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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我也没说不罚他,私下里,你们想怎么罚他都可以”仿佛自己说了一件很正确的事,陆老夫人面色稍霁后,又重复道:“对,你们想怎么处置就行,只要不拿到明面上,怎么都可以!”

萧知有时候是真的觉得这位陆老夫人的脑子恐怕不太行。

她自以为遮掩住这些事情,旁人就会觉得长兴侯府兄友弟恭,家族和睦,日后家族发展必定蒸蒸日上?但她却没有想明白一件事,一个家族,如果根已经坏了,那么再掩饰,也是没有用的。

如果只是一味想着隐瞒这些事,而不是从根本出发。

那么这只会让一个家族加速颓败。

想到这。

萧知不禁转头朝那个坐在对面,自从行完礼后就默不作声的陆承策看过去。

有那么一刹那。

她很想出声问一问陆承策,问问他,“值得吗?”

守护这样一个腐朽的家族,守护这样一群家人,背叛自己的誓言,走上一条以前最不想走的道,值得吗?

但好像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不管他是觉得值得,还是不值得,这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她已经有她想要追求以及守护的人和事了。

而这一切。

同他再无关系。

自然。

他的想法,也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收回视线。

萧知仍旧握着陆重渊的手,望着罗汉床上的那位老妇人,语气平静地缓缓说道:“有些事,不是您想瞒住就能瞒住的,陆崇越做出这样的事,就该交由大燕律例去决断。”

眼见陆老夫人还要再说。

她突然出声:“您好似一直都忘了一件事。”

陆老夫人一怔,原本的话忘了说,张口问道:“什么?”

“五爷,他不仅是您的儿子,更是陛下亲封的五军都督,谋害您的儿子,您身为母亲,尚且可以为了您的私心,姑息一二。”

“可身为朝廷命官”

萧知把目光落在陆崇越的身上,见他一副神色仓惶,就跟失了魂的模样,冷笑一声,又朝陆老夫人看去,道:“谋害朝廷一品大官,您觉得,您有这个身份,有这个资格,去姑息吗?”

短短三两句,直把陆老夫人说得脸色煞白。

她张口想说些什么,但两片嘴唇嗫嚅许久,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她能说什么?说她有资格,说她有身份?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有这个身份和资格,去姑息这样的事?

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屋子里因为萧知的这一番话,突然变得很安静,就连原先求饶的陆四爷和李氏,两人也都停下了声。

萧知也懒得再理会他们,她转头,把目光落在徐钦的身上,看着他,喊道:“徐大人。”

不曾想到会被点名,徐钦是恍了一瞬才起身,拱手喊她:“五夫人。”

萧知点头,面上不辨喜怒,问道:“徐大人在这个位置任职有多久了?”

徐钦神色怔怔地看着萧知,不明白她为何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但还是如实答道:“已有七年。”

“七年了”

萧知凝视他半响,才又说道:“我虽长于闺阁,倒也听过几桩您几年前的事,那时候您入朝为官不久,行事颇有些雷厉风行,但凡您经手的案子,不管是王侯贵族,还是世家书香,您都无畏权势,治理得井井有条。”

“可为什么,七年过去了,碰到这样的事,您却学得瞻前顾后了?”

徐钦脸色一白,张口道:“卑职”

萧知看着他,等了有一会也没等到别的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陆崇越既然是谋害我跟五爷的真凶,证据确凿,您尽可直接差人上门拿人”

眼见徐钦脸色泛白。

她也不曾停下,“自然,我也明白您的为难之处,您总觉得,这是长兴侯府的事,怕侄子杀叔叔这样的事传出去难听,便打算先问问我们的意思。”

“这没有错。”

徐钦听到这话,稍稍松了一口气,是啊,他没有错但这个想法刚落下,后头那句话却让他心里的这口气又提了起来。

“但我不明白一件事,出事的人明明是五爷,不管于公于私,您都该问他的意见,可为什么,您却从头至尾都不曾过问过他的意思?”

“徐大人,我且问您,这又是什么道理呢?”萧知冷着脸,沉声问道。

徐钦想张口,可舌头却像是被人打了死结,他低着头,向来沉稳的面容此时也有些仓惶之色,明明是凉爽的初秋,他却觉得额头、后背都冒出了一层冷汗,滑腻腻的,很不舒服。

他的确

从头到尾都忘记问陆重渊的意思了。

纵然还喊他一声“都督”,但其实心里也早就拿他当一个有名无实的废人罢了,所以他才会连问都没有问。

想着等他们做了决定,就直接走人。

可现在。

这位陆五夫人直接把这一层撕得开开的,让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额头的冷汗一滴滴往下掉,可他连去擦拭的勇气都没有,弯着腰,低着头,只是一个劲地说道:“卑职”

但“卑职”之后又能说什么呢?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

辩不了,也没法辩。

萧知知道这些人对陆重渊是个什么看法,左右不过是见他没了势力,便觉得他好欺负了。

但徐钦

这个男人以往同她家也有不少往来,甚至于,父王和哥哥还曾夸赞过他说他不畏权势,敢作敢当。

怎么如今也变成这幅样子了?

摇了摇头。

余后的一句话,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陆承策的事,心有所触,竟多了一抹叹息,“徐大人曾经也是造福一方的朝廷命官,京中百姓哪个不敬重您?”

“您当初说要让天子脚下永享太平安定,甚至在京兆衙门前摆了两块锣鼓,说要让这世上的人都有冤可诉。”

“怎么七年过去了,您却连您最初想要的公道和希冀都忘了?”

原先一直不曾说话的陆承策在听到萧知这番话后,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抬起了头,他,神色怔怔地看着萧知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还有一章。

第96章

陆承策的右手撑在红木扶手上, 目光死死地盯着萧知, 周遭那些人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见,看不见了。

眼前只有那个红色的身影。

她说:“您当初说要让这天子脚下永享太平, 要让这世上的人皆有冤可诉?可为何, 如今您却连您最初想要的公道和希冀都忘了?”

明明不是对他说的。

但陆承策却仿佛能从她的身上看到另一个灵魂。

那是——

属于阿萝的灵魂。

他的阿萝仿佛就坐在那, 望着他,目露失望, 叹道:“陆承策, 你不是说, 你想要还很多人一个公道, 一个真相,想要这世上再无冤案吗?那你现在,又都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

明知道人证物证确凿,明知道应该直接捉拿陆崇越,但他还是顺着徐钦的话回了家, 把这件事禀告祖母甚至于, 他明知道祖母的做法是不对的, 明知道这样对五叔和五婶不公平。

明明心中也是厌恶的。

但他还是没有出声反驳。

默认了。

身为堂堂指挥使,却选择隐藏真相,和其他人同流合污撑在红木扶手上的手微微颤动了几下,陆承策向来沉稳的面容在这一刹那也有了些许波动。

他究竟, 都做了什么?

明明几年前, 他还是一个不求家族封荫, 一心想为百姓、想为这个世道做些贡献的人。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这幅样子了呢?是从龙椅上的那位,找上他的那一天开始吗?那个男人,曾经被他视为要奉献一生的君主,找上他,用他的家族,用阿萝的命威胁他。

他要他亲手埋葬永安王府。

那个时候,他除了不敢置信的荒唐之外,还有一些茫然。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为什么以往那个处事公道、为人清正的君主会变成这样,他变得多疑、变得战战兢兢,仿佛谁都会害他的江山,夺取他的龙椅。

他不听他的劝诫,也不准他多言。

下了死令,让他在两者之中选择一个,他犹豫过,也曾想过反抗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妥协。

他选择了自己的家族,护住了阿萝的性命。

但代价是葬送整个永安王府,葬送那两个对他如亲生父母的长辈,葬送阿萝对他的信任。

那个时候

他或许就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

他想为这个世道做些什么。

可自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心中便已经没有什么大义和公道,也没有什么抱负了,他站在这个位置,做自己该做的事,尽自己该尽的本分,除此之外也就没有什么了。

而如今呢?

如今他甚至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为了一己私利,隐藏事情的真相他究竟怎么会变成这样?

陆承策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那个熟悉的灵魂注视下,如坐针毡。

他想伸手去抓住那个灵魂,想抱住她,和她说“我没有”,但只是这样简单的三个字,他竟然都说不出口甚至于,他根本不敢去直视那个灵魂。

他怕在她的脸上看到厌恶之情。

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较起先前也最重了许多。

好在这会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在其他事情上,倒是也没有人关注到陆承策的变化。

崔妤离他近,倒是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转头见他脸色苍白,连忙询问道:“无咎,你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陆承策缓过神。

他的手还撑在扶手上,听着不远处徐钦惭愧的话语,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良久才收回视线,手撑着额头,哑着嗓音沉声说道:“没事。”

崔妤还有些放心不下他的身子。

但这个时候,她也不好再说,只好暂且压下心里的那些担忧,想着回头还是找大夫给他看看,别这段日子累坏了。

陆承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这个心思去思考她在想什么,他撑着额头,又闭了一会眼睛,这才恢复如常。

***

因为萧知的这一番话。

无论是陆家众人还是徐钦,他们自然是不可能在按照原本的想法进行下去,尤其是徐钦他如今也快有三十了,膝下儿女双全,也是做爹的人了,此时却被萧知说得面红耳臊,难堪至极。

他年轻的时候的确是十分有抱负的。

那个时候,他才入仕,全凭一腔热血和抱负,才不管什么权势不权势的,只要你犯了错,那就该抓。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在这个朝堂浸淫的时间越长,看到的事情越多,担心的事自然也就越来越多了。

什么公道,什么冤屈,他其实早就抛得差不多了。

他现在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坐好这个位置,不要得罪那些权贵。

可这会——

在这样一番言论之下,他竟不由自主得想到当初自己意气风发的样子,想到那些百姓跪在他面前,磕头喊他“青天”的样子,心下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十分难言。

但也有一股激动和热血。

他很怀念以前的那个自己。

须臾。

徐钦开口,“此事,卑职有错,日后卑职一定会谨守自己的本分,绝对不再徇私枉法!”

话音刚落。

屋子里的一些人就变了脸色。

徐钦这话的意思便是说此事是要公了了。

陆老夫人抿着唇,捻着手里的佛珠,没有说话。

陆四爷端坐在椅子上,一直咳嗽着,也没有再开口。便是李氏,她虽然有心想求饶,但看了看神色淡漠的陆重渊和萧知,又看了看身后脸色惨白的陆老夫人却发现连个求饶的人都找不到。

至于陆崇越。

他这会跟傻了也没什么两样了。

又过了一会,李氏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一边拿手捶着陆崇越,一边嚎哭道,“你看你做得好事,你看看你现在弄成这幅样子,你让我,让我以后怎么办?!”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

要是陆崇越出事了,那她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啊?!

似是想到什么,李氏突然止住哭声,忙问道:“崇越,你说,是不是有人怂恿你这么做的?”

她的儿子,她清楚。

虽然对陆重渊和萧知有恨,但还没有这个胆量去杀了他们,何况崇越刚回来的时候明明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想到要去杀人了?一定是有人在撺嗦崇越!

他的崇越只是进了别人的陷进!

越想。

她越觉得有可能,忙拉着陆崇越的袖子,晃动他的肩膀,焦声道:“你说啊,是不是有人怂恿你这么做的?”

有人怂恿他?

陆崇越略显迷茫的双眼轻轻眨了一眨,他呆呆地看着李氏,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出声,“那天,有个丫鬟,有个丫鬟一直在说五叔和五婶的坏话。”

“还说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们的缘故。”

“我我一气之下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

他那个时候是真的被气过头了,就如那个丫鬟所说,都是因为这两个人,他才会变成这样,只有他们消失了,他这口气才能咽下去,所以他才跟被人下了降头似的,兵行险着。

就一个丫鬟的三言两语,能抵什么用?

就连李氏也似不敢置信似的,尖声喊道:“没了?!”

陆崇越一愣,摇摇头

“你!”

李氏气得差点便要晕过去了。

屋子里乱糟糟的,陆重渊估摸着差不多了,也就懒得再看这场闹剧了,看这群人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还不如回房看他的小姑娘剪花,他仍旧握着萧知的手,目光落在徐钦的身上,语气懒散得说道:“既然人证物证俱全了,人,你可以带走了。”

到了这个时候,徐钦哪里还有什么不应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