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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述余外倒是也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看了一眼蹲在一旁,傻傻看着陆重渊腿的的萧知,无奈摇了摇头。

虽然还是不怎么喜欢陆重渊。

但他这个傻徒儿喜欢,他自然也愿意爱屋及乌。

“我原本以为你这次伤上加伤,腿得休养好一阵子,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好了”这个时间,的确比柳述预估的时间短,但他也没有多想,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陆重渊突然捏紧的拳头,以及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

陆重渊能够站起来,这是好事,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徒儿嫁一个残废。

“行了,我去给你开药方,你”他指着庆俞,“跟我出去一趟,有些东西,我要交待给你。”

庆俞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应了一声之后,就跟着柳述走了。

等他们两人走后。

屋子里就只剩下陆重渊和萧知两个人。

萧知还是没有起身,她就蹲在陆重渊的身边,伸出修长又白皙的小手,试探性地朝陆重渊的腿探去,等指尖触碰到他的膝盖,她又忙收了回来。

似是还是不敢确信似的。

但下一瞬,她又忍不住,悄悄伸了过去,带着一些小心翼翼和犹豫,覆在了陆重渊的膝盖上。

这一回。

萧知没有收回,而是伸出手,轻轻在膝盖上揉了揉,然后从膝盖往下,一点点往下抚摸,等察觉到陆重渊小腿传来的轻微动作和反应时,她眼中的泪再也藏不住,潸然泪下似的,一串串往下掉。

他是有反应的。

不是像以前那样,任凭她怎么折腾也没有反应的那种。

是真的好了。

眼里的泪止不住,可脸上的笑也同样止不住,她就这样埋在陆重渊的膝盖上,又哭又笑,跟个疯子似的,激动道,“五爷,你好了,你真的好了,以后,你就不用再坐轮椅了。”

她比谁都要清楚陆重渊的性子。

这个男人十分要强,纵然平日里没有什么表示,但她知道,他很厌恶坐轮椅的自己,也很厌恶出行都要依赖别人的状态。

喃喃自语了好一会。

大概察觉到屋子里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说话,萧知抬起泪眼朦胧的杏儿眼,看着陆重渊,疑声道:“五爷,你不高兴吗?”

能够站起来。

能够不用再依靠别人。

他不高兴吗?

陆重渊先前一直在出神,他心下那股子不安很明显,比任何时候还要来得激烈,来得明显,虽然明知道刺杀那件事已经了结了,也不可能会遗留什么证据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他就是担忧,就是紧张。

他始终记着那日,她同他说的话——

“陆重渊,你不能骗我,你要是骗我,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虽是玩笑。

但他清楚她的性子。

如果让她知道那日刺杀的真相,以她的性子,很有可能就真的不会再理他了。

他们两人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他不能

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的收紧,等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痛呼,陆重渊才恍过神,看着她手腕上明显的红痕,他忙松开一些力道,一边替她搓揉,一边沉声自责道:“疼吗?”

疼倒是其次。

只是陆重渊的反应,却让她觉得很奇怪。

萧知皱着眉,看着陆重渊,任由他揉着手腕,疑惑道:“五爷,你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陆重渊手上动作一顿,也就这么一瞬,他继续替她揉着手腕,没有抬头,依旧低着头,怕她看到自己面上的表情,还特意把头又低了一些。

手上动作倒是不停,嘴里的话也没有犹豫的吐出,“没有,我很高兴。”

“我只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话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残废了这么久,突然能够站起来,的确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也是正常的。

但萧知就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以她对陆重渊的了解,他不是这样的人,何况要说他没反应过来,倒不如说他没做好准备。

他整个人一点喜悦都没有。

甚至。

还有些逃避。

仿佛在担心什么事情会发生一样。

萧知抬着头,端详陆重渊许久,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心里的喜悦也不像刚才那么明显了,她就这样看着他,心底闪过好几个念头。

这些念头太过荒谬,很多刚从心底生出,就被她压下了。

在看到陆重渊那张脸的时候,想到他脸上刚才的表情,她的双手慢慢握成拳头的样子,似是犹豫了一会,她终于出声,问道:“你的腿是不是早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00章 【修】

没想到萧知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陆重渊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连忙掀起眼帘朝萧知看去, 撑在引枕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了些,薄唇微张,刚想辩白几句, 可迎着她这双还沾着泪水的睫毛, 口中那些话竟是一个字都蹦不出。

他说过的。

从此以后, 再也不骗她。

“我——”陆重渊张口,声音有些艰难, 就像是有话卡在喉咙口, 吐也吐不出, 咽也咽不回去。

看着他这幅样子。

萧知本来还有些犹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原本只是猜测, 并没有什么证据,可看着陆重渊这幅样子,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他的腿果然早就好了“什么时候好的?”她张口,语气听起来有些生硬, 可若是细察的话, 还是能够发现声音是带着一些轻颤的, 双手也紧握成拳,仿佛在压制着什么。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陆重渊的身上。

没有以往面对陆重渊时该有的温柔和甜蜜,此刻的她小脸冷冰冰的, 声音也十分沉着冷静, 甚至不等陆重渊回答, 她就开始自问自答道:“很久了吧,至少得有一段日子了。”

“让我来猜猜,该有多久了。”

“阿萝”

陆重渊从未见过这样的萧知,心里有些害怕,他伸手,想抓住她的手,和她好好解释一番,但不等他抓住,就被人拂开了,“别碰我。”

萧知冷冰冰的声音在屋中响起,往日吴侬软语般的嗓音此刻却显得格外尖锐。

冰冷的面容直对着陆重渊,她的小手紧握成拳,脊背挺得很直,也绷得很硬,像是一根弦似的她就这样冷着一张脸看着陆重渊。

看到他收缩的瞳孔和不敢置信的面容,以及脸上那抹错愕和苍白的时候,她的心里其实也有些不大好受,但她还是咬着牙避开了他的视线。

没去看他还悬在半空中的手,萧知咬着嘴唇打算起身。

她原本蹲在陆重渊的身边,这会撑着软榻想站起来,但可能蹲得时间实在太久了,猛地站起来的时候有些头晕,就连脚步也有些趔趄。

“小心!”

陆重渊见她这样,忙伸手,想扶住她。

可是萧知在看到他伸手的时候,却直接避开了他的搀扶,她侧着身子连着倒退了两三步,直到身子靠在书桌上才停下步子。

她半低着头,双手撑在书桌上,然后闭着眼喘息了一会,呼吸有些重,像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大概又过了一会。

她也没有回头,就这样撑着桌子,低着头,缓缓开口:“你的腿,是好在出事之前吧,至少曾经好过。”

萧知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冷静。

她没有逼问陆重渊,也没有歇斯底里的诉说自己的愤怒。

平铺直叙地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件很小很小的事,“出事前的那一夜,我隐隐察觉有人在床头亲了我,可我恍恍惚惚看到是个站着的男人,所以我以为我是在做梦。”

“后来你醒来,我想扶你坐在轮椅上,发现轮椅被你放得很远,你跟我说,你是睡前的时候不小心推了下,才会把轮椅推远了。”

“我信了,一点怀疑都没有。”

撑在桌子上的那双手突然用力,力气大的连手指头都发白了,她咬着牙,硬是逼着自己没有回头,只是沉着嗓音问道:“所以,你早就知道陆崇越会刺杀我们?”

“早就知道我们出去会有危险,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场刺杀,是不是?”

“我”

陆重渊看着萧知的背影,撑在引枕上的手也收紧了些,他张口想辩,却无从辩解,膝盖以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施针过的缘故,疼得有些难受。

其实这会不适合起来。

但他还是咬着牙站起来了,一步,一步,忍着那锥心的疼痛,走到萧知的身后。

伸手,想如往常那样,握住她的手。

但想到刚才被人拂开两次,陆重渊抿了抿唇,还是收回了手,就站在她的身后,低头看着她,沉声应道:“是。”

“你——”

萧知没想到他会认得这么坦然,睁开通红的双目,回头看他,她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陆重渊这张脸,那些难听的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好咬着唇,盯着他。

这个混蛋!

好久之后。

她才看着他,哑声说道:“我说过的,陆重渊,永远都不要骗我。”

陆重渊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来的失望,心下一紧,他伸手出挡住她的眼睛,哑声说道:“我后悔了。”

“阿萝,我早就后悔了”他像是再也克制不住,紧紧地抱住了她,把她的脸埋在自己的怀里,声调微颤得说道。

他是真的后悔了。

看到她前段日子,每天从噩梦中惊醒。

看到她每次望着自己时,眼中流露出来的自责。

他就后悔了

“那个时候,我猜到等我的腿好了,你就会跟柳述离开。”

“我找不到办法留住你,所以”陆重渊一顿,似有犹豫,但想到她的脾气,还是轻声说道:“所以我才想出这个法子,想着将计就计,想着趁着这个机会让我们两个人可以坦诚面对自己的心思。”

“我知道陆崇越找了杀手,就算没有那次出行,他们也会动手。”

“我”

“你只是让他们行事更容易了一些。”萧知闭着眼睛,补充道,“你知道五房是一个铜墙铁壁,那些人肯定没有法子进来,所以就算那天我没有提议去庄子,你也会想办法和我一道出去。”

“你特意只带了庆俞一个人,特意把我们置身在险境之中”

她未再往下继续说,只是嗤声嘲道:“好一个不破不立,陆都督真是行军打仗久了,就连感情上的事都用上了行军的计谋。”

“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一番,如此郑重其事?”

这大概是她生平头一次这样同他说话,生疏又冷淡。

陆重渊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抱着她的双手开始发抖,就连面上的表情也不似先前那样放松,他紧紧拥着她,面色苍白,张口,声音微颤,“阿萝,你别这样喊我,也别这样和我说话。”

“我知道错了。”

“那个时候,我根本来不及多想,我只想留住你”

他从小就是一个人。

没有人爱他,也没有人教会他应该怎么去爱别人。

他想留住她。

只能想到这样的蠢法子,伤人,又伤己。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些黑衣人的武功太厉害,如果庆俞挡不住他们,如果我们没有逃出生天,如果我们摔下山坡的时候出了其他意外”

想到那些有可能发生的结果。

萧知从陆重渊的怀里抬起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在说了无数个如果后,颤着嗓音问他,“但凡这其中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陆重渊,你可想过该怎么办?”

闻言。

陆重渊想也没想就果断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输过,更何况是对付一个小小的陆崇越,他有自信护她周全。

萧知看着他这幅样子,似是想叹气,最终却只是叹道,“陆重渊,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会的,不可能的,这世上之事,意外太多,从来不是一个人可以主宰的了”

她看着他,红唇微抿。

她能够理解陆重渊的做法。

但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男人竟然为了留下她,不顾危险。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着他这幅呆怔的面容,萧知突然有些累了,摇了摇头,她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师父说了,你这段日子需要好好休息。”

“你先好好休息吧。”

说完。

她便打算转身离开。

“你要去哪?”陆重渊见她要走,想也没想就抓住了她的手,很用力,生怕放松一点点,她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朝人又走近两步,就贴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腰。

“你别走。”

“原谅我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好不好?”

听到他话里的祈求时,萧知的心有一瞬地颤动,她想啊,这一定是陆重渊生平头一次这样低声下气,他这样要强要面子的人,何时有过这样低三下四的求人?

心里有些不好受。

她没有挣扎,只是闭着眼睛。

良久。

萧知才开口,声音有些哑,“陆重渊。”

她喊他。

听到身后传来极致委屈的一声轻“嗯”,却是又过了一会,才轻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讨厌别人欺骗我吗?”

陆重渊抱着她的手微动。

不等他开口,萧知便又自顾自地说道:“当初我嫁给陆承策的时候,他也和你说过一样的话,他说永远都不会骗我,永远都会保护我,可是最后,他却骗我最深。”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永安王府的事,只有我跟个傻子一样被瞒在鼓里。”

“等我跑到王府的时候,我只来得及看到死不瞑目坐在椅子上的父王和母妃,以及地上那来自七十六口人鲜血汇成的小河。”

“陆重渊,我其实已经很难去信任别人了。”经历了那么多事,她早就做不到全心全意去信任别人了,“可我愿意相信你。”

后头的话,她没往下说。

但话中的叹息和悲凉,任谁都能听得出她每说一个字。

陆重渊抱着她的手就颤动一分,直到最后,他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

他都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