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笑了,如沐春风,转身对老板道:“一间上房。准备好沐浴的水。一个时辰之后把饭菜送到房里来。清淡一些就好。劳烦老板了。”

老板一一记下了。然后孙念如去交了押金,领着我上了楼。除了银子,我随身就带了两身衣物,和两支绾发的簪子,还有一副银针,和一些药物。本来半音连银子都没打算给我收拾,可是我坚持把那几个小红包都揣上了。其实我身上有谢家的玉佩,完全可以在路上找谢家的钱庄要钱花,何况我身边还跟着一个自动取款兼自动付款机。但是我就是要在身上带上那么一点儿钱,不为别的,就为心里舒服。就跟我明明带了一个武功高手,却还是随身揣了几粒碎流珠一样。

孙念如说,所谓上房,就是比别的房间多了几盆子花花草草,还是蔫的。我一看,果然是,不过被褥之类的还算整齐。他令我去沐浴,自下了楼去与几个据说是刚刚凑巧遇到的熟人寒暄。

我痛痛快快地洗了澡,抓着湿漉漉的头发换了衣服。突然发现我忘了带梳子…翻来翻去,却在孙念如的包袱里发现了他从我这里拣去的那把梳子。他包袱里也只有几身换洗的衣物,和一个大约装着银票的荷包,还有一些其他的必须物品,比如一些瓶瓶罐罐的药物。大多数,还是我的手笔。

突然觉得好奇,他到底带了多少钱呢?于是我又把罪恶的爪子伸向了他的荷包。摸了两下,还没拆开,却摸到一块硬硬的,好像是令牌的东西。结果这个时候,门就开了…

我明明下了闩的…可是现在却看着那个闩子很自觉地从里面掉了下去…

偷窥私人物品被抓包的我,瞬间风中石化了。

“那个,我只是找梳子…”看着他突然变得古怪的脸色,我不由得缩起了肩膀,小小声地道。

他看了我一眼我手里的荷包,表情稍微柔和了一些,只是走过来从我手里将东西抽了去,重新把散在桌子上的包袱收拾好,道:“吃饭了,收拾一下。”

我赶紧把自己的东西也收拾好,手里拽着那把梳子。他看了一眼,伸手接过去,扶着我的肩膀把我按到那张破烂得可以的梳妆台前,要给我梳头。可是明显他的手艺不怎么好,刚洗过的头发也能被他梳成一团马蜂窝,扯下来一大把。

“念如,念如!”我也顾不得呼痛了,赶紧抱住头是正经,极度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报复,“好了不要了,再梳我就成秃子了!”

小二敲了门,送了晚饭来。清淡的三菜一汤。我饿极,也没觉得他们的米粒儿和沙粒儿有什么区别。吃饱了我就去一边趴在窗台上发呆,他去洗澡。

月亮慢慢爬上来,我这才有一点真的和他两个人离开谢宅的自觉。真是,比做梦还神奇…真没想到谢宗主会对我们这么宽松,竟然让我们俩单独上路。

“思嘉”,他突然叫了一声,“帮我把包袱拿过来,我忘了拿换洗的衣服!”

我抿了抿嘴,慢腾腾地去用他的剑挑起了那个包袱,隔着屏风递给了他。他似乎笑了一声,接了过去,还嘀嘀咕咕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楚,也不理他,又趴到窗子去发呆。

他亲亲热热地抱了我去休息,令我睡在里面。我扑腾了两下,滚进他怀里,困意袭来。他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我就睡着了。可是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他却又坐在床沿打坐。

我觉得奇怪:“你都不睡觉的吗?”我依稀记得好像半夜里迷迷糊糊地摸索的时候,他就不在了。

他头上突然冒出几缕烟,唬了我一跳。然后他睁开了眼,果然又是一片清明,精神奕奕,冲我一笑:“醒了?我自然也是要休息的。只不过休息的时候一边练功,不会荒废武功。”

我呆呆地看着他,很想去摸摸他的头是不是烫的,然后我就真的摸上去了。嗯,是凉的,真神奇。他抓住我的手,亲了一下,突然倒过来。我呆了一呆,然后避之不及。

他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低着头呐呐地道:“没什么…”我还没洗漱…

他却又靠过来,我知道我是断强不过他的,只是僵了一僵。可是他只在我脸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低声道:“别胡思乱想了,洗漱了吃点东西,就上路吧。”

我们下楼的时候,还是有很多人跟他打招呼。其中有一桌,坐着四个年轻男子,身穿着看起来是道袍的长袍。孙念如大方地拉着我的手,同他们见过礼数,然后道:“这位,是在下的未婚妻。剑宗宗主的二千金谢氏,闺名思嘉。”

其中一个看着略年长一些的小道士一怔,然后笑道:“原来是谢小姐。在下长真教楚和。”

我见他长得白白净净,不由得一笑,道:“楚和少侠。”

后来我们自己坐去一边的桌子上吃早饭,我偷偷问孙念如:“念如,长真教,是不是道士啊?”

“嗯。”孙念如把他碟子里的芝麻煎饼全部夹到我这里,又把我碟子里的肉包子夹走,轻声道,“多吃点,还要赶路。”

我道:“那,他们能不能娶老婆啊?”

“…”

行走江湖经验一:永远不要以为自己在背后议论别人够小声,所谓江湖中人,就是不是人,起码耳朵是猫头鹰。

一直出了镇子,他还是拉着一张脸,闷闷不乐。我自知今天给他丢了人,也不敢惹他,一声不吭地骑着马跟在他后面。

走了半晌,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正逮到我可怜兮兮地偷看他,不由得好气又好笑,稍稍放慢了一些速度,和我并肩而骑。他道:“做什么这副样子,倒像是我欺负了你。”

我摸摸鼻子,小声道:“念如,你不生气了吧?”

他斜睨着我,哼了一声,道:“你也知道我会生气?”

我缩了缩头,道:“最多,我以后就不多说话了。这样就不会给你丢人了。”

他好气又好笑:“思嘉,你当我气这个?”

我道:“难道不是吗?我知道我没见识啦。不过你也要体谅我初来乍到…我是说,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行走江湖,又不算是练武之人,哪里懂得这么多。”

他摇摇头,道:“不,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个。但是思嘉,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人家能不能嫁娶?他长得很英俊吗?”

我呆了呆,嘀咕了一句,道:“原来你是吃醋啊…”

他脸一黑,再也不理我了。我却心情好起来,赶着他闹哄哄。他几次撑不住要笑,却都被他强忍住,只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坚决晾着我到底。

路过一片林子,他突然一顿,拉住了马缰,面上露出凝重来。我从后面赶上来,正要询问,他却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于是我闭了嘴,和他一起伸长了脖子。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突然从马上直接起身,闪过来揽了我的腰就跃去一边的树上,简直比燕子还要轻盈。我惊魂未定地捂着嘴,缩在他怀里。他抓着一边的树枝,略一停顿,又悄无声息地脚下一点,连跃过几棵大树,最后停在了一片浓密的枝叶里。

我心里惦记着马,正要开口询问,却被一阵说话声吸引,不由得低下头去看。

透过密密的枝叶,却见树下站着好些人。是一群彪汉子,围着一个穿着紫纱裙的女子。只看一个背影,也可以看出那女子的腰身婀娜。

只听一个粗犷汉子笑了几声,好像有些轻蔑的意思:“你这小娘们,真当自己是天仙吗?好端端把爷们引到这里来,就想爷把消息白白说给你听?”

那女子却似乎有些怯懦,声音又腻又嫩,好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不是几位说,只要到这里来,就告诉人家的吗?”

那男子笑得更猖狂了,只道:“自然是,那也要看你付出什么代价了。”说着,别有意味地又笑了几声,似乎动了什么手脚,让那女子惊慌地轻轻叫了几声。

那女子道:“你们,骗人家?”

男子道:“小娘,爷们怎么会骗你。只要你把爷们伺候得好了,你要的消息,爷们自然会告诉你…”

原来是一群土匪在欺负一个弱女子。我心里一急,正要回头去看孙念如,却被他轻轻遮住了眼睛。耳边传来一阵奇异的鼓点声,虽然眼睛被遮住,我却还是隐约好像看见有人在曼舞。似乎有一个婀娜朦胧的身影,腰肢款摆,致命妖娆。

正是迷迷糊糊之间,我感觉我好像要从树上掉下去了。突然嘴唇上一痛,有人用力抱住我的腰,饱含压力的双唇覆上来,碾转反复,灼热的舌尖微挑。我脑门里好像有一把火轰的烧了起来,然后就再也听不到那鼓声了。

等我睁开眼睛,身子却已经一轻,被他抱着跃到了地上。陡然看到一地的尸首,我有些反应不过来,等我看清楚他们的死状,更是觉得早上吃的东西要全部吐出来了。

他们竟是全部被剥去头皮,戳瞎了双目,最后一剑穿心而死。而那女子,已经不知去向。

在我忙着干呕的时候,孙念如走过去仔细检查了这些人的尸体。他道:“看起来是一些镖师,按派系来说,也属正道。只是没想到,却这样下流无耻。”

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一边从他们怀里找一些东西。一回头,却发现我脸色不变,他不由得一怔:“思嘉?”

我忍着恶心,摆摆手,道:“我没事。只是念如,你早就看出那女子不寻常?为什么不出手救他们?”

孙念如冷笑了一声,道:“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家伙,却做出这等意欲奸子之事,就算我如今救了他们,来日他们必然也是要自食恶果的。你若是不舒服,就到一边去休息吧。”

我无言。隐约觉得他好像说的没错,却又总归有点不舒服。最后只得乖乖地背过身去,连他在干什么也不问,要走远一些避开。可是我才走了两步路,就突然一阵香风扑面,一条浅黄色的丝带如梦似幻地挥过来。

腰上一紧,几乎是眨眼的功夫,我就被人提着退了好几步。孙念如的面色很不好看:“紫罗刹,休要得寸进尺。”

却见正是刚才那个被包围在中间的女子。此时我才看清她的相貌,生了一双怯生生的眼睛,楚楚可怜的微微下垂的眉毛。好相貌是好相貌,但是我总觉得她一副老是哭丧着脸的样子,看了有点不舒服。她穿着紫色纱裙,披着浅黄色的丝带,这么艳丽的颜色,竟然可以让她穿出一些弱不禁风的意味来。她怯生生地望着我们,咬了咬唇,好像受了委屈想哭一样,盈盈地望着孙念如,连声音也是又腻又弱地:“相公,她是谁?”

“…”我浑身一激灵,瞬间把什么危机也抛去脑后,抬头瞪着孙念如。

却见他面不改色,揽着我腰身的手却一紧,道:“这位是我的未婚妻,请你放尊重一点。若是冒犯,休怪我下手无情!”

她的眼睛好像马上滴出泪来,歪着头,道:“相公,她比人家好看么?你宁愿为了她不要我们之间的情义?”

我的面色有些古怪,道:“你少在那里胡言乱语。他分明是我的相公,我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择日我就要八抬大轿把他迎回去成亲洞房,入赘我家。你这个样子,给我相公做妾我都不要你。”

她一愣,目光飘到我身上,盈盈水目中闪过一丝狠戾,还是那样软软的声音,却有一些尖锐的意味:“你少胡说!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入赘你家!”她看起来很想用她手上的水绸勒死我,可是却好像有所顾忌,只迈出了一步就又怯生生地退了回去。

我道:“胡不胡说,我们也不会请你来喝喜酒。你叫紫罗刹是吧,你给我下了毒,你以为我不知道?不过是夜罗香,你就以为我会死在这里?”

身后猛的一声兵刃出鞘之声,下一瞬,孙念如已经似一道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

第十四节:传说中的江湖(二)

以我的眼力,只看到紫罗刹慌张地举袖欲挡,之后就看不太清楚了。我从怀里取出碎流珠,又看了一会,终于确定我是打不准的。

“念如!”

他听到我叫他,也不管正在与人打斗,就几步退到我身边。那紫罗刹似乎十分狼狈,才这么点功夫,就香汗淋淋,好像红了眼,拎着袖子就要扑过来。孙念如立刻接过我递给他的东西,看也不看,毫不犹豫地掷了出去。

轰地一声爆破声,我钻进了他怀里,他完全是出于一种下意识的直觉,抱住了我的头,自然也护住了我染了夜罗香的头发。

“你对我做了什么?!”紫罗刹高声尖叫起来。

我从孙念如怀里抬起头去看她,果然见她的头发已经枯萎了一大片,连簪子也簪不住了,就像是一把被烧焦的稻草。

“夜罗香里有夜罗,碎流里有夜魅草,两者相互作用,可以产生迅速燃烧人体养分的毒药…原来是真的啊…”竟然用毒药擦在头发上和衣服上做香料,这紫罗刹还真是…很有创意。我抬头看了孙念如一眼,却见他面上淡淡,好像根本不在意发生了什么。

紫罗刹发现一直被自己当.成武器的天蚕绸起了火,赶紧拔下来丢去地上,用力踩了几脚,真是半分风度也无了。她头发枯靡,状如女鬼,咬牙切齿地看着我道:“你给我记住…”

孙念如一记凌厉的眼锋过去,她.立刻又变成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相公…”

我有点恼,用力挣开孙念如的.怀抱,指着她道:“我记住了。你若是再叫一声,我便连你的脸也烧了!”

她恨得不行,却又有所忌讳,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孙念如,最后一跺脚,气咻咻地跑了。孙念如按住剑,似乎想追上去,却又有所迟疑地看了我一眼。

我冷笑:“怎么,舍不得?真是抱歉我毁了她那一头漂.亮的头发。”

他却只是皱着眉,抓住想要掉脸就走的我,道:“紫.罗刹为人阴险毒辣,平素最爱纠缠不休。你今日如此辱她,我担心她日后报复。”

我道:“我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刚刚气都气死了。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平白无故地叫你相公?你又跟她有什么情义?”

他一愣,似乎有些无奈,抓了抓我的手,道:“我跟她哪有什么情义。她见了谁都叫相公,我躲还来不及…你吃醋?”他似乎才反应过来,傻傻地看着我,却突然咧开嘴一笑。

我的脸一烫,用力推了他一下,掉脸就跑。他自然是毫不犹豫地追上来,却始终不敢上前来拉我,只不远不近地跟着。只等走到刚刚放马的地方,我一看地上的两具尸首,终于没忍住,尖叫出声!

这个杀千刀的死女人!

我眼泪汪汪地跪在胭脂的尸体旁。它和孙念如那一匹坐骑,都是直接被抓烂了喉咙毙命的。伤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我还记得它屁颠屁颠跟着凌云隐的坐骑的样子,那双温柔的眼睛也闭上了,再也不会灵气十足地看着我了。

孙念如在后面静静地站着,等我哭了许久,才道:“思嘉,马死不能复生,别伤心了。”

他去两匹马背上把行李取下来,然后伸手把哭哭啼啼的我抱起来,轻声道:“没有马,我们得快点上路,不然就要露宿在山野了。”

我在他身上蹭了蹭鼻涕眼泪,没说话。其实我想留下来把胭脂的尸体埋了,可是夜罗香的药性却开始发作,我昏昏欲睡地不知所以然。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客栈点着蜡烛的房间了。孙念如就坐在床边,一看到我睁开了眼睛,马上道:“醒了?思嘉,快点给你自己解毒!”

我在他的扶持下浑身软趴趴地坐起来,道:“我身上哪里会有现成的解药。念如,你去拿纸笔来,我把方子报给你。”

他立刻去取了纸笔,记下了药方,然后让店家去抓药。做完这一切,又马上回到我身边,捏住了我的手。毒性发作,我有点胃里反,十分难受。

我道:“念如,你把我的衣服脱了,按我说的穴道给我渡功…等等,内衣不用脱!背上,在背上!”

他咬牙把我翻过来连点我几大穴道,最后灼热的手掌抵住腰身,浑厚的气流绵绵不断地输入我的身体。我的五脏六腑逐渐温暖滋润起来,那种又涩又酸的难受感便下去一些。之所以要脱衣服,是因为这样渡功,其实也有通过穴道挤压排毒的效果,但是收效甚微。逼出来的汗,都是带了毒的,会染到衣服上。肚兜和亵裤都是要丢掉了。若是染到外衣上,不但浪费一件衣服,还有毒素借着汗黏到外套上的灰尘堵住毛孔的危险。到时候只有皮肤中毒过敏一个下场。

虽然是大夏天,但是这股在体内来回的暖意还是让我觉得很享受。他的手掌已经汗湿,和我的肌肤黏在一起。我道:“好啦,你去洗洗手吧。”

他睁开眼,低头快速地扫了一眼,道:“好一些了么?”

我点点头:“好多了。这种程度的毒,一帖药就能连根拔除了。”

他松了一口气,手上的力道也放松了,却没有马上离开我的腰身。他低头看了一眼,突然张开五指,握住我的腰略略用力抓了一下。

我被他捏得差点跳起来:“啊啊!孙念如!”

他笑了一声,道:“你的个子长了不少,腰身却跟以前一样…只得我一握。思嘉,你要多吃一点。”

我翻了个白眼:“我才不。我就喜欢这样。你不喜欢拉倒!去找那个紫罗刹,她合你胃口!”

他皱了眉:“平白提起她做什么,什么叫合我胃口,你一提我都觉得倒胃口。下次见到她,我定不饶她的。”说着,他又摸了摸我的腰身,道:“看你这么精神,我也放心了。至于腰…细一些就细一些吧,以后再养。”

我好气又好笑,他什么意思,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我道:“我才不养。你要是把我养胖了,我可跟你没完没了。”

小二送了药来。他仔细吹凉了,送到我嘴边。我闻了闻,却不喝,只古怪地笑了一声:“紫硝的量过了。好好的解药,就变成春 药了。”

孙念如脸色一变:“有人偷换了药?可是这家店的店主,却是我相识的…”

我道:“莫担心,我猜应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大约是药店的大夫是个庸医,不小心多加了一星分量罢了。这个,也能解我身上的毒,却只是多了一些副作用而已…”

这个副作用,我可不想承担。

我让他去给我去厨房,取了一些盐来,加适量到药里,抵消了过量的紫硝。于是这碗药的味道,瞬间变得人神共愤起来。

孙念如还端着药碗,被我拉住了脖子,无可奈何,只得配合我的动作低下头来。最后他索性把药碗一丢,却是完好地落去了桌上,只有烛火晃了一晃。他把我抱起来,反客为主,把我嘴里的药汁舔了个干干净净。

他气喘吁吁地用额头抵住我,眼睛深不见底:“你先沐浴,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回来。你的毒刚解,要好好休息。”

我抱着他,道:“我走的时候,娘让我要注意分寸。她说你是个好孩子,发乎情止乎礼是可以的,但是我们毕竟还没有成亲…”

他嗯了一声,伸手摸摸我的头发:“思嘉,你怎么想?”

他问得狡猾,很有些不怀好意的味道。我咬了咬牙,道:“娘说错了,好孩子不是你,是我。我要做个中规中矩的女子。”

闻言,他只笑了一声,眨眨眼,道:“好。你只管中规中矩就好。现在,快点中规中矩地去沐浴。”他一个公主抱把我抱起来,送到浴桶边。里面的水是刚刚他让人送来的,清凉的泉水。

他皱了皱眉:“仔细别冻着了。”

我道:“紫硝性烈,用热水我就要yu火焚身了。”

他笑骂了一声,伸手在我腰上捏了一下,然后转身去给我拿了包袱过来放在架子上,就去给我找吃的了。

不缺钱的旅行,的确是愉快的。我们又买了一匹马。他说很难找到像胭脂那么温顺的纯血胭脂母马,遂跟我共乘一骑。其实我觉得,照我们这个速度,还不如走路呢。大热天地跟他挤在一匹马上,实在是热得很。他不出汗,我出的汗就全黏去他身上,把他衣服也弄得的。我的头发经常被湿漉漉地黏在脸上,也顾不得丑了。最后索性把所有的头发都束起来,露出一个光溜溜的额头。束发用的蝴蝶簪子,是他送给我的十五岁生辰礼,似乎并不名贵,但是我喜欢。

我们就这样上路,日暮西沉便找客栈过夜。洗了澡吃了饭,他一定要黏着我躺一会,弄得我又是一身汗,才会心满意足地自己跑去床尾打坐。我睡得四肢大敞脚丫子乱蹬,翻来覆去全身是汗,什么形象都没了。他不取笑我,我就当不知道。偶尔我的脚丫子踢到他的时候我会醒过来,借着月色看到他跟老僧入定一样打坐,腰线笔直,显出一种禁欲节制的意味来。

走了一路,我发现,他在江湖之中的确是有一定的声望和地位的。时不时就会有人来跟他打招呼,或是寒暄。他亦淡淡地应了,态度有些清冷,却不倨傲。然后就有很多人知道了,江湖中新锐少侠孙念如这次是带着未婚妻出来的。而他的未婚妻,是他师宗剑宗宗主的二千金。痴傻病果然好了,会不会武功不知道,但是似乎会医术。

孙念如哼了一声,一边却伸手在我身上乱摸,语气倒是正经:“估计上次你中了夜罗香的时候,过量的紫硝是有人故意加的,是为了试探你。”

我抓住他的手,稍稍避开一些他烫死人的身子,热得满面油光:“为什么要这样试探我?好像原本就知道我会医术似的。”

他道:“自然是有心人为之,然后再放出消息去。”

我奇道:“那他有什么目的?好像这样也害不到我啊。”

他眉心一跳,只道:“我又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算命的瞎子。思嘉,你要牢牢地跟着我。”

我乖乖地答应了。他好像很欢喜我这样乖乖巧巧的样子,伸手来捏捏我油腻腻的脸,也不嫌脏,还笑了一声,又抓了一把。我拍掉他的手:“好热。不然我们干脆去买一辆马车吧!再这么晒下去我就枯萎啦!”

他哭笑不得:“你想坐马车?你是想让我给你驾车,还是再请一个车夫?思嘉,不坐马车好不好?”

我想问为什么,但是他的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我又羞又恼,一想到要是弄了辆马车来他肯定要再弄个车夫来。骑马他都这么不老实,要是我们两个在马车里呆上一天,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遂只得作罢。

这天中午,我们就到了一个叫薄城的小城。进了城,毕竟人来人往,他老实了一点。这几天实在是热,连地面都被晒得要冒烟了。小贩的声音也是无精打采的,行人来去都显出一些疲惫的意味来。

他抓了抓我的袖子,道:“走吧,去给你买几身新衣裳。都磨得不成样子了。”

我觉得有点奇怪:“这个,为什么你的袖子不会磨掉?难道是因为我的袖子宽大?”

他笑了一声,伸出手来令我托住他的手腕,然后力道一沉,我的手便往下一塌。他道:“我平时,都戴着铁纱护腕的,一只就重二十斤,又不像你老是到处乱蹭。你说我的袖子会不会磨破?”

一只手一个四十斤的护腕?我惊讶地去翻他的袖子,果然给我翻出来一层细密的铁纱,不厚,却甚密。我张了张嘴,道:“那你脚上…”

“脚上是十斤”,他把手收回去,拉住了缰绳,毕竟人多,还是要避讳的,却笑道,“也就是说,我要是一用力,可以直接把石头砸碎。”

我分明听出他的意思是,我要惹了他,他能一巴掌就把我拍死。可是我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个东西上:“那,这匹马,不就等于驼了三个人…”

目测他本身,大约一米八的个子,虽然体型瘦削,却从小锻炼,怎么也有个一百三四吧。我自己,大约也有十斤的样子。再加上他身上一百二十斤的负重…天哪不要太强悍啊!

“…”他有些郁闷地低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决定买了新衣服再去找客栈洗澡吃饭,他也没有意见,遂熟门熟路地带着我走。我也不奇怪,他毕竟走了近一年镖,一定到过很多地方。那家店子叫霓裳坊,规模貌似不小。大约也是这城子里唯一一家能找到成衣的店面了。

这是个小城,即使是最大的衣坊,衣服的款式和面料也比较一般。不过我正在赶路,也没打算穿得多华丽。随便挑了一件青色的简单裙子,考虑到散热,又挑了一件白色的侠女装。又一眼看中一件鸦青色的男装,估摸着他穿着会很好看,便一起要了。

孙念如在我身后探头探脑,却有几个店里的伙计在他身后探头探脑。他道:“思嘉,这件衣服这么艳,你不会是买给我的吧?”

我道:“艳吗?还好吧。我觉得你穿着会很好看的。”我从来没有看到他峨冠博带的样子,他一直都是做一身劲装打扮,虽然很秀身材很合适,但是我还是想看看嘛。看他还是有点郁闷的样子,我正待软言安慰几句,却被人打断。

刚才还在他后面探头探脑的那几个伙计,终于有一个类似主管的人,上来道:“这位,可是孙念如少侠…”

孙念如一愣,回过头去:“正是在下。请问阁下…”

那总管激动得一拍手,道:“孙少侠!可把您给等回来了!小姐等您等得都一病不起了!”

我莫名其妙:“哪里又出来一位小姐?”

孙念如比我还莫名其妙:“店家,你认错人了吧?”

那总管忙道:“怎么可能!一年前,在我们这里比武招亲拔下头筹的,不就是少侠你吗?少侠的相貌如此出众,老朽怎么可能会认错!当日少侠一声不吭就走,后来又传出定亲了的消息。可是我们家小姐已经相思入骨,少侠,可不能不管!”

我黑了脸,一挥手:“比武招亲?衣服我不要了!”说完,我掉脸就走。哼,难怪他熟门熟路,比摸到出云楼还熟!

孙念如急忙来追:“思嘉!”

那总管喋喋不休地追上来,大约都是在说一些什么做妾也可以啊相思入骨啊之类的话。听得我恨不得回去捏死他。

客栈。上房。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旁,腰线笔直,形容冷漠:“我真的没有参加什么比武招亲。”

我眼观鼻鼻观心并膝地坐在床上:“我好像跟你说过,你再点我的穴我就咬死你!”

他一愣,然后突然道:“思嘉,你等一会,我去找根绳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