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陪大师先去歇息。”聂冬给了秦苍一个眼色,秦苍心领神会。

净义带着出家人惯有的慈悲笑容,胖呵呵的脸像足了弥勒佛,前一刻那个造反分子的形象简直就是一种幻觉。

当聂冬看到张县令后,才突然有些后怕。张县令的任命权乃是朝廷,他除了是本地的县令,同时也是皇帝派来监视各地封侯的。

张县令对老侯爷那张黑脸已经见怪不怪了,此番前来乃是感谢侯爷出手稳定博陵盐价的。此刻见聂冬走来,连忙站起身行礼:“侯爷每日为百姓操劳,乃是吾等楷模。”

“少拍马屁。”聂冬一甩袖子,靠坐在引枕里。

救火队队长霍文钟连忙打了个圆场说道:“如今博陵的官盐均为一百文一斗,百姓都说干活儿也有力气了,今年虽雨水不足,但也能有个收成。方才儿子与张大人去了一趟官仓,加上咱们博陵过去的存粮,今冬开始至明天初春,又不用担心粮食不足了。”

聂冬听着也是一喜。

古代评判盛世的标准之一就是不饿死人,可见粮食匮乏一直都是一个大问题。去年冬天博陵就开仓收留了不少别处来的流民,城中不少富人也设了粥棚,然而流民依旧太多,官府不得不尽心驱赶。那段时日,聂冬都不想上街,虽然残忍,然而博陵一地实在是支撑不了那么多的流民。

张县令自从收了聂冬的盐后便一直忐忑不已,然而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如今侯府一出手,盐价瞬间稳定。列侯没有治民之权,这些政绩是不会算在列侯身上的,全都是他张县令的功劳啊。

侯府贩点私盐又怎么了!博陵侯他老人家吃肉,还会让所有人都跟着喝汤!那些个盐最终惠的还是博陵的老百姓!

张县令只觉得侯府这盐怎么不贩的更多些呢?!朝廷的大司农只知道加税加税加税!皇上只知道收回盐铁之利,老百姓都快吃不起盐了,他们还管不管了?!治下的百姓数量减少,还得治本地父母官的罪,可老百姓不吃盐,就没力气,没力气就没法种田,不种田就没有收成,没有收成就没有粮食…

为了保住这顶乌纱帽,张县令觉得自己都要给老侯爷贩盐之举摇旗呐喊!!此刻的笑容那叫个真心诚意诚:“侯爷,您放心,那一百文的盐,绝对都是百姓买去了。城内乡绅们,是一个都没敢出手。”

“县令大人如此说,本侯实属欣慰啊。”聂冬道,“不过张县此番前来不止是来道谢的吧?”

张县令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真是瞒不住侯爷您的法眼。如今我博陵境内盐价稳定,郡守大人也知道了此事。郡守大人对下官说,如今全郡内都在农忙,博陵既然有盐,能否借些给郡内。”

张县令话音刚落,聂冬摔了擦手的帕子,扬声怒道:“陶广志他长能耐了啊!”

“侯爷息怒!!”

“他管好其他十九个县便成了,手还伸到博陵来了?!!行啊,我博陵侯府的盐,全让他搬去啊!他这是要劫富济贫当个侠客吗?!!”

霍文钟听着话越来越不靠谱,也赶紧道:“父亲息怒!想来郡守大人以为博陵能稳住盐价,必是因为盐有富余。”

“富余个屁!那都是我们博陵百姓往日里一点一点省出来的!特地留在了农忙时节!”聂冬气的站起身,“这种事乃们你们官府之间的事,我一不理事的侯爷也插不了手,至于盐如何用,全看张县令了!送客!”

张县令苦哈哈的赔笑。

霍文钟将他一路送到府外,带着歉意道:“父亲为了盐也是操碎了心…”

“大郎不必多言了。”张县令道,“我懂得。这事的确是郡守大人有些不地道,这简直就是打劫啊。我乃博陵县令,自然要为本地百姓打算。”

霍文钟也有些生气,博陵是富裕些,可救急不救穷,陶郡守这脸是不是也太大了?回到书房刚坐不久,就听家仆道:“公子,侯爷正找您呢!”

霍文钟赶紧去了书房。聂冬正在研磨,见他来了,朝他招了招手:“大郎到这儿来坐。”

霍文钟有些不明所以。

聂冬示意他提笔:“本侯记得你乃郡内督邮,既然是督邮,那自然要去向郡守报告你所督叔县百官之行。”

“是。”

聂冬截过话:“正好每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你就要去郡里了。陶广志虽然与咱们府不亲,但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本侯借他个胆子也不敢对张县令说出那样的话。敢开这个口,其中必有原因,你带着书信去找他,问清楚到底所为何事!”

霍文钟连连点头。

陶广志乃易阳郡守,博陵相当于易阳的省会城市,博陵侯在博陵横行这么多年,只要不惹到陶广志头上,这位郡守大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之前博陵侯拆城墙,向皇帝打报告的也是刺史而已,陶广志并未添油加醋,原来的老侯爷偶尔偷溜去吴国找吴王玩儿,陶广志也从未向皇帝打过小报告,突然这般大胆,实属异常!

聂冬道:“你走之后,博陵城内的事时让二郎看着,再叫四郎去一趟赵县,去打听一下那边的盐价如何。”

“是!”

霍文钟动作很快,带着聂冬口述之后的书信,第二日一早便动身了。

聂冬正在院子里打着太极拳,秦苍大步走来,低声道:“净义和尚的院子已看守妥当,侯爷您看…”

“先晾着他。”聂冬抬手切西瓜,“吃喝照给,但不要与他说话。把陈福给叫回来,这小子成天跟着明明吃香的喝辣的,也该出些力气了。”

暗中调查这种事,还得让陈福这暗卫头子来干,秦苍到底是专业不对口啊。

第193章 动乱

净义这段日子过得倒是不错,除了被限制了自由, 一日三餐都照常供应, 外带两顿点心和茶水,他的行囊在一一检查之后也归还给了他。此刻他抱着一杯茶, 盘腿坐在回廊的木板上望着远处天空里悠闲飘着的几朵云。

“博陵侯既然没有下令杀我,可见我说的那些他也是明白的。”净义心里远不如面上那般平静, 他得为自己找到一条活路。古有吕不韦奇货可居,博陵侯的条件可比秦异人要好太多了。可他要怎么说动博陵侯谋反呢?净义叹了一口气, 他还是太急了, 他应该等京里的内线们的消息来后再做出动作的,一旦皇帝把博陵侯逼急了,为了活命, 博陵侯也就不得不反!

被净义寄予厚望的聂冬,此刻的脸上却有些诧异。霍家老四刚从赵县办差回来, 赵县离博陵非常近, 骑上快马来去不过一日的路程。

霍四郎报来赵县的盐价:“赵县去年得了时疫,虽有博陵救济, 但儿子看来还没有彻底缓过劲来, 如今天气干旱,赵县那里的盐价已涨到了二百文一斗。赵县离博陵颇近,博陵不少人都与赵县有亲, 一些人家省了不少盐分给了亲戚。儿子问了赵县乡绅,乡绅回道赵县能有二百文一斗的盐已是托了博陵的福,再远些的地方, 盐价已涨到了五百文一斗,已经有私盐贩子在那一带流窜了。”

“咱们易阳郡一向是赋税重郡,就是因为咱们这里多产粮,而且山里卤井也产一些盐。连咱们郡内斗如此了…”剩下的话聂冬没说,霍四郎却打了个寒颤。

古代通讯不便,获取信息通常会滞后许久。幸亏聂冬有先见之明的组建了博陵商行,博陵县内各权贵人家均入了股,商行里的消息竟比官方要更快更全些。

没过几日,商行的“商报”便送到侯府中。商人们带回了各地的消息,丝绸与黄金的价格猛升,有些地方已有良民自卖为奴,牙行的行情倒是开始上涨…聂冬命人传至各院,让侯府里的几位郎君发表各自看法。全国四十二郡,与易阳相邻的三个郡情况都不容乐观。

“难怪陶广志要急了。”聂冬叹道,“一旦饿殍遍地,他这个郡守也难辞其咎。当初花大力气稳定盐价,如今看起来倒有些不妥了,如小儿抱重金过市,招人眼红啊。”

霍明明今日回府休息,连日在村庄里练兵,她看起来消瘦了不少。此刻半靠在引枕里,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难得的放松姿态,手里拿着“商报”,说道:“难道你就不知道找陶广志要点好处?”

“好处?”聂冬眨眨眼,“他一个皇帝派来的人,能给我什么?顶多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霍明明将“商报”扔到聂冬身上,缓缓坐起身,笑了笑:“找他要兵,要钱,要军械。”

聂冬猛地警觉:“你去见净义了?!”

“净义?”霍明明一头雾水,“这和尚怎么了?说起来我回府后还没见着他。”

聂冬微微松口气,只见霍明明的眼神越来越玩味,只好将净义那日的狂言一一说了。霍明明微楞,转而大笑:“他真这么说了?胆子挺大的啊!他到底是看中你哪一点了?”说着又突然降低了音量,“哎哟哟,这是要劝你去当皇帝??”

聂冬浑身不自在,一张老脸通红:“胡说什么,我还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

“我想想啊…其实他说的目标也是很有可行性的!”霍明明一瞬间进入了狂热状态,“有钱、有粮,有兵,还有根据地!真的可以啊!”

“姑奶奶,别闹了。”聂冬双手投降,“我仅是经营博陵这鬼地方,就已经是累得要死。谋反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啊,首先群众基础就不行!再说了,博陵侯是皇帝的舅舅啊,他反了,你让霍家的老太后怎么办?京城里还有霍氏的族人,板上钉钉的人质啊。”

“人质?”霍明明道,“为何我觉得这反而可以里应外合呢?”

聂冬:“……”他女票好危险!!

然而聂冬所说的倒也是很大的问题,无论哪个朝代,谋反的成功概率都很小。霍明明也只是图一乐,见聂冬那手忙脚乱的慌张模样,心满意足的止住了这个话题,转而道:“陶广志想要你的博陵帮一把他解燃眉之急,你难道就不知道让你的商行在易阳郡的郡城内扎个根?”

聂冬听着眼前一亮!

博陵商行表面上是商人聚集地,然而作为商行的发起者和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博陵侯府是有着绝对的影响力,私下自然是安插了不少侯府亲信之人进去,也是侯府的一个情报机构。

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两个人,对各路情报永远都不嫌多。霍明明的提议让聂冬突然意识到,这次大旱,或许是博陵商行可以在全郡各处开分行的好机会!

聂冬开始布置分行的计划,放出了一些明面上的风声。来自商行里的阻力很小,商会里有些生意经的老人们也觉得可以去博陵附近的县里开个铺子,这样他们贩货也可以有个落脚点。这时候总讲究个抱团取暖,长途跋涉,遇到个老乡都会激动不已,更别提你去了异地还能找到家乡的组织。

“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聂冬道,“敌人变成伙伴是为了生存,而伙伴变成了敌人,大部分都是因为金钱。”

“你打算怎么做?”霍明明问道。

“让霍家老四去商行。”聂冬轻轻摸着下巴,边思考边道,“商行里必须有一个侯府里的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后博陵侯退下来后要有一个有身份的人顶上,随着商行的扩大侯府必须把其牢牢握在手里。霍家老四如今还年轻,也没有入仕,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让他跟着侯府里的几个老师傅四处走走也算是增加见闻。”

“你倒是连理由都给他找着了?读万卷行万里,话说这话是哪朝来着?”

“明朝董其昌说的。”聂冬得意洋洋的显摆。

“呵呵…”霍明明翻个白眼,“明朝的名人名言你觉得拿到这里有说服力吗?”

聂冬被噎了一下。顿时耍起了博陵侯式的诬赖:“老子说的就有说服力!老子是博陵侯!!”霍四郎有着侯府公子的身份,年纪较轻,为人在霍文钟的光环下又不算太醒目,乃是最合适的人选。

霍家老四原本跟着大儒黄怀远念书,因农忙,被聂冬叫了回来。黄怀远生怕自己的学生被博陵侯带坏,一直都关注着霍四郎,结果没等学生回来,等到了侯府的书信,他的学生被博陵侯一脚踹到了商行经商去了。

“胡闹!!”黄怀远气的一蹦三尺高,“老夫就知道那霍匹夫荒谬无比,老夫还当他这一年多来转了性!!”

不行,自己教的学生不能去当什么商人!商人是什么玩意儿?那些人能上得了台面吗?!堂堂侯府的公子成天和那些人厮混,变成一副市侩嘴脸,黄怀远简直不敢多想!再也坐不住了,收拾了行礼,叫上了书童,带上自己的学生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杀往博陵县。

正当聂冬和霍明明两人暗搓搓地准备在全郡内斗安插眼线的时候,却传来了霍文钟遇袭受伤的消息。

“什么??!!”

“咚”地一声闷响,矮桌被聂冬一脚掀翻。

“大郎现在是死是活?!!”

第194章 封地

高安和任柏行跪在地上:“属下无能!已派出两个小队朝郡城而去,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霍文钟随身带去的十个护卫是他们两个挑选的, 如今霍文钟生死不明, 高安与任柏行难辞其咎。

聂冬开始无比怀念现代化的通讯设备。

“博陵到易阳哪怕是用爬的七天也能到了!他们一行十一个人,就这样消失了??他们是怎么遇袭的?!受伤的人到底是不是大郎?这些你们统统不知道?!”

“属下该死!!”

高安、任柏行二人几乎以头磕地。

霍明明道:“他们每个人都带了刀剑, 至少需要五十名训练有素之人才能将他们合围。博陵到易阳郡城也有官道,在官道上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周围的驿站不可能不知道。除非大郎他们没有走官道,或者说真的有至少五十人的武装组织在这段路上设伏。”

“此事是意外还是来针对我博陵侯府的?”聂冬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自他穿成博陵侯后, 除了刚开始摸不清状况外,还从未栽过这么大的跟头。

“陶广志早不喊晚不喊,偏偏这个时候喊穷。这件事与他之间…”此刻聂冬只觉得所有人都很可疑。博陵侯府一向是将霍文钟推到前面, 在外界看来,霍文钟是博陵侯府真正的顶梁柱, 他乃侯府正儿八经的嫡长子, 又获封世子,品行素来优良, 连皇上都曾夸奖过, 面对荒唐的父亲二十多年如一日的孝顺,实在是一个从各方面都挑不出毛病的郎君。

谁料下午的时候,陶广志亲自派了使者柳玉山来到侯府说明情况。柳玉山来的十分匆忙, 霍文钟动身去郡城的事自然是事先与郡城里说了,然而过了七天,还没见到霍文钟一行人, 陶广志便派人去了最近的驿站询问,结果发现霍文钟等人压根没来。又派人去了后面几个驿站,结果发现一个驿站接到了霍文钟将要下榻的消息,然而却没有等到他们。

这下陶广志是真急了,霍文钟乃博陵侯府唯一的嫡子,侯府派霍文钟来郡城,可见诚意。如今人在易阳郡境内消失了,听到消息的陶广志两眼一黑,差点没背过气去。博陵侯的那张老脸在他眼前不断的放大,陶广志惊的一身冷汗。

“郡守大人已派了一百士卒沿路搜寻。”柳玉山硬着头皮对着博陵侯那张快要吃人的眼神,“一旦发现大郎的消息便会立刻通知侯府。”

聂冬道:“侯府的侍卫,本侯也是知道的,虽说武艺平平,但一个人对上寻常人四五个也是近不得身的。大郎的品性也是有目共睹,绝对不可能偷摸去厮混的!如今他们一行十一人生死未卜,只是有附近砍柴人说听到了打斗声,地上有些血迹,从残留的布料来看乃是大郎的!郡内什么时候除了这样一伙穷凶极恶之徒!!郡守大人竟然都不知道吗?!!!”

“郡守大人他…”

柳玉山正要解释什么,聂冬却已经气炸。

“他让博陵出粮出盐,侯府的世子亲自给他送去!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沿途的官道都这般的不太平!他这个郡守是怎么庇佑一方百姓的!”

“本侯今天就把话放这了,我侯府的世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陶广志第一个跑不了!!你可以把本侯的话一字不落的给陶广志带到!”

柳玉山擦着汗,来前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然而直面博陵侯的怒火,柳玉山差点就给跪下了。可这件事郡城那边是一点儿理都不占,柳玉山苦哈哈的点头:“下官一定带到。”连一句“侯爷不要太过担忧”都说不出来。

你丢了儿子能不急吗?

这特么的还是个嫡长子,侯府未来的继承人,那是随随便便就能丢的吗?!

更恐怖的是易阳郡内可能已经出现了一股势力不明的武装部队,这是要做什么?!陶广志一个头两个大,找来了郡尉谢豪。谢豪是个带兵打仗的粗人,对朝廷里的弯弯绕绕一向不懂,但就算如此,霍文钟这家伙丢了,也是惊得谢豪一蹦三尺高。

他可当初为了吴国粮草的事情,他还得罪过博陵侯,如今博陵侯的长子遇袭,郡守脱不了干系,他这个分管全郡治安的郡尉更是难辞其咎。

“玉山兄已经博陵了?”谢豪大声嚷道,“完了完了,这个时候去只会是讨骂,说不定还会挨揍。你怎么就让他去了,他就是个书呆子,杀只鸡都要抖三抖。”

陶广志叹道:“玉山好歹与博陵侯还有几分交情,别人去…呵,要不去你负荆请罪?”

谢豪挠着后脑勺,他是怎么也想不通易阳郡内怎么会突然多出一股武装势力。如今正是农忙,不敢说别的地方,各县往郡城的官道都有驿站,驿卒每日都要巡视的。官道大多建在开阔之地,哪怕是遇到了埋伏,霍文钟一行十一个大老爷们,就不会弄出些动静让周围发现?

“那个砍柴人呢?他不是说看见过霍文钟吗?”谢豪问道。

“砍柴人说他是黄昏背柴下山,隐约听到了有人喊杀声,以为是土匪抢劫,便躲了起来。等到没声了,才冒的头。那里虽然是官道,但靠山,地势有些偏僻。”

郡城大营自然是有兵的,然而现在要动大营的士卒…谢豪有些为难。一是担心抽调士卒后,郡城的保障就少了一分,既然已经猜测有了非法武装分子的存在,郡城的安全就是第一位的;二来霍文钟走丢的消息目前还没有张扬开,除了几个当事人外,都没有外传。毕竟霍文钟的身份放在那里,一旦透露出去,会引起许多不安和不必要的麻烦,可如果一旦抽调大营的士卒去找人,这样动静就会闹大了!

“你派几个精兵给我。”陶广志道,“好歹要给博陵侯那边一个交代。”

谢豪却道:“你说…会不会是霍文钟这小子故意耍咱们?”

“这话怎么说的?”陶广志有些生气,“若是博陵侯,倒有可能。霍文钟?他可不是一个胡闹的人,再说了,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无非就是向郡城倒打一耙,说郡守与郡尉没有治好易阳郡。可郡守郡尉这样的两千石封疆大吏的任命权乃是在皇帝手里,他陶广志与谢豪再如何,这些年对博陵侯也都算客气,这些事博陵侯心里也有数,若朝廷真将他俩给撤了,再换上来的,可就不知是敌是友了。

博陵侯还不至于做这样的赔本买卖!

经陶广志的提点,谢豪道:“是我想差了。”

“如今郡内不太平,谢大人还需多多费心了。”陶广志道,“霍文钟的事且不谈,今日各县报上来的消息,又有三十几个村子因抢水源死了十几人,算上之前,因水源之事已死了近五十人。虽说乡野小民多无知之辈,可也是吾等治下之民,放任不管,恐成一患啊。”

虽然报上来的只有这些数,然而实际上会更多,这一点陶广志与谢豪都明白。

秋后陶广志需去京城请见皇帝,各地官吏也都要接受考评。在霍文钟出事之前,陶广志并不担心自己的考评语,无论易阳郡内死了多少人都不要紧,关键是天下另外那四十一个郡内只要死的人比他多,他的仕途就能无忧。

就在易阳郡的几位权贵急的火烧屁股的时候,千里之外的京城,也因一件事而热闹起来。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兄弟要归封地了,封号齐王!

霍太后哭的眼睛都肿了:“你们一个二个的都要离哀家而去。晔儿这么小,齐国又那么远,以后相见,还不知要何年何月。”

陈晔安慰她道:“儿臣每年春秋二季都要来京城朝见皇兄,皇兄给儿臣的封地是最好的,府邸也都修缮好了,又派了家丞、洗马、门大夫等人随儿臣一道归国,母后尽请放心。”

霍太后哭的直抽抽,恨不得整个人都扑在陈晔身上。陈晔只当她是舍不得自己,却不知霍太后心里却是冰冷无比。

家丞乃王宫总管事,洗马则是侍从官吏,门大夫更是掌控着宫禁。陈睿派了这样三个从官随陈晔归齐国,其监视意味不言而喻。

晔儿可是他的亲兄弟啊!!!

霍太后放声痛哭,长信宫内一阵凄凉。

陈晔被这气氛影响的有些不自在,笑道:“儿臣听说齐地的香稻格外有名,到时候奉来给母后尝尝。母后莫要在哭了,您应该高兴才对,去了封地意味着儿臣长大了啊!”

“你就知道拿这些话来哄我。”霍太后破涕而笑,“你还没成亲,算什么长大!”

见霍太后终于不那么悲伤,陈晔也松了口气。在他还小的时候,他想着快些长大,多学些本领来帮陈睿,因为他们两个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血缘亲近上就和其他皇族的子弟们不同。可长大了却渐渐发现,他的皇帝哥哥并不想要他这个帮手,若他勤奋上进了,皇帝哥哥虽然高兴,可眼角眉梢里却透着冷漠。博陵侯携女眷来京城的那一次,更是让他发现,他的亲哥哥已经是皇帝这个事实,他自己也终究要去齐国当诸侯王。

而诸侯王是会被皇上所忌惮的。

在陈睿大婚后,陈晔无比清醒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陈睿是不会让齐国的属官由齐王自己去任命,更别说婚事了。

离开长信宫,直到回到自己的住处,陈晔才敢叹气。看到手旁的一筐麦子,这还是他自己种的收割上来的,陈睿说他的麦子种的不错,来年可以多种一些。这是想让他彻底成为一个老农吗?

陈晔自嘲的笑了笑。

只是突然有些羡慕起小舅舅博陵侯了。小舅舅身为列侯,一样要被朝廷监视,然而他还是活的那般肆意,这样的洒脱不是一般人能够企及的啊。

霍太后则在长信宫里坐立不安,她虽不愿承认陈睿对陈晔的防备,可事实摆在眼前,皇帝防备诸侯王是天经地义的事。换个说法,这压根就不叫防备,早在先帝之时,诸侯国内两千石官吏的任命权就已收回朝廷,经吴国戍守边陲不利,陈睿已下令收回诸侯国内六百石以上官吏的任命权。

“在京城里时,有你这个当皇兄的时时看着,哀家也放心不少。如今远去齐地,他年纪又小,万一被一些卑劣小人给带坏了,可怎么办?”霍太后用着关心小儿子的口吻与陈睿说这此事。

陈睿道:“晔儿是朕的弟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会继续照看着他的,不会让他在齐地吃苦的。您也知道,齐地一向富饶,晔儿本性纯良,不会被一些小人给蒙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