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是我的意思,让沛儿立刻来见我。不管用什么方法!”霍氏如是吩咐。

她就这一个亲生儿子,她必须要保住他的命!!

“这么说来,那些海盗竟然那么厉害?!”

霍明明坐在石凳上,身边还坐着几个山寨的高层人士。桌上摆着花生和瓜子,地上全是吐出来的壳儿。这是土匪们在开茶话…哦不,是分-赃会。

宋豹子正讲到之前有几个兄弟去池安巡防海岸的事。

“可不是,那些个大官儿打不过海盗,就杀这些人冒充首级。”宋豹子从来没有忘记霍明明和陈福这俩“镖师”的原本目的就是去池安赚那一月五钱银子的巡防活。

“池安的水师就这么不堪?”霍明明还是觉得匪夷所思。褚家镇守池安近百年,不可能这么弱啊!

宋豹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池安现在都没水师了…”

陈福一惊:“为何?”

“都在三年前被败光了。褚家的水师将领错估了风向,导致船都驶入了暗礁,被海盗杀的片甲不留,连褚家的人都死了好几个。”

“怎么没听说啊。”陈福一脸的不信,“这种大事,朝廷竟然不知道?!

“朝廷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宋豹子不以为意,“再说人都死在海上,连尸首都找不到,要瞒下来太容易了。反正啊,从哪时起,褚家就不行咯,现在看着还是土皇帝当的,其实不服他们的人有一大把。只是虎死余威在,褚家现在手上还有一些老兵,那些人也暂时不敢动他们。池安那边水深啊,二位还是跟着我宋豹子,咱们五丰山风水比哪里好多了。有酒有肉还有这一群兄弟们,不愁吃不愁穿。以后再干几票,还愁没得富贵?!”

霍明明轻轻叩击着桌面。

池安水师是否覆灭与她无关,她现在只是突然有些担心聂冬了。

“那家伙现在顶着博陵侯的壳子,万一搀和进池安水师之事里…”

霍明明不由蹙起了眉头,她自己家的小公举的性格她太清楚了。平时看上去傻白甜,可一旦被刺激的热血上头,就连她也是要避一避的。

第128章 成败

褚成沛一脸茫然的看着聂冬和霍文钟, 他的眼睛与母亲霍氏一样, 都是一双大眼睛, 又是双眼皮,看来别提有多无辜了。此刻小心翼翼的望着聂冬:“舅…舅舅,你找我有何事?”

霍文钟有些尴尬的站在一边, 刚才他爹那粗鲁的将人直接拽进屋里来, 褚成沛的衣领都起皱了。不过霍文钟对这种吵不赢人家老子就把气撒在小辈身上的做法十分不齿,可谁叫那个被气着的人是他自己的亲爹呢。他默默替褚成沛点了根蜡, 这就是父债子偿啊。

霍文钟觉得自己哪一天成立一个“苦逼儿子同盟”, 肯定会有很多人来参加。

“今天本侯去了你父亲的大营中。与你父亲说了一些关于水师的事…”聂冬一边说着, 一边打量褚成沛的神色,果然在他提到“水师”二字时, 褚成沛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本侯虽然没有打过海战, 但是也知道海战需要造出大的楼船,士卒都应在楼船上训练。奈何你父亲却将水师士卒都往内陆回迁, 为此便与他起了些争执。”聂冬道, “所以本侯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是池安人, 想必对这些也应该有所了解。”

褚成沛显然迟疑了片刻,接着哈哈一笑:“舅舅真是说笑了, 您和父亲都是宿将,这些事哪里轮的上我这个小辈插嘴的?”

“这不是真的在打仗,让你说说意见。”聂冬又看向了霍文钟。

霍文钟立刻道:“表哥,你早上不是与我也提过这些事吗, 父亲他也是关心池安之事。若是真有什么难处,都是一家人,说出来兴许会有办法呢。”

“我真的不懂。”褚成沛笑着摇头,“舅舅这也太为难我了。父亲他做这样的决定也是有他的苦衷吧。”

霍文钟绝对是博陵侯的亲生儿子,立刻道:“今儿去赶海的时候,表哥可不是这样说的啊。表哥说若放任海盗猖獗,池安的盐场必会受到非常大的影响。”

褚成沛道:“我那都是气话,看着大好的海岸被放弃掉,当然会心疼了。不过我也不懂这些,早上也只是图个嘴巴痛快罢了。”

霍文钟顿时无语。他从未想过人还可以这样,君子说出口的话还能如此随便的!

聂冬正要追问,屋外霍氏的人已经敲了门。连礼数都缺了点,立刻道:“侯爷叨扰了,我们夫人有要事要找二公子商谈。”

褚成沛见聂冬正看着自己,目光不自觉的移开:“母亲传唤,不得推辞。我改日在于舅舅说话吧。”

说完,匆匆离开。

聂冬指着那他仓皇而逃的背影,对霍文钟道:“他早上与你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

霍文钟也呆了:“并没有。早上的时候表哥他…”他也不知要如何形容了,这褚成沛的画风变得也太快了!

聂冬叹了一口气。

这褚府上下都奇奇怪怪,比老侯爷还在的时候的博陵侯府还要魔幻啊。

霍氏在屋中等了片刻,见人还未来,正准备亲自去喊,嬷嬷一脸喜色:“公子回来了!”

褚成沛跪坐在霍氏面前:“母亲叫儿子所为何事?”

霍氏打量了他一眼:“你舅舅今天去了大营,和你父亲闹了些不愉快。不过那都是些小事,刚才他可是与你说了些什么?”

“也就是向儿子抱怨了几句。”褚成沛轻松笑着,袖中的手却渐渐握成拳,指甲重重的嵌在手掌中,直到感受到了一阵生疼,这才又缓缓松开。

“你舅舅就是个老小孩。”霍氏道,“有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说完,又从一侧的竹篮中拿出一个香囊,“这是你媳妇儿绣的新样子,说是很衬我。这上面是长寿花,还有一段吉祥语,听说还拿到寺里供了几个月,香囊散着的也是檀香,真是有心了,我很喜欢。你啊,别整日在外玩耍,多陪陪她。你媳妇儿是个贤惠的,她也有几年没有回家了,你看什么时候陪她回趟娘家省亲,将你的大郎还有大丫头都带上,也让老人家们看看外甥们。”

褚成沛努力维持着笑容。

“…好。”

这一声,拼尽是他全部的力气。

霍氏满意的点点头。多少人想要当一生的富贵闲人而求之不得,褚家的富贵不需要褚成沛去挣。

褚成沛脚步沉重的走回院中,丫鬟小厮们早就避的远远的。妻子薛氏见他脸色不佳,也有些不敢上前。自从两年前她的夫君被府里的家丁们从雨里抬回来后,虽然还和以前一样说笑,但到底有些不同了。他会突然间就发脾气,然而事后又后悔不已。

“母亲今天夸你了。”褚成沛看了薛氏一眼,“你的香囊做得很好。”

二人夫妻十几年,到如今,薛氏竟然有些拿不住他的脾气,小心道:“香囊也不费什么劲儿,娘若是喜欢,我再多做几个。那香囊是保平安…”

刚说到此处,褚成沛正备喝茶,手上动作一顿。

薛氏一动也不敢动。仿佛有一头怪兽潜伏在二人中间,虎视眈眈,稍有动作,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吞下!

“母亲让我带你回家里看看,以前大郎和大妞他们年纪小经不住路途颠簸,如今也长大了,是该去外家走动走动。”

薛氏心中一喜,可对上褚成沛的脸色又有些不安。不待她问,褚成沛便道:“我陪你一起回去。你准备一下吧,七日后我们就出发。”

这…这也太快了。

薛氏虽然困惑,但也没敢问,答应道:“好。我这就与孩子们说说,他们一定高兴坏了。”

“晚饭不必叫我。”褚成沛道,“我在书房用了。”

“又在书房…”

薛氏神色黯然,褚成沛却已经从他的屋子走了。若不是知道书房除了褚成沛就没其他人了,薛氏都快觉得褚成沛在那里养了个绝世美人。

一月中有二十多天都在书房歇息,剩下几天,要么是在酒馆喝酒,要么去了友人家中过夜。好在他回来后也会在她的屋里歇息,比起她来,府中的妾室更是可怜,连见都见不上。

想当初,她嫁到褚府来,是多么的高兴。褚府百年世家,褚成沛又是夫人所出的嫡子,大公子身子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褚府是要交到褚成沛身上的,她以后也是正经世家的夫人。

“哎…”

薛氏微叹。

世事无常,三年前的一次惨败,让她的夫君彻底失去了一切。婆婆为了保住夫君的命,将他的一切都抹掉了,让褚家的人都知道,褚成沛除了活着,不会再去碍任何人的眼。可他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啊。当年他送给她的彩礼中,除了常人都有的那些,竟然还有一艘大船!那是他亲手造的,特地为她造出的楼船!

薛氏抹了把泪。过去的一切好像都是一场梦,她那一心要干出一番大事业的夫君,如今却被困在府里,动弹不得。

“那么多人都死了,就你还活着,你还有什么资格抱怨?”书房中,褚成沛抱着头,一脸痛苦。

三年前的那场海战,父亲为了他力排众议,几乎是倾尽池安水师,结果差点落得个全军覆没的结果。褚家时代盘踞池安,水师中将领也有不少褚家人。那一战,主帅三伯死了,五叔家的次子三子均葬身海底,唯独他侥幸活了下来。

族里要让父亲给出个交代。以命换命!

母亲为了保下他,哭着求着那些人,只求留下一命,什么都可不要。

“为什么会驶入暗礁?!”褚成沛用力揉着头,头疼欲裂,“风向没有问题,我们一直追着海盗打,不可能失败的!!”

波涛汹涌的海上,漂浮着池安水师士卒的尸首。那些倭寇们,从自己的船只上跳来,拿起刀就刺了过来,他们之前已经死了太多的人,此刻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船被毁了一半。

剩下的人仓皇游回岸上。

“你不是一直都在主战吗?看看你造成的恶果吧!”

耳边一个声音不断的响起。

“比起族中其他人,你算什么东西!以为抗击了小股海盗的骚扰,就能赢得大的战役?做梦!你们本来就赢不了那些海盗,他们生在海上长在海上,比起你们这些靠种田而活的人自然要更熟悉大海。你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注定要失败!禁海才是赢得海盗的最好办法,只要禁海,海盗们没有东西可抢,自然就活不下去了!而你们有田,有朝廷,虽然失去部分盐场,但不会伤及根本。你为什么要出海作战?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你才甘心对不对?!你就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想要挣一番功业才这样做!!你这个吃着士卒血的恶魔!迟早要下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

“不!!”褚成沛猛地大叫,“不是这样!!一但禁海,海贸就会全部断掉。渔民没有生计,盐场将减少四成。一旦倭寇们把持近海,我们的东西完全运不出去,而他们却可以用盐来交换所有的东西!禁海不会禁住他们,只会让他们越来越强大,等到他们占据了禁海五里的海岸后,就可以深入到池安腹中,那样一切都晚了!!我们就是反击的太迟了,才会导致现在这样!”

“你是出海打了,可结果呢?”那个刺耳的声音又回来了,“你三伯死了,死在你的手里。他原本应该在府里享受天伦之乐,他的嫡孙才刚出生还未满月。你五叔死了两个儿子,哈,不过他家人口多,死了几个不算什么。只是不知道过年的时候,你五叔见到你会怎么样呢,哈,哈哈哈…”

“闭嘴!你闭嘴!!”褚成沛狰狞的站起身,双手在空气中用力挥着,好像要赶走什么一样,“你跟我滚!”

“这是…褚家人的传统吗?”

霍文钟在书房门外停住了脚步,脸上有些尴尬。

他还是改日再来吧。

刚一转身,身后门被打开,褚成沛正要冲出,见到霍文钟也是一愣。

“你怎么来了?!”

说话的时候,却看向了门外的家仆们,他早就吩咐过不要让人靠近书房。

“哎,是我硬要来的。”霍文钟连忙道,“表格不是说做了海味么,我想着,这午膳还吃不吃了?”

“哦…”褚成沛顿时一笑,仿佛刚才那阴鹜之人不是他一样,“当然要吃了,这些东西搁久了可不好。”

霍文钟眨了眨眼睛。

褚成沛这变脸神功,都快比得上他爹了。不过他爹的位置依旧牢牢占据第一,无可动摇。霍文钟身负着聂冬让他来套话的使命。

自褚成沛被霍氏叫走后,他爹就断定褚成沛未来几天肯定会被霍氏支走,一定要抢在之前弄清楚池安水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放弃的哪些地方可是包含盐场的!

一旦盐价上涨,博陵的进货成本增大,对博陵侯府损失的便是真金白银!

第129章 禁海

想要套话的最直接的方式莫过于酒后吐真言, 然而霍文钟觉得此刻自己有些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表…表哥…”霍文钟用力摇了摇头, 诶…怎么觉得周围都跟着晃了一起来?诶?怎么出现了两个表哥?

褚成沛拿着酒杯在霍文钟眼前摇了摇, 见他都没有什么反应了,笑道:“来人,扶你们公子回去。”

“表哥…你, 你不许装死!”霍文钟被架起来, 还蹬着腿,“水师…水师到底…呕”

褚成沛掩鼻退开了不少。

周围的侍从们一阵手忙脚乱, 又是喊郎中又是命人来打扫。好半响, 总算是将霍文钟抬回院子里去了。聂冬正在陪霍氏用膳, 听说霍文钟是横着回来了,手里的筷子都掉了一支。

“这孩子, 怎么喝的这么多。”霍氏也有些蹙眉, “快让那两位太医去看看。虽说是年轻,但也不能这么在糟蹋自己的身子啊。沛儿也是, 也不劝着点!”

聂冬没想到霍文钟为了套话牺牲这么大, 也没了吃饭的心情, 跟着太医一道去看他。

霍文钟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 身上早已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他酒品还不错,喝醉了也不吵闹, 刚才吐得干净,现在已经快要睡熟了。

太医把过脉,确定无恙:“醒来后再喝一副安神汤就好了,以防头疼。”

“有劳二位太医了。”聂冬点点头, 又朝着旁边的褚成沛瞧去,这家伙除了脸有些红外,硬是一点事都没有。听秦苍来报,这两个加起来一共喝了五坛酒,其中三坛都是褚成沛喝的!

失算啊!

“是我不对。”褚成沛很是愧疚,“早知道表弟酒量不行,我也不该劝他喝那么多的。”

装,继续装!

聂冬突然觉得这小子有些嫣儿坏。

“我哪里还有些醒酒的药丸,你随我来。”聂冬道。

褚成沛警铃大作,他能忽悠霍文钟,可没胆子在博陵侯面前耍巧,立刻道:“我…我头有些晕,还是回屋里躺一下好了。”

聂冬看了一眼霍文钟的房间,指着那睡三个人都有富余的床榻,直接道:“要不就睡着吧。免得来来去去麻烦,正好太医也守在这里。”

还能更不讲究一点吗?!!

“要是觉得挤,再搬一个来。”

“不不不…”褚成沛连忙摆手,“我换地方睡得不安稳。”说完,带着侍从溜了。

“这小子!”

聂冬看着褚成沛的背影,不由深思了起来。命人好好照顾霍文钟后,带上秦苍便出门了。

“去早上他们赶海的地方。”聂冬决定亲自去看看那禁海的区域。

这次跟出来的全是他博陵的侍卫,一个褚府的人都没带。不过自从入了池安,他便让几个不常露脸的侍卫散在池安城内,经过几天他们也对池安城的布局摸的差不多了,收到聂冬的命令后,立刻赶了过来。

谁料其中一人道:“那里因禁海除了褚家人谁都不让进。”

“本侯偏要去呢?”

规矩是什么?

对博陵侯来说就是个屁!

不过为了掩人耳目,聂冬决定乔装成渔民的模样。秦苍等人废了老大的劲儿总算是淘换回几套渔民的衣裳,刚拿出来便是一股子腥味。

聂冬被熏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侯爷,您…”秦苍都不忍心让他穿了,“咱们还是改日再来吧。”

“就今天!”聂冬一把拽过,捏着鼻子换了。

因衣裳一共也就四套,聂冬也就带秦苍在内的三个侍卫前去,剩下留在远处随时接应。任任柏云是留在池安城内的侍卫,此刻替众人引路。

“池安禁海禁的十分彻底,渔民都已经往回迁了。那些被不愿意离开的,要么被海盗杀了,要么被海盗放火烧了房子。”

“这么猖獗?!”聂冬惊叹。

“这是表面的说法。”任柏云道,“属下这几天混迹在赌坊间,也有人说其实是池安水师烧的,为了就是逼他们迁回来。听说池安府衙很快就要下令,若还有回迁之人,一律按通敌罪论处!”

“这要迁走多少人?池安城内又有多大的地方供那些人安置?”

“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只不过有一点,回迁的渔民最少也有千人。”

“按照朝廷律例,成年男丁每人授露田六十亩,永业田十五亩,女子露田二十五亩,池安要哪里来这么多的田授出?恐怕一人十五亩都授不到,他就敢禁海?这么大的事竟然事先都不上报朝廷,这是要先斩后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