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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眉目含笑地听着众人的对话,仿若随时可以原地隐去身形一般,安静地几乎让人忽视存在,乖巧又顺从。

可实际上,所有的对话内容都已经被她不动声色地记在了脑中,悄无声息间就已经看透了那些人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这些看着热忱的做派,始终还是逢场作戏居多。

有时候郑茹兰都替郑初柔觉得累,总是需要应付那么多的虚情假意,倒不如她这样做一个局外人要来得悠然舒适。

她一边跟在后头走着,一边习惯性地有些出神,无意中余光一瞟,便见侧门处晃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步子不由微微一滞。

这是……看错了吧?

只是走神的瞬间,众人又已经热热闹闹地往前走了一大段路。

毫无存在感的郑三姑娘转眼间就已经被遗忘在了后头,她也不得不收回自己的心思,拎着裙摆慌忙跟上前去,但是视线还是忍不住地往门侧那落去。

一定是看错了!

郑茹兰在心里默默地又重复道。

……

和秦园东西两院热闹的情景相比,南院空落的景色看起来反倒是雅致许多。

喧嚣之外,一道天青色的人影就这样坐在湖心处的凉亭之上,仰头饮下一杯清酒,此番景象遥遥看去,颇有几分天人之姿。

魏楚铭就这样自饮自酌了片刻,便见有一个男子从拱门处走入,一眼看到了他怀中的毛团,轻笑出声:“你对这猫儿可真是宝贝得紧,好不容易约你出来一趟,都要带在身边?”

魏楚铭闻言不置可否,眉梢微微抬起几分,似笑非笑:“你羡慕?”

来人与他显然很是熟络,倒是不客气:“确实羡慕,所以,你要把这猫儿赠予我吗?”

魏楚铭语调淡淡:“你喊它一声若是能答应,尽管带走。”

男子看了他一眼,认真地评价道:“魏楚铭,你是愈发不好与人相处了。”

虽是挖苦的话语,被他这样柔软的声色说出,却是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温柔,引得魏楚铭不由朝他多看了一眼,心里难免生出一番感慨。

宁容大概是他在世上唯一的朋友了,只是想不明白,这种举手投足皆是书卷气息的儒雅男人,到底是如何做到成为沙场上战无不胜的玉面将军的。

朝中楚铭,沙场宁容。

真要把名号说出去,威慑程度与他相比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大概也正因如此,才可这般兴趣相投吧?

总之,哪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就对了。

感受到魏楚铭的视线,宁容却是浑不在意,走到亭间做下,看着白色的猫儿上下打量了番:“说起来,为何我总觉得你这猫儿在白天看上去,比起晚上要来得蠢笨一些?”

魏楚铭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伸手揉了一把怀中的团子:“确实如此。”

庭院中风影飘曳,一片闲适的氛围,两个随便跺跺脚就足以让天下震上几震的男人,此时却是怡然自得地聊着一只猫儿。

宁容看起来对魏楚铭的这只猫儿十分有兴趣,一边拿着吃食在那逗弄,一边轻笑道:“你看,这会儿就对我的投喂有反应了。还记得那晚我拿芙蓉酥引它,还被这小东西狠狠地瞪了一眼。要知道,前一个这般看我的人,尸骨早就已经不知埋在何处了。”

魏楚铭对此般威胁显然不甚在意,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动它一根毛,看我饶不饶你?”

宁容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是真准备跟这只猫儿过一辈子了?今日赶巧,盛京城里的名门小姐来此处举办诗会,若有兴趣不妨过去看看?”

魏楚铭神色无波:“你自己去。”

宁容在他这般的神态下感到甚是无趣,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也确实该成家了,这件事啊,圣上也提起过好多次了。”

魏楚铭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住,这才抬头看去,眸底的神色似笑非笑:“提过好多次?那么照你说,我又该跟哪家结这姻缘呢?亲王家的郡主,还是哪位老大人家的小姐?”

宁容一时被问住,眉目间的笑意也淡了下来:“我知道你有怨气,那件事情,确是皇上做得不对。”

魏楚铭脸上的笑意未改:“不,我认为皇上并无错处,帝王心术本就该如此,他已经越来越像一个英明的君王了。”

宁容:“你们俩,不该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魏楚铭眉目微垂,嘴角一抹凉薄的弧度:“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功高震主,迟早的事。”

宁容想起一事来,不由调侃:“所以,你就连选人任职,都拿猫给直接敷衍过去了?”

魏楚铭并不奇怪宁容知晓此事,神色淡淡:“既然不管选谁都有拉党结私的嫌疑,让雪儿随便拍上一爪,总不能再赖我头上了吧?”

宁容摇了摇头:“老狐狸。”

魏楚铭嘴角微微浮:“彼此彼此。”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正在此时,远处豁然响起一阵热闹的喧嚣。

魏楚铭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知怎的忽然改变了主意:“闲来无事,去看看也无妨。”

话音刚落,不知道从哪里闪出了一个人影,神态恭敬地将猫儿从他的怀中接过。

宁容对他的出现显得并不惊讶,还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阿影,好久不见。”

此人正是魏楚铭家暗卫之首,闻声头也未抬,恭敬地行了个礼后转眼又消失地毫无踪迹。

宁容不由啧啧称叹:“哪日你家暗卫若是解散了,不如让阿影来我营中效命吧。”

魏楚铭冷笑:“觊觎我的猫儿,还要打我暗卫的主意,不如把我的首辅府全部都给搬过去?”

宁容手中的扇子一时摇得欢愉:“这就算了,那么多人,可要吃穷了我的小破庙。”

话语之间,终于从儒雅的气息当中透出了几分军旅独有的痞气。

魏楚铭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一眼:“那就闭嘴。”

毫不客气地留下了四个字后,转身就走。

宁容看着那高挑修长的背影,不由地在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

就魏楚铭这难以相处的性子,以后能将他好好收了去的,也不知道会是个怎样的神仙,改日碰到,定要好好地上两支香讨教讨教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神仙在这里→此处@茹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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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郑茹兰不知为何平白打了个喷嚏,但很快又提起警惕来,看向了万众簇拥下的那对男女。

苏雁菱作为今日宴会的主人,一露面就风光无限。

至于和她一同前来的顾通,家世本就不菲,更是吸引了不少的注意。

当初郑初柔和顾通的佳话传得满城皆知,这时看着他身侧肩并肩走入的佳人却是换了人,众人面上挂着笑容之余,不免有不少视线若有若无地朝郑初柔这边投来。

郑初柔既然决定前来赴宴,心里自早就有所准备,此时暗暗在袖子底下握紧了巾帕,下颌依旧微微扬起,面上表露出的神色却是一片云淡风轻。

这样做派,显然是提前就已做好了面对这般情景的准备。

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知深浅,也就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在旁边饶有兴致地观摩着。

郑初柔到底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性子,今日出席也就是为了表个态度,并无掐架的打算,就是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感到有些羞恼,便想找个时机尽快退场。

奈何,苏雁菱却显然没有轻易放过她的意思,不多会,就摇着腰肢款款地走到了跟前,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郑二姑娘,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啊。”

她的声色柔软,单听确有几分悦耳,只不过在这场合,就免不了带着挑衅的意味了。

围观群众顿时精神一震。

终于来了!

郑初柔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了一声,微微抬头,视线从苏雁菱的身边掠过,落在了旁边顾通的身上。

顾通的身子微微一僵,却没有避开。

郑初柔眼眸一垂,神色略显黯淡。

今日顾通的这番模样,显然是经过精心装扮的,再回想两人过往的种种,这个男人似乎从未在着装上如此上心过。

现在看来果然还是门户有别,郑家这种小门小户,不值当被他太过看重吧?

苏雁菱留意到了郑初柔的走神,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言谈之间得意的语调更甚:“我与顾郎此处设宴,得郑二姑娘赏脸出席,着实甚感荣幸啊。还望二姑娘今日可以尽兴,别辜负了这满园的春色。”

在场的,谁不知道顾通和郑初柔那段过往,如今苏雁菱却说今日的诗会是苏、顾两家同办,背后的含义怎能听不出胡来,这跟在郑初柔脸上打巴掌也没什么区别了。

就连旁边的郑茹兰听着也忍不住地微微皱眉,朝苏雁菱看了一眼。

只见她微扬着下颌,一身富贵的华服,似极一只傲慢至极的孔雀。

郑初柔藏下眼底黯然的神色,不徐不缓地回以一笑:“如此盛典,那是必然。”

虽是应付的话语,但是谈笑间并没有露出半点苏雁菱想要看到的挫败感,直到转身离去,一举一动依旧端庄如常。

这样的做派,让苏雁菱忍不住暗暗咬牙。

郑茹兰也没想到自家二姐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居然如此镇得住场,将一切看在眼中,不由有些想笑。

只能说这个苏雁菱未免太过执着了些,正因过分想要在郑初柔跟前证明自己,反倒因为这样的执念而落了下风。

郑茹兰着实不能明白这个女人的心思。

执念这种东西,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懂了。

回去之后,郑初柔自是没了半点兴致,便从位置上站起身子来。

正欲离席,她眼见郑茹兰还在原地,不由问:“三妹,你不一起去园子里走走吗?”

郑茹兰想了想,应道:“今日的点心很是好吃,我想多吃几块。”

以往在这种场合,郑茹兰向来是能避则避,郑初柔没想到她竟会被这些吃食吸引,不由有些失笑,眼里的低郁也跟着散了分,柔声叮嘱道:“那就多吃些,不过,也得小心撑到肚子。”

郑茹兰乖巧地应了一声,随手拿了一块点心送到嘴里,一副贪嘴的模样。

郑初柔心里到底端着事,也没多想,很快带着婢女离开了。

看着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走远,捏着点心的郑茹兰才渐渐地收敛起了笑容,将松软的糕点咽下,喉咙间轻轻一滚,舌尖从唇角轻轻拭过。

朝顾通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拍了拍手上的细末,就这样不徐不缓地走了过去。

有时候那些自诩风雅的书生们反倒更喜欢嚼舌根,眼下看来,倒是聊得很是欢愉嘛。

……

定远侯府本就是将门大户,虽然到顾通这代已经几乎都转成了文职,但是先辈们征战沙场拼下的爵位在那,轮起家世来依旧辉煌。

更何况如今还结交上了风头正盛的苏家,平日里那些自诩清贵的才子书生们顿时将他围在了其中,一个个脸上的笑容均是灿烂无比。

也有不少女客站在旁边听着,有时忍不住笑上两声,也不知是认同,还是纯粹觉得这些人的样子着实有趣。

“顾兄,多日未见,风采依旧啊!”

“素闻顾兄大名,幸会幸会。”

“顾兄与苏家小姐郎才女貌,实在是佳偶天成!”

“我等已设好诗局,不知顾兄能否赏脸,移步一聚呢?”

“顾兄才名远播,实是人中翘楚!”

文人说起话来一个比一个动听,顾通许久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不由也有些飘飘然,浮起的嘴角就再也没有落下过,一边却还是要端着架子作揖。

郑茹兰的手里还揣着几块绿豆糕,听得也是瞠目结舌。

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人如何能将这样羞人的话说得如此面不改色,着实是一项无比强劲的技能。

她神色转了一转,心思也开始活络了起来,盯着顾通的背影,眼底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

顾通被人捧得正心花怒放,不知为何背脊突然泛起了一层凉意,下意识朝周围看了一圈,却又未见什么异样。

他心里正错愕,便听周围纷纷扰扰的人群当中不知何人说了一句:“听说流薪司司马的任命就快下来了,顾三公子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啊。”

流薪司司马这个位置虽然官职不高,却是干系甚大,盛京内就有不少望族为了将自家子弟推举上去而用尽了手段。

近几日大抵也到了出结果的时候,眼见本就家世显赫的顾通如今多了苏家的支撑,此时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众人一瞬间也就自然而然地被带偏了。

吹捧的话语顿时变为了一片贺词。

“恭喜顾兄任命司马一职。”

“顾兄实是我国栋梁之才!”

“有顾兄此等人才,实是我国之庆也。”

“如今顾兄事业已定,良缘亦成,实是羡煞我等。”

“顾兄,难道就不请我们兄弟几人喝上一杯吗?”

顾通还没来得及找到挑出话题的人,就接受到了迎面而来的一阵拥护,只以为有人收到了任职结果的风声,整个人不由飘得更盛,也没多想,当即笑呵呵地挥了挥手:“诗会结束之后荣华楼,我宴请诸位,大家不醉不归!”

众才子顿时一阵叫好,纷纷夸赞顾三少爷豪气盖世。

就在这时候,那个轻轻的声音响了起来:“只是宴请宾客吗?顾三公子答应我家的事,难道就不作数了吗?”

这回,顾通倒是看清楚了说话那人。

一身简朴素丽的衣衫,发丝梳理地很是整洁,那张清秀可人的脸上双眸乌黑明亮,只是脸上的表情在他一眼看去的时候显得有些讷讷,迟疑了片刻才声音低低地说道:“其实,不作数也没什么关系……”

到了最后,这说话的声音也就愈发轻了,听着就像是受极了欺负似的。

顾通之前虽然跟郑初柔出双入对,但是和郑茹兰并没太多的照面,过了许久才终于想起她来,略微一愣。

这时候众目睽睽下,眼见着对方被他看了一眼居然一副要哭出来的委屈样子,顾通不由感到有些头大,不得不控制住想要拔腿远离的冲动,尽可能温柔地扯起一抹笑来,哄小猫似地轻声问道:“郑三姑娘放心,我顾三答应的事从来都是作数的,你别急,且慢慢说就是。”

这时候他倒是想要离郑家的人越远越好,偏偏郑茹兰在大庭广众下的这幅做派,任谁看来都是他的不对。

要知道,郑家的这位庶女向来都是这幅唯唯诺诺的样子,若在这个时候把人惹哭了,可就真的有理说不清了。

郑茹兰在他这样的安抚下似乎终于平静了下来,只不过素来没受过这么多人注视的她看起来略显焦虑,长吁了一口气才鼓足勇气说道:“我都听到了,顾公子当时跟二姐说,等流薪司司马的任命下来,是要携千两黄金上府的。”

千两黄金?!

顾通脸上的表情陡地僵硬,嘴角暗暗地抽了一下:“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郑茹兰被他扫了一眼,眉目垂地更低了,轻声细气地说道:“顾公子不记得了吗,那日您在我们府上喝醉了,因为即将任职实在高兴,还说了好多其他的话。果然,醉话是作不得数吧……”

旁人听着不由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氛围一时有些微妙。

郑三姑娘口中的“那日”,怕是顾通尚与郑初柔交好的时候,所谓的千两黄金指的应该是聘礼,如今婚约显然不再,再提起,当个玩笑也就带过了。

倒是这个顾三,当时居然就把这职位当成是囊中之物了吗?如此自负,这是完全没把同时竞争的几位新贵放在眼里啊?

要知道,盛京城中的几位公子哥儿对这司马一职也极有兴趣,如今郑三姑娘无意透露的这番话儿若是传出去,啧啧,得罪的人可就着实多了去了。

顾通早就没了刚开始意气风发的样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甚是精彩,倒是有意想要反驳,但是郑茹兰都已经说了是他酒后醉言,直接就断了辩解的所有退路。

再否认,也只会当他酒醉之后不记事了而已。

众所周知,这个郑三姑娘向来行事谨慎,从来不是一个主动惹事的,此时的神态看来也不像是在置气,以至于连顾通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当时是否真的酒后胡言了。

此时此刻,顾通只能站在原地神色凝重地看着郑茹兰,却是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

郑茹兰委屈巴巴地低着头,像是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迟疑了片刻倒是先开了口,整个声线都有些微微颤抖:“对,对不起,顾公子……是我唐突了,真的对不起……”

到了最后,这小可怜儿的模样里还带上了一丝的哭腔。

顾通感受到周围的视线愈发古怪,就连远处的几人也陆续朝这边看了过来,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不由一声哀嚎:“我没怪你的意思!唉?郑三姑娘,你,你别哭啊!!!”

作者有话要说:郑茹兰内心:哭死你这个大猪蹄子~^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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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