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嘀咕了一声:“嚣张个P啊…”却还是只得在他转身走了之后去稍微清理一下自己。

他的态度再恶劣。也是我自己选的,我早有准备。从我决定离开孙念如那一刻开始,我就有了最坏的打算。但是现在想来,我也是气昏了头,竟然会觉得,无论如何也比呆在孙念如身边好。

到底是多大的恨意,才会让我做出这么不理智又极端的事情来。那个时候我还年幼,不懂得这是因为太过喜欢的缘故。

等我稍稍清理过脸部和手脚,从林子里绕出去。管剑樵正靠在马上打盹,长身玉立,倒也养眼。

听到动静,他睁开了眼睛,平时总是轻佻的桃花眼此时却有些疲惫:“小山花,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难道不想回剑宗?”

我心中一动,却又有些莫名其妙:“你这么好心?”

他嗤笑了一声,只道:“你当小爷是什么,成天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就围着你兜圈儿?爷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至于你欠爷的,等小爷得空,自然要讨回来。”

我略有些踌躇:“我母亲的事情没有查清楚,我暂时不想回去…而且如果我回去了。岂不是等着孙念如来逮我么…这种事情,我怎么好跟我父亲母亲说…”都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而且我素来任性,孙念如扮乖是天下第一,到时候肯定没人挺我。最最严重的却还是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想到是喝醉了被他吃干抹净,真是丢人至极。

管剑樵神色莫名地看着我:“那么,你怎么打算?”

我想了想,只道:“你身上有银子没有?能不能借我一些。我想出去走走。”

管剑樵一怔,好像下巴也要掉去地上了,最后他道:“你?就你?我给你银子,你能做什么?”

我来了火气,只道:“你神经病!少瞧不起人!老娘就是开个医馆,也饿不死。实在不行,去花楼做花魁也可以,总之饿不死…”

管剑樵嗤笑了一声:“就你?花魁?瘦巴巴的身子,给人端茶倒水人家都不要你。再说你的身份,哪个花楼敢要你。剑宗宗主是你父,老丞相之女是你母,最可怕的是青刃是你的未婚夫…”

我几乎要跳起来:“我不说他们怎么知道!”

管剑樵憋得脸色都变了好几变,最后只从怀里抽出一个钱袋,抛给我,道:“里面有三百两银子,够你花销一阵子了。卖给别人,不如卖给我。到时候可要好好伺候我,报我的大恩大德…”

我把银子揣进怀里,忍住不过去抽他:“你干嘛总是三句话不离调戏我。你明明是个好人。”

管剑樵吓了一跳:“胡说八道!小爷是采花大盗,志向是采遍天下名花。奸yin掳掠,无恶不作…”大约是看到我面上取笑的表情,他有些懊恼地道:“算了,跟你这种小屁孩子说不清。总之你给爷等着,等爷来找你算账的时候,你就知道苦头了…”

我懒得理他,正色道:“管剑樵,你今日帮我,我都会记在心上。日后若是帮我找到高人,我也不会不遵守承诺。”如果真的能帮我找到穿越回去的法子,看你上哪找我算账去。想了想,我又爽快地道:“我别的没有,你以后如果中了毒被人陷害了,可以来找我。我会常常跟你联络的。”

“…”

最后,管剑樵黑着脸,拖着我上了马,将我带出了林子。

起初我以为别院会有人追上来,潜意识里我总觉得孙念如不会就这样放过我。但是管剑樵放马慢慢溜达,很是悠闲自在,让我也有些稍稍松一口气。我自己下的药我自己清楚,他要恢复力气。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管剑樵问我要不要跟他去天下筏,我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吧。我是个敏感人物,到处乱跑实在是不方便。既然已经下了血本,那么自然要他给我跑腿。

将进一个村落的时候,管剑樵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包袱里取出一件衣服来丢给我,让我去换上。我拿过来一看,却是男子样式。

他道:“你的身份敏感,孙念如树敌太多,而如今连九宵宫也成了你的敌人,还是小心的好。到时候就自称为我的弟弟吧。算我倒霉。”

我撇撇嘴,警告道:“你可别偷看。”

他伸手,把我头上那根簪子拔下来,一下子青丝如墨洗。他仔细看了看手中那根平平无奇的簪子,皱着眉头道:“你既然还念着他,为什么又要做得这么绝?”

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谁说我还念着他!”他这样对我,我恨他还来不及!我念什么念,难道念着想被人当小狗一样拴起来么。

他于是把那根蝴蝶玉簪收进怀里,道:“那么,你借了我的银子,就拿这个来抵债吧。等你拿钱来赎!”

我几乎要抓狂:“你以为你是当铺啊!而且当铺哪有这么缺德!这可是蝶衣珠翠啊,你就给我三百两!”从望星楼事件之后,我终于知道了这个东西的价值。

他挑衅地看着我:“那你去当啊。”

“…”我咬了咬牙,只得道,“我已经不在乎了,你要你就拿去好了。”

他嗤笑了一声。转身就走,也不管我在后面咬牙切齿欲哭无泪。

这身衣服倒是合体。我心里总念着他是十恶不赦的采花大盗,也不敢脱衣服换,只把过长的裙摆解下来,直接罩在外面。不幸的是我的胸部似乎…后又只得把衣服重新脱下来,想了想,左看右看,用那脱下来的裙摆把胸部围了围。好像还比较像样。

等我披头散发走出去,看到他正在拿我的簪子上下抛着玩儿。我的心都差点从嘴里跳出来,压抑住想扑过去抢的冲动,只道:“我的头发怎么办?”

他笑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一支半旧的男式发簪,走过来替我把头发绾起来,又给了我一定傻乎乎的布帽子。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他的神情突然莫测起来。我有点胆战心惊地看着他。结果他却叹了一声,道:“等进了城,我还是去给你弄个假胡子什么的,不然就去给你弄一张人皮面具。你这个样子,八成要被好男风的人掳走。”

我吓了一跳:“人皮面具?!我才不要!”其实我知道人皮面具不是人皮做的,材料只是一些特殊的胶质。但是总归还是觉得很恶心。而且此物戴上去和取下来都很麻烦,很多人都是十天半个月都不换一次,极损皮肤。我总归是个女孩子,还是爱美的。

管剑樵一手捞过我。把我丢上马,懒洋洋地道:“你说你这五短身材,贴上胡子,像什么话。太假了。得了,小爷再给你想想办法。”

我无语,有一点点小心虚,最后只道:“对不起啊,我是麻烦了点…但是我都会还给你的…”

他嗤笑了一声,伸手用力拍了一下我的头,也不管我哇哇大叫,哈哈大笑:“好的小山花。你说的话小爷可都记着。到时候爷来要账,你可别赖。”他突然顿了一下,伸手来捏住我的下颚,令我抬起头看他,望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到时候,如果你已经回到孙念如身边,要为他守节,爷就你。”

“…”

回到,他身边么?

我一怔,之后便有些茫然的心痛。回到他身边,可能吗?莫说他现在一定恨我入骨,一定恨不得杀了我拉倒。我做了这样的事情,在上床之后就说分手,简直低劣极了。那么,就算他还要我,愿意原谅我,我们之间,一定也回不到从前了。就算回到从前又如何?我再做他的附属,再让他用锁链锁起来,再次回到那每日惴惴不安,胡思乱想的日子?

不可能了吧。怎么想都不能。已经退了那么多步去想,还是不能。

我抬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掉出来。我们完了。老娘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却就这样完了。

管剑樵带着我进了一个村落,然后就熟门熟路地摸到一个农户家里。我跟在他身后,看他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长得很朴实。

“苏伯”,管剑樵显然跟他是相熟的,也不人请,就一把拎住我把我推了进去,一边道,“您又一直在家里等着我,要是耽误了地里的活儿,可怎么办。我都说了我自己能照顾我自己的。”

苏伯小心翼翼地在我们身后关了门,忠厚地道:“不碍事的。少爷。少爷的事情,总是大事。”

管剑樵把我推出去,道:“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是个女的,苏伯叫她如月就可以了。”

我莫名其妙地抬起头,被他一瞪,只好压抑住满心的好奇,先行了个礼,道:“苏伯。”

苏伯是个忠厚人,忙说不敢当不敢当,又去给我们准备了吃食。虽然是粗茶淡饭,但是我已经饿极,只管吃。管剑樵和苏伯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说的大多是些收成农活之类的事情。

然后我吃饱喝足,管剑樵赶我去里屋休息。我躺在硬邦邦的床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怎么样了,他。

我想,反正只是而已,他应该不会有事。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又开始想以后的出路。剑宗是不能回去了,青夫人的事情还没查清楚是一回事。而且我若是回去,那么便等于是将我剑宗小女的下落公诸于众,到时孙念如等着逮我,望星搂等着逮我,剑宗非鸡飞狗跳不成。

那么,不如找个地方,开个小医馆,先安身立命得了。而且我也有些我自己的想法,从前一直看书,跟着老妖怪学习,所得的成果却还不如跟着老妖怪上山去实习两个月来的多。那么我自己也该出去闯一闯,学习学习。我想,只要我谨慎一些,应该医不死人吧。

管剑樵进来的时候,我就把这个想法跟他说了。他虽然鄙视我,但是却不是鄙视我的医术,只道:“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点江湖经验也没有。真是异想天开。”

我道:“那么等我混不下去再说吧。”

他无奈,只得道:“我给你想想办法。”完了见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又有点抓狂,几乎要跳起来,只道:“看什么看!小爷给你办事,都是要收报酬的!”

我转过身,抱着气味怪怪的被子,笑着闭上了眼。但心里一直有根弦紧紧绷着。我知他现在是不敢碰我的。他自己曾栽在我手上不说,孙念如也在床第之间被我算计了去,他是看着的。没有摸清楚我的底细,他绝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我身上,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如果他要用强,我只有死路一条。

起初我以为我们会要赶路,睡也睡不踏实。谁知道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大半天,他都没有动静。后来等我实在受不了,爬起来了,他倒在我身边睡得像头死猪。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远远的距离,侧身抱着手臂,睡得毫无防备。我想,如果我现在手上有一根绣花针,都能戳死他。

好不容易等到他醒了,好像还有些不清楚,一下滚过来搂住我的腰,被我一脚踹下了床。他闷哼了一声,爬起来,终于清醒了过来,嘀咕了一句:“没良心的小东西。”

我趴在床头问他:“你怎么睡到现在。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他坐在地上哼哼了一声,道:“我想过了,你先留在这里吧。做个赤脚大夫,给乡亲们看看病。苏伯会照顾你的。”他略一顿,又道:“苏伯的妻子,苏婶子,大约是下田去了,她会照顾你的起居的。”

我道:“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他嗤笑地看了我一眼,很聪明地不跟我在这个话题上绕,只道:“你先安定下来。小爷自己进城。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列个清单给爷,爷给你弄回来。”

我道:“我需要的东西不多。这个村子外面的林子里就有很多很好的药草。而且我注意过,这里靠山,我打算找个时间上山去看看。”

他道:“好。你自己掂量着办。”后来想了想,他又道:“这里,离汉阳比较近。你可得自己小心。到时候就说你是苏伯的亲戚,委屈你就叫他一声舅舅吧。人前也别太娇气了,乡下人朴实,你的样子和他们相差太大了。”

我点点头,道:“好。”我在想,若是实在不行,走路便是。

他笑了,嘀咕了一声:“难得你这么老实。”就出去了。

我抱着被子又躺了下来。这次睡得比较好,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酸软的身体。

这个村子有一个很可爱的名字,叫晓坑…咳,我一直也想不通,这里明明是两面环山,地势也不高,怎么就叫了这个名字呢。晓坑就晓坑吧,掉坑里也好,起码清静。

管剑樵在把我送到这里的当天夜里就走了,我估计他是怕我到处乱跑,到时候找不到我要债,所以就把我放在这里。走的时候亲自劈了木头,给我做了一把射击式的小弩,很称手。没想到他的手艺倒不错。

苏伯和苏婶都是本分人,但是跟我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他们对我很不错,也甚少打扰我。平日里我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就在里屋研药看书。书是管剑樵送来的,同时送来的还有全套的精细银针,和一些常备的药材。一些衣物和用具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

恍恍惚惚一个月过去,村子里的人大多也认识了我,有个小病小痛什么的,也常常来找我。因为我不收医药费,一是我根本不缺那点钱,一是我自己对自己的技术也心里没底。我照本宣科地治,到现在也没治死人,很是得意。

这一日,我在林子里刨草药。此时已经是午后,我穿着扎脚裤和小夹袄,背着小背篓,在林子里走得久了,也不觉得冷。

苏伯嘱咐过我,千万不要走远。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就发现我有一个不认路的毛病。于是我也不敢自己上山,只等着农闲的时候,隔壁的二狗子可以给我领路。

可是等我听到马蹄声,我才反应过来,我似乎,已经走得太远了…

于是只得回过头去认路,转了几圈儿,找到一个被我挖过的草根。我想,或许运气好,可以顺着我自己挖的痕迹,找回去。于是我退到一边,打算等那队人马过去之后,再慢慢找路。

可是等我抬起头,我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尘土飞扬之间,当前那人,黑衣怒马,青丝如墨,修长清冷的眉毛,冷漠的凤眸。眼看着他一点一点地靠近,我简直觉得如灭顶之灾要扑面而来。下意识地,我就躲到了树后,靠在了树上,抬起头拼命吸气。

那马蹄声,却在我身后停了下来。然后有一个熟悉的,我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的声音道:“小主,这里临近应该有个村子,您要不要到村子里休息一下?”。.。

第二十七节:赤脚大夫与受伤的小采花

“不用了。继续赶路吧。早日回宫。”

我正要松一口气。却突然听一个女声道:“属下听说这个村里有产博嫣草,既然来到这里,就顺便采集了吧。”

然后我就听到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有人翻身下了马,正在朝我这里走来。我几乎要缩到树里去,然后那双白色的绣鞋就停在了我前面。

“这位小哥,别怕,我等不是恶人,只是有些事情,想向小哥打听…”然后她的话一顿,突然倒抽一口冷气,不再言语。

我抬头,哀求地看着她。

那边有人高声问道:“小怜,怎么了?”

小怜回过神,忙道:“没事,这位小哥胆怯。”那边似乎就没了动静,她左右看了看,眉毛差点拧成了一个结,最后一跺脚,故意大声道:“既然小哥什么也不知道,那便算了吧。”说着。就要走。

我擦擦眼睛,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她一怔,回过头询问地看着我。我从刚刚解下来抱在怀里的背篓里取出一把刚刚采集的草药样本,塞到她手中。

她低头看了看,只道:“这是…”

我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快速写了三个字“博嫣草”。然后又下指如飞,写了一句话“别进村,打扰村民”。

她略一犹豫,最后还是点点头,拿着药草走了。我看着她离开,然后听着她去对孙念如交代,只说我是一个赤脚大夫,不会说话,已经打赏过了。孙念如也不甚在意,带着人马就这么走了。

我全身瘫倒在树上,然后慢慢坐去地上,望着树叶里的天空,一动也不想动。我一点一点地用小锄头去挑脚下的泥土,灼热的眼泪滴进去,用土填掉。可惜不能把无法控制的心痛一起填掉。

比较神奇的是,等我爬起来,我竟然就找到了回去的路。好像是被老天爷捉弄了一场一样,故意要绕到那个地方去,让我去惊悚一场。

那天夜里,隔壁的二狗子的妹妹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不止。我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拎起来。只看一眼那个样子我就知道她是胡吃了东西了,便用药油给她按摩太阳穴。伺候了她大半夜。报酬是二狗子感激得不行,承诺过几天就带我上山。

第二天等我起来,苏伯告诉我,下雪了。我乐呵呵地道:“瑞雪兆丰年,是好兆头。”

苏婶笑道:“小姐是个学问人,就借小姐吉言了。”

我洗漱了一下,帮着苏婶煎点茶,苏伯穿着大袄子,扶着烟斗,坐在厨房门口笑呵呵地看着我们。我和苏婶一边忙碌,一边就讨论着过年的事情。

苏婶道:“农家粗茶淡饭,过年也就是图个热闹,小姐别觉得委屈才是。”

我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白吃白喝地住在这里,还要婶子照顾我,真是惭愧。”

苏婶揭了锅子,登时热气腾腾,她一边忙一边笑道:“小姐是管少爷的人,我们照顾小姐也是应该的。少爷对我们老两口都有大恩,可是个难得的好人。”

我一直很奇怪,管剑樵这样的采花大盗,怎么会得到这忠厚的夫妻俩那样尊重。遂也不去纠正她的错误,就着她的话题问下去:“婶子,你们和管剑樵很熟吗?”

苏婶不疑有他,只道:“小姐你是不知道,那年老头子还在城子里给人做工。到年底结薪的时候,主家就要把人给赶出来。这哪成啊,那不是白白给他做了一年吗。后来我们才知道,主家是要败了,连下人的薪水都付不出来。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头子去理论,却差点没被他们打死。要不是管少爷正好路过,真的是什么都完了。”

我奇道:“他怎么就正好路过了呢?”莫非是爬到人家院子里去想采人家家的大小姐?

苏婶笑了,只道:“这个,我老婆子可就不知道了。其实像现在这样也挺好,守着几亩田,够吃够穿就行。”

我想,也是。虽然是粗茶淡饭,但是管饱管暖,老两口子热炕头。这种生活也不错的,没必要什么轰轰烈烈,细水长流,知足常乐。

吃过早饭,二狗子来找我,说是要带我上山。

苏婶擦着手跑出去,皱着眉头道:“这大雪天的,山上路滑,还是等两天再说。”

二狗子道:“本来今天也是要上山去打点野味过冬。既然小弟一直想上山,那便过来问一声。”

苏婶道:“他怎么能跟你比。你皮糙肉厚的,他可经不起这些。”

二狗子抓抓头。笑得挺憨厚:“都是男子汉,我也就没考虑这些。那么老弟,改天再带你去好了。这天寒地冻的,你就在家里养着吧,仔细别冻坏了。”

我知道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有恶意,遂笑道:“那么二狗子哥小心点。”

直到进了屋,苏婶还一直都在唠叨:“小姐你老是忘了你是个女儿身,这样胡来。”

我只得赔笑道:“婶子,我知道错了。”

苏婶又道:“女孩子家,怎么就对那些什么药材这么痴迷呢。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以后嫁了人,还不是得伺候相公…”

她絮絮叨叨地出去了,我只是微微一笑。

管剑樵回来的那天晚上我正在进行我人生第一次的伟大接生大业。很荣幸,还被我碰到一个难产的。

村头苏三姐儿是个寡妇,年初刚死了丈夫,留下一个弱女子,还怀着身孕。到现在要过年了,终于要生了,却没想到竟然难产了。村子里的稳婆集体到齐,简直要乱成一团。

我好不容易逮到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跟着二狗子上了一趟山,过程中还差点被野猪吃掉。结果一下山。一身泥了巴几的衣服还来不及换下来,就拎了去。

苏三姐儿平时是个不声不响的,丈夫死了等于没了主心骨。到现在生孩子又碰上难产,估计是万念俱灰,连求生意志也没有了。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阵痛了一整天了,昏过去好几次。

匆匆洗了手,扒了一层衣衫,刚罩上一件二狗子的大衣衫,连扣子也来不及系上,我就被丢进了产房。床上的孕妇已经又昏了过去。脸色苍白,头发都被汗黏去脸上,我几乎要哭出来。

我对产婆甲说:“我没生过啊!”

产婆乙说:“那你看着,学着点。”

我欲哭无泪:“我是男人啊!”还好我脑子还算清醒。

产婆丙一巴掌拍上我的脑门:“让你学着接生!谁让你学着生孩子!”

好吧,我果然不太清醒。

来到床边,我先给自己打了气,然后仔细回忆以前老妖怪曾经看过的一本书。里面好像提到过一套针法,正适合眼下这种情况。当时也就是看着有趣,随便看看,没想到今天真的要提针上阵。

针灸这回事,完全不像电视上演的那么帅。一点差异,就会要人的命。产婆们都已经哀叹连连,直到孩子大人都要保不住了,我才猛的下定决心,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等到落完针,产妇一下睁开眼,嘶哑地嘤咛了一声,我简直出了一声冷汗。眼看着苏三姐儿又要闭上眼,我连忙握住她的手,急道:“嫂子,用力,不能让孩子闷死在肚子里!”

一听到孩子会闷死,苏三姐儿也开始急了,恢复了一些力气。

我伸手去扒她的衣服,被产婆们拖回去。产婆甲怒道:“你干什么!”

我挣了两下,最后把头发给挣散了,一头青丝泄下来。众人愣住。我狂吼了一声:“老娘是女的!”

然后就扑到床边,把苏三姐儿的衣服全都扒了下来,就着汗液的润滑,给她按摩了全套。我额头上汗水直冒,手也又酸越痛,但我不敢停,只一个劲的哑着嗓子安慰她:“嫂子,您一定要争气!等孩子平安生下来,你们娘儿俩相依为命,还有什么坎儿过不去!”

苏三姐儿好像有些心动,也重新变得有些斗志起来。但是折腾了一宿。孩子也没生下来。那几个产婆轮流守夜,我捏着苏三姐儿的手对付着睡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第一道曙光降临的时候,一声不算嘹亮的婴啼,仿佛要将全世界的希望全部点亮。

产婆们连忙去替新生的孩子打理一切。我坐在床沿,给苏三姐儿把脉。她很虚弱,但并没有昏过去。连那张被汗水浸泡得苍白的脸,此刻也显出一种特有的母性光辉来。

她嘴角好像噙着笑意,轻声问我:“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低下头,柔声道:“是个大胖小子。嫂子,老天会保佑你的。这孩子以后会孝顺你的。”她们孤儿寡母,生个女儿,以后只怕要给人欺负。而且苏三姐儿年轻守寡,女儿若是嫁了,也是一件伤心事。是个男孩子,起码能保护母亲。

苏三姐儿闭上了眼,嘴角的笑意细微地荡漾着:“是么。男孩儿女孩儿,都好…”

她好像就这么睡着了。

我把她的手放进被窝里,替她轻轻盖上被子,然后就出去了。

管剑樵围着这屋子满场子乱转,样子活像是在等着孩子出世的准父亲。一见我出来,便急道:“怎么样?母子平安吧?”

我对他出现在这里微微有些惊讶,然后却很快平静下来。虽然有些累,但我的心情极好。于是我轻声道:“嗯。母子平安。”

管剑樵竟松了一口气。然后就皱了皱眉,嫌恶地看着我:“你又是怎么回事?一身又脏又臭。”

我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回苏伯家去洗澡。他跟在我后面一直絮絮叨叨,我也不闹,甚至乐呵呵的。我整颗心都沉浸在一种平静的快乐里,仿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压抑的郁结之气都一扫而光。原来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嘛。

等我把自己收拾好,又吃了些东西睡了一觉,从里屋出去的时候,管剑樵正在同苏伯闲话家常。见我出来,他也只是向我点点头,就不理我了。

我走过去坐在他们身边,道:“你们在说什么?”怎么好像听见什么孩子不孩子的。

苏伯笑道:“管少爷有学问,人家来请他给苏三姐儿家的小子起个名字。”

我好奇地转向他:“你起了什么?”

管剑樵故作姿态地哼哼了几声,不说话。倒是苏伯笑了一声,道:“少爷说,这孩子既然是小姐接生的,便给起了个名字,叫月生。苏月生。”

我笑嘻嘻地道:“不错,我叫如月,他叫月生。”

苏伯喜气洋洋地道:“眼看要过年了,到时候让老婆子给苏三姐儿送点好东西去,让他们娘儿俩乐呵着过个年。”

苏伯去忙活了。管剑樵眼送着他出了门,突然回过头来,脸色一沉:“去收拾一下,跟我走。”

我一怔:“怎么了?这可要过年了,你要带我去哪里?”