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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当真是‘一点不算纰漏的纰漏’啊!

桑远远仿佛感知到了当时自己的心境——女子最美好的一段人生即将开始,却被命运之手无情扼杀。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强忍着灵魂被撕裂的痛苦,向刽子手祈来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心愿,在临死前,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

最为讽刺的是,在她刚得知自己命中注定要死在韩少陵的小夫人手上时,他竟然正好向她求亲。

桑远远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让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等待六年。

如果韩少陵愿意等她,如果他没有娶幽盈月,那么桑远远就不会被杀死,他,便是她当时能看见的,伸手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他等她,只要他等她。

她就能活。

可惜他没有。

她并不怨恨韩少陵,他的选择并没有错,只不过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和他,便在一步一步走向今日的结局。

他以为只是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负心,其实当时她押上的是自己的生死。

他没有等她,却又娶了她,给她正妻之位,却是负了她的命。

这一切,都是性格使然。

如果换了幽无命这样的人,他要么不答应,如果答应,他就一定会做到——不是退而求其次留个正妻位置就算应守承诺。

也许,这就是真正的‘天意’。

谁跟谁,注定了就要在一起。

眼眶难以抑制地阵阵发热,鼻根一酸,滚烫的泪水滑过脸庞。

一只大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果,别怕。”幽无命的声音中翻滚着压抑至极的情绪。

她很想伏到他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然而现在不是时候。

她望向姜虚钧:“那梦无忧是怎么回事?”

“云之濯说,从异世召唤来的那个至纯至善之魂,不知为何进不了你的身体,栖在了镜核中。他只能令人寻找和你相貌相似的女子,尝试将这个魂魄放进去。后来找到的便是梦无忧。”

“云之濯把镜核留给梦无忧,告诉她她的使命是辅佐天命之子韩少陵,教了梦无忧许多道理以及她未来将要走的路。”

桑远远:“……”有点说不清到底是谁坑了谁。

她缓了片刻,吸了口气,问道:“天衍镜正是被这逆乾坤之术弄碎的,对吗?”

“是,”姜虚钧道,“云之濯说,此术过于逆天,之前对姜雁姬施术的那次,天衍镜便已经裂了,只勉强还能用。六年前对你施术,天衍镜彻底破碎,被天命之力冲入高空,散向四方。”

“这些年一直在收集碎镜,终于拼了个囫囵。上一次梦无忧与韩少陵坠崖求助,不得已,我们利用这不完整的天衍镜将天命之力隔空灌入梦无忧手中镜核,中途出了意外,天衍镜几乎崩溃,云之濯情急之下,用身体强行护住镜面,不幸身染天命之力。”

“他说他不行了,正好带着天道的力量前去寻你,拨乱反正。后来嘛,”姜虚钧垂着眼睛,“听说白州王把他的尸体挂在城墙上暴晒了好些日子。”

“死得便宜了。”幽无命淡声道。

姜虚钧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云之濯也不是坏人……都是不得已、不得已……”

“天衍镜的由来,你知道吗?”桑远远问。

姜虚钧摇摇头:“不知道。连云之濯都不知道。”

“那你知道怎样施那些术吗?”

姜虚钧继续摇头:“由坛首施术,引导灵蕴共振。我们只需潜心配合即可。”

“嘶——”姜虚钧倒抽了一口凉气,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不对啊,今日好不容易凑齐除了镜核之外的所有碎片,我们在这里连耗了几个时辰,个个累得半死,正是为了利用天衍镜与镜核的感应来窥探幽无命。那他又怎么可能是坛首派来的!我上当受骗了!”

桑远远点点头:“对你上当了。我没什么想问的了。”

姜虚钧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我什么都告诉你们了,还要杀我吗?!”

幽无命温和地笑了笑:“没办法啊姜州王,你的两个儿子都死在我的手上,就算我肯放过你,你也不会放过我呢。姜谨真和姜谨鹏,其实都是我杀的,两个都是。”

姜虚钧:“??!!”

懵了半天,他忽然发出一声惨嚎:“你为何要告诉我啊!”

幽无命随手把他烧成了飞灰,倒是眨眼便死了,没受什么折磨。

他的模样很有几分严肃:“彼此解惑,礼尚往来。”

他偏头望向桑远远。

急着灭了姜虚钧,也是因为方才他感觉到小桑果好像很想抱着他哭。

这会儿她却没有要哭的意思了。

她负着手,弯着腰,在察看天衍镜。

幽无命心中忽然一阵抽着疼——他知道,她这并不是好了,而是独自把痛苦给咽下了。

“桑果。”

“嗯?”她转过脸来,脸上挂起了笑容。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犹豫片刻,他问:“你在想什么?”

桑远远道:“我在想,能不能利用这个镜子,把真正的姜雁姬给找回来!”

幽无命:“!!!”

他的呼吸忽然便滞住了。

半晌,声音低哑,带着喘意:“那种事……谁知道她被扔到了哪里,谁知道是死是活……”

“我可能知道哦!”她俏皮地眨了眨右眼,“这个你就没辙了吧,还是得靠你媳妇我。”

幽无命:“!!!”他怎么忘记了,他的小桑果就是个宝藏果,时时能给人意料之外的惊喜呢!

“不过,我们得先研究一下这个镜子的用法。”桑远远道,“我算是发现了,关于这个镜子真正的秘密,只有云老头一个人知道,我想他一定不会告诉我们。”

“不错,”幽无命唇角浮起淡笑,“像姜虚钧这样又笨又老实的人,再没第二个了。”

桑远远:“……”

二人携手走到天衍镜边上。

桑远远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道:“幽无命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其实除了这个镜子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符合常理的——用世界基本的规则和逻辑,都能解释得通。但这镜子不一样,它的能力,已远远超越了正常范畴,若我没有猜错,它一定是来自更高等级的文明……咦,你在想什么?”

只见幽无命眉头微微皱起一点,看着手中的镜核,道:“我在想一件事情。小桑果,刚刚姜虚钧说云老头今日利用这个镜子和镜核之间的感应来窥探我,这是什么意思……看到了什么,然后云老头和姜一就离开了这里呢?”

桑远远心头微微一凛。

幽无命把手掌放在镜面上,渡入黑焰,怪声怪气地念道:“镜子啊镜子,让我看看失落的镜核它在哪里,在做什么?”

共振发生时,镜面上清清楚楚地浮起了一幕场景。奇怪的是,它并不是此时此地,而是幽无命炼化那巨型冰龟的画面。

幽无命思忖片刻,再次渡入黑焰。这一回出现的是他捡起这块镜核时的场景。

与用碎镜察看‘未来’一样,画面是随机出现的,没有什么规律。

幽无命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拿到这镜核之后,自己可是干了不少好事呢。

比如夜袭姜州姜十三,比如冰雾谷灭杀皇甫俊……云帝在这里连续查了好几个时辰,最终得到了什么?

忽有玉简一闪。

是云许舟传来的消息——

“幽无命,我刚收到消息,姜雁姬得了一枚记灵珠,说是记录了你在冰雾谷杀皇甫俊的情景,要给皇甫雄,皇甫雄问我意见,我让他观望一下以防陷阱。估计拖不了太久,幽无命,不会真留下了那种东西吧?!”

果真,一件坏事只要有发生的可能,那么它就一定会发生。

幽无命和桑远远,一齐低头望向镜面上栩栩如生的画面……

用记灵珠记录下来,一定非常清晰。

第100章 巨鼎神之骨

云许舟传来的消息,让幽无命的唇角浮起了冰冷的笑容。

“还真是‘走运’哪。”

事件前因后果,不难猜测。

云祖庙被掀,以及皇甫雄直取天都,终于让老云帝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这一切,恐怕都和幽无命脱不开干系。

姜雁姬杀了皇甫渡和皇甫俊?这真是荒唐至极!姜雁姬一举一动都在天坛的监视下,她根本不是杀害皇甫渡与皇甫俊的凶手。

这件事绝就绝在,一切彻底爆发之前,除了东州方面之外,其余的人谁都不知道皇甫氏死了两个重要人物,更不知道姜雁姬身上什么时候就结结实实地背上了两口大黑锅。

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和解释的机会。

直到皇甫雄兵临城下,天都才后知后觉,发现后院已经失了火。可笑的是,姜雁姬竟然还把杀到家门口的皇甫雄当成了靠山,放放心心出兵去对付云州。

老云帝前后一捋,立刻便猜到,这一切的背后有只黑手,阴险狡诈至极,像个影子,却一步一步把所有棋子都推到了他想要的位置。

这个幕后黑手,不是幽无命,还能是谁?

于是老云帝果断回到天坛,利用镜面与镜核之间的感应,来查幽无命。

也是运气奇佳,这一查,竟真叫老云帝刨出了最重要的证据——幽无命杀死皇甫俊的情景。

画面出现在镜面上,便可以用记录珠把它记录下来。

只要皇甫雄看见幽无命杀了皇甫俊,那么幽无命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部付诸东流。皇甫雄必定会当场与姜雁姬联手,整军开拔,碾平幽州!

桑远远与幽无命看着镜中浮起的画面,已明白了当下处境。

“所以老云帝与姜一拿了记录珠,便匆匆离去!”桑远远倒吸了好几口凉气,一时之间,只觉乾坤逆转,地覆天翻。

“走。”幽无命偏了偏头。

短短几息时间,桑远远后背已蹿满了寒流,周遭分明什么也没有,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头顶,身体仿佛陷进了泥沼之中,窒息感灭顶而来,根本挣不脱、逃不开。

幸好,幽无命揽住她肩头的大手依旧那么坚定有力。

“未到绝路。”

他声音平静,却是疾步如飞,身后拖着光翼,一瞬间便穿过天坛重重地下殿堂。

……

幽无命与桑远远再次出现在禁卫军左统领金吾面前的时候,金吾差点厥了过去。

“选择吧。”幽无命凝着眉眼,“要么,把我带到前线,我杀姜雁姬。要么,等着姜雁姬荡平我幽州,然后再灭云州。”

桑不近能和金吾走这么近,必定不单单是脾气相投。金吾与云州,定有渊源。

“不可能。”金吾咬牙切齿,“我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你以为我是陶奇胜那种贪生怕死的小人么!”

幽无命淡淡一笑:“都知道陶奇胜是什么德性,他又如何有能耐将我带到前线?金吾,三息之内,你若不点头,我便杀了你,你也无需看见云州覆灭。三……”

金吾满面青筋暴突,终于狠狠点了下头。

“走!”

金吾让幽无命和桑远远扮成他的亲卫,骑上云间兽,如风卷残云一般冲向凤陵城。

此刻,姜雁姬已亲身赶到了凤陵城下,城门洞开,女帝出城,亲自与皇甫雄谈判。

姜雁姬坚持一定要将记录珠交到皇甫雄上,不经东州任何人的手——记灵珠十分脆弱,只要是个灵明镜的高手,就可以轻易捏碎它。皇甫雄既然能被幽无命骗得团团转,谁知道他的身边会不会潜伏着幽无命的人呢?所以姜雁姬定要皇甫雄亲自来取。

皇甫雄自然也信不过姜雁姬——这种阴险卑鄙的女人,说不定就是放个饵,想钓他这只大熊呢!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一时没有结果。

皇甫雄之所以愿意心平气和停在这里和姜雁姬谈,是有原因的。

昨日攻城时,他麾下一名心腹将领不慎失手被擒。不久之前,这名被擒将领竟然反了水,站在了姜雁姬身边,焦急地告诉皇甫雄,他亲眼看到了记灵珠中记录着东州王死于幽无命之手的画面,让皇甫雄千万不要冲动行事,定要看一看记灵珠,再作决断。

此人已跟随皇甫雄多年,不是随便就能被收买的。

于是皇甫雄压下了全军出击的冲动,愿意和姜雁姬啰嗦两句。

反正是真是假,一看那记录珠就清楚了。

奈何姜雁姬这狗娘皮不肯痛痛快快交出记录珠,非要他亲自去取。这就有意思了。

双方拉锯半天,终于,姜雁姬同意了皇甫雄提出的要求——

由姜雁姬独自一人带着记录珠上前,而皇甫雄,则带着东州两名顶级高手,三对一,在双方阵地正中央会面。

皇甫雄当场查看记灵珠,若是有诈,两名东州高手便会出手将姜雁姬拖在原地,双方直接开战,姜雁姬十死无生。

若姜雁姬所言不假,皇甫雄便向她赔罪,共伐幽无命。

这么不公平的条件,姜雁姬深思之后居然同意了,的确是诚意十足。

……

金吾带着幽无命与桑远远赶到凤陵城时,姜雁姬已独自一人骑上云间兽,来到两军之间的大平原上,皇甫雄也带着两名顶尖高手离开军阵,双方来到大平原正中。

幽无命与桑远远登上城墙,遥遥望去。

只见姜雁姬从一只匣子里取出了记灵珠,递向皇甫雄。

眼睁睁看着皇甫雄接过了那枚珠子,桑远远只觉两眼一黑——来迟了,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此刻,姜雁姬与皇甫雄身处数十万大军正中,即便强如幽无命,也无力逆转乾坤。

“走。”幽无命当即揽住桑远远,疾奔几步,飞身跳下城墙,全力施为,掠向南面。

此刻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姜雁姬与皇甫雄那里,幽无命跳墙引发的骚乱并不大,被金吾强行压下。

事后肯定要被追究,那也是事后的事了。

这位曾受过云州大恩的禁卫军左统领扶住墙垛,心中一时只觉空旷寂寥。

罢了。

……

幽无命的心跳依旧沉稳。

他全力奔袭,沉重的呼吸一下接一下拂过桑远远的头顶。

必须第一时间离开前线!

一旦解决了皇甫雄,姜雁姬松下一口气,立刻就会发现禁卫军左统领金吾举动异常,到那时,想走就晚了。

“要打仗了,是吗?”桑远远轻声问道。

“怕不怕?”幽无命呼吸滚烫。

“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她偏头看着他,挤出了笑容。

这种时刻,没有人能够真正轻松地笑出来。

“真打起来,还能撑上许多日子。”幽无命道,“足够我把你累死在床榻上。小桑果,不用愁,走投无路时,我会让你在快乐中死去。”

他的眼神和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最快乐的时候,捏断她的颈骨。送走她之后,他再与将士们一起战死沙场。

嘴唇颤了颤,她轻声道:“好。”

其实她更愿意陪着他战斗到最后。

不过她知道,若是到了真正的末路时,他一定不愿被她看见他的狼狈。

二人穿着禁卫军的衣饰,一路无人阻拦,晃眼便到了帝宫。

幽无命忽然停下了脚步,黑眼珠极慢极慢地转了一圈。

“小桑果。敢不敢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