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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了话。

原先围得死死的一条路倒是朝两边散去。

被点到名的崔妤和陆宝棠尚且还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但陆宝棠是个爱玩的,看着这幅阵仗就知道有好戏看,不等崔妤开口,就挽着她的胳膊走过来了,“出了什么事?”

“有一桩事,想听听崔小姐和陆小姐怎么说。”

秦嘉抬着下巴,同两人把之前大家议论的话说了一遭,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事,顾珍作为当初京中的红人,纵然死了大半年,可平日里还是会有不少人议论起她。

说她的相貌。

说她的衣饰打扮。

如此等等。

当然。

以往顾珍活着的时候。

她们说这些话,自然都是夸赞顾珍,说她天人之姿、倾城相貌,说她的打扮配色都是顶好的。

而顾珍死后。

这些夸赞也就反了个面,怎么难听怎么来。

刚才就是秦嘉的某一跟随者在说起顾珍的时候,顺带夸起秦嘉,“其实那顾珍有什么好的?长得也不算出色,身材也不是顶好的,脾气还差,也不知那第一美人的称号是从哪个旮旯角落里传出来的。”

“我们秦姐姐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脾气性子都是顶好的,那第一美人的称号应该给秦姐姐才是。”

秦嘉听到这番话自然高兴。

可她向来不喜欢顾珍,免不得要皱着眉说一句,“好端端的,你们拿我同她比什么?那可是罪臣之女,不干不净的,没得污蔑了我的名声。”

原本也没什么事。

那些人大多畏惧秦家的势力,自然都是奉承着她。

可偏偏不巧,这其中有个异类,便是宋诗。

宋诗出席宴会从来不跟她们一道玩闹,刚才也是因为有事才耽搁了下,听到这话的时候,她正好要离开,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停下了脚步,踟躇着走到秦嘉的面前,低声说了一句,“秦小姐,宝安郡主并非不干不净的,您,您不要这么说她。”

她态度良好,可说出来的话却恰好捅了马蜂窝。

秦嘉第一次被人反驳,当下就沉了脸,然后便有了先前那一番对话如此种种说完一番。

秦嘉看着崔妤和陆宝棠,笑道:“我和宋小姐意见相左,便想问问两位的意思,那顾珍如何?”说完,她话一顿,跟着道:“若论起来,两位可是顾珍生前最亲密的人了。”

“想来你们说的,肯定能让我们信服。”

陆宝棠原本是想来看好戏,没想到这出戏竟然出到了自己身上,牵扯的还是她最最最讨厌的顾珍,顿时被恶心的不行,皱着眉,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你们说她做什么?”

她这一副不想多说,生怕说多了,遭晦气的样子,成功的让秦嘉心情愉悦起来。

“那你呢,崔小姐?”

秦嘉转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的崔妤,笑道:“你怎么说?”

“这——”

崔妤生平头一次生出几分为难,倒不是因为这一番话不好回答,而是时间不对,场景不对,身边的人也不对,她先前和陆宝棠过来的时候,可没少听她说顾珍的坏话,那个时候,她一点都没阻拦。

甚至。

还站在陆宝棠的角度说了几句。

倘若此时她站在顾珍的角度替她说话,别说得罪了秦嘉等人,连陆宝棠那边也过不去。

秦嘉等人倒是没事。

可陆宝棠。

她很快就要嫁到陆家了,还得靠陆宝棠这个小姑子呢。

可若是让她去说顾珍的坏话,这又同她平日的表现有所不同,自打永安王府出事之后,她没少被人问起这些事,那个时候,她都会露出一副为难又伤怀的表情。

大多到这就可以结束了。

甚至不需要她多说,其他人就会表现出一副“你也是受害者”的样子。

可现在秦嘉来势汹汹,身边还有一个盯着她的陆宝棠,崔妤握着手里的帕子,还真是有些为难了。

她在思索怎么回答的时候。

旁人都在看着她。

秦嘉如此。

陆宝棠如此。

宋诗如此。

萧知,也如此。

刚才听到那番话后,萧知便站在一株桃树下,未曾离开,甚至在崔妤还没出现的时候,她想过去帮一帮那个替她说话的宋诗,不过还没走出去,崔妤就过来了。

而如今。

萧知听着秦嘉的问话,袖手立于桃树下,神情冷淡地看着崔妤的方向。

她也想看看事到如今,崔妤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而那边——

思索良久的崔妤也终于开口说话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宝安也已经去了,大家又何必再说起这件事呢?”她低着头,似是叹了口气,“不管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总归都过去了。”

秦嘉怎会满意这番回答?

问道:“崔小姐这话说的,你可是顾珍最好的朋友了,难不成顾珍所想所为,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秦小姐。”崔妤抬头看着秦嘉,脸上表情是强装坚韧的柔和,却还是能看出一抹受伤的痕迹,“当初永安王府出事的时候,我尚在病中,连顾珍的面都见不到,又谈何知晓她所行所为?”

这事,大家都知道。

当初永安王府出事前的一段时间,崔妤就病了,病得十分厉害,连宫里的千秋宴都没办法参加。

“谁知道你是真病假病?”秦嘉不满道:“左右你时不时就会病上一回。”

相比顾珍。

秦嘉对崔妤也是十分不满的。

对顾珍。

她是嫉妒顾珍身世好,活得太过潇洒、恣意。

可对崔妤。

她却是嫉妒崔妤差点就要嫁给顾辞了。

没有出事前的顾辞是京中最出色的世家子弟,相貌清俊、性子儒雅,写得一手好字,不似陆承策的沉默寡言,他为人温和,又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恶习,可以说,那个时候京中几乎有大半的贵女都喜欢顾辞。

她因为姑母的缘故,以往也没少在宫里瞧见顾辞。

顾辞是她的初心。

所以她嫉妒崔妤,嫉妒她能嫁给顾辞。

原本崔妤和顾辞的婚事是几年前就该定了的,可偏偏吉日挑选出来,崔妤却得了病,这一病便是一个月,误了吉日不说,还来了个所谓的术士,说崔妤近三年都不得成婚。

那个时候。

她多么希望顾辞可以推掉崔家这门婚事。

可是没有。

顾辞不仅没有退婚,还嘱咐崔妤好好养病,等到三年后再同她完婚“秦嘉,你实在太过分了!”

陆宝棠面露不满地看着秦嘉,“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难不成崔姐姐生病还是她的错了?!”

声音太响亮,打断了秦嘉的回忆,她皱着眉回过神,看到的便是一脸愤恨盯着她的陆宝棠,以及神情有些萎靡的崔妤,甚至于原先站在她这边的一众人此时也略微皱起了眉头。

露出一副不是很赞同的样子。

崔妤不是宋诗,她是崔相的千金,她们自然也不能像围攻宋诗一样围攻秦嘉。

至于秦嘉。

她虽然不喜欢崔妤,也不满崔妤的这番说话,但也不至于如此蠢笨,这会还在崔家呢,真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所以她也只是冷冷瞥了崔妤和陆宝棠一眼,然后神情淡淡地看了一眼宋诗,就率先走了。

其余人等看了一眼,也忙跟着宋诗离开了。

偌大的院子,一下子只剩下了宋诗,以及陆宝棠和崔妤。

陆宝棠还在说道秦嘉:“她越来越过分了,仗着自己的姑母是皇后,就越来越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好了,小棠,我没事的。”崔妤除了神情有些受伤和萎靡之外,还是先前那副温柔的样子,“秦小姐只不过快人快语,没什么的。”

“什么没什么啊?”

陆宝棠语气不甘地嘀咕了几句,又道:“崔姐姐,你脾气太好了。”

崔妤笑了笑也没说旁的,只哄着陆宝棠往花厅走,路过宋诗的时候,她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想到陆宝棠还在身边,也就住了嘴,只是嘱咐一声,“宋小姐也早些回去吧。”

“崔小姐。”

宋诗见她要离开,忙喊了一声,等人停下脚步回身看来,开口问道:“崔小姐,你,你刚才为什么不帮宝安郡主。你明明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你,你为什么不帮她?”

“如果你帮她的话,一定,一定比我有用!”

崔妤脸上挂着的笑有一瞬的僵硬,须臾,她才柔声笑道:“宋小姐,有些事,我们都不清楚,我,也实在不好说啊。”

“可是——”

“可是什么?!”陆宝棠早就不高兴了,刚才人多她不好说话,这会见宋诗还帮着那个女人,就啐道:“那个女人就是个祸害,谁知道她知不知道,她死了最好,省得祸害我们家!”

“崔姐姐,我们别理她了,快点进去吧。”

“好。”崔妤有些无奈的朝宋诗点了点头,便跟着陆宝棠的步子往里走了。

眼见她们都离开了。

宋诗站在原地,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她不敢相信崔妤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就连她一个外人都相信宝安郡主是无辜的,可崔妤作为宝安郡主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竟然,竟然说怎么会这样啊。

她想到还躺在床上的顾辞。

那个男人至今都觉得对不起崔妤,觉得因为他的缘故,连累了崔妤。

“你哭什么?”

“啊?”宋诗愣愣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的萧知,有些呆住了,好一会她才呐呐道:“我,我没哭啊。”话是这么说,可她还是顺着萧知的目光,朝脸上探了一回。

满面湿润。

却是不知何时掉下来的眼泪。

有些不知所措地抹着脸上的泪,等到抹干净了,她才朝萧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陆夫人。”

没有理会她的礼节。

萧知袖手于身后,垂眸看着她,好一回,她才淡淡发问:“为什么帮她?”

“什么?”

宋诗怔忡,她抬脸看着萧知,有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帮她?”萧知重复道。

似是福至心灵一般,宋诗终于明白过来萧知的问话,她心里有些诧异萧知这番问话的,但良好的脾性让她虽然心怀诧异,却还是如实答道:“因为我相信她。”

“相信她什么?”

萧知沉声逼问道:“你和她无亲无故,相信她什么?信她无辜,信她不知道真相,还是信永安王府没有谋逆?”她此时的情绪是真的有些不对劲,以至于让她忍不住冷声逼问这个无辜的人。

宋诗有些胆怯她的语气和态度,但还是低声说道:“我信。”

“我信她是无辜的。”她揪着衣摆,抿着唇,仰着头,看着萧知,缓慢而坚定地说道:“我信她不知道真相,我也信永安王府没有谋逆。”

不知道是因为宋诗的话,还是她脸上坚定的神情,竟然让先前一直处于逼问状态的萧知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宋诗,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所信任的崔妤,欺骗了她。

她从来不曾放在心里的宋诗,却在她死后维护着她。

萧知闭上眼,扶额未语。

好一会,她才睁开眼,看着宋诗脸上错落斑驳的泪痕,轻声道:“以后,别再跟她们争论这些了,没必要。”

“您”

宋诗犹豫了下,还是大着胆子,轻声问道:“陆夫人,你,你也是相信的吧。”她指着跟在萧知身边的如意,“我记得她,她是宝安郡主身边的大丫鬟,她跟着您,肯定是因为您是值得托付的人。”

“您也是相信他们是无辜的吧。”

她又低声问了一遍。

萧知闻言没有说话,好一会她才很轻地笑了下,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宋诗,然后朝她伸出手,像是在抚慰什么似的,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宋诗,谢谢你了。”

她没有想到事到如今,还有人站在她这边,一个其实并不算熟悉的人。

她知道宋诗的性子。

胆怯、怕事,太过软弱,平日里自己受欺负都不敢回击。

可刚才。

她被这么多人围攻,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这边,替她说话。

还真是。

谢谢她了。

宋诗很少被人这么对待,她母亲死得早,爹爹娶了继母后对她也不再搭理了,也只有姨母会对她露出这幅安抚的模样,没想到如今竟然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摸了头。

还听她说了“谢谢”。

谢,谢什么呀?刚想张口说话,便听到她说,“以后若有人欺负你,你也可以像今天这样,回击她们。不是人多就是占理的,也不是谁的声音响亮,就是没有错的。”

“你若没有错,就不必道歉。”

这话。

她是同宋诗说,也是同自己说。

不是人多就是占理,不是谁的声音响亮就是没有错的,她的父母她的兄长就是没有错,她一定会洗清他们身上的冤屈,让世人看看,谁才是睁眼瞎!

看着眼前一直望着她的宋诗。

萧知收回思绪,收回手,朝她十分温柔地笑了下,“好了,进去吧。”

大概是萧知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宋诗有些不怕她,见她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忍不住低声问道:“那你呢?”

“我?”

萧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花厅,眼中闪过一道厌恶,“我四处走走。”

才知道这样一桩事。

她实在没心情这个时候进去跟她们虚与委蛇,尤其还要碰到崔妤。

她怕看见她,恶心的吐出来。

“哦”

宋诗看着萧知,心里竟然有些忍不住想亲近她,甚至还想跟她一起走,但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实在太奇怪了,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位陆夫人呢。

不过,眼看着转身离开的萧知。

她心中竟然产生一种奇怪的念头。

这个陆夫人给她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就像,就像宝安郡主又回来了。

“以后若有人欺负你,你也可以像今天这样,回击她们。不是人多就是占理的,也不是谁的声音响亮,就是没有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