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叫:“孙念如!”。.。

第十五节:念如的秘密(一)

他立刻跳起来,先前的镇定冷漠不翼而飞,蹲在我面前看了我一会。我不理他,他便试探地伸手来抓了抓我的手,好像万分委屈:“我真的没有参加什么比武招亲…那里,是以前卿念去过的,所以我才认得路。”

我怒极反笑:“很好,我倒给忘了,还有一个卿念妹妹。”

“…好吧,我现在是怎么也说不清了。思嘉你这样多心,我也不捆你了,你把我捆起来吧。”他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见我不动声色,又道:“要不,我自己捆了,听你发落?”

我恨道:“你捆个P!有本事把我的穴道解了!”

听到我飙脏话,他也是一愣。然后就有人砰砰砰地敲门。他也不管我了,直接跑去开了门。结果迎进来一大群人,高矮胖瘦,都穿着丝绸,就像一波俗艳的水从外面涌进来。

当前一个浑身圆滚滚满面油光的中年汉子,一手拿着白花花的帕子擦脸,一边慷慨激昂地道:“哎呀,姑爷啊,可算是找到你了!快去看看我们家闺女吧,她相思入骨,眼看要不行了!”

孙念如回头朝我这里望了一眼,登时冷下脸:“这位先生,您认错人了。在下从来没有参加过什么比武招亲。何况在下已经有妻子了,不方便再去探望令嫒了。”

那汉子举着帕子擦擦汗,瞅.了我一眼,然后又急哄哄地要去拉孙念如,被他不动声色闪开扑了个空,只道:“哎呀姑爷,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明明就是你,这眼睛,这鼻子…哦,你还留下了一张军令状,分明签着孙念如三个字!”

孙念如不胜其扰,额角青筋曝露:“各位,请回!”

那汉子一听,竟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然后这屋子里就哗啦啦地跪了一地的丝绸寿包:“姑爷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小姐眼看就要不行了啊…”

孙念如面不改色,只退了一步,.还是那句话:“各位,请回!”

门外一下又涌进一班人,个个劲装短打,身形彪悍。.看起来,是打算强抢了。我有心看他被抢亲,兴致勃勃地伸长了脖子。结果孙念如眉心一跳,锵地一声兵刃出鞘。

我却不知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暴躁。他以前都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最是讲道理,很有些未老先衰老古董的架势。可是却没想到,他真的是能说出手就出手。他一出手,好戏就要变成灾难片,我只得无不遗憾地喊了一声:“够了!”

长剑回鞘,孙念如大步走回来,站在了我身边,冷.着脸道:“我再说一遍,我已经有了妻子,也从来没有参加过你们那劳什子的比武招亲。各位请回!”

屋子里瞬间哭.成一片。我头疼欲裂地看到那圆汉子一边嚎一边向那些短打大汉递眼色。晕哦,真是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我摇了摇头,只道:“他不去看你家小姐,我去!现在,各位请先回去。今日傍晚,我们必定登门拜访。”

已经开始慢慢挪脚步的汉子们一顿,回头去看那圆汉子。那圆汉子眨眨绿豆眼,瞅着我,瓮声瓮气地道:“这位夫人凭什么做主?”

孙念如冷声道:“既然拙荆已经承诺了各位,那必定会做到。各位请先回,不要打扰拙荆休息。”

那几个丝绸团子合计了一下,终于走了。却留下了几个人来看着我们的房门,怕我们跑路。真是哭笑不得。

孙念如道:“思嘉,我真没有…”

我皱皱眉头:“解穴。”

他犹豫一下,最终还是给我解了穴,伸手给揉了揉酸麻的肩膀,趁我还在麻痹的状态顺势就一把搂住我,很有说什么也不放的架势。

我哼了一声:“相思入骨?马上要死了?”

他讪讪地想说些什么,我却过去咬了咬他的耳朵。他差点跳起来,却还是强忍着听我把话说完了。

他忍不住眉开眼笑,还是紧紧搂着我不肯放手,撒娇的样子真像一只眼睛亮晶晶的小狗,道:“思嘉,我就知道你聪明,不会轻易被骗。”

我道:“一码归一码。我不管你到底有没有参加那劳什子的比武招亲,但是你今天点我穴道是事实吧?还有那个卿念妹妹…”

他马上撅着嘴凑过来:“你咬吧!嗷——”

我在心里道,让我咬我当然要咬,还要挑地方咬,再有下次,把你半只耳朵咬下来!

无奈他就是不肯撒手,我一身臭汗又没有洗澡,被他抱得热气腾腾。结果他还想压着我往床上躺,我说什么也不肯:“我一身汗,弄脏了床单就麻烦了!”

他张了张嘴,然后叹了一声:“哎,思嘉…”

我一抬头,他就吻下来。

虽然心中不悦,但是既然已经承诺了傍晚去看人家家的大姑娘,我们也只得利索地收拾了。我睡了个午觉,又是浑身是汗。我醒来的时候孙念如不在,门外那几个看门的汉子也不见了。我有些奇怪,但是我更关心,孙念如到哪里去了?

下楼找了一圈,老板只说他跟一个年轻的后生出去了。我问了半天,老板也只说那后生的样子像个书生,白白净净的,多的就不知道了,姑娘的同伴也没有留下话来。算算时辰,他出去该有一个时辰了,也就是两个小时。几乎是我一睡着他就跑了…

我忍不住想,他是不是趁我睡觉,跑去会那个某某小姐了?

后又发现,跟他下山一趟,发现他的桃花简直多到缤纷灿烂的地步。从龙卿念,到紫罗刹,然后如今又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衣坊小姐。紫罗刹妖妖挑挑,我知道他是看不上的。他喜欢正直善良的好姑娘,就像我这样的(摸鼻子,嘿嘿傻笑两声)。那个莫名其妙的某某小姐,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人物,但是已经病成这样了,没有威胁力。只剩一个龙卿念,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我心里,让我抓狂的不行。他们可算是门当户对,龙卿念又温柔,又救过他的命,又会容忍他娶妾…何况他们近一年来多有接触,难保不会日久生情。

哦对了,他还有个指腹为婚的萧素素,以及虽然心有所属但是毕竟跟他订过的亲的半音。

我x哦…

以一种恍然大悟的姿态,我终于认识到我身边那个闷声木头,原来是个麻烦了。怎么办?现在退货来不来得及?估计他会灭了我…我也舍不得。为什么,就不能像我一样清清白白呢?烦人。

而此时,正在跟人说话的孙念如,仿佛看到了远方小客房里那双无敌自恋星星眼,浑身都抖了一抖。

“…小主?”姑苏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小心翼翼地停了下来,询问地看向眼前比自己年轻好几岁的男子。对方年纪虽轻,却很难看透深浅。这份冷静自持,稳固淡然,就是自己再长十岁,可能也做不到。若说世间果然天生就有没有心的人,那当是此人。

孙念如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自己刚刚根本没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沉思了片刻,然后道:“我早已经告诉过你主子,这一年,尽量少来找我。紫罗刹一再冒犯,我留了她一条命在。你们又一再试探,我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但是,请你们适可而止。”

他现在的表情,冷漠得堪比万年的霜雪,情绪波动根本就没有。而且这种冷漠,并不是刻意为之的威严,也没有轻蔑的意味,只是不在意罢了。仿佛,他们根本没有在只隔了一堵墙就是闹市的小巷站了将近一个时辰,面前这个人,也只是在滔滔不绝地同他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而他所说的话,似乎也不是警告,只是一个小小的提醒。

若是谢思嘉在这里,一定会哀叹,自己前世今生的所有家人,除了没有血缘的青夫人全都是面瘫或是伪面瘫,现在找了个未来老公,竟然又是个面瘫!瘫得如此华丽,瘫得如此优雅,简直堪称极品…极品面瘫,那也还是面瘫。

姑苏,也就是那个做书生打扮的男子,也没有抚他逆鳞的意思,只是继续平淡地道:“小主的意思,主子明白了。但是主子的所作所为,都是没有恶意的。”

孙念如道:“如此最好。”

姑苏急忙道:“那,属下说的事情?”

孙念如道:“这些事,先前都是已经说过的。我既然答应了姑姑,就一定会做到。只不过你们给我的心法,却都是有问题的。练成第一重之后,武功突飞猛进,但是有隐约不能控制之象,长此下去,会被反噬。”

会被反噬。用的是绝对的肯定语气,却是绝对淡漠的姿态。好像他根本没想过这件事他们先前就是知道的,就是没跟自己说。

姑苏倒抽一口冷气。一般人拿到那本秘籍,天赋不够的根本无法参悟。能参悟的在练成了第一重武功突飞猛进之后,无不大喜。比如他们的主子,就是练到第五重之后终于支撑不住,被反噬得几乎经脉俱毁,几年了都没有恢复过来。会像这样敏锐地察觉到这突飞猛进背后的代价,并且冷静地说出来的,这是第一个。这是因为,他已经将全书参悟透了。

他道:“那么小主…”

孙念如抬了抬头,道:“你回去禀告你家主子,春风卷我已经练到第三重,如今正是时候,好好运功调理,将这些功力真正收归己用。这也是我要一年的时间来好好休息的原因。你们既然穷追不舍,那么我便把话与你们说清楚。你就这么回去回复吧。”此人喋喋不休地说了一个时辰了,实在是烦人。那丫头也要醒了,他要赶紧回去才是。

姑苏讶然地张大嘴:“第,第三重?”

孙念如看了他一眼,淡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这句话的意思,便是这次很可能是唯一的一个能得到他解答的机会了。姑苏立刻收上了下巴,道:“那么请问小主,可有被反噬的迹象?主子非常关心您。”

听到这样的话,孙念如既没掉鸡皮疙瘩也没冷笑,只淡淡地道:“有。但是还能应付。”

姑苏又问了几个问题,孙念如都淡淡地回答了。轻描淡写地,似乎完全不考量局势的,甚至将可能的一些弱点也说出来。等到姑苏终于离去,他也只是又站了一会,发了会呆。然后走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买了一包栗子糕,不快不慢地向客栈走去。

迎接他的,果然是一张冷脸。他好像也无所谓,只是先去桌子上倒了一杯茶,然后和栗子糕一起送到了少女手里。

他递东西过来,我下意识地就接了。接过来之后我又有点后悔,考虑着丢出去似乎太伤人了。挣扎了两下,还是把杯子递回去给他拿着,自己拆开了纸包,是我喜欢的栗子糕。稍微缓和了一下面色,先吃了一块,才道:“你去哪里了?”

他一直端着杯子站在我身边,只道:“遇到一个熟人,出去办了点事。”

我想,他那些事情,从来不说给我听,问了也是白问,遂道:“你坐下吧。下次要出去,起码给我留个口信,告诉我几时回来。就是留张条子也好啊。”

他笑了,挨着我坐下了,亲亲热热地伸了一条手臂来揽住我的腰身,道:“我记住了。下次我会给你留信的。”

我哼了一声,道:“你那个熟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他一愣,然后老老实实地道:“男的。”真的是一副很老实的样子。

我道:“他没有哄你去找姑娘吧?”

他又笑了一笑,捏了捏我的手:“没有的。思嘉,我其实也没有想一直瞒着你。你若是有什么疑问,就说出来,我可以通通告诉你。那个紫罗刹,其实是…”他似乎很是苦恼了一下,才组织出说法来:“其实,应该算是我的一个旧识的部下。我与她并不相熟,最多就是见过几次面而已。根本谈不上交情。”

我嫌热,拉开他的手稍微坐远了一些,道:“你跟她有没有交情,我不在乎。但是我不想再看见她了。她实在太讨厌了。”

他又挨过来,道:“嗯,是很讨厌。我也不想再看见她了。”

我满意。一眼望到他鬓角上被掩盖的白头发,不禁狐疑,只是把手中的东西收了一收放去一边,拉过他的手来给他切脉,若有所思。他的脉象依旧强健有力,如最精粹的青光,绝无一丝紊乱动荡。我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试探性地问道:“你的头发。”

他反手抓住我的手,道:“我不瞒你,是练功所致。或许以后还会多一些,但,不要紧的。思嘉,思嘉,如果我的头发白了,你…”说着,欲言又止,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

我道:“男子汉大丈夫,相貌有什么要紧的。”只要身材好脸没毁就行了。抬手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又有点忧心:“你的脉象…我什么也看不出来。念如,你练的到底是什么武功?为什么会好端端地白了头发?你千万不可贪图武功长进,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来…”小说里就有很多,为了绝世武功,什么也愿意付出的人。举个例子,比如黑风双煞,练九阴白骨爪,把自己练的人不人鬼不鬼。这人也算是个武痴,连睡觉也要打坐,实在是很让我担心。

趁我在发呆,他又搂住了我,这一次直接把我抱进了怀里,一只手还端着那杯茶。他低头在我汗湿的鬓角上蹭了蹭,道:“什么都看不出来,就是没事。我练的自然是剑宗的剑法,嗯,还多练了一本心法,也是出自剑宗。剑宗是名门正派,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这门心法,有点霸道,若是急于求成,有被反噬的危险。”

我一愣:“反噬?”

他道:“嗯,反噬。但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急于求成。练武讲究循循渐进,这个道理我是懂得的。”

我反手抓住他揽在我腰上的那只手臂,慢慢吐出一口气:“你有分寸就好。”

他好像有点情动,完全不介意我一身是汗,一只手拉住我的腰带扯了扯,没扯下来便放弃了,呼吸急了一些:“思嘉,思嘉,你不可以离开我…你要一直这样谅解我。”

我不自在地扭了扭,推了他两下:“念如,我很热…”

他不让我推开,含住我的耳垂舔了舔,我再抗拒,他就不动了,只在我耳边道:“黑龙山,产一种玄玉,性偏阴冷,做成玉佩带在身上,可以避暑。你这样怕热,不如我们去一趟黑龙山好不好?”

我一听有这样的好东西,不禁一喜。其实我的体质原本也是偏寒的,只是中了那流光毒之后,虽然现在已经解了毒,却留下了体质偏燥的毛病。本来是可以慢慢用药调理,但是因为今年赶着下山,又不是什么大毛病,遂被我忽略了。哪里知道这个人如此黏人,天天黏来黏去,着实热死人。我道:“要玄玉玉佩,还要爬山?我们去做什么?挖玉吗?”。.。

第十五节:念如的秘密(二)

他笑道:“亏你想得出来,我怎么会带你去山里挖玉。只是去那里,却容易买到最纯的玄玉玉佩。反正我们也没有别的事情做,黑龙山下的未水城,也是个风景秀丽又凉爽的好地方。我想,你会喜欢。”

我道:“那很好啊。去重重楼之前,我们先去一趟未水城。”其实一开始急轰轰的赶路的好像是他吧,怎么最近变得这样闲散起来?

他好像心情很好,哄孩子一样哄着我吃栗子糕,还时不时照顾我喝水。我有点嫌弃他的笨手笨脚,简直比我自己吃还累。但是看他那么高兴,我也没多说什么,乖乖地都叼过来吃了。

他道:“思嘉,就像你说的,我出去的时候,连个条子都没想到给你留。我,或许不懂得怎么照顾一个人。”

我歪在他怀里,懒洋洋地摸着肚皮:“我为什么要你照顾啊。我有手有脚的,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何况算起来你还比我小三岁呢,我照顾你是天经地义的啊。

他笑了,摸摸我的脸:“你这么说,那就算了。”

我心道,什么叫那就算了?他.不是应该虔诚地向我保证,他以后一定会改进,然后这样那样,那样这样的吗?我有点郁闷,抓住他的手摇了摇:“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去看那位霓裳坊的小姐了。”

他的脸一僵,把我扶起来,道:“吃了饭再去。”

稍微收拾了一下,我们下楼去吃.了晚饭,携手一同走去那霓裳坊。没有骑马,走得也不紧不慢。从前世开始,我走路就偏慢,今生换了个身体也还是如此,曾经被凌云隐这厮取笑过不知道多少次。但是他每次都会随着我的步伐慢慢走,有的时候甚至干脆跟在我后面。后来开始携手而行,他好像很满意,似乎这样就不用怕一不小心就把我丢了…

大晋的民风虽然开放,像我们.这样的小情侣不是没有,但是大多是新婚夫妇,丈夫搀扶着妻子。像我们这样手拉手晃悠的,还是比较少的。我曾经仔细观察过他的反应,他好像对路人的注视不甚在意,悠闲自在得很,而且我每次偷偷看他,都会被他发现。

没等我们蹭到霓裳坊,就被好几个人认了出来。原.来竟是那家人等不及了,要来客栈找,结果在路上遇到了。见我和孙念如携手,果然面色都是一变。

“姑爷…”

孙念如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见对方被他身上的寒.气冻住也不在意。我道:“这位先生,请不要随便叫人好吗?莫说是你们认错了人,就算你们没有认错,也还是没有名分的,难道你们就不爱惜你们家小姐的名节吗?”

这人是今天那个擦汗的丝绸团子带来的一个.丝绸团子家人,对孙念如十分客气,好像还有些畏惧。可是对我,明显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仗着身高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好像有点儿男人说话你女人插什么嘴的意思。但是碍于打狗…咳,碍于我身边可跟着主呢,遂道:“两位快请吧!”

竟然还带着马.车。以我谢家二小姐的眼光看是简陋了点,但是不坐白不坐。

这家人姓娄,在当地也算是一个大户。我倒没看出来,那丝绸团子竟然也是个江湖中人,甚至他的正妻也是,而且都是有名号的。叫什么我听了就忘了,就算没忘我也没打算说出来,有点伤高雅…难怪要搞什么比武招亲。

一路奔到娄府,马上有急得团团转的家人把我们迎了进去。我也没空细看他们家的装修设备,不过就是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到了客厅里,娄团子好像想把我留下来,让孙念如单独去看他的相思女儿。

孙念如不肯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有伤风化。拙荆既为女子,又有什么好避讳?”

娄团子一直擦汗,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我们都请了进去。

小姐闺房在西厢。我想了想,对孙念如道:“你留在外面吧。我进去看看就行了。”

娄团子瞬间变脸:“不行,我家闺女要看的是姑爷…是这位公子。”

我瞅了他一眼,道:“你不爱惜你闺女的名节,我可爱惜我相公的名节。他进了你们家小姐的闺房,万一你们赖上来怎么办?”说着,我抬手抚了抚鬓角,故作姿态地道:“我们家,可不是谁都高攀得起的…”

把个丝绸团子生生憋成了个土团子,他还要再说,我们却再不理他。

孙念如拉着我的手,道:“你一个人进去,我不放心。我跟你一起进去。”

我偏头思索了一下,然后道:“也好。”

说完,我们也不等人家请,手拉着手就进去了。娄团子不甘心,拎着一直擦汗用的那块帕子跟着我们团团转。

一进屋子,我就闻到了这股冲鼻的药味。仔细辨之,都是一些调理养生的方子。再看那位小姐,已经病得不省人事,这么热的天都盖着大被子,似乎正在昏睡,几乎就剩一把骨头了。真是,都这么虚弱了还大补,怕她死得不够快吗。

我走过去坐在床头,娄团子看起来很想说话,被孙念如拎开了。我将那女子瘦如枯骨的手从被子里捞出来,仔细听了脉,道:“是中毒。这味毒叫湖谣,本来不致命,只会让人在睡觉的时候不断做梦。你家小姐身体虚弱,休息不好,便被拖成这个样子。”

正在这个时候,我手中的女子却突然轻轻地叫了两声:“公子,公子…”

我的手一抖,深吸了一口气,凑过头去,发现她还在睡。只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拉了拉被角,不甘心,又狠狠剜了孙念如一眼。后者面色稳如泰山。

娄团子愣了愣,然后欲扬顿挫地道:“中毒?什么人,竟敢对我儿下毒?我又凭什么相信你这个毛丫头,的话…”

我翻了个白眼,走去孙念如身边:“你爱信不信。你们给她吃了这么多大补药,再这样下去,没三个月她就要被熬死了。去,拿那个什么军令状来给我看看,换药方。”

许是没想到我会知道他们用过补药,娄团子一怔,然后被孙念如瞪了一眼,乖乖地让人去了。那张军令状拿来,我和孙念如伸头一看。果然签着孙念如三个大字。

观其内容,无非是今日比武招亲拔下头筹,但是有要事在身,三个月之后来迎娄娶小姐云云。只不过他说的三个月早就过去了,那人却不见了踪影。

娄团子道:“我们娄家是体面人家,怎么会赖你们。这军令状,还有这位少侠的长相,我们都是记得的…本来也不是说我家闺女非嫁给你们不可,但是如今她病成这个样子,算命的说,最好快点成亲…”

原来是找了几个大夫,都是庸医,只会开十全大补丸。去找算命的,算命的说要冲喜,一时之间也逮不到人娶他们家病得快死的女儿,弄个倒插门的穷小子又不甘心。如今见了比武招亲立了军令状的姑爷,可要乐死他们了,还不赶紧巴上来。还相思入骨呢!真是什么事请都有。我早就猜想她家的女儿一定是生了什么怪病,想要赖上来的。哪有人见一面就得相思病的,我还没得呢,果然如此!

我盯着那个签名咬牙切齿:“你们被骗了!”

管剑樵!你这孙子给我等着!

留下药方,嘱咐了一些事宜。娄团子半信半疑,但是估计也是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了。我说得认真,完全是出于一位大夫的立场来处理这件事。至于他听进去几分,就不在我关心的范围内了。

拎着孙念如气哄哄地回了客栈,直到摔上大门,我还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但是又有点奇怪:“思嘉,你还在生什么气?”

我咬牙切齿地道:“念如,下次见到管剑樵,不用给我面子,把他揍到他妈都不认识他!”

他原本正在烛台边整理包袱,听到我这么说,神情几不可见的一僵:“管剑樵?”

我忙着生气,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只气咻咻地道:“对啊!我认得那是他的笔迹!一定是他搞得鬼!啊啊啊啊啊我要灭了他!”

他站了一会,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最后只道:“对了,我记得你的记忆力十分好,看过一遍的东西就会有印象。会记得他的笔迹也不奇怪。”

我一愣,突然意识到不对。然后就是沉默。我沉默,他也沉默。难言的尴尬就在我们之间漫延。最后还是我先开了口。有些别扭地,我往旁边挪了挪,垂着头道:“念如,你过来嘛。”

他一怔,然后手下利落地把东西收拾好,好像很轻松那样,只道:“时候也不早了。你收拾一下,准备沐浴休息吧。思嘉,我先去外面看看,你沐浴完了,我再回来…”

“孙念如!”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思嘉?”

我气不打一处来,又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最后索性一蹬鞋子,又把外衣脱了,穿着束胸和裙子坐在床上,看着他。

“…”

我咬了咬牙,低声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以前经常穿着跟这样差不多的衣服到处乱跑。不止,我以前也很少穿裙子,要穿,也绝对不穿膝盖以上两寸的长裙。”

咣当一声,他手上不知道什么东西掉了下去。然后烛火一曳,他大步朝我走来。我看着他,觉得好像是一场银色海啸扑面而来,然后他解下自己外袍把我包起来,用力抱住。连肌理都在颤抖,竭力克制的气息还是有些紊乱:“思嘉,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被他勒得有点疼,只轻轻笑了一声,道:“我想要你过来。”

他僵住。

我又道:“我可是标准的黄花闺女,除了你,我连碰都没被别人碰过。那个管剑樵,是出了名的采花大盗,却也差点被我毒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他僵了一会儿,然后只吐出两个字:“思嘉…”

我道:“念如,我已经要嫁给你了。是父母卿许,名正言顺的。”

他的手又紧了紧,然后小心翼翼地拥抱着我躺下去。这次我没有因为热而抗拒,他似乎心情好了一点。他汗湿的手伸下去,把我的裙子解了下来丢出去,轻轻抚摸我的膝盖。我配合地曲起腿,他的动作一顿,笑了出来。

“思嘉,你没有必要这样。”

我有点苦恼,现在缓过神来,又觉得羞,只把头缩下去,道:“是你解了我的裙子…不这样,你倒是起来啊。”

他笑着起了身,还把我也抱了起来。我跑去屏风后洗澡,刚把束胸解下来,打算脱亵裤,突然听得他道:“思嘉,我要出去一会。”

我一愣:“什么时候回来?”

他道:“你洗完,我大约就回来了。”他似乎顿了一顿,又道:“你不要乱走,有人来敲门,也不要随便答应。”

我道:“好。”

结果他跑出去,我等到蜡烛都快烧光了,终于累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也没见他回来。直到第二天早上,我被热醒,才发现自己已经睡到了床上。而他照例坐在床尾打坐。

床头,摆放着一堆娇嫩柔软的新衣。我趴在床上拿手去拨了拨,一件青色,一件白色,一件嫩粉色。嫩粉色大约是他的眼光,还真是…纯洁的很。

腰身被轻轻搂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过来,趴在了我身边。我注意到他鬓角的头发又白了一些,微微有些凌乱,衬得那双凤眸愈发清冷。很奇怪,相似的眼眸,长在厉空山脸上,让我觉得轻佻。长在他脸上,却有一种冷清禁欲的气质。他挨过来,在我身上蹭了蹭,道:“你昨晚没有好好休息。我们多留一天吧。”

我没说话。

他一愣,然后低下头道:“思嘉,我本来是想出去给你买几身衣服。但是那个时候天已经黑了,霓裳坊已经关门了,我也不想去…所以我找了另外一家绣坊,他们不卖成衣,我是等他们做好了再带回来的。”

“…”我呆住。莫不是,他半夜三更敲了人家的门,把人家吵起来,让人家给他连夜赶工?怎么没被人胖揍一顿丢出去?

他紧紧盯着我的表情,一看我露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表情,马上又道:“是,等衣服做好的过程中,我是去,去处理一些私事…但是我已经尽早赶回来了。”

我翻了个身,惬意地躺好,一只手抱住他的胳膊,道:“好吧,我们多留一天。让我补个眠,你不要吵了。”我闭上了眼睛,嘴角却无意识地翘了翘。

他一动不动地趴了一会,然后就起身出去了。他出了门,我看到桌子上留了一张条子,笑了笑,也不怕热了,翻个身继续睡。

庄子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