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良辰把药包放在了茶几上面，他起身站了起来，左右看看，在衣架上取下了徐妧的大衣，拿了沙发边上给她盖上了。
他默默坐了一边，也抱着双臂，靠着沙发后背，这就闭上了眼睛。
只不过他没睡着，耳边似乎有轻轻的脚步声，顾良辰抬眼看了下，顾云栖一步一步走了上来，他身上穿着的一件翻毛的旧式斗篷，此时就搭在他的臂弯上。
掌心里，是买过来的药片，他放了茶几上面。
顾良辰连忙起身，走到餐桌那边去给徐妧倒水。
顾云栖臂弯的斗篷放了一边，跟着顾良辰走了一边去，一个倒水，一个拿被子，动作默契得很。
到了餐桌边上，顾云栖坐了下来。
顾良辰看着时间还早，倒了水这就准备要走了。
可惜，顾云栖没打算这就让他走，他横着一条腿在椅子上面，仰着脸直看着顾良辰，拦住了他。
“二哥，我早就回来了。”
顾良辰嗓音略哑，低眸看着他：“那又怎么样？”
顾云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比顾良辰稍微矮了一点，此时徐妧就在客厅的那一侧睡着，还不敢太大声，可不说出来，已是再压制不下去了。
他的声音当中，似乎带了一点哭音了：“二哥，是我先看中她的，你不能这样。”
顾云栖红着一双眼，此时看着顾良辰，目光灼灼。
顾良辰嗓子里似乎在冒火，他轻咳了声，把水杯放下了：“云栖，从小到大，二哥什么都能给你，唯有她不能。”
顾云栖登时怒目：“……”
顾良辰绕过他的身边，走过去了，又转回来，站了他的面前。
看着顾云栖，还压低了声音：“从来，你在我手里拿走的东西，都是有去无回，你抢走什么，我都无所谓，当时在慈善晚宴上，我第一次见到徐妧，我就说想要个这样软妹子，你还记得吧？”
云栖抬眸，没有说话。
顾良辰拍了下他的肩膀，到底还是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什么先来后到，若论起来我也比你早认识她，她不是你的，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计算得失
第八十九章
温热的毛巾一覆上额头，徐妧立即醒了过来。
顾良辰单膝跪在面前, 正给她擦着脸。
徐妧睁开眼睛, 看着他还有点恍惚。
他动作轻柔, 还特意解释了一下：“放心，你妈和我爹都不在，我等你烧退了就走。”
他的嗓音当中，还带着些沙哑。
顾良辰也受了点风寒，只不过他身体更好一些, 没有一丁点的恹色。
徐妧轻轻地眨眼，一直看着他：“你说的那些话，是玩笑话, 还是真心的？”
他手上动作未停：“我说玩笑话, 你能相信，还是说真心的你能相信？”
她勾着唇角，浅浅笑意：“什么都不相信。”
顾良辰抬眼，幽幽说道：“那还问什么。”
徐妧被他幽怨的口气逗得笑意更深：“我只是好奇，你只是兴趣使然，一时兴起, 还是有所图谋。”
顾良辰：“谁和你说喜欢你，你都这么直接的吗？”
毛巾一下呼了她脸上, 徐妧的眼前一片漆黑，他给她揉了下脸，这才拿开。
徐妧没动：“我就是想告诉你，如果是一时兴起, 那别和我玩，我铁石心肠还没有时间。如果是有所图谋，那也别费心了，我妈留给我多少财产，我都准备投入到医疗事业当中去，而且，偷偷告诉你，我这辈子还不打算生孩子，这样的我，如果褪去徐老板女儿的标签，你觉得，还有几个人喜欢？”
顾良辰错愕之余，也觉可笑：“你以为，人人喜欢的，都是徐老板的家财？”
徐妧：“不然呢？如果我妈不是徐老板，你爹还能娶她吗？如果我不是她的女儿，你还能喜欢我几分？”
顾良辰把毛巾放了茶几上，他双手捧起了她的脸，凑近了些：“你的脑袋瓜子里，一天到晚都想什么，你不是徐老板的女儿，我怎么认识你？你长得像洋娃娃似的，所以我才说想有你这样的个妹子，你不亏是徐老板的女儿，做没一件事之前都要比较一下得失多少吗？”
当然比较，这几乎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徐妧笑笑，之后想起了什么，推开他手，翻身坐了起来：“云栖跟我说，他一直想要个我这样的妹子，你也想要？”
顾良辰神色微变：“从小到大，我爹对我和大哥非打即骂，只有云栖，永远都是乖巧的，我爹从来不打他，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抢我东西……”
徐妧头发昏，靠坐了沙发上面：“不会吧，我刚来府上时候，他说你一直抢他喜欢的东西啊……”
顾良辰：“……”
徐妧伸手抚额，哭笑不得：“你们兄弟这上演的什么戏码，算了，和我无关，就当我没说过。”
顾良辰弯腰把桌上的药片，连同白开水递给了她，让她吃药。
徐妧吃下了，懒懒靠坐了软垫上面。
他回身坐了她身边来，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一下，这一次，徐妧一歪头躲开了来。
他侧过身来，她依旧是笑眯眯的：“算了，这辈子除了我妈，我没想过对谁掏心掏肺，不论是谁，所以二哥，今天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别闹了。”
说着，她扬声喊了两声：“香秀，香秀！”
香秀答应了一声，从楼下上来了。
“小姐，怎么了？”
徐妧下颌一点：“看着我病了，也不说过来照顾我，麻烦二哥做什么。”
香秀讪讪的：“二少爷说……”
徐妧凉凉看她一眼：“二少爷说二少爷说，你是二少爷的丫头，还是我的？”
顾良辰在旁看着她眉眼，赫然失笑：“想让我走直接说，用不着拐弯抹角。”
她耐心已失，对着他甚至还摆了下手：“嗯，该说的我都说了，走吧。”
他点头，往楼梯那边走过去，走开了几步，回头看了眼徐妧，发现她又躺倒在了沙发上面，又转身走了回来。
顾良辰到了她的面前，再次弯腰。
四目相对，徐妧眸光微动：“你怎么又回来了。”
顾良辰看了眼旁边的香秀：“香秀，给她再倒点水。”
香秀连忙答应一声，转身去倒水了。
徐妧此时药效上来了，更加昏沉沉的，无力地看着他，正要起身，顾良辰一低头，气息这就到了她的耳边：“到了这个时候，你心里得多脆弱，才会故意说那样的话，我不管，反正如果我不行的话，那别人也不行。”
说着，薄唇这就落了她的脸边，轻轻擦了一口，立即站直了身体。
徐妧只来得及捂住了自己的脸，顾良辰两手插了口袋里面，转身下楼，扬声叫了香秀：“好好照顾你家小姐，她应该快发汗了。”
香秀在餐桌那边倒水，连忙应了一声，头也没抬：“知道了。”
顾良辰随即下楼，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口那里。
徐妧还捂着脸，指尖在脸上轻抚了下，随即放手。
香秀给她倒了水来，蹲下来照顾她：“小姐，是折过的热水，我给你拿了吸管，多喝点水。”
徐妧就着她的手，喝了点水。
她身体发虚，知道自己要发汗了，这就站起来了。
香秀连忙过来搀扶着她，不过被她推开了：“我没事，还能走。”
她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徐柔回来，一个人回了房间，香秀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徐妧发了一身汗，换了干净的衣服，睡着了。
这一睡，一晚上直接过去了。
徐妧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一早了，她是在徐柔温柔地注目当中醒过来的。
女儿一睁开眼睛，徐柔立即牵过了她的手去：“妧妧，怎么样，好点了吗？”
徐柔一身光鲜，一抬眼才注意到，还烫头了，新潮又时尚。
徐妧坐起来了：“妈，几点了。”
徐柔笑吟吟地看着她，握着女儿的手，还轻轻晃了下：“七点多了，昨天晚上我回来的太晚了，我看你睡着了，就没叫你。妧妧，现在外面天气不好，你小心点啊！”
徐妧一模脑门，已经不热了：“没事，吃了药了。”
她掀被下床，到衣柜前去拿衣服。
徐柔就跟了她的身后来：“今天，我约了你爹，就是苏医生，我们一家三口出去出顿饭吧，其实这么多年了，以前的事也不算什么了，对吧？妧妧你说呢？”
徐妧在柜里拿出了一件风衣款的毛呢大衣，是今年北城最流行的款式了。
是红色的，当时她买了之后，一直没怎么穿，今天忽然拿出来了，里面搭配了毛衣裙，这就往出走了：“一家三口？妈，我不是还没睡醒吧？”
徐柔从她手里拿过毛衣裙了，跟在她的身后：“我有反思我自己，可能是从小到大对你都有点不太负责，因为我结婚离婚结婚离婚，可能你对婚姻有什么误解，其实结婚吧，结婚肯定还是要因为爱，像你到了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去恋爱了……”
徐老板在自己女儿面前，也丝毫没有从前的从容，她甚至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的。
徐妧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妈，谈恋爱也得有对象，有相爱的人才能恋爱。”
徐柔亦步亦趋地跟了她的身后，还试图说服她：“那你总得试试，我看谢允就不错，这北城里面，大把大把的青年才俊，你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徐妧走到了浴室门口，伸手握在了门把手上面：“你觉得呢？什么样的人不错。拿笔头做文章的？还是做买卖的，医生，警察，还是什么？”
徐柔很认真地想了下：“文人酸，生意人奸诈，医生太忙，警察……好像都不合适。”
徐妧嗯了声，从她手里接过了衣服去，然后走了浴室里面去，转身过来，当着她妈的面关上了些门，在门缝当中看着她：“所以说吧，您就别操心了，缘分到了，自然就恋爱了，跟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关系。”
说着把门关上了。
徐柔站在外面，摸了下鼻尖。
她转身走开，到了客厅里面坐了沙发上面，直叹着气。
茶几上面放着瓜子，顾修远戴着眼镜，在旁边看着报纸，看见徐柔脸色，放下了报纸，勾起了眼镜看着她：“怎么了？她不愿意去啊？”
徐柔有点泄气地抓了把瓜子：“真让你说着了，她好像不太愿意去。”
顾修远笑了声，把眼镜摘下来了，想了下：“苏医生的话是有道理，闺女不想恋爱，不相信男人可能是和你有关系，也和他有关系，但是这么多年了，你们确定孩子想让你们在一起，想要那个家的感觉吗？我觉得这可不一定。”
徐柔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呀！”
顾修远耸肩，随即又拿起了报纸：“不信就算了。”
徐柔的手一下搭在了报纸上面：“等等，说话别说一半，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开解开解她。”
男人的兴致又来了，报纸随手扔了沙发上面，顾修远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生不如养，不如换个人试试，你让马文才来，再约闺女看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徐柔瞪了他一眼。
不过，她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打了个电话，很快，徐柔回到了沙发上，对着顾修远点了下头：“今天，如果妧妧她答应赴约，那少不了你的好处。”
顾修远一抖报纸，摇了摇头。
很快，徐妧洗漱一番，从浴室走了出来，她坐了餐桌边上，香秀给她梳着头。
徐柔连忙起身，走了她的跟前去，试着跟她说了一声：“对了，妧妧，刚才老马打来电话，问咱们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便饭，你要不要去？”
徐妧怔住，随即看向她：“不是说苏医生吗？”
徐柔故意笑了下：“苏医生有事去不了了，刚好老马有事……”
这一次，不等她说完，徐妧点了下头，欣然应允。
“好啊，什么时间？”
徐柔一脸笑意，终于松了口气，她浅浅的目光在女儿的肩上，落了窗边的沙发上面，顾修远对上她的目光，再次耸肩。
☆、不喜欢烟味
第九十章
德意林餐厅里面，四人相对。
徐柔母女坐在一侧, 马文才和顾云栖坐在另外一侧。
弗雷德克先生亲自为四个人送上了咖啡, 徐妧搅着咖啡, 看着云栖，笑意浅浅的：“你怎么也来了，商会没事吗？”
顾云栖笑笑，脸色也不太好看的样子：“马叔叔想叫我过来，和你商量一下冰场的事, 昨天我已经去问过了，那湖面上想圈起来的话，是很难的, 不过可以以租的方式围起来, 到时候建成一定规模了，滑冰场就可以运作起来了。”
马文才在旁点着头：“这项目不错，当初灯牌广告牌这一块，你让给了云栖，那这一次滑冰场的话，咱们两个必须占大头。”
徐妧笑笑, 心中的疑虑打消了。
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 是徐柔请来劝她的救兵，看来，真的是凑巧了。
她答应了一声，和马文才说起了话：“这两年经济是真的不好, 世道也乱，顾云栖刚上道那两年钱是真的好挣，但是现在就不行了，如果没有点新奇东西，都难以维持下去了。商圈那也不景气，你们也知道的。”
马文才嗯了声，表示赞同：“所以我看好你这个冰场，妧妧，你知道的，我一直相信你的眼光，对吧。”
的确，马文才一直相信她，一直鼓励她，从她进商会的那天，就一直是他手把手教她，挖到人生的第一桶金，到最后与徐柔的商道无缝对接，一直是他在身边。
徐妧点头，从包里拿出了一支笔来，她习惯了随身带笔，有什么好点子就随手记录下来。
她摊开本子，在其中一页上面画了一个圈，然后在周边画上波浪线，给马文才看：“整个湖面我都看了，只要取东边部分就够用了，这边可以开发，好好建设一番。不过剩下的地方也要租过来，万万不能让别人钻了空子，冰场的话，北城有一家就足够了。”
马文才低头看了眼，很认真地与她讨论起来：“但是，这需要一大笔钱，你现在资金还周转得开吗？”
徐妧这时候看向顾云栖，对他比了下笔头：“还有他，我肯定是没有那么多的资金周转了，我妈给顾修远八万大洋，这可能是一笔巨额支出了，给苏医生的医疗部捐赠的物资都还没有落实，现金也差了很多。”
顾云栖今天有点寡言寡语，他好半晌才进入状态，也只是附和着徐妧的话：“好，你决定就好，我一直支持你，你知道就行了。”
徐妧嗯了声，又和马文才说起了冰场的建筑计划，这爷俩一开始就一直聊着冰场，徐柔在旁看见，还偷偷对马文才眨着眼睛。
可惜马文才明明看见了，但是却一直未变换话题。
徐柔抚额，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扯回来，马文才对于冰场还有自己的见解，认真地提着建议：“我建议开局就打一个漂亮仗，咱们现在开始宣传吧，让北城感兴趣的人都来关注冰场，例如，宣扬出去，我们想要举行一场比赛，关于滑冰的，怎么样？”
徐妧不由给他点了个赞：“这个主意不错，那宣传的事情就交给云栖哥去做吧，他可以从灯牌下手，或者报纸，总之归他管了。”
云栖顿了下，随即答应了下来 。
冰场的事就这么决定下来了，三人立即分了股，徐妧自己占四股，顾云栖和马文才每人占三股。
最近北城的餐厅都不怎么景气，西餐厅里客人也不多，马文才始终没有跟徐妧提一个恋爱的字眼，谈过了冰场的正事，还早早站起来了。
“妧妧，我和你妈回商会一趟，借着顾云栖的慈善宴会，看看还能不能宣传一下，北城的名人都来才好呢，那样的话事半功倍。”
徐柔干笑两声：“呃对对，我们先去备战也不错。”
她不情愿地站了起来，马文才看着她直笑，还对着她招手，等人过去了，以别人都看不见的动作，伸手按了下她的肩头。
徐柔知道他是有话要说，连忙结账先出来了。
要走的时候，还喊了一嗓子：“妧妧，你多做一点，我们回去了！”
二人走了外面去，徐柔的笑脸一下消失了个干干净净，抱着双臂还有点急色。
“马文才，我请你过来是帮我劝劝妧妧的，她在你身边长大的，你也知道她的脾气，现在她不愿意结婚，也不愿意恋爱，苏瑾瑜说这孩子是因为我和他没有好的开始，也没有好的结束。说是因为我结婚离婚，因为他抛妻弃子，现在都想着办法让妧妧恋爱结婚呢，你怎么全劝上了我了？”
马文才笑意很深，走得不快：“她现在不想结婚不想恋爱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岂是谁三言两语就能劝过来的？还是让她忙起来吧，她忙起来了，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到时候身边的优秀男孩子，早晚会恋爱的，到时候都不用劝，她自己就想结婚生子了。”
他从来都能说到她心坎里，徐柔叹气：“我最近叹气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别的我都不在意，但唯独妧妧，她现在是真的让我担心啊，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其实她真的变了。”
马文才摇着头，与她一起走远。
他们都走了之后，一时间，桌上只剩下了徐妧和顾云栖了，徐妧回头看了眼，从窗口能看见徐柔和马文才肩并着肩往出去了。
她单手托脸，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云栖哥，我才想起来，不仅仅是冰场，还可以同时进行几项冰上项目，你觉得怎么样？”
顾云栖与她站起来，也没有再坐下去的意思了：“你说的不错，不过那具体得去冰场看看，湖面到底有多大，都能做什么，让它发挥到极致。”
徐妧：“那走吧，这就去。”
走到柜台时候，弗雷德克先生叫住了徐妧，给了她一双手套，说看她脸色不好，让她注意保暖。
徐妧接受了，并且十分高兴地谢过了他。
出了德意林餐厅，顾云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今天谢允不用去医院，不如让他开着车，带着咱们去冰场怎么样，早去早回，回头我们三剑客再小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