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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重渊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黑沉又淡漠的双目望着她,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担忧的面容,放在两侧扶手上的手被他不自觉得握紧了些,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望着她,同她说了一句,“没事。”

两人说话这功夫,众人也都回过神了。

一众丫鬟看着突然出现的陆重渊都吓了一跳,尤其是看到他肩上那一块大氅,更是吓得直接跪倒在地,至于白盈盈……她也已经回过神了,不同先前的嚣张和狠厉,现在的她惨白着一张小脸,身子骨也在风中打着颤。

她战战兢兢得看着陆重渊,好一会才颤着声音朝人喊道:“表,表哥。”

她不知道陆重渊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刚才那些话,他都听到了多少,可看着他右肩那一块大氅,想到自己这位表哥以前那些狠辣的名声,就怕得要死。

要不是还知道现在在外头还得给自己留点体面,她差点就要跪下去了。

可即便不跪,她现在这幅模样也好不了多少了。

看着蹲在陆重渊面前的萧知,生怕她说什么,便先告起状来,“表哥,都是这个女人,是她胡言乱语,我才会,才会错手伤了你!”

白盈盈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其实也是有些害怕的,尤其她当初还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肯嫁给陆重渊。可心里又想着她跟陆重渊怎么说也是认识多年的表兄妹,比起一个才认识几日的孤女,关系总要亲密些,便也安了些心。

表哥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孤女来罚她吧?

越想越觉得在理。

她便继续说起萧知的坏话,“表哥,您都不知道表嫂多没规矩,她怎么说如今还是您的夫人,在家里也就算了,要是到外头,就她这幅样子还不知道被多少人耻笑……您可得让姑姑好好教教她。”

“免得日后坏了陆家和您的名声。”

陆重渊听着身后女人的一言一语,微垂的眼中是一片嘲讽,他也没说话,任由她在后面嘀嘀咕咕继续说着。

可他不说话,萧知却忍不了。

她冷着一张脸站起身,径直朝白盈盈走去,有风带起她的裙摆,她那身红艳艳的裙子在风中竟然也带了几分嗜杀的味道。

“你,你要做什么?”

大概是察觉出萧知身上的气势太过强烈,白盈盈脸一白,那些还未吐完的话便有些说不下去了,她的步子不住往后退,可不等她后退几步就被萧知握住了手腕。

萧知身子弱,可此时因为太过气愤的缘故,力道倒是一点都不轻。

她比白盈盈要高些,此时就死死握着人的手腕,居高临下得看着她,嗓音也冷冷得,“我要做什么?白姑娘伤了我的夫君,难道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吗?”

白盈盈被人抓着手腕,倒不得进不得,只能寻求别人的帮助。

可那些丫鬟还跪在一边,没有陆重渊的吩咐,谁也不敢起来,就连白盈盈的丫鬟也是如此,她喊了半天也没能喊来人,只能看向陆重渊,喊道:“表哥,你快管管她,她就是个疯子!”

这个女人怎么变得这么可怕?

明明几个月前,她连说话都是细声细语,动不动还会脸红,怎么这才嫁给陆重渊没几天,就变得跟那个煞神差不多了?

原先一直坐在轮椅上没有说话的陆重渊听着这些话倒是也终于舍得转过身来。

可他却没有理会白盈盈,那双从来都是没有情绪的丹凤目从始至终都只看着萧知一个人,看着那个身穿红衣的女人站在寒风中,绷着一张小脸给他讨公道的样子,他在诧异之余竟然觉得有些有趣。

这大概是他生平头一回被人这样对待。

小时候他倒是也受过不少委屈,可从来没有人给他讨过公道,等到长大了,他也已经强大到没人敢再给他委屈受了。

可此时——

那个瘦弱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人就站在那边,逼着人向他道歉。

多么有意思的场面啊。

陆重渊的心里想到。

他没有说话,目光仍旧一眨不眨得望着萧知。

萧知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其实并不好,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也红红的,衣服也有些乱,可陆重渊远远看着她,只觉得那颗沉寂良久的心好像突然活了过来,就连一直冰冷的身子好像也恢复了一些暖意。

他就这样坐在轮椅上,手搭在扶手上,下颌微抬,看向她。

他不说话。

萧知又不肯松手。

白盈盈纵使再不肯也只能低头。

她咬着牙刚想冲陆重渊道歉,可还没张口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这是怎么回事?”一听这道声音,白盈盈立时就抬了脸,眼看着陆老夫人朝这边走来,她用力挣脱开萧知的手,拼着命朝人跑去。

跑到人跟前,她就跪了下去。

双手握着人的袖子,哭道:“姑姑,您总算出来了,您要再不出来,盈盈今日就没法活着见您了!”

边说边把自己那张红肿的脸抬给人看,哭得一脸委屈,“姑姑,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作者有话要说:知知:让你欺负我老公,打死你!

五爷:我老婆在维护我哎,搓搓手指,好开心呀 (づ ●─● )づヽ

第16章

听着白盈盈的话又看着她高高肿起的侧脸。

陆老夫人一双眉皱得很深,她是先看了一眼陆重渊,见他坐在轮椅上握着扳指不说话,便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其实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刚才喜儿着着急急跑过来,话也说不清,只留下一句“表姑娘被五夫人欺负了”,便哭了起来,一副她再不去,自家小姐就要被人打死了的模样。

对于喜儿的这番话,她是不信的。

萧知是个什么性子,她最是知晓不过,自打她进府至今也有半年的时间了,从来没见她同谁吵过架,平日里不是待在屋子里看书就是绣花,安静得不行。

要说盈盈欺负萧知,她会信。

可萧知欺负盈盈,这怎么可能?

只是喜儿那丫头着急,又说老五也在,她怕真得出了什么事也不敢耽搁,只能走过来看一遭。

这一看。

倒是真让她吓了一跳。

陆老夫人想起刚才过来的时候,萧知握着盈盈的手腕,小脸冷冰冰的,眉宇之间都透着一股子戾气,她远远看着都觉得有些心慌,想到这……她便扭头朝萧知望了一眼过去,不同昨日的好脸色,此时的她双眉微拧,脸上也带着些探究的神色。

难不成真是她看错人了?

跪在地上的白盈盈眼见陆老夫人不说话,便又捂着脸哭了起来,“姑姑,我还从来没被人这么打过,可您看看我现在这张脸……”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脸转向陆老夫人,那里还泛着火辣辣的疼。

她心里又恨又气,偏偏还得在陆老夫人面前装模作样,只能咬着唇委屈道:“我都不知道我同五嫂嫂有什么恩怨,只不过是女儿家的几句拌嘴话,都值得她这样对付我。”

“如今也就罢了——”

“这要是日后出了府,五嫂嫂也同其他贵女、贵夫人这样争执起来,丢得可是陆家和五表哥的脸面。”

陆老夫人一听这话果然沉了脸色,她这一生最看重的便是名声,原本脸上还留有的探究此时也变得阴沉起来,她也没同白盈盈说道什么,只是看着萧知问道:“老五家的,盈盈脸上的伤是你打的?”

萧知自打陆老夫人出现后便站在一旁。

她知道先前陆老夫人在打量她,也知道自己先前那副模样一定会让人多想的,可她不着急,一直乖乖巧巧得低着头站在一侧。

此时听得这话也不慌不忙,她是先规规矩矩朝人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同人说道:“回您的话,表姑娘脸上的伤的确是儿媳打的。”

她认得坦然。

倒是让陆老夫人愣了下。

不等她张口再问,便又听到萧知继续说道:“儿媳知道此举的确是有些不太体面,可表姑娘张口便是胡言乱语,若只是说儿媳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扯上五爷……”

萧知虽然低着头,但注意力一直放在周遭,她能够察觉到在她说完这句的时候,陆老夫人那处的气氛便凝滞了一瞬。

总归这府里还是有个真心对陆重渊的人。

萧知后头的话便说得十分顺溜起来,“五爷因战受伤,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陛下看重五爷,特赐了太傅一职,以示褒奖,可咱们的表姑娘显然不这么想。”

“她张口便说五爷……”

后头的话,她似是不忍便没再往后说,只是叹了口气,露出一副委屈模样,“儿媳也是心疼五爷,这才动了手。”

“若是母亲真得要罚儿媳,儿媳也认了。”

“可就算再来一次,儿媳也是会这么做的。”

陆老夫人听着这番话,本就黑沉的面容此时更为阴沉,只是原先的黑沉是对萧知,此时的阴沉却是对白盈盈,看着萧知脸上的委屈和坦然,她收回视线,低头朝白盈盈看去,见她小脸惨白,目光仓惶便沉声问道:“盈盈,是这样吗?”

“姑姑,我……”

白盈盈看着陆老夫人阴沉的面容,张口想辨,却半句话也辨不出。她刚才就是怕萧知说什么,这才打算先发制人,哪里想到那个女人现在是真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不仅不慌不忙,还能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全弄到她的头上。

这是白盈盈没有想到的。

不过她今天没有想到的事已经够多了,比如这个温柔怯懦到人人可以欺负的孤女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强势,比如这个鲜少出现在人前的五表哥为什么会这么巧在这个时候出现……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知道姑姑最看重自己这位五表哥,要是让她知道自己说五表哥的坏话,别说再像以前那样对她了,可能连这个侯府的门都不会再让她踏进来。

她心里急得厉害,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握着陆老夫人的袖子,打算用以前的老法子先把姑姑的气消下去……

可不等她开口。

侯在一旁的萧知便又垂着眉眼温声说道:“母亲若不信,尽管问这些丫鬟,刚才表姑娘说那些话的时候,她们可都在呢。”

萧知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同往常一样温和柔顺,偏偏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把淬着毒的刀子,能够十分有效得直入对手的心脉,不就是装模作样吗?好像全天下只有她白盈盈会似得。

她虽然不屑这些手段,却也不是不会。

要论起这女人之间的手段,她以前在宫里可没少看。

她可不是原身。

原身受了委屈吃了亏,只会把苦往肚子里咽。

她可不会。

这个白盈盈竟然敢折腾到她的头上,就该有承担这些后果的准备。

何况——

萧知的余光朝坐在轮椅上的陆重渊看去一眼,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什么话,安安静静得就好似这些事都和他没有关系似得……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些心疼,刚才在背后折辱他的是他的家人,更是他以前的未婚妻。

他心里肯定也是难受的吧。

只是这样的事经历的多了便不在乎了。

可他不在乎。

她却想替他讨回这个公道。

白盈盈这样的女人哪里配得上陆重渊?

想到刚才白盈盈一副看不起陆重渊的高傲模样,萧知敛了敛眼中的情绪,然后朝身边跪着的翠儿看去,嗓音轻柔得说道:“翠儿,你刚刚一直就在我身边,你来同母亲说说刚才的经过吧。”

刚才白盈盈把手炉砸过来的时候。

别人离得远,照料不及,可翠儿就在她的身边。

那会她虽然害怕。

但也注意到身边的翠儿不仅没过来,反而还倒退了一步呢。

作者有话要说:知知:哼,谁还不会演戏啦?(→_→)看我演得像不像,是不是一脸小白花,又委屈又招人疼?

五爷(os):我的老婆真可爱。

第17章

原先一直低头沉默着的翠儿听到这一番话,心下一凛,就连脊背也变得僵硬了起来,她先前一直没有说话,就是不想让事情扯到自己的身上。

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去。

表姑娘说五爷的那番话,她离得这么近,自然是听到了的,就连刚才表姑娘把手炉扔过来的时候,她其实也是看到了的。

那会她心里虽然有些焦急,最终却还是没有选择上前。

虽然五夫人是陆家的主子,可在他们这些下人眼里,怎么可能比得过自幼被老夫人疼爱长大的表姑娘呢?

为了五夫人,得罪表姑娘,这可不值当。

可后来的事却出乎她的意料。

她没有想到五爷会出现,也没有想到那手炉会砸在五爷的身上,更没想到向来温柔可欺的五夫人今日竟然会这么难说话。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朝她这处看来,翠儿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她不由自主得朝萧知的方向看去一眼。

她不明白。

明明眼前这位五夫人看着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可亲,可她仰头望着她的时候,却能从那双温柔似水的杏儿眼里瞧出几分骇人的气势。

不敢再看。

她忙垂下头,双手紧张得放在腿上,最终还是压着心底的惊惧照实说起先前的事。

“刚才奴陪着五夫人过来,正好同表姑娘碰上了,表姑娘先是说五爷性子不好,五夫人嫁给五爷受苦了,后来又说五爷是个不良于行的残废……”

“五夫人气不过,这才打了表姑娘一巴掌。”

话音未落,原先还一副可怜模样的白盈盈已经听不下去,转过脸来厉声骂道:“你这个贱婢,谁准你胡言乱语的!”

她平日里其实就是这样的性子。

动不动就责骂下人,若是惹她不高兴,一顿板子都是轻的,只是她在陆老夫人面前伪装惯了,倒让人觉得她灵动可人。

可此时被丫鬟揭露了之前的行径,白盈盈的心里又着急又害怕,哪里还顾得上伪装?

倘若不是这会还跪着,只怕现在就得上前撕了那个丫鬟的嘴。

陆老夫人听着这番话又看着白盈盈这幅模样,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当初老五重伤昏迷,她腆着脸求到自己的娘家,打算让盈盈早些嫁过来,可以往惯来听她话的弟弟和侄女,这次却是死也不肯。

她心里着了气,当即就退了八字过去,后来更是没再回过一趟娘家,可他们到底是打着筋骨牵着血脉的一家人,也不可能真的就这样断了关系。

这阵子。

白家时常遣人过来,不是送吃的就是送玩的,她心里的气倒也平复了不少。

所以先前门房遣人过来传话的时候。

她也没说什么。

可此时——

想到翠儿说的那番话。

陆老夫人心里又是失望又是愤怒,外头那些不知所谓的东西说道老五也就罢了,偏偏自己最为亲近的娘家人也是这么看老五的,身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愤怒的缘故,在风中有些发抖。

她的手搭在平儿的胳膊上,闭了闭眼。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原先残留在眼中的失望和愤怒已经化为黑沉,她就这样目光沉沉得看着白盈盈,然后朝翠儿问道:“还有吗?”

“还有……”

翠儿似是犹豫了一下,察觉到萧知的目光轻飘飘朝她这处看了一眼,便又心下一凛,立刻回道:“表姑娘先前掀了手炉盖子朝五夫人扔去,要不是五爷正好看到挡了一回,只怕五夫人这会早被毁容了。”

这话说完。

陆老夫人立刻朝陆重渊的方向看去,看到他轮椅边上的一只鎏金手炉以及一些还冒着火星的木炭,瞳孔微缩,她什么也顾不得,快步朝陆重渊的方向走去,焦声问道:“老五,你没事吧?”

边说边伸手。

打算握着人的胳膊仔细看一回。

只是手还没触碰到陆重渊的胳膊,先前一直低着头把弄着扳指的男人却突然抬头,他那张俊美如铸的面容什么情绪都没有,那双狭长的丹凤目更是黑沉沉得,仿佛两个幽深的漩涡。

陆老夫人的手就这样僵持得悬在了半空。

她不敢再把手往前伸,甚至于……在陆重渊这样的注视下,她有些难堪得想收回视线,倒退回去。

她这么想了,也的确这么做了。

艰难得把手收回来,直起身子转过脸不敢去看陆重渊,只能朝白盈盈看去。面对陆重渊时的紧张和仓惶此时尽数不见,陆老夫人面容阴沉得看着白盈盈,看着自己这个以前最为疼爱的侄女,冷声发了话:“把表姑娘送回白家,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准白家人再踏进侯府一步!”

这便是要同白家断了往来。

她是看重自己的娘家,所以即便先前出了那样的事,她也没有真得说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