

所有人都大惊:“皇上…”

杀戮!

林子里面撕杀声惊扰了飞禽走兽,一批又一批的死士汹涌而上,目标物是马车里面的人。

四周包围着一批神色肃杀如影子似的黑衣人,他们没有抽刀拨剑,甚至动都不曾动一下,每个人只是用一双肃杀的眼睛盯着场中的撕杀。

鲜血宛如喷泉狂泄而出,落在土里,迅速没入土中,只留下一抹暗红。

风,带起一阵阵腥味,那是血的味道,在场的人对这个味道都不陌生。

诺大的林子里除了兵器相接的声音,除了兵器划破皮肤就是刀剑刺入肉体的声音。

手断了,脚断了,人死了,头破脑塌,血流成河,骨头都白惨惨的跑出来了还在撞个不停,现场一片尸山血海,惨不忍睹。

所有的人都似乎是个哑巴。不知痛,不觉痛,如同行尸一样麻木,只知道往目标物而去,杀,杀,杀!

马车旁边,自始自终背对着场中撕杀的云战静静的抬头微闭着眼对着天空,仿佛他不是身处在杀戮场,而是在佛堂,正在虔诚参佛。

阮心颜掀开布帘,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讽的弧度,缓缓的道:“这,就是你的修行之道吗?”

云战不为所动,微闭的双眼自始没有睁开。

阮心颜轻笑:“以为双眼不见,就能当作没有遇见这场杀戮吗?本宫认为,至少云公子也该悲悯一声,呼吁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才符合佛的真、善、净,不是吗?”如果这就是成佛之道,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立地成佛。

他身后的云伯和云芬两人却怒目瞪向阮心颜,心里恨的咬牙切齿。

“阮心颜,你少在那里妖言惑众,迷惑我家公子。”云芬忍不住的怒斥。

围在马车四周的黑衣人目光瞪向云芬,不约而同的上前一步,眼中杀气渐深,只待一声令下,他们便杀上去。

阮心颜轻挥手,黑衣人再度退回。

云芬脸色微变,轩辕砚训练出来的死士果然非同寻常,眼角余光瞥见在场中杀了多久的莫诀,心里的震动只有她自己知道。

云中城人人武功高强,高手不乏,但却没有人能做到莫诀这样麻木不仁,根本不把杀人当一回事。

放下手中的帘子,隔着一层布帘,却隔不住她嘲讽的声音,宛如魔音穿耳一样,直刺入云战耳中。

“你确定你修的是佛,而不是魔?”

有艳等人在驿站门口来回焦急的等待着,直到看见缓缓而来的马车,焦燥不安的心情才化为激动,飞速上前跪在地上:“奴婢参见娘娘。”

“奴才(奴婢)参见皇后娘娘!”侍合四婢为首的数十名太监宫女们也都恭敬请安。

“下官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驿站管执大人更是惶恐上前。

阮心颜掀开布帘,看着跪倒一地的人群,环视了一眼四周,淡淡出声:“都起来吧!”从三天前开始,一路上就遇上了无数次的劫杀,这一路走来,杀戮无数,这驿站四周是不是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秦不值为何迟迟没有动静?那些死士绝不会是秦不值的人。

她不相信秦不值会对她下格杀令。

这一点,她很相信自己,也相信秦不值。

是夜,驿站戒备森严,来回巡视的士兵、暗卫,守候在一旁的太监宫女无数。

有艳、有丽服侍着阮心颜在床上躺下,看着她脸上呈现的病容,止不住的掉泪。

阮心颜睁开眼睛,看着两人,淡淡一笑:“本宫没事。”任是她无情,面对忠诚和真意的时候,她也会心暖。

有艳含泪点了点头,郑重其事仿佛说着誓言:“娘娘永远不会有事。”

她们就是死,也要保护着娘娘,或许最初是命令,而今却成为她们心里自己的信仰,她们都想拿命来守护这样一个值得她们守护的人。“娘娘,药浴已经准备好了。”

有清轻迈步走进来,面容虽力图镇定,但眼底深处还是有着和有艳、有丽一样的情绪,她没有陪伴在主子身边,而是负责主子的膳食,可是她和有艳、有丽甚至是死去的有柔一样,对床榻上这个有着苍白病容,却无处不透出悠然和高贵的女人折服。

嗒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正在接近戒备森严的驿站,寂静凝重的驿站没有丝毫的杂音,也使得马蹄声清晰入耳,更何况听声音,奔速而来的马匹不会少于百匹。

房间内,阮心颜坐在药浴桶中闭目养神的双眼微微转动,但并没有睁开。

有艳又有丽两人在一旁服伺着,神情冷静,并没有因为外面的动静而有慌张,无论出现什么情况,她们都相信外面的人会解决。

另一旁的厢房内,云芬柳眉紧皱,偷偷的瞥了一眼神情静默的主子:“不知来人是谁?”阮心颜寥寥数语,就能影响主子的心绪,她为这个现象不安。

那个女人身上有一种她无法说清的魔力。

颠倒黑白,魔惑众生。

修行之人的寡清高净在她嘴里,成为了麻木不仁。

主子遵守天命的清律在她嘴里,成为了无情无义。

她把杀戮视之为天经地义,把魔性视为信仰,她的心有毒,少主沾染不得。

焦急地看了一眼大哥,云芬以眼神交流:大哥,我们就真的不管了,就任由少主碰上阮心颜?

云伯垂眼,在想什么…

看着大哥的神情,云芬垂下了眼,不管如何,她不能让阮心颜毁了少主,或许少主自己还没有察觉,可是她却看的分明,主子怕不是对这阮心颜有了不该有的情愫。

否则他不会受阮心颜影响。

一想到阮心颜会成为主子的情劫,她就浑身冒冷汗。

不,她不能让事态再发展下去,不能让主子和她再在一起,不能让主子意识到他已经动心。

她要抢先一步…

驿站执事大人神情紧张的盯着官道,跟在他身后的数百士兵也把驿站口包围了起来。

近了,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

“吁…”为首的人突然勒紧奔跑中的马,马的两只前蹄高高昂起,跳在了半空中,发出了嘶鸣声。

“什么人?”执事大人厉声喝道。

秦或淡淡打量了一眼马下的人,打了一记眼色给身旁的人。他身旁的侍卫上前一步,双手抱拳:“阜国或王爷求见皇后娘娘。”

执事大人,阜国或王爷?侧头看向身后的人,急道:“快去禀报娘娘。”

“不必了,或王爷,请!”莫诀不知何时出现,打量了一眼马背的人淡声道。

秦或微微颔首示意:“莫总管,好久不见,久违了。”

“彼此彼此!”莫诀淡拱手虚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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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或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阮心颜,心里暗暗吃惊,虽然曾经听秦不值说过她的病情,但亲眼见到她的面容,他还是有些意外。

本就纤细窈窕的身姿,此时纤若弱柳扶风,苍白的面容,却依旧有一双令人不敢直视的眸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