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就是那个直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次出门没跟他说吧。”

“我留了封书信。”霍明德无所谓道,“我爹知道我死不了就行了,六叔您让我在您这多呆几天,过几天我亲自给我爹写信说我在您这,叫他放心,成不?”

聂冬没搭理他,直接问道:“你不说自己为何离家,本侯不会留你!”

霍明德被聂冬的神色吓了一跳,他以前也经过六叔这副狰狞的模样,可那个时候都狰狞到别人家去了,他看着只觉得无比的爽快,如今轮到自己头上,霍明德腿肚子都抖了抖,他可是听府里的长辈们说过六叔年轻时候的事迹,六叔是整个霍家唯一一个亲手杀过人的!

“我爹要给我说一门亲,我不喜欢,所以就走了。”见老侯爷似乎要发飙,霍明德赶紧道,“我跟我爹说了很多次我不想娶那个女的,可他们就是不听,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才出此下策的。”

“是为了那个叫玉娘的?”

霍明德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怎么会呢,玉娘虽好,但终究身份上差了点,我好歹也是周阳侯府的嫡子,正妻也要门当户对才是。”

这些话听起来还有几分样子,强扭的瓜不甜,至少霍明德没有混账的去污蔑女方来摆脱自己不喜欢的婚事。

聂冬好奇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哎,侄子也没什么要求,这女人嘛,总的温温柔柔的才好啊。”

聂冬更好奇了,在这样一个时代,大家族的女子基本都是温柔款的,偶尔有些河东狮,但在丈夫没纳妾之前基本也都是贤妻。聂冬自己的所见所闻,连霍文萱这样的蛇精病在对上沈江卓的时候都非常善解人意,霍明德的温柔标准是不是高的离谱了啊?

见聂冬的神色,霍明德就知道他六叔的疑惑,垂着头叹道:“我知道六叔想的是这世上的女子就没有不温柔的,可六叔你怎么把陈家的女人给忘了呢。”

聂冬一愣,顿时明白了,本朝皇族就是陈姓!

“我爹给我相看的便是永安王的女儿,那位可是出了名的跋扈,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我们霍家娶谁不行,为何还要尚翁主。永安王王妃就是本朝第一妒妇,她教出的女儿能有什么好!”霍明德越说越委屈,“我也不求自己娶个什么样的女人,但好歹不能嫉妒吧,这女人一旦嫉妒了,后院不得翻了天?”

“简直荒唐!”聂冬一拍桌子,脸色非常难看。

霍明德见状连连点头:“就是这样,六叔您也觉得很荒唐对吧!我爹他…啊!!”

一个杯盖朝着霍明德飞来,吓得他直接摔在了地上,双眼瞪的无比大,脑中一片混乱:“六叔,你这是做什么?!!”

“秦苍!”

“属下在。”

聂冬咬牙重重道:“看好了他,不许他出院子半步!”

“六叔,我做错了什么?!”霍明德万分不解,刚从地上挣扎的爬起来,就被秦苍给制服了。

聂冬负手而站,只想踹他两脚,愤恨骂道:“蠢货!我堂堂霍府就要被你这竖子给拖累死了!”

霍明德想要问个明白,聂冬却不想解释,命秦苍塞住他的嘴,立刻送到院中关押!回到书房将霍文钟从府衙叫了回来,刚一见面,便将霍明德之事说了。

霍文钟愣了一下,霍明德逃避议亲的确不像话,可老侯爷这样生气是不是也太过了?聂冬见他也没反应过来,急的捶桌:“永安王乃皇室,只要翁主挑夫婿的,哪里轮得着他去嫌弃翁主!霍家乃外戚,若能联姻帝室可保三代平安,你以为这门亲事只是你五伯的家事吗,其中肯定是劳动了太后。他这一逃,难道不是藐视皇恩吗?!”

博陵侯才被下旨训斥擅离封地,周阳侯又出了藐视皇恩的事,外戚本就生存艰难,这是主动去找死啊!聂冬说到激动处,眼前突然发黑,整个人向后倒去,霍文钟大惊:“父亲!!”

聂冬却已经没有知觉,彻底晕倒昏迷了。

第45章 布局

书房里的动静立刻惊动了门外的侍卫们,秦苍第一个冲了进来, 聂冬整个人摊在椅子里, 霍文钟吓懵了,一个劲的喊父亲, 又不敢去摇动他, 生怕将老侯爷的魂儿给摇没了,手指颤颤巍巍的放在聂冬的鼻下, 虽然很微弱,但还有气!霍文钟一下子醒了神,立刻喊道:“秦苍, 快去叫薛太医来!!”又叫来了好几个侍卫,将老侯爷小心翼翼的抬到床榻上。

自从从赵县回来后, 薛太医基本处于闲置状态,因他赈灾有功,又是御医,在侯府的身份是水涨船高。此刻邓公公正与他下棋,顺带抱怨杨若愚怎么狗眼看人低, 一见皇帝训斥老侯爷, 便连太后的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王家丞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薛大人, 快随我去书房!”

屋内二人一惊, 薛太医手中的白子掉在棋盘上:“可是老侯爷…”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赶紧随我去!”说罢,拉起薛太医就朝着停在门外的小轿奔去。

老侯爷静静的躺在床上,霍文钟守在旁边, 只觉得这样的一幕与一个多月前无比相似。唯一不同的便是此刻府中的侍卫们已经分成了十对,代替了原本的侍从把守在各院出路口,而霍文萱那里更是有专人看着。就连霍文钟,他向一旁看了看,秦苍亲自站在他身边,若他有什么不轨之举,秦苍腰间的刀可不是当摆设的。

面对秦苍这样不顾尊卑的举动,霍文钟却没有立场去指责。虽然哪怕是当初霍文萱怂恿他去弑父,但那个时候他也根本不想杀老侯爷,只是想借着机会逼迫他爹立他为世子罢了,他一直担心他爹藏了奏折,里面想让杨氏所出的儿子继承侯府。任凭谁二十好几,在外面也办了好几年差也没出过什么错,嫡长孙也有了,嫡妻的出身也不差,身为世子的必要的不必要的条件都具备,但老侯爷就是不立世子,府里的姨娘们天天吹枕头风,那些庶出的兄弟们又各个虎视眈眈,霍文钟实在是太害怕了,所以当霍文萱不断劝说下,他便动了心。

可自从赵县时疫后,他爹虽然还是对他发脾气,但府中的大事小事都由他去经营,还允许他用博陵侯府的名头去办差,连侯府管家大权也交给了他的媳妇。而杨氏则一直在禁足,六郎更是送到先生那里读书,霍文钟这时候才发现,他爹其实还是中意他的。

一想到老侯爷这段日子对他的好,和当初他自己那样混账荒唐的念头,霍文钟恨不得跪在他爹面前磕头赎罪。在薛太医连续施了好几针老侯爷都没有反应后,霍文钟终于绷不住了,跪在地上膝行到床榻旁,嚎啕大哭:“父亲,父亲求您醒醒啊!!儿子不孝,以前总是让您生气,父亲,您起来骂儿子吧,就像以前那样,求您了!”

霍文钟从未像现在这样失态,周围众人却都默默垂下头,就连秦苍也有些动容。可聂冬却依旧躺在床上,连眉头都没动。霍文钟一把抓住薛太医:“太医,快救救我父亲,要什么药材都可以!”

薛太医一脸为难,老侯爷这身子骨太破了,他真的不敢用药啊,就连施针所刺的穴位都不敢下大力道。原本从赵县刚回来的那段时间老侯爷还好生调养了几日,结果没几天又是被狂生写信大骂,又被圣上下旨训斥的,接二连三的受到刺激。

“大公子莫着急。”薛太医道,“老侯爷这是气急攻心了,大家都散开些,屋里不要这么多人,免得让气味浊了。老侯爷身体较虚,不适施针,只能开些舒缓肝气的方子。”又命人将艾草拿来,因要熏艾草,便命人暂时都出去。见霍文钟还跪在床边,薛太医只好道:“快扶大公子起来,老侯爷突然晕倒,偌大侯府现在可都靠您来支撑了。”

一旁的王家丞也劝道:“薛太医说的极是。咱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反而误了太医医治。如今府里上下肯定一片慌乱,大郎要做的还有很多啊。”

霍文钟紧紧握着他爹的手,泪眼婆娑:“父亲,您一定要醒过来。儿子现在给您看好侯府,您安心养身体,以后儿子一定不会让您操心的!”

见药童已将艾草等物拿来,霍文钟也不敢在耽搁,一步三回头的被王家丞等人架了出去。药童点燃艾草,薛太医接过来便让他也下去了。一时间房内只留有薛太医一人,连秦苍都被支到门外守着。

霍文钟双眼红肿,王家丞见他这样实在不像样,命人去拿毛巾和鸡蛋来给他敷一下。

“我真想什么都不管了,就守在父亲跟前。”霍文钟垂着头,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什么世子,什么爵位,他都不要了,就想让他爹好好的。

母亲的早逝让他不得不提前成长,而父亲虽然荒唐不靠谱,可到底是父亲啊,是唯一能给予他父爱的人。无论这份父爱到底有多少,但它是唯一的那一份,一旦没有了,这世上与他最亲近的两个人就都不在了。霍文钟又是的嫡子,原来的老侯爷对他,到底要比对霍文萱宽松些。

而以前再怎么不喜欢老侯爷的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老侯爷是博陵侯府支柱,他就像是定海神针,虽然总是摇摇晃晃的不靠谱,可一旦倒下,平日里沉稳的人也开始心慌了。

王家丞也没想到霍文钟对老侯爷的感情竟然这么深,努力劝道:“大郎现在要替侯爷守好这个家,才不负侯爷对您的期望。”

“恩!”霍文钟重重点头,“把霍明德和那个叫玉娘的女人分别看着,以及…父亲他现在是为了筹备粮草累晕的,旁的一概不要说!”

霍明德这个混账到底还是姓霍,自家人关起门来怎么闹都没事,但若传出侄子把亲叔叔给气的昏迷不醒,这就是送给政敌现成的把柄。

然而老侯爷再次昏迷不醒的消息还是传出去了,之前的动静太大,又是侍卫又是太医的,此刻霍文萱就感到不少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她最近很安静好么,她离开的时候她爹还生龙活虎的,为什么你们的眼神都这么怪异?!霍文萱心中都要抓狂了,怎么当她要努力当个正常人后反而在不断地背黑锅?

霍文钟亲自到了余氏这里:“刚才沈府来人了,你赶紧回去看看,等会儿沈江卓也该下值回府,你这个当人妻子的不在府里呆着,成日回娘家像什么样子。”

霍文萱缓缓站起身,向余氏微微福礼告辞,便随霍文钟一道往二门走去,一路上见府中侍卫突然增多,寻了个空子低声问道:“父亲到底怎么了?”

“这段时间太累了而已。”霍文钟淡淡道,也不管霍文萱再问,火速将她送出侯府。

玉娘被单独留在房间内,原本她随霍文萱去余氏哪里小坐,余氏虽然不与她说话,可到底也没将她赶出去啊。结果突然间来了几个壮实的婆子,直接拿布堵了她的嘴,又蒙了眼。玉娘看着屋内的摆设,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侯府何处,惴惴不安的缩在墙角。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突然走进一个高个大汉,在他身后跟着一个小老头。玉娘仔细辨认了一下,知道那年长些的是博陵侯府的王家丞,而那个壮汉腰间带着刀,应该是侯府里的侍卫。

“王大人,婢子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为何被突然关在此处?公子呢,怎么不见他的踪影?奴婢乃周阳侯府的人,博陵侯府凭什么关押奴婢?”

王家丞缓缓坐下,目光盯着面前之人,一字一句道:“吴玉娘,这是你的本名,可对?”

“正是。”玉娘一脸气愤,“公子不是早就对侯爷说了奴婢的身份么,奴婢虽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但好歹也是伺候公子的,你们…”

话未说完,啪的一声,张大虎将腰间佩刀解下重重放在桌上,玉娘被吓了一跳,站在不远处瑟瑟发抖。

“呵,什么婢子,本官看你分明就是北疆细作!”王家丞大声呵斥,“故意勾引十六公子前来博陵,其心可诛!”

“奴婢冤枉啊!!”玉娘惊呼,满脸的惊疑和恐惧,“大人,您说这话可是要有证据的!”

谁料王家丞却不理会她,将那话说完之后,便命人将玉娘捆了,放了两个健壮的婆子看管,便立刻向霍文钟复命。

霍文钟正在自己的书房,霍明德逃避议亲之事的影响一定要降到最低,不然怎么霍氏一族都要被他拉下水。与其事后被人给捅了出来,不如提前给这件事找个理由,也不至于被人打的措手不及。刚做完这一切,县衙便派来人博陵侯府,现在已有一队运粮官员抵达博陵,问老侯爷是否要亲自去看看。霍文钟道这些事不必劳动老侯爷,他去便行了。

张义鸿已将五处粮仓都安排妥当,已抵达博陵的粮草已经入库,而运粮官们则都安排在驿站小住。

陈功曹道:“我博陵和吴国一向是相依相存,如今吴国情况危急,博陵虽不能出兵,但是否请城中士人现行乐捐,这些银钱也给吴国买些上好的兵器送去?”

张义鸿正在思考,霍文钟立刻否定:“不可!圣上只说让吾等筹粮,兵器之事圣上定有其他安排,吾等不要贸然插手,免得乱了圣上的计划。”

“大郎说的极是。”张义鸿也觉得有理。

陈功曹又道:“可吴国如今的情况,若博陵诸人只是转运粮草,可否会寒了咱们这位老邻居的心。大郎所忧也有道理,既然这样,不如只乐捐粮食如何,全部充作军需一并运往吴国。”

“这倒是可以。”张义鸿看向霍文钟,“大郎觉得呢?”

“如今府里有多少粮食?”霍文钟问。

陈功曹道:“我刚从县仓那边来,由于刚过春耕,县里留下的粮食并不多,去年又有好几处遭了灾都是从咱们博陵拿的粮食出去的。加上今天刚运来的这些,勉强才六千石,其中还有不少陈米。”

所谓六千石,并非就是运往吴国的粮草数量,这其中要刨开路上的损耗,运粮官们还有牲畜所食用的,还要去掉不能吃的已经发霉的粮食,真正能到达吴国的粮草若还剩七成,便是非常难得。

“下一批粮食什么时候运来咱们也不知道…”毕竟虽然皇上下旨要给吴国援助,可到底没有说明要给多少粮草,只是让易州各县尽力而行。

皇上,终究还是在提防诸侯王啊。更何况,大家都知道吴王和博陵侯交好,偏偏吴王在抗击北疆的时候,皇上下旨训斥将要配合粮草转运一事的博陵侯,这其中难道就没有点杀鸡给猴看的意思?

众人拿不准主意,谁也不想当出头鸟,左右粮食运到就行了,能拖延几日是几日,先看看其他人意思再说。

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霍文钟非常明白,可他爹在晕倒之前就一直关心吴国之事,若是办不好,霍文钟觉得自己也没有脸在去见他爹了。

“依照在赵县定下的规矩,凡是乐捐的人家府前都挂上乐善好施的牌子。”这也是为了防止二次征收,霍文钟继续道,“衙役们不许扰民,不许逼迫,若有人敢中饱私囊,立斩不赦!”

陈功曹恭敬应下,又问这些乐捐来的粮食是否要单独用一个库房。谁料张义鸿突然道:“那五处库房已经作各县粮草储备之用,已经报给了郡守大人,县内乐捐来的粮食不能放在那里!”一处粮草做一处粮草的用途,上面已经写明了各县粮食安排在何处粮仓,不能随意混淆,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人私吞粮草,方便追查粮草的来历。一旦某县粮草出了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追溯到这些粮草当初是放置在哪里的哪一处粮仓。粮草存放的地点,如何运送,以及最后交接,都必须要简明清晰,不能有任何模糊之处。

“这…”陈功曹有些为难,“县内只有五处粮仓空置…”

张义鸿想了一会儿,突然道:“我记得侯府好像有,额…”说到此处,他也觉得有些不太合适,侯府的粮仓是私用的,这些乐捐的粮食放在那里似乎不太好。

霍文钟却道:“那便将那处仓库直接充公,算作是府衙的,我去将文书拿来画押交接便是。”

“大郎如此深明大义,实在是吾等楷模。”陈功曹深鞠一躬。

霍文钟没有心情享受夸奖,他只盼着皇上能看见博陵侯府所做的这些事,不要在责怪博陵侯擅离封地了。

赶在宵禁前,霍文钟又回到侯府里。来不及换官服,直接奔向了老侯爷的卧房。却被秦苍挡在了门外:“太医正在施针,这会儿大郎可不能进去,太医说了,老侯爷先在不能见风。”

霍文钟忧心忡忡的向里望去,在门外站了一刻钟,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走之前又对秦苍道:“父亲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尽快告诉我。”

“大郎放心,薛太医医术高超,老侯爷一定会没事的。”

这样坚定的语气,到让霍文钟安心不少。

屋里,薛太医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聂冬正在用晚膳,吃的正开心,还抽了空对薛太医道:“你不用一起一点?”

薛太医赶紧摆摆手:“老侯爷您慢些吃,下官现在还不饿。”

聂冬也顾不得许多,这食盒里的饭还是薛太医的,毕竟老侯爷都晕倒了自然是暂时不用吃饭,送来的也只是薛太医吃的。

哎,老年人吃的就是清淡啊,薛太医又十分讲究养身,聂冬看着眼前的这些小青菜,悲愤的夹起塞进口里等哥把细作给抓出来,就不用在受这些苦了!

薛太医眼观鼻鼻观心,老侯爷装晕这等骇人听闻的事,他…什么都没看到。微一抬头,看见正在大快朵颐的博陵侯,没错,这都是幻觉啊幻觉…

马里个蛋蛋,太医真不是人的干活!!qaq

第46章 过招

哪怕霍文钟再有心封锁消息,但博陵侯府突然间起的紧张气氛令还是不少人都起了疑心。两日过去, 博陵侯都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 比起老侯爷之前的活跃,这是一个奇怪的信号。

被张义鸿等人明里暗里打听了一天的沈江卓, 回到府后也忍不住去问霍文萱:“上次你回府时可有发现什么不寻常之处?”

霍文萱很肯定的摇头:“并无。”

“那你…”其实沈江卓很想问是不是你又把你爹给气昏了, 话到嘴边,又改成, “可是十六郎出了什么事?”

“他能有什么事。”霍文萱道,“他一向都是我爹的最疼爱的侄子,宝贝着还来不及, 还能让他出事?侯府都好着呢,你别乱猜。是不是张县令他们找你套话了?”

沈江卓尴尬的笑了笑, 随口说了几句今天的晚膳味道不错,见霍文萱默默地注视着他,沈江卓叹口气,老实答道:“张义鸿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一向都是个鼠胆!此前时疫事就瞻前顾后, 如今突逢粮草转运这样的大事, 只恨不得将所有的事都推到我身上来, 说什么这本就是县尉职责所在。此前有侯爷压阵, 他到还有几分县令的样子,如今侯爷两日待在府里,整个府衙不说乱了套,也算是群龙无首了。”

“大哥不是在吗。”霍文萱道, “我爹早就把侯府令牌给他了,关于侯府的事可全权负责,县令难道不知道?”

“理是这么个理,可大哥他到底…哎,到底还没被立为世子不是。”沈江卓道,“今天又来了一队运粮官,张义鸿也太鸡贼了,他就守在驿站那里,美其名曰要负责各地运粮官,免得人多口杂的出乱子。于是就将运来的粮草直接交给了我,府里的衙役们也被他带走了六成,让我直接调动博陵大营的士卒将粮草押送进粮仓中。”

霍文萱顿时瞪大了眼:“如果粮草出了问题,岂不是都是你的责任了?”

“可不是!”沈江卓也是气的发抖,“奈何我是县尉,虽知道他的那点小心思,也不得去调动士卒。”

“那陈功曹怎么说?”霍文萱有些好奇,管理各地而来的运粮官,明明是陈功曹这个人事部主任的事儿,“堂堂县令抢了他的活儿,他现在就闲着了?”

说到此处,沈江卓倒是平静了些:“陈功曹到底还是厚道些,这几日一直都在县仓那里忙活,清点入库的粮草,又负责了一部分县内乐捐之事。”

“如此说来,陈功曹倒是干起了张义鸿的活了。”府衙里这种混乱的状态让霍文萱也不知该怎么去形容,“我爹就在府里休息了两日,县衙竟然乱成了一锅粥?”

皇帝要是知道被他一再打压的博陵侯在封地竟然有如此的影响力,估计会哭吧。霍文萱心中大为佩服老神仙,瞧瞧人家这侯爷当的,通过赵县时疫一事迅速确定了自己博陵一哥的地位,明明县令等人都是受朝廷任命,除了治理当地百姓外还要担负起监视封地列的责任,不允许列侯插手当地民治,结果她爹倒是主动放手了,张县令等人却没了底气。

沈江卓也没想到博陵侯的影响力竟然这么大,明明几个月以前,府衙诸人还都烧香拜佛求老侯爷不要出侯府祸害人,结果现在这脸打的。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齐齐叹了一声。

“你也放宽心。”霍文萱安慰他道,“我爹那人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他随心所欲惯了,我估计他就是前阵子累着了,便索性休息几天。”

当日离府时霍文钟的神色很不对劲,可既然侯府对外的口径都是老侯爷累了,霍文萱自然也不会拆台。沈江卓见霍文萱都这样说了,先前对侯府的怀疑竟也消了五六成,要知道霍文萱可是盼着老侯爷马上去死的第一人,侯府若有个什么不好,她肯定是第一个出来放鞭炮庆祝的。现在霍文萱一脸确定的告诉他侯府没啥事,她爹很遗憾的没有死翘翘,沈江卓彷如吃了颗定心丸,终于有了些许精神。

侯府里,去城南打扫闲置的库房的张大虎等人也回来了,霍文钟亲自见了他们:“原本应该是侍从去的,只是如今情况特殊,我侯府侍卫出去至少能安抚人心。”

张大虎等人连道不敢:“凡是大公子的吩咐,无论大小,卑职们都会尽力完成。”

“你们也辛苦了,去用晚膳吧,今天府里都加了菜。”霍文钟想要轻松些,也是施恩给这些侍卫,可他爹给了他侯府令牌,也意味着他可以调动原本属于博陵侯的三百侍卫,这份信任让霍文钟感到沉甸甸的,也更为老侯爷而担忧。此刻霍文钟怎么也轻松不起来,哪怕只是做做样子,都办不到。

张大虎等人知晓他忧心老侯爷,也不再多留。霍文钟呆呆的望着窗外,正是老侯爷正院的方向,一个时辰前他才去看过,他爹已经双目紧闭,只是呼吸比之前要平缓些,薛太医说这是好转的迹象。霍文钟紧紧握着拳,让自己立刻镇定下来。

“传我的话去陈府,明日让陈功曹立刻去城南检验库房,若是可以存粮,就立刻交接吧。”

接到霍文钟的口信,陈功曹努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一如往常一样恭恭敬敬的送走侯府的人。

“子怀兄果然足智多谋。”陈府中的厅房内,一年轻书生坐在棋盘旁,手中执一黑子,“你看这盘棋,黑子看似强势,实则已经是穷途末路,某,甘拜下风。”

陈功曹自得一笑: “老弟过奖了。博陵侯是自作自受,实在是与旁人无关。当日赵县时疫,霍老匹夫侮辱士人,强闯入魏老丈府中,掠夺魏府自存之药,偏偏竟还有些无知小民为其叫好,真是荒唐!倒是老弟那一封檄文,骂的痛快,就连圣上也下旨训斥了霍匹夫,且看他还能笑到几时!”

“老弟听说这博陵侯如今闭府不出了,到底发生了什么?”韩永道,“我听旁人说是累了,子怀兄可有什么高见?”

陈功曹缕着胡须:“不过是些骗人的把戏!”说罢,神色微凌,附耳低声道,“霍老匹夫有个侄子叫做霍明德,他是周阳侯府的第十六子,向来颇得老匹夫宠爱。几日前,与回府的霍文萱起了争执,又闹到了老匹夫跟前,老匹夫应该是为此而气晕的!”

“哦?!”韩永大惊,“此等后宅秘闻,老兄是如何得知?”

“某自有方法,老弟不必多问。”

“此事属实?”

“当然!”

韩永颇为兴奋:“早年老弟听说博陵侯后宅由一个妾室把持,没想到如今堂堂朝廷列侯竟然被侄子和亲生女儿给气晕了!呵,圣上训斥他治家无方,果然不错!某立刻将此消息带给魏大人,魏大人身为易州刺史,正好要巡视博陵。”

“如此便劳烦老弟了。”陈功曹道,“这一次,我倒看看这个老匹夫要如何自辩!”

“老哥哥可是糊涂了,这老匹夫现在正晕着呢!”

“哈哈,这倒也是。”陈功曹颇为高兴,“他要是这样晕死过去到便宜他了。”只是凭借后宫里有个太后,竟然封成了列侯,如何叫人服气!偏偏这老匹夫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对士人毫不尊重,成日荒唐行事,让这种人占着朝廷的爵位,简直就是一种侮辱!陈功曹将自己放在了正义斗士的角色上,哪怕是皇上也要听士人所言,区区一个博陵侯在赵县做的那些事儿足够让士人将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