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妈妈起身去厨房给女儿煮疙瘩汤,唐爸爸一会一个表情,圆脸上完全藏不住事儿,像毛毛虫一样,在沙发上左蹭右蹭就是不说话。唐咪看着都替他累:

“爸,你想问什么,就问。”

“闺女啊,你是不是从哪儿……得了消息,所以才没去的?”唐爸爸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问,“我可听蓉蓉说,阿正说你带着保镖跑出城了?”

唐妈妈拿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来:

“虽然这么说挺对不起昊昊那孩子,可我觉得,闺女还是不去的好!”

“你这话怎么说的?!”

一直对程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唐爸爸这回反倒替他说话了:“烧你的疙瘩汤去!”

唐妈妈缩回头去了。

“小猫啊,这事,是你办的不仗义,咱人呢,得一言九鼎,你答应了人程昊去吃饭,咋没去?咱关起门来可以跟男人耍横,但外面……总要给面子的嘛。”

唐爸爸苦口婆心。

唐咪转向李蓉:

“你怎么想的?”

“程昊说你临时出了城,我猜……要么你有不得不去做的事儿,急得连通电话都顾不上,既然程昊没联系上,我肯定也联系不上,或者联系上,会耽误你功夫,就干脆没打电话。还有一种可能——”

李蓉探究地看着她,“你就是从哪得了消息,临时反悔了。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虽然吧,那时候买戒指你是挺反常的。”

“……哦?”

“感觉呗。”

李蓉耸了耸肩,“你确实挺渣,但守时观念还是不错的。”

时下很多女孩都奉行一个说话,约会一定要迟个几分才显得矜持尊贵,但唐咪不一样,她说几点就几点,极少在当面给人难堪,用她的话来说:这是对对方的一种尊重。

“还是你好。”

唐咪坐到了李蓉那头,将脑袋往她怀里塞。

李蓉推开她:“我是你朋友,屁股呢,是天然歪的。不过,你好歹交代清楚,匆匆往外跑,放弃这么一座金山银山矿石山,究竟是为了什么?”

“以后跟你说。”

唐咪不想在父母面前讨论阿呆。

唐爸爸支棱着耳朵听呢,谁料女儿说了一半不说了,抓心挠肺得不成。

“所以,小猫不是反悔?”

“不是,我不知道。”

唐咪告诉他们,“就临时有急事。”

唐妈妈端着碗疙瘩盆出来,拿了几只青瓷碗,一人给舀了一点:“你爸啊,本来火急火燎地想给你电话,把你叫来,可被给我摁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唐咪喝了一口疙瘩汤。

暖意从喉咙一直往下,流入肚腹里,让她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咱们家,充其量就是个小康。我原来以为,昊昊呢,是想将两方家长叫过来,亲亲热热做个见证;可到现场一看,嘿,好家伙,搞得跟电视台拍节目一样,一样样的东西,那是看得人眼花缭乱,连地下的瓷砖,我都不敢瞎踩,生怕弄坏了赔不起,哪哪儿的不自在。”

“人说是高门嫁女,低头娶妇,可这门第啊,差了太多,就是不行。程昊他爸爸什么样?就跟新闻联播里的国家领导人一个气势,妈就一农妇,跟他说两句都犯憷,怕给你丢人,你爸也一样。”

“你说以后,昊昊要是欺负你,或者你在那家呆得不自在了,妈是能靠这身板子去抢人,还是给你撑腰?”

唐咪笑了。

“您以前不就知道程昊的家境了?”

“知道,和见到能一样吗?一个求婚,搞得跟订婚一样,那是能过日子的人?”

唐妈妈有她朴素的认知,虽然她觉得闺女干得不厚道,可这也不妨碍她旗帜鲜明地认定程昊不是良配。

“咱门第差太多了……要怪,你得怪爸妈没给你一个好家世。”

唐咪揉了揉眼睛,今天眼睛特别不听话,老是不受控制,像攒了好几年的醋给打翻了:

“妈……”

她不嫌油腻地拿那双刚拿过筷子的手抱住老太,摇了摇:“有你跟爸,我这辈子过得特别幸福,真的。”

唐咪嗅了嗅鼻子。

唐妈妈拍了拍她,这闺女啊,独,小时候主意就正,不爱跟人亲近,长大了亲密的举止就更少了。

她摁住她爸,不让他打电话,也是怕女儿叫回来,被赶鸭子上架地结婚,有钱人嘛,丢人不能丢面子那套,她懂的。

“闺女,妈当时想,不管啥原因,总归老天爷也不看好你们这一段,才让你没去成。经过这一遭,你跟昊昊啊,就更加不可能了,人父母恐怕也不能再要你,毕竟你让他们丢了大人,你收一收心……”

唐咪将脑门摁老太太怀里,重重地“恩”了一声。

“我俩分了。”

语气轻描淡写的。

客厅里,顿时谁都不说话了。

虽然知道,走到这一步,分手是必然的,可李蓉仍然不免替她可惜。程昊这样的男人,真的是稀有到像大熊猫一样珍贵了。

“行了,上去刷了牙早点睡。”

墙上的座钟已经敲过了十二点,经过这么急急忙忙的一天,谁都很疲惫了。

唐妈妈催唐咪上楼,太晚,李蓉回家不便,也跟了上去,跟唐咪睡一屋,两人洗漱干净,肩并肩时,唐咪才将阿呆的骚操作告诉了李蓉。

“艹!这神经病有病吧?”

李蓉狠狠地拍了下枕头,“你以后离他远点。”

“恩。”

唐咪只是可惜,又少了个朋友。

“难怪叫阿呆,脑子缺根弦吧,你等着,我明天就找人给他套麻袋去。”

“算了。”

唐咪没什么力气谈这个,她眼睛涩,脑袋疼,现在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是我识人不明。”

就是这一觉,也睡得不怎么安稳。

程昊的脸,总在她梦里晃荡来晃荡去,笑的,发怒的,前一刻,还在厨房里给她做早餐,后一刻,就拎着她脖子大喊大叫,最后,怀里揽着个女人转头走了。

唐咪猛地坐了起来。

扒扒头发,李蓉已经不在身边了,窗帘被拉开,阳光无遮无拦地照进来,她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

这一清醒,昨天才消下去的伤心,又悄悄地起了来。

顶着沉甸甸的脑袋起床,刷牙洗漱,做了套基本功,出了身汗才好过些,没下楼,窝着脚坐床边,拿着ipad在刷:什么消息都没有。

搜关键字,还是唐咪、泊溪、程昊的三角恋,昨夜的求婚失败,媒体压根连一个字儿都没提。

压下来了。

这就是金钱与权势的魔力。

唐咪发了会呆。

在她的世界里,舆论的破坏力,是巨大无匹的,本该爆炸的一条新闻,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没下去了。

反倒是东煌,像倒了血霉,去年宁影帝恋童癖的事件,再一次被挖坟,沸沸扬扬地被人作为谈资,将热度炒上了去。

东煌数得着的高层,一个个陷入酒店门事件,连着最近几个新捧出的生花,都卷入了淫媒事件。

东煌娱乐,一时摇摇欲坠,整个娱乐圈,都刮起了飓风。

杜家这次没发申明,一反常态地表示缄默,唐咪的三角恋事件,一下子没了热度,迅速沉寂下去。

第118章 比你酷

唐咪没睡好, 程昊反倒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

醒来时, 晴空万里, 天上连丝云都没有,阳光金灿灿的,打在蓬松的被褥上,温暖得让人不想起床。

他难得地赖了会床。

床边是张妈替他准备好的衬衫, 黑白竖条纹, 烫得板板正正,程昊只赖了半分钟, 就起床了。衬衫扣子一路扣到顶,程昊想了想,还是解开了一粒扣。

冲完澡,挤上泡沫,电动剃须刀将冒出的一点点青渣剃掉, 程昊左右瞧了瞧镜子,总觉得哪里不满意, 最后将视线落到了被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上。

比板寸长了一点, 却都规规矩矩地圈在该呆的地方。

他伸手,将头发扒乱了, 蓬松地耷拉在头顶, 额前有一小撮散漫地落下来,竟然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程昊这才满意了。

推门下楼,张妈已经在摆盘了,程父八风不动地坐在朝南的家长位, 手里拿着份报纸在看。

程母一声不吭地坐在另一头,长方形的餐桌,一头一尾,要说话,还得提高了声音喊。

挺适合这个家。

程昊坐了下来,叠好餐桌布,“爸,妈。”

程父合起报纸,朝他看了那么一眼。

这一眼,就愣了。

规规矩矩的孩子大变样了,有点雅痞的味儿,乍一眼看去,倒有他年轻时候的风范,如果臂弯里能挂个美人,就更像了。

程父没事时,满嘴跑马,真有事儿了,反倒喜欢装深沉,此时也照样什么都没说。

他不说,就更没人说了。

程家的早餐,都是安静而有序的。

张妈妈准备了热肠、芝士面包、糖心蛋,以及每人一杯热牛奶。

程昊吃完,擦擦嘴起身:

“我去公司了。”

“东煌那边的网,已经撒下去了。”

程父提点了一句,程昊微微颔首:“谢谢爸。”

孙特助到得比他早,比孙特助更早的,是他面前一字排开的三位保镖,在唐小姐那还没捂热,就给送回来了。

“程总,怎么处理?”

孙特助悄悄地看了下程总的穿着,居然不是西裤,而是一条深色的翻边牛仔裤,腿这么一包,居然更长了。

程昊脸上未见异样,反而像是意料之中:

“带去跟财务结下账。”

“那唐小姐那里……”

孙特助一看程昊表情,就知道自己问错话了。

“不用管。”

孙特助垂下了眼睛:“是。”

“那营销团队……”

“并入正恒。”

“……是。”

就在孙特助准备推门出去的时候,又听到了一句:

“以后唐咪的事,不用再向我报告。”

孙特助征了怔,慢半拍地应了声“是”。

到下午,公司前台来了两个巨大型包裹,指定收件人是“程昊”。

前台例行公事地给总秘处去了个电话,原以为等待着它们的命运,又是堆在仓库等待发霉。谁料总秘处最大的头儿孙特助像后头有狗追一样屁滚尿流地下来,见人就问:

“包裹呢?”

“在那儿。”

前台指着旁边随便堆在地上的两个巨物。

好家伙。

孙特助围着转了一圈,撸起袖子,还挺沉,他操劳的老腰愣是没搬动。唐小姐也不知在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虽然boss说不要管,可接到短信的孙特助又不能真的不管,千难万难地移上去,往总裁办公室一挪,门还没进呢,就被叫住了。

“这什么?”

程昊指着地上快将门挡住的大包裹。

“唐小姐给您的。”

孙特助揩了揩额头上的汗,弯腰喘了口大气。

程昊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安静,他愣了会,才“哦”了一声。

“放着吧。”

他提了文件夹站起,长腿一迈,路过包裹头也不回,只道:“孙特助,你还有五分钟。”

孙特助这才想起,再过五分钟,有个跟colos总经理的会。

等他搬完包裹,匆匆忙忙去了会议室时,已经只有一分钟了。

colors这次来了五个人,一个总经理,一个营销总监。

有过好几面之缘的郁洁小姐朝他递来一个笑:

“看来程总差遣助理差遣得挺狠啊。”

“哪里。”

程昊摇头,“不如……谈正事?”

colors这次,是来谈融资的。

任何一个公司,在国内做大了,就想到国际上闯一闯,正恒是金融公司,在海外这一块,有完整的可操纵链。

而colors,或者说郁洁,更给程昊提供了一个他完全无法拒绝的条件:她可以替他和美国的一家无人驾驶科研机构牵线,进入参观。

他聘请来的团队,最近卡在了一个关键点上,如果能达成参观事宜,很有可能会有所启发。

会议磨合了一下午。

临到晚上八点,华灯初上,郁洁合上文件,她那大哥早在一旁昏昏欲睡:

“程总能否赏脸,一起吃个晚饭?”

“家母难得回来一趟,我得陪她,很抱歉。”

程昊客客气气地拒绝了。

郁洁也不可惜,见好就收,推醒了大哥,领着下属走了。

程昊没回去。

他坐在他空荡荡的办公室,从上往下俯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